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监控下的背叛
发现丈夫出轨那天,我往沙发里藏了监控。
他猝死后,警察说死于急性肾衰竭。
婆婆骂我克夫,逼我交出全部遗产。
我默默点开监控:小三亲手喂他喝下那杯药。
阿姨,毒杀您儿子的人,在您身后哭呢。
发现周临出轨那天,冰箱里那盒我排了半小时队才买到的草莓慕斯,奶油塌陷,化成一滩狼狈的粉红泥浆,像极了某种腐烂流脓的心脏。
我盯着那滩烂泥,指尖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深痕。昨天,他还搂着我的腰,下巴蹭着我发顶,声音温存得像浸了蜜:老婆,草莓味儿的,你最爱的,等我回来一起吃。
这话的余温甚至还没散尽,可手机屏幕上那条刺眼的消费短信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眼底——就在他说公司要通宵赶项目、手机静音勿扰的那个深夜,一笔四位数的消费,明晃晃地记录在城西那家以私密奢华著称的情侣酒店名下。
血液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我猛地拉开抽屉,指尖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小方块——一枚备用微型摄像头。它本该用于防贼的。一股混杂着愤怒、恶心和某种孤注一掷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我。我捏紧那枚小小的金属疙瘩,走到客厅那张宽大柔软的布艺沙发前,周临最喜欢窝在那里打游戏。我抽出藏在钥匙串里的微型美工刀片,动作近乎凶狠地,在沙发靠背与坐垫接缝处那厚厚的绒布里,划开一道隐秘的口子,将摄像头塞了进去,镜头正对着沙发中央。
做完这一切,手心全是黏腻的冷汗。我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沙发脚,胃里翻江倒海。窗外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污水的抹布,重重地压在城市上空。
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在死寂的玄关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我像被烫到般,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胡乱抹了把脸,冲进厨房,拧开水龙头,让哗哗的水声掩盖我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老婆,我回来了!周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刻意的轻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累死我了,那破方案总算搞定了。
他趿拉着拖鞋走进客厅,带着一身属于室外的、微凉的夜气。我关掉水龙头,厨房瞬间安静得可怕。我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努力让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挤出一个练习了无数遍的、温顺的假笑:回来啦吃饭了吗我给你热……
话没说完,他的手机嗡地一声,屏幕亮起,猝不及防地闯入我的视线。那是一条新消息预览,备注名只有一个字:雯。内容简短得像把淬了毒的匕首:【临哥,东西拿到了,明天老地方给你。想你。】
谁啊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砂纸摩擦着喉咙。
周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瞬间有些飘忽,随即迅速摁灭了屏幕,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他打了个哈哈,试图用夸张的肢体语言掩饰过去:咳,还能是谁,耗子呗!那小子又喊我组队开黑,烦死了!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伸手揽住我的肩,试图把我往他怀里带,那熟悉的古龙水味混合着……一丝极其淡、但绝对陌生的、甜腻的女士香水气息,猛地钻进我的鼻腔。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酸水直冲喉咙口。我猛地推开他,力气大得自己都吓了一跳,踉跄着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仿佛要把那颗被背叛得千疮百孔的心也一起呕出来。冰冷的地砖透过薄薄的睡衣渗入骨髓。门外,周临象征性地敲了两下,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敷衍:没事吧你是不是又乱吃东西了自己找点药吃,我累死了,先去睡了。
脚步声朝着卧室方向远去,最终被咔哒的关门声隔绝。我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浴缸,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黑暗像浓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吞噬。监控的接收端APP,像个无声的幽灵图标,静静躺在我的手机屏幕上。
第二天,周临难得地没有赖床,甚至起得比我还早。他穿着熨帖的衬衫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神采奕奕,仿佛昨晚那个疲惫不堪的男人只是个幻影。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在厨房煎蛋,甚至还心情颇好地问我:老婆,今天穿哪条领带配我新买的那件灰色西装
我麻木地指了指衣柜深处那条他很少用的深蓝色斜纹领带。他立刻拿出来,对着镜子比划,镜子里那张英俊的脸上,嘴角是压不下去的弧度,眼底闪烁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光。那是一种我许久未见的、被期待和某种隐秘喜悦点燃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中午不用等我吃饭,可能…要见个重要客户。他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领带,抓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脚步轻快地出了门。门关上的瞬间,屋子里最后一点虚假的暖意也被抽空,只剩下死寂和空旷的冷。
我像个被抽掉提线的木偶,挪到沙发边,蜷缩进他昨晚坐过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那道被我割开的缝隙。许久,才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猛地掏出手机,指尖颤抖着点开了那个监控APP的图标。
2
毒药与真相
屏幕亮起,加载出客厅的画面。时间显示是昨晚深夜。周临并没有睡,他穿着睡衣,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显得焦躁不安。脚步声在安静的夜里被放大,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他不停地看表,搓着手,时不时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外张望。终于,门铃被极其轻柔地按响了,短促的一声叮咚,像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
周临几乎是扑过去开的门。一个穿着米白色长风衣、身段窈窕的女人像一尾滑溜的鱼,闪身进来。监控的视角只能捕捉到她的背影和小半张侧脸,长发柔顺,下巴尖俏。她手里提着一个印着连锁药店标志的塑料袋。
雯雯!周临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按捺不住的激动和一种病态的亢奋,拿到了快给我!
