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青刃雪 >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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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雪刃同生
隆冬,奴场的铁笼像一座座冰棺。
大雪漫天飞舞,冰冷刺骨,少女苏砚蜷缩在最边上的角落,怀里藏着样东西
——那是一柄由三寸玄铁而制成的短刀,刀柄处还缠着苏砚母亲的青布裙角,布条磨得发亮,露出她父亲所刻的防滑纹。
苏砚的父母是职业杀手,从小便培养着苏砚,直到三年前仇家找上门,一夜之间血洗家门,母亲死在乱刀之下,父亲临终前将这把刀塞进她的手里,推着她从后窗跳出去,喉间涌着血说:
砚儿拿着...它叫青刃...用它……护着自己。
这是她被拐到这里的第三个月,闭眼她总是想到母亲的死,这把刀是她唯一的念想。是家里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突然一阵皮鞭声在她耳边环绕,思绪被拉回现实,当管事的皮鞭第三次抽在邻边笼子里少年的身上时,苏砚终于动了。
邻边笼里关着的那少年叫萧珩,比她小半岁,听说也是个孤儿,被卖到这个地方,他总想着逃跑,因此他总被打得最狠,但他却从来都不哭。坚强的很,倒是让人佩服。
这一次,他因为逃跑又没成功,管事的打开笼子,提起他那小小的身子,随后狠狠的给按在雪地里,整个脸都被埋进冰碴子里,眼看就要断气了。
苏砚思索一会,觉得两人命运都是那么的多舛,她似乎突然下定了决心,她想保护他。于是她猛的抽出自己的刀,那青布柄硌得她掌心生疼。
不过她倒也没敢真的刺,只是将刀刃抵在管事手腕上,那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放了他……不然我...我就杀了你!
管事愣了愣,随即狂笑,看着弱小身躯的苏砚只觉得她是自不量力,一个小女娃,能有什么能耐,想着他伸手便要来抢她的刀。
苏砚闭上眼,转身用刀柄狠狠的砸向管事的膝弯,趁他倒地时,一把拽起地上的萧珩,直奔着柴房后面的雪堆,猛的一下两人钻了进去。
雪没到腰的位置,萧珩冻得牙关都打颤了,突然瞟到沈砚怀里的刀,萧珩好奇的问:这是……
青刃。
她没多说,转身把刀塞回自己怀里。
过了一会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扭头对萧珩说:我爹娘留的。以后,就由它护着你。
那一夜,两人挤在破草堆里。苏砚把青刃垫在中间,刀柄的温度成了两个人在大雪天里。唯一的暖意。
这时的萧珩也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阿砚,等以后我变得强大了,就换我护着你,我们不用刀了。
她没说话,只把他的手抓得更紧,青刃的影子在月光里晃,像个没说出口的承诺。
管事的被打后,还在到处找他们俩人,势必要出了这口恶气。苏砚知道,如果被抓回去就不一定能再活着出来了。
终于两个人决定不再躲藏,于是在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苏砚用刀划开了柴房的油布,引燃了大火。
火光冲天时,远远的便望着一个小女娃拽着小男孩往外头跑,苏砚聪明,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找了两具刚病死的奴隶的尸体,用来掩盖他们的身子。
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耳边是哭喊和混乱的脚步声。
苏砚的手紧紧攥着萧珩的手,声音发颤却坚定:萧珩,别怕,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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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刃随人远
在逃亡路上,青刃成了两人活命的依仗。
苏砚用它削木矛,刺野狗,割开冰河取水,甚至在破庙里,用刀刃反射月光来吓退抢粮的乞丐。
刀柄被她攥得光滑,青布条磨出了线,露出里面暗褐的木头
——那是父亲的手温,她总在夜里摸着纹路,像能摸到爹娘的脸一样。
萧珩从不碰她的刀,只在她磨刃时递过磨石。
有次她为护他,被山贼划了道口子,血顺着刀刃滴进土里,萧珩抱着她发抖,第一次对她说:
别再用它拼命了,我怕。
她笑,用带血的手指刮他的脸:
傻话,青刃认主,我死不了。
在边境落雪镇落脚后,萧珩靠抄书算账过活,记性好得惊人,镇上商户都喊他萧先生。
苏砚则去了铁匠铺当帮工。
寒冬腊月,苏砚手臂都冻的哆嗦了,她也没有顾上自己,倒是常常的在萧珩抄书时,悄悄往他的砚台添温水。
她记得他冬天握不住笔。
他们这日子过的就像镇外的河水,平静而安逸。
萧珩会把赚来的钱都交给苏砚,说
你拿着,我放心;
苏砚在他伏案时,会默默温一壶酒,把削好果子放在桌案旁边。
