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坚信,女孩子家家,读那么多书没用,不如早点嫁人。
他偷偷修改了我的考研志愿,将清华大学换成了一所本地的师范学院。
林晚,你堂妹没你那么好的脑子,你就不能让着她点非要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可他不知道,我早已在教育局门口,拿着有他代签笔迹的修改记录,拨通了爷爷的电话。
1.
你个小畜生！老子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这么跟老子对着干的！
我爸林建国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他通红着一张脸,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
我面无表情地抹掉,将那张恢复正常的考研志愿确认单,平平整整地放在了桌上。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第一志愿：清华大学。
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我平静地开口,爸,伪造签名是犯法的。
犯法老子是你爹！老子会害你吗林建国气得在客厅里团团转,像一头被困住的蛮牛,一个女孩子家,跑那么远去北京干什么人生地不熟的,被人骗了怎么办再说了,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毕业了还不是要嫁人
又是这套陈词滥调。
从我上高中起,这套说辞就跟复读机一样在我耳边循环播放。
他似乎觉得,女儿的唯一价值,就是成为一件可以待价而沽的商品,在合适的年龄打包嫁出去,为他换来所谓的面子。
我的任何努力,任何成绩,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
嫁人跟读书是两码事。我懒得跟他争辩。
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跟我爸讲道理,约等于对牛弹琴,白费力气。
嘿你这死丫头还敢顶嘴！林建国扬起了手。
巴掌最终没有落下来。
爷爷拄着拐杖,从里屋走了出来,拐杖咚的一声重重敲在地上,震得我爸一个哆嗦。
林建国,你要是敢动晚晚一根手指头,我打断你的腿！
爷爷是家里唯一讲理,也是唯一真正疼我的人。
他是退休的老教师,思想开明,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读书改变命运。
爸……我……我这也是为了晚晚好啊！我爸瞬间蔫了,气势矮了半截,开始找补,女孩子嘛,安安稳稳地当个老师,离家近,多好……
好个屁！爷爷中气十足地骂道,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觉得晚晚考得太好,压了你大哥家林月的风头,你脸上挂不住吗
一针见血。
我爸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大伯家的堂妹林月,是他的心头肉,是他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虽然林月从小到大成绩平平,脑子也不怎么灵光,但在我爸眼里,她温柔、听话、嘴甜,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而我,性格独立,有主见,在他看来就是犟、不服管教。
这次高考,我超常发挥,分数足够上清华。而林月,只考了个不上不下的三本。
这成了我爸的一块心病。
他觉得我抢了本该属于林月的荣光,让他这个当叔叔的,在哥哥面前抬不起头。
所以,他才想出了偷改我志愿的馊主意。
我没有……我爸还在嘴硬。
爷爷冷哼一声,将拐杖再次重重一顿：滚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我爸不敢忤逆爷爷,灰溜溜地朝着祠堂走去。
一场闹剧,总算以我的胜利告终。
我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我到底还是太天真了。
我低估了我爸那颗偏到胳ax心的执着,也低估了我们家这群奇葩亲戚的表演欲。
2.