急什么呀,临哥。女人娇嗔着,声音又软又媚,像沾了蜜糖的钩子,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哦。她转过身,将那个塑料袋递向周临。就在这个角度,监控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的正脸——皮肤白皙,眉眼精致,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带着算计的笑。是她!那个备注为雯的人!我见过这张脸,在周临公司去年的年会上,她是市场部新来的助理,陈雯!当时她怯生生地跟在主管后面,还恭敬地叫过我一声嫂子!
放心!宝贝儿,等这批‘好东西’出手,钱一到账,我立刻踹了家里那个黄脸婆!周临一把搂过她,急不可耐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另一只手已经猴急地去掏塑料袋里的东西。灯光下,塑料袋里隐约可见几个药盒,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
陈雯咯咯笑着,像条无骨的蛇一样缠在他身上,手指暧昧地在他胸口画着圈:就知道你最疼我啦!不过…这药劲儿听说挺猛的,你自己真行吗别玩脱了哦
小看我周临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拧开瓶盖,倒出几粒颜色怪异的胶囊,看也没看就仰头丢进嘴里。然后他拿起茶几上我喝剩的半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水流顺着他滚动的喉结淌下,在监控画面里留下一条刺眼的光痕。他咂咂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贪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点风险算个屁!只要效果好,有的是人抢着要!到时候,嘿嘿……他用力在陈雯腰上掐了一把,发出一阵志得意满的、令人作呕的淫笑。
陈雯依偎在他怀里,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嘲讽,眼神却飘忽地扫过沙发的位置,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厚厚的绒布,落在我藏匿的摄像头上。一股寒意瞬间从我脚底板窜起,直冲天灵盖!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画面里,周临已经开始兴奋地描绘他的暴富蓝图,唾沫横飞。陈雯只是柔顺地听着,不时嗯嗯应和,手指却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那节奏,竟隐隐透着一丝焦躁和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像钝刀子割肉。周临的亢奋似乎达到了顶点,他猛地站起身,挥舞着手臂,声音因激动而拔高:等这笔成了,我们就去……
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血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抽干。亢奋的笑容凝固、扭曲,变成一种极致的痛苦和惊恐。他身体猛地一僵,像根被骤然绷紧的弦,手死死地捂住了腹部,整个人像虾米一样痛苦地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艰难的抽气声。额头上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在灯光下闪着油亮而诡异的光。
临哥你怎么了别吓我啊!陈雯脸上的媚笑瞬间被惊惶取代,她扑过去扶他,声音发颤。
周临已经说不出话,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球可怕地向上翻着,露出大片浑浊的眼白。他伸出一只手,颤抖着指向陈雯,指尖因为剧痛而痉挛弯曲,然后猛地指向茶几上那个空空的小药瓶,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恍然大悟的、被毒蛇噬咬般的怨毒!
药…药…他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随即整个人像一截失去支撑的朽木,重重地向前栽倒下去!
砰——!
