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嫁给周祁安的第十年。
他亲手将我送进精神病院,任由我被折磨至死。
只因我占了他白月光的位置,得到了本该属于她的荣华富贵。
再睁眼,我回到了十年前,我们新婚的第二天。
这一次,我看着他递来的离婚协议书,没有哭闹,没有挽留,只是平静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祁安,这辈子,你想要的自由,我还给你。
只是,当他昔日的白月光高傲地出现在他面前,而我身边站着另一个更高大英俊的男人时,他为什么疯了一样地冲过来,红着眼说他后悔了
01
我死了。
死在嫁给周祁安的第十年,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
冰冷的池水将我包裹,窒息的痛苦让我瞬间清醒。我看见岸上,我的丈夫周祁安,那个我爱了整整十年的男人,正温柔地拥着他的白月光——我的堂妹,宋清雨。
祁安哥,姐姐她……不会有事吧宋清雨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听起来像是关心,眼底却是我熟悉的、淬了毒的笑意。
周祁安甚至没有往水里看一眼,他拍着宋清雨的背,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宠溺：放心,一个疯子而已,死了干净。
疯子
是了,就在三天前,他亲手把我送进了精神病院。
因为我撞破了他和宋清雨的丑事,因为我发疯似的质问他这十年算什么。
他只是冷漠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跳梁小丑。
宋晚意,你占了清雨的位置十年,享受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现在,是你该还债的时候了。
原来,这十年夫妻,在他眼里,只是一场鸠占鹊巢的闹剧。
而我,就是那个恶毒的女配。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看到宋清雨依偎在周祁安怀里,冲着我无声地比着口型：姐姐,安心去吧,祁安哥和周家的一切,我都会替你‘好好’收下的。
巨大的不甘和恨意将我吞噬。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
宋晚意！你还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一声怒吼将我从无尽的黑暗中拽回。
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周祁安那张熟悉的、此刻写满了不耐和厌恶的脸。
斑驳的土墙,掉漆的木桌,还有墙上那个大红的囍字……
这不是我和周祁安新婚的房间吗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温热,呼吸平稳。
我……重生了
回到了十年前,我们新婚的第二天！
啪的一声,一份带着墨香的纸张被甩到我面前。
把这个签了。周祁安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垂眸看去,三个醒目的大字——离婚协议书。
熟悉的场景,一如前世。
上一世,我看到这份协议书时,如遭雷击。我哭着求他,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们明明是自由恋爱,明明是他亲口说要娶我。
他却只是冷冷地告诉我,他真正爱的人是宋清雨。娶我,不过是周家老爷子看中了我们宋家的背景,强压给他的任务。
他说：宋晚意,别给脸不要脸。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
为了这句话,我卑微地守着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十年,试图用我的爱去感化他,却最终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想到这里,我胸腔里的恨意几乎要喷涌而出。
但我忍住了。
我抬起头,迎上周祁安冰冷的目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好啊。
我拿起笔,没有丝毫犹豫,在协议书的末尾,签下了宋晚意三个字。
笔锋落下,干脆利落。
周祁安愣住了。
他似乎没想到,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爱他到尘埃里的我,这次会如此爽快。
他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除了厌恶之外的情绪——一丝错愕。
怎么周同志不认识我的名字了我将签好的协议书推到他面前,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讽,还是说,这份协议,只是你试探我的玩笑
周祁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大概以为我会像前世一样,死缠烂打,撒泼哭闹。
可惜,他想错了。
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这辈子,我只想为自己活。
宋晚意,你最好别耍花样。他收起协议书,眼神里的警惕和审视毫不掩饰。
我懒得再看他一眼,径直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这个所谓的家,除了我带来的几件换洗衣物,再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我的。
放心,我宋晚意说到做到。我将包袱甩到肩上,回头冲他灿烂一笑,周祁安,祝你和你的白月光,百年好合,断子绝孙。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让我恶心了十年的地方。
门外,阳光正好。
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周祁安,宋清雨,这辈子,游戏才刚刚开始。
02
我提着简单的包袱,走在村里的小路上。
七十年代的农村,空气清新,泥土芬芳,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庄稼。
这景象,和我记忆里精神病院那灰白的天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叫宋晚意,是下乡的知青。
我的父亲是军区干部,母亲是大学教授。按理说,我本该是天之骄女,却因为宋清雨的陷害,被扣上了一顶思想腐化的帽子,不得不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宋清雨是我二叔家的女儿,从小就喜欢抢我的东西。
我的娃娃,我的新裙子,甚至是我养的小狗。
只要是我喜欢的,她都要想方设法地抢走。
后来,她看上了周祁安。
周祁安是村支书的儿子,根正苗红,长得又高大英俊,是村里所有姑娘的梦中情人。
也是当初唯一一个,在我被所有人排挤的时候,愿意站出来帮我说话的人。
或许是出于感激,或许是出于少女的慕艾之心,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而宋清雨,正是利用了我的这份爱,设计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让周祁安对她一见钟情。
上一世的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直到死前才看清真相。
这一世,我不会再那么傻了。
正想着,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身姿挺拔如松,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他的五官轮廓分明,一双漆黑的眼眸,深邃得像一潭古井。
是顾言。
我们生产队的队长,也是周祁安最大的竞争对手。
说来可笑,上一世,周祁安为了打压顾言,没少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
他说顾言心机深沉,为人孤僻,让我离他远点。
可我死前,唯一一个试图闯进精神病院救我的人,就是这个被周祁安贬得一文不值的男人。
我记得,他当时浑身是伤,却依旧死死地护着我,对着那些医生和护士怒吼：你们敢动她一下试试！
那是我十年婚姻里,从未感受过的,被珍视的感觉。
只可惜,他最后还是没能带我走。
此刻,再次看到活生生的顾言,我的鼻子没来由地一酸。
宋知青顾言看到我,似乎有些意外,他的目光落在我肩上的包袱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大提琴的弦音,敲在我的心上。
我定了定神,冲他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顾队长。
你这是……他欲言又止。