晚上,我正在房间里跟男朋友沈舟视频,吐槽白天的糟心事。
沈舟是我大学同学,一个顶着法律系学霸光环,内里却骚话连篇的家伙。
他听完我的叙述,在视频那头笑得直拍大腿。
宝,你爸这操作,简直是当代迷惑行为大赏的有力竞争者。他是不是觉得,只要把你志愿改了,清华的招生办老师就会连夜坐飞机来求你入学
我被他逗笑了,心里的郁气散了不少：他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过话说回来,沈舟忽然正色道,你那个堂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吧我怎么听着,你爸这么上心,背后少不了她的撺掇
我愣了一下。
林月
她在我面前,向来是一副岁月静好、人淡如菊的模样。
会是她吗
正想着,手机叮咚一声,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是家族群林氏一家亲的消息,发信人是我爸。
【各位亲人们,我家林月这次高考虽然没发挥好,但孩子努力了。她想读的那个三本院校,一年学费要三万多,我和她爸商量了一下,想在群里给孩子众筹一下学费,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就当是给孩子的升学礼物了。】
下面附上了一个收款码。
紧接着,大伯母秒回：【哎呀,建国你真是太有心了！替我们家月月谢谢你这个好叔叔！】
林月也立刻冒了出来：【谢谢二叔！您对我太好了！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不辜负您的期望！[可爱][可爱]】
然后,群里下起了红包雨。
七大姑八大姨纷纷慷慨解囊,一百、两百、五百……
各种夸赞林月懂事、有出息,吹捧我爸有担当、疼侄女的彩虹屁,刷了满屏。
我看着手机屏幕,只觉得一阵反胃。
白天因为我考上清华,要死要活地闹了一场。
晚上,就迫不及待地在群里给只考上三本的堂妹众筹学费
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这是演的哪一出《叔叔去哪儿》之感动中国特别篇吗
我气得手都抖了。
就在这时,我爸又发了一条消息,并且特意@了我。
【@林晚,你堂妹以后上大学,花销肯定不少。你这个做姐姐的,也表示一下吧。你考得好,以后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拉扯妹妹一把。】
我看着那行字,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是什么逻辑
我考得好,所以我就得给你那宝贝侄女当提款机
我辛辛苦苦十二年寒窗苦读,换来的就是这个
沈舟在视频那头也看到了群聊记录,他那张帅脸都气变形了。
卧槽！这……这是人干的事他们家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一年三万的学费都拿不出来还众筹我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宝,别理他们。你敢不敢玩把大的
我挑了挑眉：怎么说
把你的清华录取通知书,直接甩群里。记住,什么都别说,就甩图。
我眼睛一亮。
对啊！
我怎么没想到！
最好的反击,不是唇枪舌剑的争吵,而是用事实,狠狠地扇他们的脸！
清华的录取通知书前两天就到了,我一直收在抽屉里,还没来得及跟我爸说。
现在,正是它登场的最佳时机。
我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那个承载着我所有梦想和汗水的信封。
拍下那张紫色的、立体结构的、带着清华标志的录取通知书。
然后,点开家族群,发送。
一秒,两秒,三秒……
刚刚还热闹非凡,红包与彩虹屁齐飞的林氏一家亲,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3.
群里的寂静,像是一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绷得人心里发慌。
大概过了足足五分钟,才有人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
是三姑：【……这是P的吧】
我爸几乎是秒回,语气带着一种气急败坏的仓皇：【林晚！你闹够了没有！赶紧把图撤回！在长辈面前像什么样子！】
我冷笑一声,打字回复：
【爸,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可是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P图是犯法的哦。】
我特意模仿了他白天的句式,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打他的脸。
群里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连三姑都不敢再吱声了。
清华大学这四个字,分量太重了,重到足以压垮他们所有的质疑和偏见。
就在我以为这场闹剧即将收场时,林月突然发了一长段语音。
她声音哽咽,带着哭腔,听起来委屈得不行。
姐,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觉得我抢了二叔的疼爱。可是……可是你也不能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啊！我知道我笨,我只考了个三本,给你丢人了。你考上清华,是你的本事,我为你高兴。但你为什么要在大家给我庆祝的时候,发这个出来呢你是不是觉得,我连被祝福的资格都没有呜呜呜……
好家伙。
我直呼好家伙。
这颠倒黑白、茶言茶语的功力,不去演宫斗剧真是屈才了。
她这么一哭诉,群里的风向立刻就变了。
刚刚还沉默的亲戚们,瞬间化身正义使者,开始对我口诛笔伐。
大伯母：【林晚,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妹妹！她哪里得罪你了】
四叔：【就是啊,晚晚,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懂事太伤你妹妹的心了。】
五婶：【考上清华了不起啊考上清华就可以不尊重长辈,欺负姐妹了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爸更是直接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林晚,立刻给你妹妹道歉！否则你就别认我这个爹！】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指责我的话,气到发抖。
这群人,永远都看不到事情的真相。
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在乎真相。
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在他们眼里,林月是柔弱的、需要被保护的。
而我,是强势的、理应付出的。
沈舟在视频那头已经气得开始说胡话了：不行了,宝,我血压上来了。这群人是没上过网吗不知道什么叫绿茶这林妹妹不去考个表演系,真是中国影视界的一大损失。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跟他们吵,吵不赢的。你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听我的,什么都别回,直接退群。
退群
对,退群。让他们对着空气输出。你越是跟他们纠缠,他们就越来劲。
我看着手机,手指悬在删除并退出的按钮上,犹豫了。
这似乎有点太……激烈了。
别犹豫,沈舟的声音很坚定,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的人生在清华,在北京,在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在这个乌烟瘴气的群里,跟一群拎不清的亲戚扯皮。
他的话,像是一道光,照亮了我混乱的思绪。
是啊。
我为什么要为了这群不相干的人,浪费自己的时间和情绪
我的人生,还很长。
我不再犹豫,按下了那个按钮。
世界,瞬间清净了。
4.