沉闷的巨响砸在地板上,也狠狠砸在我的心脏上!监控画面里,周临蜷缩的身体剧烈地弹动了几下,像离水的鱼在做最后的挣扎,然后猛地僵直,彻底不动了。只有他那双因痛苦和惊骇而瞪得滚圆的眼睛,空洞地、直勾勾地对着天花板,对着镜头。
时间仿佛凝固了。客厅里死一般寂静。
陈雯像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脚边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躯体。几秒钟的空白后,惊惧像海啸般席卷了她。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几乎不似人声的尖叫,随即又猛地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筛糠般抖得不成样子。她惊恐万状地环顾四周,眼神慌乱地扫过沙发、茶几、门口……最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张沙发上,落在我藏匿摄像头的位置!那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她猛地蹲下身,不再看地上的周临,双手开始神经质地在自己带来的那个塑料袋里疯狂翻找!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她掏出了剩下的药盒,甚至还有几个空的药瓶,胡乱地塞进自己风衣宽大的口袋里。她的手指抖得厉害,好几次差点把东西掉在地上。做完这一切,她像被鬼追似的,踉跄着冲到门边,甚至没顾得上看地上的周临最后一眼,猛地拉开门,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外面的黑暗里,身影瞬间被楼道吞噬。
门,被她仓皇地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客厅里,只剩下监控镜头冰冷地、忠实地记录着。记录着地板上那具逐渐僵硬的尸体,记录着茶几上那个小小的、空空如也的药瓶,记录着这令人窒息的、谋杀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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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遗产争夺战
我瘫坐在冰冷的沙发边,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映着我惨白如纸的脸。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被无形的铁钳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巨大的恐惧和一种灭顶的荒谬感将我淹没。周临死了就这样……死在了我的眼前死在了那个小三带来的药下那个陈雯最后看沙发的眼神……她真的知道!她知道我在看!这个念头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神经,带来一阵阵冰冷的战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小区死寂的夜空,红蓝光芒在窗外疯狂闪烁。沉重的脚步声和严肃的询问声在楼道里响起。
我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僵硬地站起身,走到门边。手搭在冰冷的门把手上,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表情凝重。他们的目光越过我,落在客厅地板上那具无声无息的躯体上,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
你好,我们接到报警,这里……为首的警官出示了证件,声音低沉而严肃。
他……我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气,我丈夫……他好像……不行了。
警察迅速进入现场,拉起警戒线,法医提着工具箱紧随其后。闪光灯在寂静的客厅里频频亮起,每一次闪烁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视网膜上。我麻木地坐在餐厅冰冷的椅子上,接受着初步询问,像个局外人一样陈述着发现丈夫倒地的过程,隐去了所有关于监控和昨晚争吵的细节。指尖冰凉,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很快,初步的勘察结果出来了。一个年轻警察走过来,语气带着程式化的沉重:沈女士,请节哀。初步判断,周先生是死于急性肾衰竭,引发多器官功能衰竭。具体诱因还需要进一步毒理检测。他的目光扫过我苍白失魂的脸,又补充了一句,现场没有发现明显外力侵入痕迹和搏斗迹象。
急性肾衰竭毒理检测这几个字像冰锥,狠狠凿进我的意识。不是意外!那瓶药!陈雯!监控拍下的画面在我脑子里疯狂闪回——周临痛苦抽搐的身体,陈雯翻找药盒时惊恐扭曲的脸,她最后看向沙发的那个眼神!
婆婆是在第二天中午杀到的。
门是被她用拳头砸开的,带着山雨欲来的狂暴。沈微!你个丧门星!克夫的贱人!尖锐的哭嚎声浪瞬间冲垮了屋内的死寂。周母,我那个一向妆容精致、姿态雍容的婆婆,此刻头发蓬乱,眼睛红肿得像烂桃子,脸上精心修饰的皱纹因极致的愤怒和悲伤而扭曲变形,显得狰狞可怖。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西装、一脸精明的男人,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屋内的陈设,像是在评估一件件货物的价值。
是你!一定是你这个丧门星把我儿子克死的!你不得好死啊!周母像一头发狂的母狮,嚎啕着扑向我,枯瘦的手指带着风,直直抓向我的脸!指甲缝里还带着一路风尘仆仆的泥垢。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她的指尖擦着我的脸颊掠过,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和浓重的廉价香水混合着汗液的味道。她扑了个空,身体踉跄了一下,更加怒不可遏。
周临走了,你休想霸占我周家一分钱!她站稳身体,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尖,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我儿子辛辛苦苦打拼的家业,凭什么留给你这个不下蛋还克夫的扫把星!律师!律师呢!她猛地回头,朝身后那两个西装男尖声咆哮,遗嘱!我儿子肯定立过遗嘱!房子、车子、存款,都是我的!都是我这个当妈的!她沈微一分钱都别想捞着!