我跟周祁安离婚了。我回答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顾言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大概也没想到,昨天才敲锣打鼓办了喜事的人,今天就分道扬镳了。
要去哪我送你。他没有多问,只是很自然地接过了我肩上的包袱。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指腹上带着一层薄薄的茧,擦过我手臂的时候,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有些不自在。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去知青点他像是没听到我的拒绝,自顾自地迈开了步子。
我只好跟上。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但和他并肩走着,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到了知青点,顾言放下包袱,转身就要走。
顾队长！我叫住他。
他回头,黑眸静静地看着我,等我下文。
我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大白兔奶糖,塞到他手里：今天谢谢你。
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顾言看着手心的奶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先安顿下来,然后参加高考。我早就想好了。
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会传来。
上一世,我因为沉浸在和周祁安的婚姻里,错过了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任何事,成为我的绊脚石。
顾言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许。
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他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我捏紧了手心。
顾言,谢谢你。
这辈子,换我来守护你。
我刚在知青点安顿好,宋清雨就找上门来了。
她一进门,就看到我正在擦拭床板,脸上立刻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在祁安哥家吗
她故作天真地眨着眼睛,眼底的幸灾乐祸却怎么也藏不住。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子,冷冷地看着她。
如你所见,我被赶出来了。
宋清雨捂住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怎么会这样祁安哥那么喜欢你,怎么会赶你走呢
喜欢我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宋清雨,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宋清雨的脸色一白。
姐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听不懂我一步步向她逼近,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是谁在我给周祁安送的汤里下了泻药,然后自己跑去嘘寒问暖是谁在周祁安面前说我娇生惯养,吃不了苦,然后自己跑去地里抢着干最累的活
又是谁,在我落水的时候,故意拖延时间,让周祁安来了一出‘英雄救美’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在宋清雨的心上。
她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精彩纷呈。
我……我没有！她还在嘴硬。
没有我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
那是我从原主的包袱里翻出来的。
手帕的一角,绣着一朵精致的梅花。
这是宋清雨的母亲,我的二婶,最擅长的绣法。
这手帕,是你落在我房间的吧我将手帕扔到她脸上,上面,还沾着你最喜欢的栀子花香粉的味道。
宋清雨彻底慌了。
她没想到,我竟然会留下证据。
宋晚意,你别血口喷人！她色厉内荏地吼道,就算是我做的又怎么样祁安哥喜欢的人是我,不是你！你不过是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废物！
终于承认了。
我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知青点。
03
宋清雨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敢打我
从小到大,都是她欺负我,我何曾还过手
打你我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腕,冷笑道,宋清雨,这一巴掌,是替上辈子的我打的。
什么上辈子下辈子的,我看你是疯了！宋清雨尖叫着就要扑过来。
我侧身一躲,她扑了个空,狼狈地摔在地上。
知青点的其他人闻声赶来,看到这一幕,都愣住了。
这是怎么了
晚意,清雨,你们姐妹俩怎么打起来了
宋清雨立刻换上一副梨花带雨的表情,哭着向众人控诉：我好心来看姐姐,谁知道她二话不说就打我！还说些疯言疯语,说我抢了她的男人！
你们评评理,有她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众人闻言,看我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谴责。
毕竟,在他们眼里,宋清雨一向是温柔善良的代名词,而我,则是那个被宠坏了的、刁蛮任性的大小姐。
再加上我和周祁安刚结婚就被赶了出来,他们自然而然地把过错都归咎到了我的身上。
宋晚意,就算你和周祁安闹矛盾,也不能把气撒在清雨身上啊。
就是,清雨可是你亲妹妹,你怎么下得去手
听着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我只觉得可笑。
上一世,也是这样。
无论发生什么,错的永远都是我。
而宋清雨,永远是那朵需要被保护的、纯洁无瑕的白莲花。
亲妹妹我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一个处心积虑抢我男人,害我下乡,巴不得我死的‘亲妹妹’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皆是一愣。
宋清雨更是脸色煞白,急忙反驳：你胡说！我没有！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我懒得再和她废话,直接亮出了杀手锏。
我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封信。
这是我爸托人捎给我的信,信上说,当初举报我‘思想腐化’的人,已经查到了。
我故意顿了顿,满意地看到宋清雨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爸说,只要我点个头,他立刻就能把那个人送去农场‘改造’几年。
我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宋清雨的反应。
她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姐姐……我们是姐妹啊……你不能这么对我……她终于怕了,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现在知道我们是姐妹了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当初你举报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是姐妹
你往我汤里下药,设计我落水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是姐妹
你和周祁安在我婚房里卿卿我我,把我送进精神病院,看着我被活活折磨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是姐妹！
最后一句,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滔天的恨意,再也无法抑制。
整个知青点,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我的话给震住了。
他们看着我的眼神,从谴责,变成了震惊,再到同情。
而宋清雨,已经彻底瘫软在地上,面如死灰。