退群的后果,是我爸直接杀到了我的房间。
他一脚踹开门,眼睛红得像要吃人。
林晚！你反了天了！谁让你退群的！你这是要跟我们林家断绝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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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戴着耳机,在电脑前看清华大学的开学攻略,被他这一下吓了一跳。
我摘下耳机,平静地看着他：爸,我只是不想再看你们演戏了,有点累。
演戏！我爸的声音又拔高了八度,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我们说你两句,是为了你好！你现在翅膀硬了,连亲人都不要了是吧
为我好,就是偷改我的志愿为我好,就是逼着我给考三本的堂妹众筹学费我站起身,第一次正面迎上他的怒火,爸,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你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了你那点可怜的面子
我爸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大概是没想到,一向在他面前沉默寡言的我,会说出这么犀利的话。
你……你……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他只能气急败败地撂下一句狠话：好！好！林晚,你行！你现在是清华的高材生了,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我告诉你,你以后别想从我这儿拿一分钱！你的学费,你的生活费,我一分都不会给你！有本事,你就自己去挣！
说完,他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我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没有一丝难过,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用钱来威胁我
他是不是忘了,爷爷早就把我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单独存了一张卡给我。
而且,以我的成绩,申请奖学金和助学金,完全不成问题。
更何况,我还有沈舟。
我拿起手机,给沈舟发了条消息：【我爸说,要跟我断绝经济来往。】
沈舟秒回：【好事啊！恭喜你,宝,提前实现经济独立！为了庆祝,晚上请你吃大餐】
我忍不住笑出声。
有这么一个活宝在身边,再大的烦恼,似乎都能被轻易化解。
我正准备回复,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敲门声温柔了许多。
是妈妈。
她端着一碗银耳莲子汤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和无奈。
晚晚,别跟你爸置气了。他就是那个牛脾气,嘴硬心软。
我接过汤,没有说话。
嘴硬是真的,心软,我可没看出来。
他的心,都软到他那个宝贝侄女身上去了。
妈妈在我身边坐下,叹了口气：你爸也是……唉,他就是觉得,你大伯家就林月一个女儿,将来肯定是要招上门女婿的。我们家有你弟弟,他觉得压力大,总想在你大伯面前矮一头。
我喝汤的动作顿住了。
又是弟弟。
林浩,我那个比我小五岁的弟弟。
因为他的出生,我爸妈才勉强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大家族里,挺直了腰杆。
从小到大,家里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弟弟的。
而我,永远是那个被要求要懂事、要让着弟弟的姐姐。
我一直以为,我爸的偏心,只是针对我和堂妹。
现在看来,他的偏心,是刻在骨子里的,是针对所有女性的。
妈,我放下碗,认真地看着她,你觉得,我考上清华,是件丢人的事吗
妈妈愣住了,连忙摆手：当然不是！妈为你骄傲！你都不知道,妈在厂里跟那些工友说你考上清华,她们多羡慕我！
那为什么,在家里,我就得像个犯人一样,被所有人指责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敲在妈妈的心上。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她只能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眼眶红了：晚晚,是妈没用……妈对不起你……
我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不能怪她。
她也是那个环境下的受害者,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从未真正为自己活过一次。
我只是觉得悲哀。
为她,也为我自己。
5.