有次萧珩突然发了高烧,迷迷糊糊中总喊着冷″,苏砚就那样紧紧的抱着他,把青刃贴在两人中间,用自己的体温焐着他,就这样守了他整整一夜。
天亮时萧珩醒了,看见她眼下的乌青,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阿砚,他轻声说,
等我再攒些钱,就娶你。
苏砚的脸瞬间红透,把小脸埋进他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青刃的刀柄硌在两人中间,却像是一颗正在发芽的种子,带着对未来的期盼。
他们都以为,日子会这样慢慢好起来,像萧珩说的,以后他和她只会往暖和的方向走。
他们却不知道的是,有些命运早已在暗处布好了冰冷的罗网。
这天,萧珩拿着攒了三个月的工钱,找到了铁匠,他说要给青刃换一个鲨鱼皮鞘,接着又亲手用那烧红的细针在上面烫刻了朵忍冬:药铺老板说,这花耐冻。
他也这么认为,主要是他觉得忍冬花生命力强,像极了寒冬腊月里的小苏砚。
苏砚接过来,摩挲着这把刻着歪歪扭扭的忍冬花,突然把刀塞进他手里:给你。
你说要护我,她低头,耳尖发红。
可你连把刀都没有。
那是你的青刃
他最终还是把刀还给了她,但在每个雪夜里,他都要等她把青刃放在枕边才敢入睡。
他说:刀在,就像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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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宫墙染血
突来的变故藏在一个铁锈味的雨夜。
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一个名叫赵统领老太监带着先帝的谕令找到了萧珩,他看到那破旧不堪黄麻纸上写着野狗分食四个大字。
这字像淬了毒的针,生生扎进了萧珩的眼里。
陛下说,你这泥里的蛆,也配叫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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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萧珩是皇上的私生子,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皇上醉酒后与她发生了关系。
不久后宫女生下了萧珩,被皇帝知道了,不过皇上压根就没打算认他。
他觉得一个卑贱的宫女,生的一个卑贱的小野种,根本就不配待在皇宫。
于是他从出生就被抱走,皇上先下令赐死了宫女,又转身淡淡的说到:还有这个小野种,也赐死吧。
此时此刻,赵统领的疤在脸上扯出狰狞的笑,要不是咱家当年心软没有杀了你,给你扔到了那河里,你也不会被人所救,如今陛下也知道了你竟然还活着,哼,算你小子命好,陛下说了,你竟然没死的话,就将你带回宫,让你看看什么叫天潢贵胄。
萧珩攥着拳头,许是攥的紧了,指节都开始泛白。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原来自己不是孤儿,原来自己不是被抛弃的。
他又开始恨,恨自己母妃弱小无势,他恨自己父亲对自己这般狠心。
苏砚看着他这样,她心疼坏了。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在一旁默默的看着,青刃在她的袖中微微发烫。
他却突然笑了,笑得像在算计赌坊账目的模样:好啊,我去。
转身时,他对苏砚说:阿砚,咱们去京城,把属于我们的,都拿回来。
可他眼底的光,已经不是落雪镇的暖,是要烧尽一切的野火。
回京后的日子,她每天过的像是一把淬毒的刀。
萧珩回来就被扔进了皇子学舍,也成了所有人口中的野种。
他任凭他们打骂,任凭他们如何说,他从不辩解,也不还手,看似柔弱,背地里早已在夜里给苏砚递过纸条子了,那上面记录着的,都是欺辱过他的人的名字。
去‘问候’他们。
他语气平淡,像在说天气。
苏砚第一次动手,是砸断了三皇子太监的腿。
回来时手背上沾着血,萧珩正在烤火,头也没抬:拖去乱葬岗,别脏了地。
那是他们两个曾经差点被丢弃的地方。
她愣住了,他却递过暖手炉:冻着了下次用刀,干净。
他开始刻意的训练着她的狠戾。让她在暴雨夜守宫门,只是为了让他记住冷的感觉;逼着她毒死对自己有过善意的洗衣宫女,只因那些善意的洗衣宫女知道他们两个的过去。
他开始叫她苏砚,不再是阿砚。
他会把奏折扔给她:天亮前抄完,错一个字,罚你不许吃饭。
却又在她伏案时,悄悄让小厨房炖了她爱吃的冰糖雪梨;
他会在她执行任务回来晚了,冷着脸说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却又在她转身时,盯着她后背的箭伤,让太医把最好的金疮药送来。
他以为这是对的——他是未来的王,不能有软肋。
她是他的刀,就得锋利,就得听话。
他给她住着最好的偏殿,用着世上最华贵的绸缎,却在她生日那天,只让小太监送去一盒蜜饯,还是当年在边境她爱吃的那种,不过他似乎却忘了,她早就不爱吃甜的了。
苏砚把蜜饯收在妆匣最底层,对着青刃笑了笑:他还记得呢。