其中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律师模样的男人立刻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声音平板无波:周夫人,周先生名下的房产(本市花园小区7栋302室)、车辆(奥迪A6L一辆)以及主要银行存款账户(约人民币一百五十二万元),经初步核查,均属于婚前财产及婚后个人经营所得,根据现行《继承法》,第一顺位继承人为配偶沈微女士,以及父母周志国先生、李秀兰女士。在未发现有效遗嘱的情况下,原则上由三位法定继承人平均分配。
平均!放屁!李秀兰(周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几乎要刺破屋顶,我儿子赚的钱!凭什么给这个外人分一半!还有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她猛地转向律师,眼神怨毒,你是不是收了这贱人的好处啊她给你多少钱让你这么说话我告诉你,没门!我儿子不可能没立遗嘱!肯定是被这贱人藏起来了!
她再次把炮火对准我,眼神淬了毒:沈微!你识相点就赶紧把房产证、银行卡、车钥匙都给我交出来!还有我儿子的公司股份!别逼我跟你撕破脸!让大家看看你这个克死丈夫的毒妇是个什么货色!
污言秽语如同冰冷的污水,劈头盖脸地泼来。我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根被冰霜冻结的芦苇。脸颊上被她指甲划破的地方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被反复撕裂的钝痛。这就是周临的母亲,这就是我小心翼翼伺候了几年、试图融入的家。巨大的悲凉和一种近乎麻木的荒谬感,像厚重的淤泥,一层层将我包裹、窒息。
我看着她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看着她身后那两个律师眼中一闪而过的鄙夷和算计,看着这间曾经承载过我卑微期望、此刻却沦为闹剧舞台的房子。几天来积压的恐惧、愤怒、恶心和那令人窒息的悲伤,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发酵,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彻底焚毁。
够了。真的够了。
呵……一声极其轻微、近乎气音的冷笑,从我紧咬的齿缝里逸出。
这声冷笑像按下了暂停键。李秀兰的谩骂戛然而止,她狐疑又凶狠地瞪着我:你笑什么死到临头你还敢笑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抬起手,动作僵硬却异常稳定。指尖触碰到口袋里那个冰冷的金属方块——我的手机。屏幕解锁,幽蓝的光映亮我毫无血色的脸。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精准地点开那个隐藏文件夹,找到那个名为客厅-备份的视频文件。
然后,我将手机屏幕,缓缓地、正正地,转向了李秀兰那张因愤怒和贪婪而扭曲的脸。拇指悬在屏幕中央那个醒目的三角播放图标上。
遗产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砾在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您儿子的命都没了,您还在想他的钱
李秀兰被我反常的平静和话语里的寒意慑住了一瞬,随即更加暴怒:你什么意思!你个毒妇!你敢咒我儿子……
我什么意思我打断她,拇指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播放键,您自己看吧。看看您儿子……到底是怎么没的。
手机屏幕亮起,昨晚客厅那令人窒息的一幕,清晰地、无声地、残酷地,在李秀兰和她身后那两个律师眼前,重新上演——
周临焦躁踱步,陈雯闪身进门,亲昵的搂抱,药瓶的交接,周临吞下胶囊时亢奋贪婪的脸,突如其来的剧痛,痛苦地蜷缩、抽搐,怨毒地指向药瓶和女人,最终僵直倒地……陈雯惊恐地翻找药盒,仓皇逃离时最后那投向沙发的、充满恐惧的一瞥……
4
真凶现身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客厅里只剩下手机扬声器里传出的、监控记录下的微弱背景音——周临倒地的闷响,陈雯急促的喘息和仓皇的脚步声。
李秀兰脸上的愤怒像烈日下的蜡像,瞬间融化、崩塌。她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珠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嘴巴无意识地张着,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那是一种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像狂风中的枯叶。
不…不可能…假的!是你伪造的!是你这个毒妇害死我儿子还要诬陷好人!她猛地摇头,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像是濒死的野兽在哀嚎,试图用疯狂来否定眼前铁一般的事实。她身后的两个律师也看得脸色煞白,面面相觑,金丝眼镜那位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职业性的冷静面具彻底碎裂,眼中只剩下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不再看她崩溃的脸。目光越过她剧烈颤抖的肩膀,落在她身后——那扇虚掩着的、通往楼道的大门。
门外,光线昏暗的楼道里,一个穿着米白色长风衣、身影窈窕的女人,正像幽灵一样无声地站在那里!陈雯!她显然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惨白如纸的脸上毫无血色,精心修饰过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眼底巨大的惊恐和慌乱。她一只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她大概是想来探听风声,或者……是想确认些什么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这场审判!