跟家里闹翻的后果,是清净。
我爸说到做到,真的没再踏进我房间一步,也没再跟我说一句话。
我乐得清闲,每天除了研究开学事宜,就是跟沈舟腻在一起。
沈舟家境不错,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思想开明。
他早就跟他爸妈报备了我的存在,二老对我这个别人家的孩子非常满意,早就嚷嚷着要见我。
于是,我们约好了,在我去北京前,正式见个面。
见面的地点,是沈舟选的一家环境清幽的私房菜馆。
我特意打扮了一番。
挑了一条简约大方的白色连衣裙,裙摆刚好到膝盖上方,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化了个淡妆,将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起,别了一支精致的簪子。
出门前,我对着镜子转了一圈。
镜子里的女孩,眉目清秀,气质干净,带着一股书卷气。
我对自己这身打扮还算满意。
沈舟开车来接我。
他今天也穿得格外正式,一身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愈发帅气。
他看到我,眼睛都亮了。
我的天,林晚同学,你今天这是要下凡渡劫吗也太好看了吧！
我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别贫了,叔叔阿姨不会觉得我太隆重了吧
怎么会！沈舟帮我拉开车门,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说,我妈要是看到你,肯定会拉着你的手,让你赶紧把我这个孽子收了,免得我再去祸害别家姑娘。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上,痒痒的。
我脸上一热,嗔了他一眼,坐进了车里。
沈舟的父母,比我想象中还要和蔼可亲。
沈阿姨拉着我的手,从我的学业问到我的兴趣爱好,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喜欢。
沈叔叔则跟沈舟讨论着法律条文,时不时地会抛个问题给我,见我能对答如流,脸上也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这顿饭,吃得我如沐春风。
我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跟长辈吃饭,可以是这样一种轻松愉快的体验。
不用小心翼翼地看人脸色,不用绞尽脑汁地思考哪句话该说,哪句话不该说。
饭后,沈阿姨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递到我面前。
晚晚,第一次见面,阿姨也没准备什么贵重的礼物。这是一对耳环,希望你喜欢。
我连忙推辞：阿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贵重,就是阿姨的一点心意。沈阿姨不由分说地将盒子塞到我手里,你这孩子,太招人疼了。以后让沈舟那臭小子欺负你了,你就告诉阿姨,阿姨帮你收拾他！
沈舟在一旁哀嚎：妈,我还是你亲生的吗怎么感觉我才是那个上门女婿
一桌人都被他逗笑了。
我捏着手里的丝绒盒子,心里暖洋洋的。
这才是家人该有的样子啊。
温暖,包容,彼此尊重。
吃完饭,沈舟送我回家。
车开到我家楼下,我正准备下车,沈舟突然拉住了我。
宝,有件事,我得跟你坦白。
他神情严肃,搞得我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了
我……他深吸一口气,我把我爸妈给你的见面礼,偷偷换了。
啊我愣住了。
我妈原来准备的是一个金镯子,我觉得太俗气了,配不上你的气质。所以,我自作主张,换成了那对钻石耳钉。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你……不会怪我吧
我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我打开那个丝绒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设计简约的钻石耳钉,在车内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细碎而璀璨的光芒。
很漂亮,我很喜欢。我真心实意地说,谢谢你,沈舟。
他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喜欢就好。
他凑过来,在我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林晚,你值得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填得满满的。
然而,这份美好,在我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客厅里,坐满了人。
我爸,我妈,大伯,大伯母,还有……哭得梨花带雨的林月。
他们齐刷刷地看着我,那阵仗,像是要三堂会审。
我心里一个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6.
林晚,你还知道回来啊
开口的是大伯母,她向来尖酸刻薄,此刻更是把那股劲儿发挥到了极致。
她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我身上。
哟,这穿的是什么裙子这么短,给谁看呢还化了妆,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女孩子家家的,不知道检点！
我懒得理她,径直往房间走去。
站住！我爸厉声喝道。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又怎么了
你看看你妹妹！我爸指着缩在大伯母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月,她都被你气得病倒了,你还有心思在外面花天酒地！
病倒了
我看向林月。
她脸色是有点苍白,眼睛红肿,看起来确实有几分我见犹怜的病弱感。
但我怎么看,都觉得这演技有点浮夸。
她怎么了我明知故问。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大伯母立刻接话,声音又尖又利,自从你在群里发了那个什么通知书,月月就吃不下睡不着,天天做噩梦！今天下午,直接晕倒了！送到医院,医生说是……说是……
她哽咽了一下,似乎说不下去了。
林月适时地抬起头,用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我,声音微弱得像只小猫。
姐,医生说,我得了……抑郁症。
抑郁症
我差点没笑出声。