她知道,她完了。
宋晚意,你这个疯子！突然,门口传来一声暴喝。
周祁安冲了进来,一把将我推开,护在了宋清雨身前。
你又在发什么疯！清雨好心来看你,你就是这么对她的他怒视着我,眼神里的厌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看到他,我反而冷静了下来。
周祁安,你来得正好。我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露出一抹凄然的笑,我们的事,也该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了。
我转向众人,朗声道：我承认,我喜欢周祁安,喜欢到可以为他付出一切。所以,当他说他想娶我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骗局！
他和宋清雨,早就勾搭在了一起！他们一个骗我的感情,一个图我的家世！他们把我当成傻子一样玩弄！
就在昨天,我们新婚之夜,周祁安逼我离婚,就是为了给宋清雨这个小三,腾地方！
我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什么还有这种事
周祁安看着浓眉大眼的,没想到是这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周祁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胡说！他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宋晚意,你别在这里颠倒黑白！明明是你死缠烂打,非要嫁给我！
我死缠烂打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周祁安,你敢对着毛主席发誓,你没有跟我说过‘我爱你’,没有跟我说过‘我想娶你’吗
周祁安噎住了。
因为,这些话,他的确说过。
虽然,那只是他为了稳住我,为了他们周家能攀上我们宋家这棵大树,而使的缓兵之计。
祁安哥……宋清雨拉了拉周祁安的衣角,哭得好不委屈,你别跟姐姐吵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来这里的……
她这副以退为进的白莲花做派,再次成功激起了周祁安的保护欲。
不关你的事！他安抚地拍了拍宋清雨的手,然后转向我,眼神冷得像刀子,宋晚意,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伤害清雨一根头发,我绝不饶你！
好啊。我点点头,笑得越发灿烂,那你现在就带她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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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出我的视线,滚出我的世界。永远,不要再出现。
我的目光,太过平静,太过决绝。
周祁安的心,没来由地一颤。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宋晚意,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但具体是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最终,他还是带着宋清雨,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离开了。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知青点的其他人,看我的眼神也彻底变了。
同情,愧疚,还有一丝敬佩。
一个叫李红的女孩,也是当初跟着众人一起指责过我的,此刻红着脸走到我面前,小声地道歉：晚意,对不起……我们错怪你了……
我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前世,我渴望被理解,渴望被善待。
可这一世,我只想强大到,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可怜。
风波过后,知青点的生活,暂时恢复了平静。
我开始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复习当中。
我知道,这才是改变我命运的唯一途径。
白天,我和大家一起下地挣工分。
晚上,等所有人都睡下后,我再偷偷点上煤油灯,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遍遍地温习着那些早已生疏的知识。
很苦,很累。
但我的心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期间,顾言来过几次。
他每次来,都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帮我挑满水缸,或者送来一些他打猎得来的野味。
有一次,他看到我手上的冻疮,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第二天,他就给我送来了一罐蛤蜊油。
他说,是托人从县城买的。
我看着他笨拙地给我涂抹药膏的样子,心里暖暖的。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
用最沉默的方式,做着最温柔的事。
这天,我正在河边洗衣服,宋清雨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姐姐。她在我身边蹲下,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我没理她,继续搓着手里的衣服。
姐姐,我错了。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求你跟你爸爸说,放过我吧。
我停下动作,侧头看她。
她哭得涕泗横流,好不可怜。
如果不是经历过前世的种种,我或许真的会心软。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宋清雨,收起你那套鳄鱼的眼泪。我冷冷地开口,在我这里,不管用了。
不……我是真心的！她急切地辩解,祁安哥他……他已经不理我了。村里的人都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我真的……真的走投无路了。
哦我挑了挑眉,周祁安不理你了为什么
他不是爱她爱到,可以为她抛妻弃子吗
宋清雨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和怨恨。
他还不是怕被你爸报复！他就是个胆小鬼！懦夫！
我了然。
原来,所谓的爱情,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也不过是个笑话。
所以,你就来求我了我看着她,眼底满是嘲讽,你觉得,我会帮你吗
姐姐,只要你肯放过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她抓着我的裤脚,苦苦哀求,我可以去跟所有人解释,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猪油蒙了心！
我还可以……我还可以帮你和祁安哥复合！
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复合我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宋清雨,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那个被你穿过的破鞋,你以为我还会稀罕吗
我的话,说得毫不留情。
宋清雨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而我话音刚落,一个愤怒的声音,就在我身后响了起来。
宋晚意！你说谁是破鞋！
04
我回头,就看到周祁安黑着一张脸,站在不远处。
他大概是来找宋清雨的,正好听到了我刚才那句话。
也好。
省得我再费口舌。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水渍,迎上他愤怒的目光,笑得云淡风轻。
谁应,就说谁咯。
你！周祁安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从未见过如此牙尖嘴利的宋晚意。
在他印象里,我一直都是温顺的,柔弱的,甚至是有些懦弱的。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这么……这么咄咄逼人了
祁安哥！宋清雨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扑到周祁安脚下,哭诉道,你听到了吧她就是这么羞辱我的！她还说……还说要让我爸把我送去农场！