我看着她,嘴角缓缓地,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刻骨的恨意和一种大仇即将得报的、残忍的快意。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李秀兰歇斯底里的哭嚎和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带着淬毒的寒意,一字一句,钉入每个人的耳膜:
李秀兰女士,我准确地叫出她的全名,不再带有任何称谓的敬意,您口口声声要找的、毒杀您儿子的真凶……
我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牢牢锁定门外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不就在您身后,哭着呢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死寂被彻底打破!
啊——!!!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尖叫从门口炸开!陈雯像是被这句话彻底抽走了所有骨头,整个人软软地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瘫倒在肮脏的楼道地面上。她双手死死抱住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发出崩溃的、绝望的哀嚎: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药会……
语无伦次,涕泪横流,精心营造的形象彻底粉碎,只剩下一个被恐惧彻底击垮的躯壳。
李秀兰猛地转过身!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门外那个瘫软在地、哭嚎不止的女人,那眼神先是极致的茫然,随即是火山喷发般的、毁天灭地的怨毒!她认出来了!那个年会上怯生生叫她阿姨的小助理!那个监控视频里递出药瓶、害死她独子的女人!
是你!是你这个贱人!毒妇!你害死我儿子!你还我儿子命来!!李秀兰爆发出比刚才更恐怖十倍的嘶吼,那声音里混合着丧子之痛被愚弄的狂怒!她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野兽,完全不顾自己穿着高跟鞋和昂贵的套装,状若疯癫地朝着门口瘫软的陈雯扑了过去!枯瘦的手指弯曲成爪,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抓向陈雯的脸和头发!
啊!放开我!救命!!陈雯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拼命挣扎扭动,昂贵的风衣被撕扯开,头发被李秀兰死死揪住,头皮几乎要被扯掉。
场面瞬间失控!尖叫、哭嚎、咒骂、撕打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令人作呕的毒粥。
那两个律师彻底傻了眼,金丝眼镜那位试图上前劝阻:周夫人!周夫人冷静!别动手!却被李秀兰反手一爪子挠在脸上,眼镜都差点飞出去,痛呼着捂脸后退。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静静站在客厅中央这片疯狂的漩涡边缘。脸颊上那道被李秀兰指甲划出的血痕已经凝结,留下一条暗红的细线。手机屏幕早已暗了下去,安静地躺在我掌心。
眼前是歇斯底里的撕打,耳边是刺破耳膜的尖叫。周临蜷缩在地板上痛苦死去的画面,李秀兰贪婪狰狞的嘴脸,陈雯此刻崩溃的惨状……无数碎片在我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猛地从胃底翻涌上来,直冲喉咙口。我踉跄着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冰冷的水龙头被我拧到最大,哗哗的冷水狠狠泼在脸上,试图浇熄那股从灵魂深处渗出的、彻骨的寒冷和荒谬感。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湿漉漉的脸。眼睛下方是浓重的青黑,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只有深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光,在经历了彻底的毁灭后,艰难地、缓慢地重新凝聚。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撕打哭嚎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啜泣和粗重的喘息。大概是保安或者邻居叫来的警察终于控制住了局面。
我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干脸和手。动作很慢,却很稳。我走回客厅,无视地上的一片狼藉和角落里那两个狼狈不堪、被警察分开看管的女人。李秀兰头发散乱,脸上有几道血痕,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像是被抽走了魂魄。陈雯则被一个女警扶着,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啜泣,脸上满是抓痕和泪水糊掉的妆容,眼神涣散,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我不知道…别抓我…。
警察正在做初步的现场记录和问询。我径直走向那位看起来是负责人的中年警官,将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手机递了过去。
警官,我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尘埃落定后的疲惫,我是沈微,死者周临的妻子。关于他的死因,我有一段完整的监控录像证据。杀害他的人,就是外面那位陈雯小姐。药瓶和药盒,她当时慌乱中应该还带走了一部分,或许能在她身上或者住处找到残留物。另外,我丈夫周临生前可能涉嫌非法药物交易,这些或许可以从他的通讯记录、银行流水和陈雯的供词里查到线索。
警官接过手机,神情凝重地查看。当他点开那个视频文件,看到里面的内容时,脸色瞬间变得极为严肃。他迅速叫来技术警员备份证据,同时用对讲机下达指令:控制现场所有相关人员!尤其是门口那位陈雯女士!立刻搜查她随身物品和住所!联系法医,重点进行毒理复检!死者周临的社会关系和资金往来,全面彻查!
