第一章
蝉鸣里的玻璃糖纸
十六岁的夏天总是和着蝉鸣带着玻璃糖纸的味道。
我蹲在老槐树下,在树洞里翻找着最后一块橘子味硬糖时,脖子突然被人痒了一下。我笑着回头,林小满的白裙子扫过满地梧桐叶,发梢沾着的金龟子正要振翅飞走,空气中装点着夏花的灿烂。
李时念,你再偷藏糖,牙齿就要蛀成蜂窝了。她蹲下来抢我手里的糖纸,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辫梢的红绸带被风吹得打着旋,我妈说小卖部下周进橘子汽水,一块钱一瓶,要不要一起去
夏日里的树洞不解少年的心事,里面的糖早就化了,黏在掌心像块透明的琥珀,封存着夏天与时间。我盯着她被阳光晒得发红的鼻尖,突然想起上周在废品站看到的万花筒——由碎玻璃拼成的光斑里,总有个穿白裙子的影子在晃,深深地留在了我的心里。
不去,我把糖纸叠成小船,任它在池塘里飘荡,自由地飘荡,我要去看火车。
老城区的铁轨在槐树林的尽头,锈得能刮下红棕色的粉末,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锈,是时间的刻痕。每天下午三点十七分,总有列绿皮火车慢悠悠地驶过,车窗里偶尔会探出个戴草帽的脑袋,扔下几支快融化的冰棒。小满说,那是时光列车,能把人的愿望带到很远的地方,总有一天都会成真。
那我跟你去。她突然抓起我的手腕,掌心很暖,像个夏日的小太阳,我要许愿,让我爸从上海带回来的电子表走慢一点。
她的电子表确实走得快。上周我们在谷仓里数星星,她的表比我的机械钟快了整整十五分钟,害我们被锁在里面半夜才爬出来,小满为那段经历取了个名字叫做《夏日的一刻钟》,但我总觉得不好听。小满说那是因为时间在她身上跑得急,就像她妈总说的女大十八变,这世界唯一确定的就是不确定,宝贝(),好像过了这个夏天,她就要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
铁轨在我们脚下延伸成两条平行线,远处的信号灯突然闪了闪。小满突然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玻璃糖纸,每张都被熨得平平整整。
这是我攒的时间碎片。她挑出张橘子味的糖纸递给我,阳光透过糖纸在她脸上投下橘红色的光斑,我妈说,把愿望写在糖纸上埋起来,十年后挖出来,就能看到时光的样子。
远处传来了火车的轰鸣声,我们正蹲在铁轨边挖坑。小满的辫子垂进坑里,沾了不少湿泥,她却乐此不疲,只顾着把写好愿望的糖纸折成方块,用红绸带系了个蝴蝶结。
你写了什么我抢过她手里的铅笔,在自己的糖纸上画了只歪歪扭扭的蝉。
不告诉你。她把糖纸埋进土里,用砖块压好,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在这里见面,谁迟到谁是小狗。我们一边拉勾,一边说着。
绿皮火车轰隆隆地驶过,卷起漫天梧桐叶。我看见车窗里有人朝我们挥手,小满突然站起来追着火车跑,白裙子在风里像只展开翅膀的蝴蝶,我也跟了上去。她的电子表在阳光下闪了一下,我好像听见了点声音,快得像要飞起来。
那天的晚霞红得像块融化的冰糖
让我想起了妈妈做的红烧肉。我蹲在砖堆旁数着蚂蚁搬家,小满突然凑过来说:时念,你说十年后的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不知道,我捡起片完整的蝉蜕,也许你会变成穿高跟鞋的大姑娘,我会开着比火车还快的汽车。
哈哈哈,她突然笑出声,辫梢的红绸带随晚风而舞扫过了我的脸颊:那我们拉钩,不管变成什么样,都要记得今天的糖纸。还拉勾啊,好吧,反悔的是小猪
蝉鸣声里,两根小指勾在一起的瞬间,我看见她电子表的指针自由地跳着,快得像要挣脱表盘的束缚,风里和着花香。
第二章
褪色的红绸带
再次见到林小满,是在废品站的旧物堆里。
二十五岁的秋天总下着黏糊糊的雨,惹人不快。我踩着积水推开废品站的铁皮门时,她正蹲在山一样高的旧书堆里翻找什么,风衣的袖口沾着墨渍,头发剪短成利落的齐肩发,只有转身时露出的锁骨,还能看出当年白裙子下的轮廓。
李时念她手里的《小王子》啪地掉在地上,书脊裂开的声音像根生锈的弹簧,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举了举手里的工具箱——上周接到的活儿,帮废品站老板修漏雨的屋顶。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淌,在她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我们之间沉默的影子。
你在找什么我踢开脚边的铁皮罐头,罐头滚到她脚边,露出底下半张泛黄的糖纸。
她突然蹲下去扒拉旧物堆,风衣下摆沾了不少油污。我记得把一个旧本子卖到这里了,她的声音带着点喘,加重了语气,里面夹着很重要的东西。
雨越下越大,我帮她撑起伞时,闻到她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旧书堆里翻出的《小王子》摊在一旁,扉页上歪歪扭扭的小满两个字被雨水晕开,像朵正在褪色的花。
你还记得……我想说十年前的铁轨,想说铁轨旁的糖纸,却被她突然响起的手机打断。