心慈手软的刀,不如根烧火棍。他站在宫墙上,看她处理完尸体,声音冷的像冰碴。
你是我的刀,刀柄都得淬毒。
可是在某个雪夜里,她执行任务,中箭归来,青刃都掉在了雪地里。她整个人倒在雪地里,远远的就能看到她身下的那一抹染红的雪色。
萧珩像疯了一样冲过来,抱着她就往太医院跑,顾不上自己摔倒在地,他连忙爬起身来,衣服上沾了雪地的泥,即使又潮又冷,他的脚步也没停过。
他害怕,他真的害怕苏砚就这么死了。一路狂奔,到了太医院,他按住太医的手亲自拔箭,手抖得连麻药都洒了。
疼就喊。他眼眶发红。
苏砚咬着唇笑: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他手一顿,把沾血的棉球砸在盘里:
放肆!你是我的奴,我的刀,你要是死了我还得再找刀,麻烦!
他说完转身在宫墙后砸了一拳,血滴进雪里,像极了当年他背上的伤。
苏砚没说话,慢慢的她收回了笑意,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没提起过在乎这两个字。
她似乎明白了,有些东西已经的彻底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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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恩深成怨
一直到萧珩登基那天,苏砚依旧还护在他的身侧。
青刃藏在她袖中。当刺客突然冲出来时,她紧张的忘了拔刀,竟然直接用身体挡在了他前面,肩上硬生生的挨了一刀。愣是一声没吭,她就站在那里死死盯着那个刺客。
直到对方被拿下,她才放下心来,昏死了过去。
他抱起她时,青刃从袖中滑落。
谁让你用身体挡的他吼她,声音发颤
你的刀是摆设吗
苏砚拖着模糊的意识,咳着血笑了笑:陛下可不能受伤。
那是她第一次叫他陛下,他听着,心口像被青刃剜了一下,但还是冷声道:抓紧时间养好伤,去杀了户部尚书。
苏砚没说话,又昏了过去。
不久后,他又开始在人前折辱她。
他举办的宴会上,皇后把她当丫鬟使唤,又故意打翻酒杯烫红她的手,他也只是淡淡的说:这么笨手笨脚,冲撞了皇后,还不下去领罚。
等回了寝殿,他却抓过她的手,用冰帕子敷了整整半个时辰,一边骂她一边又心疼她:蠢死了,皇后故意找你事,你不会躲吗
苏砚看着他紧绷的下颌,她突然问他:当年在柴房,你说以后会护着我,还算数吗
他眉头一皱,甩开了她的手:放肆!你不过是朕的奴,是朕养的一条狗,就你也配提当年
青刃在桌角泛着冷光,月光照在刀刃上,像他的眼神。
那晚,苏砚用刀尖,一点点刮掉了鞘上的忍冬花。
次日,三皇子喝醉了酒,看着萧珩,他哈哈大笑,指着他身边的苏砚张口就说:这就是那野种的贱婢听说在奴场的时候,那都是跟野狗在抢食
苏砚低下头没动,青刃在袖中发烫。
萧珩却端起酒杯笑:三弟说笑了,她确实卑贱,不过就是朕养的一只狗,哪里还用配着跟别的野狗抢食
他看向她,眼神里有种残忍的期待。
苏砚握着刀的手,终于开始发抖。鞘上的忍冬没了,露出冰冷的玄铁,像她此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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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十年囚刃
苏砚递辞呈时,手里握着青刃。
刀鞘被磨得光滑,忍冬纹彻底消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面前这个少年他不认识了,他早就不是和他相依为命的那个他了。
许是下定了决心,苏砚找到萧珩说:
陛下,臣护不动你了。
萧珩看着她,突然笑了:你现在的命都是朕的,你想走问过你的青刃了吗
他把她关在静思苑,却留下了青刃。
想通了,就用它来见朕。
只有为朕办事,你才能活命。
刚开始,他每月都会来看她一次。
直到有一次他带了她爱吃的蜜饯,见她没动,气的他将东西摔在地上: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之后他便赌气,整整一年都没来看过苏砚。
直到又一年下雪,他想起和苏砚在落雪镇的日子,他开始怀念,想着如果现在能跟之前一样就好了。
想着想着他又告诫自己,以前的日子,那是他过往的不堪,而苏砚就像是那把镜子,看着她,总是能看到之前的自己。
这是苏砚被关在这里的第五年,又是雪天,他好像喝醉了,像个小孩子,过来看她的第一眼,他冲上去就那样死死的抱着她,像是抱松一点她就会跑掉一样,他哭着喊着:阿砚,别离开朕好不好,朕不能没有你,你不要留我一个人。″
可是等他醒了却又罚她三天不许吃饭。
时间过得很快,第七年了,他关了她7年,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满心满眼都为自己的苏砚,那个和自己同甘共苦,相依为命的苏砚要离开他。
他用了很多法子,每天变着法的哄她开心,和他讲以前两个人的故事,可是他好像没一点反应,也不笑,也不闹,就在屋子里安静的坐着,像个假人。
第八年时她突然发了高烧,迟迟不退,嘴里总念叨着落雪镇......
