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时间管理局最优秀的特工,追捕能裁剪时间碎片的超能力罪犯。
＞他叫零,每次作案后都留下完美的时间断层,让受害者消失得仿佛从未存在。
雨,冰冷坚硬,带着未来都市金属骨架特有的铁锈味,狠狠砸在凯恩脸上。他站在霓虹深渊酒吧对面废弃大楼的屋顶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般的城市峡谷。下方街道,悬浮车流拖着各色光尾无声滑过,汇成一条条流动的霓虹之河；巨型全息广告牌穿透雨幕,将变幻的炫光泼洒在湿漉漉的合金墙壁上,映照出光怪陆离的几何图形。空气里弥漫着臭氧、廉价合成食物和永不消散的雨水泥泞混合的气息。
目标就在对面酒吧里。代号零。时间管理局档案里最危险的存在,一个能裁剪时间本身的幽灵。
凯恩深深吸了口气,混合着雨水和城市废气的空气冰凉地灌入肺腑。他闭上眼,意识沉入体内那个冰冷的锚点——时间管理局植入每个特工体内的核心计时装置,位于胸腔深处,是操控时间潮汐的钥匙,也是维系他存在的坐标。一股无形的力场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哗啦作响的雨声、悬浮引擎的低沉嗡鸣、遥远街道传来的模糊人声……所有的声响刹那间被一只无形巨手掐灭。世界凝固了。亿万颗下坠的雨滴悬停在半空,形成一片细密、晶莹、绝对静止的珠帘,反射着下方酒吧霓虹招牌妖异的蓝紫色光芒。一辆悬浮车凝固在拐弯的瞬间,车尾推进器喷出的幽蓝光焰冻结成了固体,如同精心雕琢的水晶。下方街道上,一个模糊人影保持着奔跑的姿态,溅起的水花凝固在空中,晶莹剔透。
绝对的死寂统治了一切。凯恩睁开眼,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非人的、冰冷的银白色数据流。他的世界只剩下锚点提供的坐标信息流,冰冷地刷过视神经,勾勒出酒吧内部的结构：能量屏障、安保机器人、生命热源……以及那个散发着独特时间褶皱扰动的核心点——零。
凯恩动了。他像一道融入凝固世界的阴影,纵身跃下屋顶。没有呼啸的风声,没有失重的恐慌,只有绝对的静默。他精准地踏在几颗悬浮的雨滴上,借力向前,动作流畅得如同在播放一段慢放的录像。他穿透了酒吧厚重的合金防爆门——门在他接近的瞬间如同水面般荡漾开涟漪,又在他通过后瞬间恢复原状,仿佛他只是穿过了一道幻影。时间在凯恩周围如同驯服的潮水,为他让开道路,又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酒吧内部,时间同样被冻结。刺鼻的合成酒精味、廉价香水味和汗味凝固在空气里。震耳欲聋的电子乐音浪被按下了暂停键,舞池里扭动的人体保持着狂热的姿态,表情夸张地定格在脸上。吧台后,调酒师手中的虹吸管正倾倒出琥珀色的液体,那液体如同凝固的宝石,悬在杯口上方几厘米处。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烟尘、飞溅的酒液,一切都成了琥珀中的标本。
凯恩的目标就在吧台最角落。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连帽衫的男人,背对着入口,正伸手去拿桌上的一杯合成威士忌。他的动作被凝固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杯壁的瞬间。在凯恩的时间视野里,这个身影周围的空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感,像被无形之手揉皱的丝绸,散发出微弱的、令人心悸的时空涟漪——这就是时间褶皱,零每次裁剪时间碎片后残留的独特痕迹,如同野兽留下的爪痕。
凯恩悄无声息地绕过凝固的人群,靴子踩在布满黏腻污渍的地板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停在灰衣男人身后,冰冷的时间力场发生器枪口稳稳抵住对方的后颈。枪身传来熟悉的、细微的能量嗡鸣震动感。
凯恩解除了部分时间冻结,仅作用于自己和目标周围几米的狭小范围。凝固的雨声、悬浮车的引擎轰鸣、酒吧内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嘈杂人声,如同被按下了播放键,轰然灌入耳中,形成巨大的声浪冲击。舞池里的人群继续着疯狂的扭动,调酒师手中的酒液哗啦倒入杯中,烟雾重新开始流动。
唯有吧台角落这一小块区域,时间流速依旧缓慢粘稠。灰衣男人伸向酒杯的手指极其缓慢地移动着,仿佛在抵抗万钧重压。
零。凯恩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金属摩擦,穿透了背景的喧嚣,清晰地刺入这片粘稠的时间泡中,游戏结束。
灰衣男人的动作彻底停滞了。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从容,收回伸向酒杯的手。然后,同样缓慢地转过身。