张医生,我马上到医院。她对着电话说,语速快得像在赶时间,我妈今天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挂了电话她就要走,风衣口袋里掉出张折叠的处方单。我弯腰去捡时,看到上面写着阿尔兹海默症,我看到过科普说这就是老年痴呆,字迹被雨水氤氲得模糊不清。
我妈记性不太好,她接过处方单时笑了笑,眼角有淡淡的细纹,总说自己藏了宝贝在老槐树洞里,非让我去找。
我的手指突然僵住。上周修屋顶时,确实在槐树林的树洞里摸到个纸条,字迹早已被腐蚀看不清了,上面的字迹也已褪色,只能看清十年后三个字……
我送你去医院吧。我抓起墙角的雨衣,正好顺路。
小汽车在雨里摇摇晃晃,小满靠着车窗打盹,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雨珠。我看着她发间新长出的白发,突然想起十六岁的夏天,她总说要把头发留到腰际,编成两条长长的辫子,像故事里的长发公主,等待着自己的王子。
你的电子表呢我轻声问。
她猛地惊醒,揉了揉眼睛:早就坏了。她从包里掏出块银色的手表,表盘上的指针走得不紧不慢,现在都用这个,准得很。可我总觉得不如那块电子表。
车窗外闪过熟悉的铁轨,只是上面已经长满了野草。我突然想起十年前的约定,今天正是我们埋糖纸的日子。
下午三点十七分,我看着她的手表,要不要去铁轨边看看看看我们十年前的时光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医院那边还等着呢。再说,都过去那么久了,估计早就被人挖走了。
汽车到医院门口时,雨突然停了。她转身走进医院大门的瞬间,我看到她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绸带,和当年系在糖纸上的那条一模一样。
回到废品站时,老板递给我个纸箱:刚才那个姑娘落下的,说是从旧书堆里找到的。
箱子里装着本子,扉页夹着张照片——十六岁的林小满站在槐树下,手里举着铁皮盒子,白裙子被风吹得鼓鼓的,辫梢的红绸带在阳光下亮得像团火。照片背面写着日期:2014年8月17日,三点十七分。
第三章
停摆的机械钟
小满的母亲去世那天,也下着这样的雨。
殡仪馆的空调开得很足,我抱着她母亲的遗像站在走廊里,相框上的黑纱被风吹得飘动起来。照片里的女人梳着整齐的发髻,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和记忆中那个总在小卖部门口织衣服的阿姨渐渐重合。
谢谢你来。林小满走过来时,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手里捏着块皱巴巴的手帕,我妈生前总念叨你,说小时候总抢你的糖吃。
我把相框递给她,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银表不见了,换成了块塑料电子表,表盘上印着褪色的卡通图案,和当年她那块一模一样。
这表……
我妈找出来的,她低头看着表盘,说这是我当年丢在谷仓里的,她找了好久才找到。说着说着她哭了…小满没有妈妈了,小满也没家了…我紧紧抱住了她,轻抚着她的后背…后来我才知道她的爸爸在不久前也出事了。
电子表的指针卡在三点十七分,不再走动。我突然想起谷仓里的那个夜晚,我们借着月光数机械钟的滴答声,小满的电子表总比我的钟快,她说这样就能比我多拥有几分钟的快乐。
告别时,她塞给我个布包:我妈留的,说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回到家拆开布包,里面是个生锈的机械钟,钟摆上刻着我的名字。这是当年我爸亲手做的,后来搬家时落在了老房子,没想到被她母亲收了起来。
我把钟挂在墙上,上弦的时候发现钟摆卡住了。拆开后盖才看到,里面藏着张玻璃糖纸,正是我当年画了蝉的那张,蝉的翅膀上用铅笔写着行小字:希望李时念永远有糖吃。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我突然想起林小满母亲在医院时说的话,她说小满总在夜里翻旧物,翻到那张铁轨边的照片就哭,说自己是个骗子,明明答应了要赴约,却在十年前的那天跟着父亲去了上海。
她总说,老人浑浊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时间跑得太快了,快得让人抓不住……
手机突然响了,是小满发来的短信:我在老槐树下,你能来吗
赶到槐树林时,她正蹲在树洞里掏什么,风衣上沾了不少泥土,泥土里混杂着时光的味道。看到我来,她拉起我的手,我们一起沿着铁轨找着孩提时的我们。
我妈说,她当年偷偷挖出来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说怕我们忘了,就一直替我们保管着。
盒子里的糖纸已经泛黄,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林小满的那张写着:希望李时念永远记得我。而我的那张,除了那只歪歪扭扭的蝉,还多了行娟秀的小字,是她母亲的笔迹:时光会老,约定不会。
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已经很多年没有绿皮火车经过这里了。小满突然站起来,朝着铁轨的方向跑去,风衣在风里像只重新展开翅膀的蝴蝶。
时念,你看!她站在铁轨旁朝我挥手,夕阳的金光洒在她身上,火车来了!