他守在她的床边,她不愿意吃药,她说她好累,她不想活了,他不愿意,用青刃硬撬开她的嘴往里灌药,手都在抖,嘴里却骂着:不准死,你要是敢死了,朕一定诛了你九族!
可是她早就没什么九族了,他也知道。
他似乎拥有很多,却好像也只拥有过她。成王又如何,权力在手又如何,他最想要的东西,在冥冥之中。早就已经不属于他了。
又是两年,一直到第十年,他终于打开了牢门,只见她趴在木桌上,桌面上刻满雪字,密密麻麻的像落满了真的雪一样。
想通了吗他没耐心的道。
她终于抬起头来,望向他的眼神平静如冰,缓缓说道:以后陛下在哪,臣就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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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刃归尘土
十年,苏砚终于出了牢笼,她虽重掌了青刃,却再没杀过人。
她只是跟着他,跟在他的身后,像他的一个影子。
他让她睡在御书房外的偏榻,夜里惊醒,总要看看榻边的青刃才安心。
他又开始和之前一样,叫她阿砚,带她看忍冬,为她做糕点蜜饯,却不知她的眼神,早就像刀鞘一样被时间磨没了光。
重阳那日宫宴,她本来伴在他的身侧,见他在宴上多看了舞姬那一眼的功夫,她便跑了出去,萧珩回头正在看见苏砚握着青刃站在不远处的桃树下——那株桃树,是他当年为斩草除根亲手砍的。
他没多想,看时间不早了。他喊道:
阿砚,我们回去了。
她笑了,似乎特别开心,就像在落雪镇收到鲨鱼皮鞘时的心情一样。
萧珩,她声音很轻,转头看着他说青刃护了我一辈子,最后该护它自己了。
不等萧珩反应过来,只见她猛地将青刃刺向自己的心口,动作快得像当年在奴场护他时一样。
等他抱住她时,血已经顺着青刃的纹路流淌,就像那年逃亡路上时她手背上的血滴进土里。不过这次滴进的是他的心里。
为什么……他小声的吼她,眼泪砸在她脸上,像个犯错的孩子,朕错了,阿砚,朕改……阿砚你醒醒好吗,再坚持一下,只要你不死,我放你走,阿砚,我放你走,好不好
苏砚看着他,抬手想摸他的脸,她想为他拂去眼泪,却还是在中途垂落,终究是没碰到他。
青刃从她手中滑落,当啷一声砸在地上,青布条彻底散了,露出父亲的防滑纹,沾着她的血,也沾着他的泪。
萧珩,她最后说,雪好像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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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卷:孤帝与刃
苏砚死后,萧珩把青刃藏在龙椅暗格。
他成了史书上最孤独的皇帝,后宫空悬,他也再未曾笑过。
晚年时,他常独自坐在静思苑,摸着桌上的雪字,对着一个小玉匣自言自语。
阿砚,朕想明白了,他声音发哑,你说青刃护着我,其实是你护着我。
朕把你当奴,是怕你像雪一样化掉……可奴拴不住人,心才能。
玉匣里的青刃早已锈迹斑斑,却仍能映出他苍老的脸。
他坐拥着万里的江山,如今却只守着一把刀,也守着那些被他碾碎的、带血腥味的糖,守着那句迟了太久的我爱你。
风吹过空殿,像极了她当年用青刃劈开荆棘的声响。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那个攥着刀的姑娘,笑着对他说:
萧珩,别怕,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