周祁安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他低头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宋清雨,又抬头看看一脸冷漠的我,心里一阵烦躁。
这段时间,他确实是故意冷落了宋清雨。
正如宋清雨所说,他是怕了。
他怕我那个在军区当干部的爹,真的会为了给我出气,而对他和他们周家下手。
可是,当他亲耳听到我如此羞辱宋清雨,说他是破鞋的时候,他心里的那股邪火,还是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
被一个自己曾经弃如敝履的女人如此嘲讽,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宋晚意,你不要太过分了！他指着我,厉声呵斥,清雨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
过分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周祁安,你跟我谈‘过分’
你为了她,新婚之夜逼我离婚,你觉得不过分
你任由她给我下药,害我落水,你觉得不过分
你为了护着她,当着所有人的面,骂我是疯子,你觉得不过分
还是说,你觉得,把我送进精神病院,看着我被活活折磨死,才叫‘过分’
我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冷,一声比一声厉。
周祁安的脸色,也一寸比一寸白。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虽然,他并不知道什么精神病院,什么折磨至死。
但在他看来,以宋晚意现在这种疯疯癫癫的状态,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那都是……那都是误会……他干巴巴地辩解道。
误会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好一个‘误会’！
周祁安,你听好了。我收起笑容,一字一句地说道,从我签下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再无瓜葛。
你和她,是死是活,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都与我无关。
所以,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救世主姿态,带着你的心上人,滚。
不要再来脏了我的眼。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一眼,端起洗衣盆,转身就走。
周祁安僵在原地,看着我决绝的背影,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他好像……好像正在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可是,那又是什么呢
他不是,一直都很讨厌她吗
回到知青点,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尽管,我已经尽力在周祁安和宋清雨面前,表现得云淡风轻,刀枪不入。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每揭开一次伤疤,就有多痛。
那些被背叛,被抛弃,被折磨至死的记忆,像跗骨之蛆,日日夜夜地啃噬着我的灵魂。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宋晚意,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你的目标,是高考,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是开始新的生活。
至于那对狗男女,他们自有天收。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宋知青,你在吗
是顾言的声音。
我连忙擦了擦脸,走过去打开门。
顾队长有事吗
顾言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只野鸡,还有一小袋白面。
看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他把东西递给我,声音依旧是那副低沉沙哑的调调,给你补补。
我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心里一暖。
这个年代,白面和肉,都是稀罕物。
他却总是想方设法地给我弄来。
顾队长,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我推辞道。
拿着。他却很坚持,直接把东西塞进了我怀里,不是给你的。
我一愣：啊
是给……是给未来的大学生的。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耳根处,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我看着他这副纯情又笨拙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刚才还阴霾密布的心情,瞬间就明朗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抱着怀里的东西,冲他甜甜一笑,谢谢你,顾言。
这是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顾言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转回头,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我,里面仿佛有星光在闪烁。
不客气。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然后,就落荒而逃似的,转身大步离开了。
我看着他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可爱。
接下来的日子,我彻底开启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式。
周祁安和宋清雨,再也没有来烦过我。
听说,宋清雨因为受不了村里的流言蜚语,已经回城了。
而周祁安,也消沉了一段时间。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学习,和偶尔来给我投喂的顾言。
我们的关系,也在这种沉默的投喂和接受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虽然,我们谁都没有说破。
但彼此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那层窗户纸,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来捅破。
终于,1977年的冬天,恢复高考的消息,像一阵春风,吹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
整个知青点,都沸腾了。
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迎接这个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我也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05
高考那天,天气很好。
顾言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载着我去了县城的考场。
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把车骑得很稳。
到了考场门口,他把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塞到我手里。
这是什么我打开一看,是两个热乎乎的白面馒头,里面还夹着香喷喷的炒鸡蛋。
在这个年代,这绝对算得上是顶级豪华早餐了。
早上不吃饭,脑子转不动。他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我心里一暖,咬了一口馒头,冲他笑道：好吃。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别紧张,你肯定没问题的。他抬起手,似乎想摸摸我的头,但又觉得不妥,最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去吧。
嗯。我点点头,转身走进考场。