我跑过去时,她正踮着脚往车窗里看,辫梢的红绸带——不知何时又编回了麻花辫——扫过我的手背,像道微弱的电流。电子表的指针依然停在三点十七分,但这次,我好像听见了齿轮重新转动的声音。
我们没有迟到。她转过头,眼里的光比当年的阳光还要亮,对不对
铁轨在脚下延伸向远方,晚霞把天空染成橘子糖的颜色,让我想起了十年前在老槐树洞里的那颗糖,所幸我的牙并没有像小满所说的成为蜂窝。我突然明白,有些时光从来没有流逝,它们只是变成了玻璃糖纸里的光斑,变成了机械钟里的糖纸,变成了永远停在三点十七分的指针,在某个下雨的午后,或者蝉鸣的夏天,悄悄回到我们身边。
第四章
时光的琥珀
三十岁那年,我在老城区开了家旧物仓。
小满送的开业礼物是个玻璃柜,里面摆着那只铁皮盒子,还有修不好的机械钟和停摆的电子表。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糖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妆点着时光。
第一个来光顾的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指着玻璃柜里的电子表问:叔叔,这个表为什么不走呀
因为它把时间留在了很重要的地方。我蹲下来,给她看那张画着蝉的糖纸,你看,这上面有只蝉,它把夏天藏在了翅膀里,我也留住了整个夏天。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糖:妈妈说,吃了糖,难过的事情就会变成甜的。
小满推门进来时,正看到我把糖纸放进玻璃柜。她怀里抱着个纸箱,里面装着本泛黄的相册,封面上写着时光碎片。
我整理我妈遗物时找到的,她把相册递给我,你看这张。
照片上是二十岁的我们,在上海的外滩。我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她剪着齐耳短发,手里举着两串冰糖葫芦,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是她来上海读大学的第一年,我借着出差的名义去找她,在和平饭店门口等了三个小时,手里的橘子汽水都被太阳晒成了太阳味儿。
那天你的火车晚点了四十分钟,她指着照片边缘,我手里的冰糖葫芦都化了,你还傻乎乎地问我要不要去看火车。
我翻到相册最后一页,掉出张游乐园的门票,日期是五年前的今天。那天我们在旋转木马上坐了整整一下午,小满突然说:时念,我们好像把十年过成了一天,从未长大。
旧物仓的铃铛响了,进来对老夫妻。老奶奶指着玻璃柜里的铁皮盒子,突然拉着老爷爷的手说:你看,像不像我们当年埋情书的饼干盒
老爷爷笑着点头:可不是嘛,当年你非要埋在老槐树下,结果第二年就被挖出来当废品卖了。
他们的笑声在旧物仓里回荡,我突然注意到老奶奶的发间别着根红绸带,和小满辫梢的那条很像。
其实,小满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妈走之前说,她年轻的时候,也和我爸在铁轨边埋过东西。
她从纸箱里拿出个褪色的布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月饼,包装纸上印着1983年中秋。我妈说,那时候我爸在铁路上工作,每次跑车都要带块月饼回来,后来他出事后,她就把最后半块月饼埋了起来,说等到来生再一起吃。
夕阳透过玻璃窗照在月饼上,像块凝固的琥珀。我突然想起小满母亲常说的那句话:时光就像玻璃糖纸,看起来薄薄的,却能把最甜的日子包得严严实实。
打烊的时候,小满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糖,剥开糖纸递到我嘴边。糖的甜味在舌尖散开时,我看到她眼里的光斑,和十六岁那个夏天一模一样。
时念,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隐约已经看到了眼角的皱纹,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变过。
旧物仓的铃铛在风里叮当作响,玻璃柜里的电子表依然停在三点十七分,但这次,我清晰地听见了时光流动的声音,像蝉鸣,像火车驶过铁轨,像无数个夏天里,她笑着朝我跑来时,辫梢红绸带飘动的声音。
也许时光从来没有流逝,它只是换了种方式留在我们身边——变成旧相册里的笑容,变成玻璃糖纸里的光斑,变成某个下雨的午后,突然响起的那句我来接你了。