帽檐下露出的脸很普通,没有任何特征,丢进人群里瞬间就会被遗忘。只有那双眼睛。凯恩的目光与之相遇的瞬间,心脏猛地一缩。那不是人类的眼睛。深邃得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宇宙深渊,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微的、银白色的沙砾在无声地流淌、旋转、湮灭……那是时间本身在坍缩和重组。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言喻的恐惧感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凯恩的后脑勺。
凯恩·瓦尔基里……零的声音响起,语调平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在凯恩的颅骨内共振,时间管理局的猎犬。效率……一如既往的高。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笑容空洞得如同面具上的刻痕,可惜,嗅觉还不够灵敏。
凯恩的枪口纹丝不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这次你跑不掉了。‘锚点’已经锁定,你的‘褶皱’就是灯塔。
灯塔零低低地重复,深渊般的眼眸扫过凯恩胸口的制服,仿佛能穿透布料,看到下面那个植入的计时器核心。他微微歪头,那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诡异,你追猎我,依靠它定位我……那么,凯恩特工,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想过……
他的语速突然加快,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刺破了凯恩维持的时间迟缓力场！
……是谁给你的坐标！
话音落下的同时,零的右手动了！快得超越了物理极限,化作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灰影,食指如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点在凯恩胸口——正对着那植入锚点计时器的位置！
嗡——！
一声沉闷、令人牙酸的金属蜂鸣从凯恩胸腔内部猛地炸开！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在骨骼、血液、乃至灵魂深处响起的撕裂般的噪音！植入体瞬间变得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凯恩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一步,抵在零后颈的枪口第一次离开了目标。一股冰冷、混乱、带着强烈排斥感的数据流如同失控的洪流,蛮横地冲进他的意识！锚点计时器的数字,那象征着稳定时间坐标的读数,在他视野角落疯狂闪烁、扭曲、然后……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倒流！
呃啊——！凯恩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捂住胸口,仿佛要按住那颗即将爆裂的心脏。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感觉……如同被暴力撕碎的胶片,不受控制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闪现、冲撞：
——冰冷的金属手术台。无影灯刺眼的光芒。一张模糊不清、笼罩在阴影中的脸孔俯视着他,声音隔着厚厚的玻璃般模糊：植入‘锚点’,赋予你猎杀‘时间异常体’的使命……
——代号零的档案在虚拟屏幕上自动弹出,红色的最高威胁标记刺目。一个冷漠的、分辨不出男女的合成音下达命令：特工凯恩,目标锁定。清除。
——他追踪着零留下的第一个时间褶皱,那是在一个废弃的基因银行。现场只剩下一个完美无瑕的、直径三米的球形空间。里面的空气、灰尘、光线都正常,唯独那个价值连城的基因库管理员和他的所有存在记录,如同被最精确的手术刀切除,只留下一个概念上的空洞。他的植入体忠实地记录下褶皱的扰动频率,冰冷的数据流冲刷过神经……
——他站在时间管理局恢弘得令人窒息的主控大厅。巨大的穹顶由流动的能量构成,模拟着宇宙星河。下方,无数穿着同样制式银灰色制服的身影在光流交织的数据海洋中穿梭、忙碌,如同精密的零件。巨大的全息星图悬浮在中央,代表时间稳定性的光点密密麻麻。一种宏大的、秩序井然的归属感曾经充斥胸膛……
data-fanqie-type=pay_tag>
——零的声音,在某个未被记录的交锋瞬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你们建造的沙堡,真是宏伟啊,凯恩……
这些记忆碎片,那些曾被视为绝对真理的基石——管理局的权威、追捕零的正义性、甚至他自身存在的意义——此刻在计时器疯狂的倒流和剧痛中,剧烈地震荡、扭曲、崩裂！它们像是被投入滚烫熔岩的冰块,发出嗤嗤的哀鸣,边缘迅速融化、模糊,显露出底下可怕的空洞。