走进考场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
宋晚意,这是你为自己争取来的机会。
你一定要,牢牢抓住它。
考试的过程,很顺利。
那些我日思夜想,刻在脑子里的知识点,此刻都化作了笔下的答案,行云流水般地倾泻而出。
考完最后一门,我走出考场,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顾言。
他还是站在那个位置,像一棵沉默的松树,为我遮挡着所有的风雨。
看到我出来,他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样他问得很小心,生怕给我压力。
我冲他比了个V字手势,笑得眉眼弯弯：小菜一碟。
他明显松了口气,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
不只是嘴角上扬的弧度,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的,真正的笑容。
像冬日里的暖阳,瞬间就驱散了所有的寒冷。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自行车后座,看着他宽阔的后背,突然有种冲动。
我想抱抱他。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的脸,瞬间就红了。
幸好,顾言在前面骑车,看不到。
回到村里,我考得不错的消息,不胫而走。
知青点的其他人,都纷纷向我道喜,顺便打探我的学习秘诀。
我也没有藏私,将自己的复习资料和笔记,都分享给了大家。
毕竟,多一个大学生,就多一份建设祖国的力量。
这天晚上,我正在灯下看书,顾言又来了。
他还是提着东西,不过这次,不是吃的,而是一瓶酒,和一小碟花生米。
庆祝你,旗开得胜。他把东西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我倒了一杯。
我不会喝酒。我摆摆手。
果酒,甜的,不上头。他不由分说地把酒杯塞到我手里。
我只好硬着头皮,抿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
我们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沉默地喝着。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顾言。我鼓起勇气,先开了口。
嗯他看着我,黑眸在油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我们非亲非故,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帮助我,照顾我。
顾言沉默了。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说不出的性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沙哑着嗓子开口。
因为,我心疼你。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从你下乡的第一天起,我就注意到你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在讲述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你那么瘦,那么小,却要和我们这些大老爷们一样,干着最累的活。
你明明怕黑,却要在晚上偷偷跑到打谷场上看书。
你明明被所有人误会,排挤,却从来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宋晚意,你就像一棵倔强的小草,即使被踩在脚下,也要努力地向上生长。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默默地关注了我这么久。
所以,当我看到周祁安那么对你的时候,我……他顿了顿,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我很想,替你揍他一顿。
我看着他眼底压抑的怒火,和那份毫不掩饰的心疼,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重生以来,我一直故作坚强。
我以为,我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和同情。
可是,当有一个人,能看穿你所有的伪装,心疼你所有的委屈时,那种感觉,还是会让你瞬间溃不成军。
别哭。顾言有些手足无措地替我擦着眼泪。
他粗糙的指腹,划过我娇嫩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
顾言……我把脸埋在他结实的胸膛里,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和气息。
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黑暗的时候,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世界。
顾言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回抱住了我。
他的怀抱,很温暖,很宽阔,很有力。
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傻丫头。他在我头顶,落下一个极轻,极轻的吻。
那个晚上,我们聊了很多。
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
我才发现,这个外表看起来沉默寡言的男人,内心竟然是如此的丰富和通透。
他读过很多书,懂很多道理。
他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考上军校,保家卫国。
可惜,因为家庭成分不好,他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说到这里,他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我看着他,心里一阵抽痛。
顾言。我握住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你相信我吗
他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相信。
那好。我冲他一笑,我向你保证,不出三年,你一定可以,堂堂正正地走进军校的大门。
因为我知道,很快,那场席卷全国的动乱,就会结束。
所有被颠倒的是非,都会被拨乱反正。
而像顾言这样的人才,终将,迎来属于他的,海阔天空。
06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以全省文科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被首都大学中文系录取。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村子。
我成了村里飞出去的第一只金凤凰。
知青点的所有人都为我感到高兴,生产队的大队长,甚至还自掏腰包,请全村人吃了顿流水席,为我庆祝。
席间,我成了绝对的主角。
所有人都围着我,说着恭维和祝福的话。
我微笑着,一一应对。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索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顾言没有来。
我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
宴席散后,我一个人回到知青点。
推开门,却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崭新的,军绿色的书包。
书包旁边,还有一张纸条。
祝贺你,金凤凰。——顾言
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刚劲有力,沉稳内敛。
我拿起书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
喜欢把所有的好,都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我背上书包,跑到我们经常见面的那条小河边。
果然,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抽着闷烟。
怎么不去吃饭我走到他身边,坐下。
不饿。他把烟掐灭,声音有些闷。
不为我高兴吗我歪着头看他。
高兴。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可是,你就要走了。
我心里一动。
原来,他是在为这个,闹别扭。