这年头,抑郁症都成万能挡箭牌了
考试考不好,抑郁了。
失恋了,抑郁了。
现在,连嫉妒别人,都能抑郁了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哪个医院诊断的诊断报告呢
林月被我问得一噎,眼神开始闪躲。
大伯母立刻把她护在身后,像只护崽的母鸡：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们家月月装病吗林晚,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毒！
我只是想看看诊断报告,毕竟抑郁症是需要专业医生诊断的,不是自己随便说说就算的。我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你！大伯母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我爸,一锤定音。
够了！林晚,你妹妹都这样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是不是非要把她逼死才甘心
逼死我挑了挑眉,爸,话不能乱说。我只是发了个录取通知书,怎么就要逼死她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以后到了社会上可怎么办
你还敢顶嘴！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我告诉你,林晚！医生说了,月月现在需要静养,不能再受刺激！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她去北京,跟你一起上学,你好就近照顾她！
什么
让我照顾她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什么神仙脑回路
爸,你在开玩笑吗我气笑了,她是去北京旅游,还是去北京治病再说了,我凭什么要照顾她
就凭你是她姐姐！我爸说得理直气壮,她是为了你才病的,你当然要负责！
我负不了这个责。我冷冷地拒绝,我的大学生活很忙,没时间当保姆。
你！
眼看又要吵起来,一直没说话的大伯,突然开口了。
他叹了口气,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
晚晚啊,二叔知道,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可是,月月她毕竟是你的亲妹妹啊。她现在病得这么重,我们做父母的,实在是放心不下。你就当帮帮二叔二婶,好不好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月月去北京的所有费用,我们自己出,绝对不给你添麻烦。我们就是想,有你这个姐姐在她身边,我们能安心一点。
瞧瞧。
这话说得多漂亮。
红脸白脸,都让他们唱了。
一个唱黑脸,负责威逼。
一个唱白脸,负责利诱。
配合得天衣无缝。
可惜,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太了解他们一家了。
什么担心女儿,什么就近照顾,都是借口。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让林月也沾沾清华的光,将来好出去吹牛。
顺便,再让她贴身监视我,时不时地给我添点堵。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虚伪的嘴脸,只觉得恶心。
不好。我干脆利落地拒绝,我不同意。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了房门。
客厅里,传来我爸气急败败的咆哮,和我大伯母尖酸刻薄的咒骂。
我戴上耳机,将所有的噪音,都隔绝在外。
7.
我以为我强硬的态度,能让他们知难而退。
但我又一次,低估了他们的无耻程度。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
我打开门,看到的是沈舟。
他一脸焦急,额头上还带着薄汗。
宝,出事了！
我心里一沉：怎么了
你快看手机！
我打开手机,铺天盖地都是@我的消息。
我们高中的校友群、我们小区的业主群,甚至一些我八百年没冒过泡的兴趣小组群,全都被一个帖子刷屏了。
【惊！高考状元竟是白眼狼,为进豪门逼疯亲妹,不孝不义令人发指！】
帖子的内容,写得声情并茂,极尽抹黑之能事。
说我林晚,从小就心机深沉,嫉妒堂妹林月。
说我为了攀上富二代男友,不惜用P来的清华录取通知书羞辱堂妹,导致堂妹患上重度抑郁症,卧病在床。
还说我不顾父母长辈的哀求,拒绝对堂妹施以援手,甚至扬言要与家人断绝关系。
帖子下面,还附上了几张照片。
一张是我和沈舟在私房菜馆门口的照片,拍得有些模糊,但能看清我们举止亲密。
一张是林月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她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手上还打着点滴,看起来确实病得不轻。
还有一张,是我家客厅里,我爸妈和大伯大伯母愁容满面的照片。
这篇小作文,写得是荡气回肠,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一时间,群情激奋。
那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纷纷化身正义的键盘侠,对我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学习好有什么用人品这么差！
可怜的妹妹,摊上这么个姐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那个富二代男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看就是被这个心机女给骗了！
抵制这种劣迹考生！清华大学怎么能录取这种人
我看着那些恶毒的言论,浑身发冷。
不用想也知道,这篇帖子的始作俑者,就是我那好大伯一家。
他们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软的不行,就来阴的。
这是要用舆论的压力,把我彻底搞臭,逼我就范。
别怕。沈舟握住我冰冷的手,声音沉稳而有力,我已经让朋友去查发帖人的IP地址了。这种程度的造谣诽谤,已经够得上立案标准了。我们直接报警。
我摇了摇头。
报警,当然可以。
但那样太便宜他们了。
他们不是喜欢演戏吗
不是喜欢博取同情吗
那我就陪他们,好好地演一出大戏。
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爷爷的电话。
爷爷,您有相熟的记者朋友吗我想,开个记者招待会。
8.