警方的动作雷厉风行。陈雯在铁证面前,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很快便涕泪横流地供认不讳。她承认那药是周临托她从非法渠道搞来的新型助兴药物,据说效果强劲,价格不菲,周临打算自己试用后再高价倒卖。她为了表功和牢牢抓住周临这棵摇钱树,才亲自送上门。她哭诉自己根本不知道那药会致命,以为是猛一点的兴奋剂。但监控里周临倒地后她那翻找药盒、仓皇逃离并带走证据的行为,以及她最后看向镜头那惊恐的眼神,都让她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故意杀人罪还是过失致人死亡罪,等待她的将是法庭的审判。而周临非法倒卖违禁药物的勾当,也随着警方的深入调查,被一层层剥开,牵连出几个所谓的客户。
5
尘埃落定
李秀兰在最初的疯狂和得知儿子涉毒真相的双重打击下,彻底垮了。她不再提遗产一个字,只是每天失魂落魄地坐在医院的走廊长椅上(警方调查期间她因情绪过于激动引发高血压被送医),眼神呆滞,嘴里反复念叨着儿子的名字,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那两个精明的律师,早已不知何时悄然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遗产分割最终还是走了法律程序。我拿到了属于我的那一半。房子、车子、存款,这些曾经被周临视为奋斗成果、被李秀兰视为命根子的东西,如今拿在手里,只感觉沉甸甸的冰凉。
处理完所有琐碎的手续、配合完警方调查,已经是三个月后。深秋的风带着肃杀的凉意,卷起地上枯黄的梧桐叶。
我独自一人去了郊外的墓园。手里没有花,只抱着一个冰冷的、深色的骨灰盒。周临的骨灰。李秀兰病倒了,无力处理,最终签字放弃了。
站在空旷的墓区,四周是排列整齐的墓碑,像一片沉默的石林。风吹起我的头发和风衣下摆。我低头看着怀中这个小小的方盒,里面装着那个曾与我同床共枕数年、最后却面目全非的男人,装着那些背叛、算计、贪婪和最终惨烈的死亡。
心中没有悲伤,也没有恨意。只有一片浩渺的、劫后余生的空旷,如同眼前这片寂寥的深秋山野。
我蹲下身,将骨灰盒轻轻放在一块刚挖好的、空荡荡的墓穴旁。冰冷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工人站在不远处等着。
没有眼泪,没有悼词。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深色的盒子。
许久,我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盒盖,像是在拂去一段沉重而污浊的过往。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
然后,我站起身,对着等候的工人微微点了点头。
填吧。
我的声音很轻,被风吹散在空旷的墓地里。
工人开始动作,铁锹铲起泥土,沙沙地落在骨灰盒上,渐渐将其覆盖。那沉闷的声响,像是为一段不堪的人生,彻底画上了休止符。
我转过身,不再回头。踩着脚下干燥的落叶,一步一步,朝着墓园外走去。阳光穿透稀疏的云层,落在身上,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风吹在脸上,冰冷,却也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的自由。
脚步越来越快。风衣的下摆在身后扬起一道利落的弧线。
走出墓园高大的铁艺大门,外面是车水马龙的公路。我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汽车尾气和深秋凉意的空气。
再见了,周临。
再见了,沈微的过去。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早已存好的号码。
喂,张经理吗对,是我,沈微。之前看中的那个临街小铺面,我考虑好了,就定下它。我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力量,嗯,租金没问题,今天就可以签合同。
挂了电话,我抬起头,望向远处城市林立的高楼。玻璃幕墙反射着清冷的日光,有些刺眼。
我微微眯起眼,嘴角却一点点向上扬起。那笑容很淡,却像初春刚刚破开冰层的溪水,带着一种凛冽而坚韧的生机。
开工了。我对着虚空,也对着自己崭新的未来,轻轻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