是啊,我要去上大学了。我故意逗他,要去认识很多很多,比你更年轻,更有文化的男同学了。
顾言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失落,有不甘,还有一丝……委屈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言,你怎么这么可爱。
他大概是第一次,被人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耳根又红了。
我……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看着他这副笨拙的样子,决定不再逗他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红线穿着的平安符,递给他。
这是我托人从庙里求来的,送给你。
这是我用自己攒下的钱,特意去县城最有名的寺庙里,为他求的。
我希望,他能一辈子,平平安安。
顾言接过平安符,紧紧地攥在手心,像是攥住了什么稀世珍宝。
宋晚意。他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等我。
等我什么我明知故问。
等我……能配得上你的那一天。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我看着他眼里的光,心里又酸又软。
好。我点点头,郑重地许下承诺,我等你。
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得到我的承诺,顾言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一把将我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我,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晚意……晚意……他一遍遍地,叫着我的名字。
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欢喜。
我回抱着他,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定和甜蜜。
顾言,能重活一世,遇见你,真好。
在我去大学报到之前,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周祁安竟然,来找我了。
他是在一个傍晚,堵在我回知青点的路上的。
他看起来,比以前憔悴了很多,也阴沉了很多。
有事我看着他,语气疏离。
宋晚意。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打结的乱麻,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周祁安,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他没有理会我的嘲讽,自顾自地说道,是我鬼迷了心窍,才会被宋清雨那个贱人蒙骗。
现在,她已经走了,我们之间,再也没有障碍了。
晚意,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试图来拉我的手,被我嫌恶地躲开了。
周祁安,你听不懂人话吗我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冰,我说过,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是你自己,亲手结束的。
晚意……他还想说什么。
别叫我的名字,我嫌脏。我打断他,毫不留情地说道,还有,让你失望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所以,收起你那可怜的,不值一钱的‘深情’,滚吧。
说完,我绕过他,径直往前走。
周祁安僵在原地,脸色煞白。
他看着我决绝的背影,心口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真的,彻底地,失去她了。
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把他当成全世界的女孩,再也不会,回头看他一眼了。
07
开学那天,是顾言送我去的火车站。
他替我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路上,沉默不语。
站台上,汽笛声长鸣,催促着离别的人。
我走了。我看着他,眼圈有些发红。
嗯。他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我手里,路上用。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钱,还有几张粮票。
我不能要。我连忙推回去,你在村里,用钱的地方多。
我知道,这些钱,肯定是他省吃俭用,攒了很久的。
拿着。他却很坚持,你在外面,一个人不容易。
听话。他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我只好收下。
到了给我写信。他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动作笨拙而温柔。
好。我点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别哭。他手忙脚乱地替我擦眼泪,哭了就不好看了。
我被他逗得,又哭又笑。
上车吧,要来不及了。他推了推我的背。
我一步三回头地上了火车。
隔着车窗,我看到他还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我,直到火车开动,直到他的身影,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再也看不见。
顾言,再见。
一定要,等我回来。
大学的生活,比我想象中,还要精彩。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的养分。
我参加了学校的文学社,发表了好几篇短篇小说,成了校园里小有名气的才女。
我还利用课余时间,去做家教,赚取生活费。
我不想,再给顾言增加负担。
我们保持着每周一封信的频率。
他在信里,跟我说村里的趣事,说他的日常。
我在信里,跟他分享我的大学生活,我的所见所闻。
他的信,总是很短,字里行间,却充满了对我的思念和关心。
我的信,总是很长,写满了少女的,甜蜜的心事。
鸿雁传书,纸短情长。
我们的感情,就在这一封封的信件中,不断升温,越发醇厚。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1979年。
这一年,国家颁布了新的政策,开始为那些在过去十年里,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人,平反。
顾言的家庭成分问题,也终于得到了解决。
他第一时间,给我写了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
晚意,我终于,可以去考军校了。
我看着那句话,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知道,属于他的时代,终于要来了。
那一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国内最好的陆军指挥学院。
我们,终于成了站在同一个高度上,可以并肩前行的人。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首都,进了一家报社,当了一名记者。
而顾言,也从军校毕业,被分配到了首都军区,成了一名年轻有为的军官。
我们终于,结束了长达四年的异地恋。
在我二十四岁生日那天,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手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单膝跪在了我面前。
宋晚意同志。他看着我,眼神虔诚而热烈,请问,你愿意嫁给我,成为我的革命伴侣,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吗
我看着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愿意。我伸出手,让他为我戴上那枚,他用自己第一个月的津贴,买来的戒指。
顾言,我愿意。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我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只请了几个关系最好的朋友。
没有豪华的彩礼,没有盛大的仪式。
但我的心里,却被幸福,填得满满当DANG的。
因为我知道,我嫁给了,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幸福。