就像此刻,小满的发梢扫过我的肩膀,我闻到橘子糖的甜味,突然明白,所谓时光易逝,不过是我们太怕忘记。而真正重要的东西,早就像琥珀里的蝉,被小心翼翼地封存起来,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亮起来,告诉你:
所有美好的日子,都从未走远。
番外:蝉蜕里的夏天
旧物仓的木质柜台第三层,摆着个巴掌大的玻璃罐。罐子里装着片蝉蜕,透明的翅膀还能看清纹路,是我去年夏天在老槐树下捡的。
七岁的念念扒着柜台踮脚张望,羊角辫上的红绸带蹭到玻璃罐,发出细碎的碰撞声。爸爸,这虫子壳怎么跟糖纸一样亮她的手指在罐壁上画圈,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天做手工的金粉。
我刚把修到一半的机械钟摆回货架,听见这话忽然愣住。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切进来,照在念念发梢的红绸带上——那是小满上周用她妈留下的绸布给孩子编的,颜色比当年的浅了些,却一样在风里打旋。
这叫蝉蜕,小满端着两杯水从里间出来,围裙上沾着点点面粉,是知了长大时脱掉的壳。就像……就像你去年穿不下的小红鞋。
念念似懂非懂地歪头,突然指着玻璃柜里的铁皮盒子:那里面的糖纸,也是知了留下的吗
铁皮盒子里的糖纸被我们用塑封袋仔细装着,最上面那张橘子味的,边角已经卷成波浪。十年前从树洞里挖出来时,糖纸背面的字迹被潮气浸得发蓝,希望李时念永远有糖吃那行小字,笔画里还卡着点当年的泥土。
是妈妈和爸爸留下的。小满蹲下来,把念念抱到膝头,就像你会收到压岁钱一样,我们也给小时候的自己留了礼物。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恍惚间竟和十六岁那年的蝉鸣重叠。我想起谷仓里的那个夜晚,小满的电子表在黑暗里亮着微弱的光,她说每只蝉都要在土里待三年,才能换来一个夏天的歌唱。当时我还笑她,说虫子哪有那么傻,在黑黢黢的土里待三年,现在才懂,有些等待从来都不是浪费。
念念突然指着柜台下的纸箱:奶奶的相册里,是不是有穿白裙子的阿姨
纸箱里是小满母亲的遗物,最底下压着本缎面相册。第三十七页有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阿姨蹲在铁轨边,手里举着半块月饼,背后的绿皮火车正冒着白汽。照片背面写着1983年中秋,字迹和糖纸上那句时光会老,约定不会一模一样。
小满的指尖抚过照片边缘,她年轻时总说,好东西要埋在土里养着。就像她埋的月饼,就像我们埋的糖纸。
念念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糖,糖纸被捏得皱巴巴的。那我也要埋糖纸!她拽着小满的围裙晃,埋在老槐树下,等我长到妈妈这么大再挖出来。
傍晚关店时,我们带着念念去了槐树林。孩子跪在地上挖坑,小铲子碰在砖块上叮当作响——正是当年压糖纸的那块砖,上面的青苔比十年前厚了些,却依然卡着半片梧桐叶。
念念把写好愿望的糖纸折成方块,用她的红绸带系了个歪歪扭扭的结。我写了希望爸爸妈妈永远不吵架,永远爱念念她仰起脸,鼻尖沾着泥土,还要……还要蝉蜕里的夏天永远不结束。
小满突然别过脸去抹眼睛,我看见她耳后的白发又多了几根。远处的铁轨上,不知何时停了列复古绿皮火车,车窗里探出个戴草帽的身影,正朝我们挥手。
你看,我轻轻搂住了小满的肩膀,时光列车真的来了。
蝉鸣声从树顶落下来,像场透明的雨。念念追着飞虫跑向铁轨,红绸带在风里像团跳动的火苗。我和小满站在原地看着,她的手悄悄攥住我的,掌心的温度和当年在铁轨边时一样烫。
玻璃罐里的蝉蜕在暮色里泛着光,忽然明白小满母亲那句话的意思——所谓时光易逝,不过是我们把珍贵的东西,都藏进了蝉蜕般透明的等待里。就像这片蝉蜕会记得夏天,糖纸会记得甜味,而我们,会永远记得那个追着火车跑的白裙子姑娘。
夜风掀起旧物仓的帆布帘,风铃叮叮当当地响,像串被风吹动的糖纸。柜台后的玻璃罐里,蝉蜕的翅膀在月光下轻轻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展开翅膀,飞回那个蝉鸣不止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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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敬我们逝去的孩童时光,那是一段美好且小有遗憾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