我的记者招待会,就设在我家楼下的小花园里。
说是记者招待会,其实只来了两三家本地媒体的记者。
还是爷爷托了老关系,才请来的。
但这已经足够了。
我就是要让这件事,闹大。
大到让所有人都看到,我那群亲戚的丑恶嘴脸。
我换上了那条白色的连衣裙,没有化妆,素面朝天。
我妈想拦着我,被我用一句话堵了回去。
妈,你如果还想你女儿将来能堂堂正正地做人,就别拦我。
她看着我,最终还是默默地松开了手。
我爸站在一旁,脸色铁青,想骂又不敢骂。
因为爷爷就拄着拐杖,站在我身后,像一尊门神。
大伯一家也来了。
他们大概是没想到,我敢把事情闹这么大。
林月依旧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被大伯母扶着,躲在人群后面,眼神怨毒地看着我。
记者们的长枪短炮,对准了我。
林晚同学,请问网上关于你逼疯堂妹的传言,是真的吗
请问你真的像帖子里说的那样,为了攀附豪门,不忠不孝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
我先是对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我拿出了我的清华大学录取通知书,原件。
各位记者朋友,大家好。我叫林晚。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如假包换。
接着,我又拿出了一沓文件。
这是我父亲林建国先生,私自篡改我高考志愿时,在教育局留下的笔迹记录。上面有他的签名,和我的原志愿。
这是我们家族群的聊天记录。在我公布录取通知书之前,我的父亲,正在群里为我只考上三本的堂妹,众筹学舍费。
这是网上那篇诽谤我的帖子的后台数据,发帖人的IP地址,就在我大伯林建军先生的家里。
我每说一句,就展示一份证据。
每展示一份证据,记者们的闪光灯就闪烁得更厉害一分。
大伯一家的脸色,也愈发难看一分。
最后,我拿出了我的手机,点开了一段录音。
是我昨天,在客厅里跟他们对峙时,悄悄录下的。
【……医生说了,月月现在需要静养,不能再受刺激！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她去北京,跟你一起上学,你好就近照顾她！】
【……就凭你是她姐姐！她是为了你才病的,你当然要负责！】
录音清晰地播放着,我爸和我大伯的声音,回荡在小花园里。
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真相,不言而喻。
我关掉录音,目光平静地扫过我那些面如死灰的亲戚。
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上一个好大学,有错吗
我只是不想被道德绑架,不想为别人的无理取闹买单,有错吗
如果,考上清华是一种错,如果,不愿意被吸血是一种错,那我认。
但是,我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我绝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污蔑和诽谤！对于网上散播谣言,对我个人名誉造成严重损害的行为,我已经委托我的男朋友,也就是大家口中的那位『富二代』,沈舟律师,正式向法院提起诉讼！
我话音刚落,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沈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递到我大伯面前。
林建军先生,这是律师函。我们法庭上见。
大伯看着那份律师函,两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大伯母尖叫一声,冲上来就要撕扯沈舟。
你个小畜生！你敢告我们！我跟你拼了！
沈舟侧身一躲,轻易地避开了她。
他冷冷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这位女士,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了人身攻击。在场的各位记者朋友,都可以作证。
大伯母瞬间僵住了。
而一直躲在后面的林月,看到这阵仗,大概是知道自己的戏再也演不下去了。
她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哎呀！月月！月月你醒醒啊！
大伯母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而我,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9.