他是个典型的行动派,不善言辞,却会把我所有的喜好,都默默地记在心里。
我不喜欢吃香菜,他就会把菜里所有的香菜,都挑出来。
我喜欢看电影,他就会提前买好票,陪我去看最新上映的片子。
我来例假肚子疼,他会半夜起来,给我煮红糖姜茶。
他把我,宠成了一个孩子。
一个,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撒娇,耍赖的孩子。
有时候,我也会问他：顾言,你就不怕把我宠坏吗
他会一边给我削苹果,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我的媳妇,就该我来宠。
宠坏了,我负责。
他的话,总是那么霸道,那么不讲道理。
却又让我,觉得那么安心,那么甜蜜。
我常常在想,如果,没有重生这一遭,我会怎么样
大概,会像上一世一样,在对周祁安的爱与恨中,耗尽一生。
然后,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孤独地死去。
是顾言,让我知道,原来,被一个人,毫无保留地爱着,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他治愈了我,前世所有的伤痛。
给了我,一个崭新的人生。
08
在我事业和爱情双丰收的时候,我意外地,听到了关于周祁安和宋清雨的消息。
是从一个回乡探亲的老乡口中得知的。
他说,宋清雨当年回城后,并没有过上她想象中的好日子。
因为名声坏了,再加上没有学历,没有背景,她只能在一家小工厂里,当一名流水线工人。
后来,她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离了婚还带着两个孩子的车间主任。
婚后,她不仅要伺候丈夫,还要当两个孩子的后妈,日子过得,一地鸡毛。
当年那个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白莲花,早就被生活的琐碎,磨得没有了人形。
而周祁安,自从我考上大学离开后,就彻底消沉了下去。
他辞掉了村支书的工作,整日酗酒,赌博,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二流子。
他的父母,被他气得,一病不起。
偌大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老乡说,前段时间,有人看到周祁安喝醉了酒,躺在马路边,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
听到这些,我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还有点想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我以为,我和他们的纠葛,就到此为止了。
却没想到,有一天,周祁安会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天,我刚从报社下班,就看到他等在门口。
他比我记忆中,苍老了许多。
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眼神浑浊,身上还带着一股浓浓的酒气。
哪里还有半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模样。
晚意。他看到我,眼睛一亮,踉跄着向我走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们……我们能谈谈吗他用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看着我。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我冷冷地拒绝。
不……有的。他急切地说道,晚意,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如果当初,我没有被猪油蒙了心,没有跟你离婚,我们现在,一定很幸福,对不对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希冀。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周祁安,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你亲手,把离婚协议书,甩在我脸上的。
是你,为了别的女人,把我赶出家门的。
现在,你跑来跟我说后悔
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不晚,不晚！他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腕,晚意,只要你肯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们复婚吧！我发誓,我这辈子,一定好好对你！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手腕生疼。
我用力地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就在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将周祁安推开。
放开她！
是顾言。
他今天,正好来接我下班。
他把我护在身后,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将我与周祁安,隔绝开来。
你是什么人周祁安从地上爬起来,不服气地看着顾言。
我是她丈夫。顾言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冰,我警告你,离我妻子远一点。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不怒自威的气势。
周祁安被他的气场,震慑住了。
他看着我,又看看顾言,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嫉妒。
丈夫他冷笑一声,宋晚意,你还真是……好手段啊。
这么快,就又找了一个
他的话,说得极其难听。
我气得浑身发抖。
顾言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我跟我妻子,是自由恋爱,光明正大。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像某些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最后,落得个一无所有,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在了周祁安的心上。
周祁安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他指着我们,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终,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同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顾言没有再理会他,拉着我的手,转身就走。
以后,再遇到这种人,不用跟他废话,直接给我打电话。他一边走,一边沉声说道。
嗯。我点点头,将头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顾言。
嗯
谢谢你。
谢谢你,又一次,保护了我。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吧。
09
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我以为,我和周祁安的纠葛,会以他那场狼狈的痛哭,而彻底画上句号。
却没想到,他竟然,用一种更极端的方式,将自己,推上了绝路。
他自杀了。
就在我们见面的第二天,在我和顾言曾经定情的那条小河边。
他留下了一封遗书,遗书上,只有一句话。
晚意,对不起。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这个消息,是我从老家打来的电话里得知的。
挂了电话,我久久无言。
说实话,我对他,没有爱,也没有恨了。
他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早就该被遗忘在角落里的,陌生人。
他的死,没能在我的心里,激起一丝涟l涟漪。
我只是觉得,有些唏嘘。
一个人,到底要有多偏执,多愚蠢,才会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顾言看出我情绪不高,下班后,特意从外面,打包了我最喜欢吃的烤鸭。
别想了。他把一只鸭腿夹到我碗里,有些人,不值得。
嗯。我点点头,埋头吃饭。
对了,有件事,要跟你说。他突然开口。
什么事
下个月,我要去西南边境,执行一个任务。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我还是听出了一丝的凝重。
我的心,瞬间就揪了起来。
危险吗
不危险。他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只是一个,常规的演习而已。
要去多久
大概,三个月。
三个月。
不算长,也不算短。
但我还是,舍不得。
那你……要注意安全。我叮嘱道,每天都要给我写信。
好。他点点头,郑重地承诺,我保证,一根头发都不会少地,回到你身边。
尽管,他把任务说得,云淡风轻。
但我知道,军人的承诺,重于泰山。
他说不危险,我就相信他。
他走的那天,我去送他。
还是那个熟悉的火车站,还是那个熟悉的站台。
只是,这一次,我们的身份,对调了过来。
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他摸着我的头,像在安抚一只小猫。
嗯。我红着眼圈,点点头。
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去军区大院找王政委,他会帮你。
嗯。
钱不够花,就去我房间的床头柜里拿,我把工资卡放那了。
嗯。
还有……
顾言。我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你放心去吧。我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家里有我。
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们的家。
等你,凯旋归来。
他看着我,眼底,是化不开的柔情和不舍。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我一个,用尽全力的拥抱。
然后,转身,登上了那列,驶向未知的军用列车。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心里默默地祈祷。
顾言,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等你。
顾言走后,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单身状态。
白天,我努力工作,用忙碌,来冲淡对他的思念。
晚上,我回到我们那个,充满了他气息的家里,给他写信。
我相信,他一定,能收到我的思念。
日子,就在这种平淡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
一个月后,我突然,开始频繁地干呕,嗜睡。
去医院一检查,我怀孕了。
拿着化验单,我激动得,又哭又笑。
我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写信告诉了顾言。
我要让他知道,他要当爸爸了。
我们,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甚至,已经开始想象,我们的孩子,会长什么样。
是像他,还是像我
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将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是我们生命的延续。
我每天,都沉浸在这种,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中。
直到,那封来自西南边境的,白色信封,被送到我手上。
信封上,没有署名。
只有一个,鲜红的,刺眼的,军区印章。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我的全身。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不敢,打开它。
我怕,看到我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可是,我又必须,打开它。
因为,那是,关于他的消息。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撕开了信封。
里面,是一张薄薄的,却重于千钧的,烈士通知书。
上面写着：
顾言同志,在执行边境排雷任务中,为掩护战友,不幸……壮烈牺牲。
壮烈牺牲四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我的眼睛里,我的心里。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10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只记得,那张轻飘飘的纸,却像一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顾言……牺牲了
不,不可能。
他答应过我的,他会平安回来的。
他怎么可以,食言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我一遍遍地看着那封信,试图从上面,找出哪怕一丝,是他们搞错了的痕迹。
可是,没有。
白纸黑字,红色的印章,都在清清楚楚地告诉我,这不是梦。
我的顾言,真的,离开我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我抱着他的枕头,上面还残留着他淡淡的,烟草的味道。
我仿佛还能看到,他穿着军装,英姿飒爽的样子。
我仿佛还能听到,他在我耳边,低沉沙哑地说着情话。
可是,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我肚子里的孩子,成了他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也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的支柱。
我不能倒下。
为了顾言,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我开始,强迫自己吃饭,强迫自己睡觉。
我每天,都会去我们一起去过的公园散步,跟肚子里的宝宝,讲述他爸爸的故事。
我说,你的爸爸,是个英雄。
他很高,很帅,很温柔。
他会把你,举得高高的,会教你,读书写字,会带你,去看这个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顾言,你看到了吗
我们的孩子,很乖,很听话。
他（她）一定,会像你一样,勇敢,善良,正直。
转眼,就到了预产期。
那天,我被推进产房,疼得死去活来。
在我意识模糊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顾言。
他还是穿着那身军装,站在我床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晚意,别怕。他温柔地看着我,我在这里,陪着你。
加油。
我看着他,眼泪,模糊了视线。
顾言……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他的名字。
然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了整个产房。
我生了。
是个男孩。
长得很像他。
尤其是那双眼睛,漆黑明亮,像天上的星星。
我给他取名,顾念。
思念的念。
我希望,他能一辈子,记住他的父亲,记住那个,用生命,爱着我们的男人。
日子,还在继续。
我一个人,带着顾念,生活。
很辛苦,但也,很幸福。
顾念很懂事,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要坚强。
他知道,妈妈只有他了。
所以,他从来不哭,不闹,努力地,让自己成为,我的依靠。
他会用他小小的手,为我擦去眼泪。
他会奶声奶气地对我说：妈妈,不哭,念念在。
每当这时,我都会抱着他,泣不成声。
顾言,谢谢你。
谢谢你,给我留下了,这么好的一个礼物。
他是我余生里,所有的光和热。
一晃,十年过去了。
顾念长成了一个,英俊挺拔的少年。
他的眉眼,越来越像顾言。
他继承了顾言的梦想,考上了他父亲曾经就读的,那所陆军指挥学院。
穿上军装的那天,他站在我面前,身姿挺拔,目光坚定。
妈妈,我要去当兵了。
我要成为,像爸爸那样的,英雄。
我看着他,热泪盈眶。
好。我替他整理好衣领,哽咽着说道,妈妈,为你骄傲。
我仿佛看到,在不远处的阳光里,顾言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正微笑着,看着我们。
他的眼神,温柔而缱绻,充满了,无尽的爱意。
我知道,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守护在我们身边。
用他的爱,照亮我们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