记者招待会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当天下午,本地新闻的头版头条,就是我的事。
标题起得一个比一个劲爆。
《现实版樊胜美清华学霸遭家人联手打压,真相令人唏嘘！》
《一封律师函引发的家庭地震,我们该如何面对亲情绑架》
舆论,瞬间反转。
之前在网上骂我骂得最凶的那些人,纷纷删帖道歉。
我的高中校友群里,更是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向林晚同学道歉活动。
我们小区的业主们,看我爸妈的眼神都变了。
以前是羡慕,现在是鄙夷和同情。
我爸妈这几天,连门都不敢出。
大伯一家,更是成了过街老鼠。
听说,大伯的工作都受到了影响,单位领导找他谈话,让他处理好家事,不要影响公司形象。
大伯母想去菜市场买个菜,都会被指指点点。
而林月,她的抑郁症,在律师函送达的第二天,就不治而愈了。
她没脸再待在家里,灰溜溜地去了她那个三本院校报到。
据说,走的时候,连送行的人都没有。
一场轰轰烈烈的家庭战争,以我的完胜,落下了帷幕。
爷爷把我们一家三口,叫到了他面前。
他看着我爸,失望地摇了摇头。
建国,我这辈子,没打过你。但是今天,我真想抽你。
我爸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你糊涂啊！爷爷恨铁不成钢地用拐杖敲着地,晚晚是你的亲生女儿！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该疼爱的人！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这么作践她
爸,我错了……我爸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哽咽。
你错哪儿了爷爷追问。
我爸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或许知道自己错了,但他永远不会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他骨子里的那种偏见和愚昧,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改变。
爷爷叹了口气,不再看他。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和歉意。
晚晚,是爷爷对不起你。让你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受了这么多委屈。
我摇了摇头,眼眶有些发热：爷爷,不怪您。您是这个家,对我最好的人。
好孩子。爷爷欣慰地笑了笑,以后,去了北京,就好好学习,别再想家里的这些破事了。有什么困难,就跟爷爷说。爷爷就算砸锅卖铁,也供你读出来！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离开学还有几天。
沈舟陪着我,去商场买了很多新东西。
新的行李箱,新的电脑,新的衣服。
他像个操心的老父亲,恨不得把整个商场都搬空,塞进我的行李箱里。
我看着他忙前忙后的身影,心里暖洋-洋的。
沈舟,我叫住他,你说,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他停下来,转身看着我,笑得一脸灿烂。
你会成为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律师,或者学者,或者任何你想成为的人。
他走到我面前,轻轻地帮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永远都是我的林晚。是我第一眼看到,就想用一辈子去守护的女孩。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这家伙,平时骚话连篇,正经起来,却比谁都会说情话。
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沈舟,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黑暗的时候,像一道光,照亮了我的世界。
谢谢你,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美好和温暖存在。
谢谢你,让我有勇气,去挣脱束缚,去追寻属于我自己的,那片广阔的天空。
10.
去北京的那天,天气很好。
机场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奔赴着各自的前程。
来送我的,只有沈舟和爷爷。
我爸妈,最终还是没有出现。
我爸是拉不下脸。
我妈,是被我爸拦住了。
我没有觉得难过,甚至有些庆幸。
这样也好。
相看两生厌,不如不见。
爷爷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着。
无非是些要注意身体,要好好学习,要跟同学搞好关系之类的老话。
我一边听,一边点头,眼眶却忍不住红了。
爷爷,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好好好。爷爷拍了拍我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我手里,这是爷爷给你的。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别亏待了自己。
我捏着那个红包,感觉沉甸甸的。
我知道,这里面,装着的不仅仅是钱,更是爷爷对我全部的爱和期盼。
沈舟在一旁看着我们,没有说话。
直到登机提醒的广播响起,他才走上前来,从我手里接过行李箱。
爷爷,您放心吧。到了北京,我会照顾好晚晚的。
他也要回北京的学校,我们买了同一趟航班。
爷爷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沈舟,眼神里充满了托付的意味。
沈舟啊,我们家晚晚,就交给你了。
您放心。沈舟郑重地承诺。
告别了爷爷,我们一起走进了安检口。
透过玻璃窗,我看到爷爷依旧站在原地,朝着我们挥手。
他的身影,在人潮中,显得那么渺小,又那么孤独。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沈舟伸手,轻轻地帮我拭去眼泪。
别哭了,他柔声说,以后,我们每年都回来看爷爷。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飞机起飞,穿过云层。
我看着窗外,脚下的城市,变得越来越小。
那些曾经让我烦恼、让我痛苦的人和事,也随着这座城市的远去,而变得模糊。
我知道,我的人生,将从这一刻起,翻开新的篇章。
沈舟握住我的手,十指紧扣。
他侧过头,看着我,笑得像个孩子。
林晚同学,欢迎来到新世界。
我看着他,也笑了。
是啊。
新世界。
我的新世界。
没有偏见,没有束缚,没有那些令人窒息的亲情绑架。
只有阳光,自由,和无限的可能。
还有,身边这个,会陪我一起,走向未来的他。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