不……不可能……凯恩艰难地抬起头,汗水混着雨水从额角滑落,视线因剧痛而模糊重影。他看到零依旧站在原地,那双深渊之眼平静地俯视着他,仿佛在看一只在蛛网上徒劳挣扎的飞虫。周围酒吧的喧嚣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开,舞池的灯光在零身后扭曲成怪诞的光晕。
看看你的‘锚点’,凯恩。零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得令人绝望,它正在倒流回你被‘赋予’存在的起点之前……你追捕我的指令,是谁植入的你效忠的‘时间管理局’,它诞生的坐标……又在何处
零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缕微弱却令人心悸的银白色光雾,如同活物般扭动。每一次‘裁剪’,他指尖的光雾轻轻跳动,如同心脏的搏动,我都小心地……留下一点‘线头’。像面包屑,指引着最忠诚的猎犬。他顿了顿,深渊般的眼眸锁定凯恩因剧痛和惊骇而收缩的瞳孔,最终,指向我需要的终点——你。
凯恩的呼吸陡然停滞。脑海中那些关于追捕过程的碎片记忆——每一次看似偶然的线索发现、每一次恰到好处的褶皱残留、每一次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零逃脱的憋屈……此刻被零的话语瞬间串联起来,构成一条冰冷刺骨的逻辑链条！那根本不是什么追猎！那是被精心设计的、漫长的引导！他凯恩,时间管理局最锋利的刀,从头到尾,都只是对方棋盘上一枚被精准操控的棋子！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提线木偶！
线头……凯恩嘶哑地重复,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沾满时间尘埃、执行过无数次所谓正义清除的手,此刻在颤抖。他引以为傲的追踪能力,那无数次让他锁定零的锚点感应……原来不过是被对方故意留下的诱饵！一种被彻底愚弄、根基崩塌的巨大荒谬感和冰冷的愤怒瞬间吞噬了他。
为什么！凯恩猛地抬起头,双眼因充血和极致的愤怒而赤红,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几乎要冲破酒吧嘈杂的背景音,你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
零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灰暗的连帽衫在扭曲的光线下仿佛要融入背景。他深渊般的眼眸深处,那流淌的时光之沙似乎旋转得更快了,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观察者的漠然。凯恩的愤怒咆哮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没有激起对方丝毫涟漪。
凯恩胸口的剧痛骤然加剧！那植入的锚点计时器仿佛变成了一颗活体炸弹,每一次倒流的数字跳动都像重锤砸在他的神经上。混乱的数据流冲击着他的意识壁垒,视野边缘开始出现诡异的雪花噪点和色彩斑斓的色块,如同老式显示屏信号不稳。酒吧内凝固又流动的喧嚣人声、刺耳的电子乐、悬浮车掠过的呼啸……这些声音被无限放大、扭曲、拉长,变成尖锐的噪音利刃,切割着他的耳膜和理智。
呃——！凯恩痛苦地蜷缩起来,左手死死抠进胸口制服下的皮肤,似乎想将那滚烫的植入体硬生生挖出来。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混合着冰冷的雨水。
就在这感官和意识即将彻底崩溃的边缘,一个微小却异常清晰的画面碎片,如同沉船中浮起的残骸,猛地刺破混乱的黑暗,浮现出来：
那是在时间管理局主控大厅。他刚刚完成一次高难度的跨时区追踪任务,略显疲惫地站在巨大的穹顶星图下。一位高级指挥官——面容模糊,只记得肩章上复杂的金色纹路——拍着他的肩膀,声音带着程式化的赞许：干得漂亮,凯恩。你是管理局最锋利的矛,指向那些混乱的时间蛀虫。
指挥官的手似乎无意地拂过凯恩的胸口,靠近锚点的位置。
当时只觉得是上级的鼓励动作。但现在,在植入体疯狂倒流、记忆被强行撕扯的剧痛中,那个拂过胸口的动作被无限放大、慢放！凯恩的锚点清晰地回忆起,就在那只手接触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冰冷、带着特定加密指令的数据流,被悄无声息地注入了计时器核心！
指令内容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的意识：
【目标锁定协议激活：代号零。清除优先级：最高。坐标追踪协议：永久开启。行动指令：捕获或抹除。】
指令来源的标识符,是一个冰冷、抽象、由不断旋转的莫比乌斯环构成的符号——正是零每次作案后,在时间褶皱核心处残留的、如同签名般的独特印记！
轰——！
凯恩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又被更狂暴的混乱和冰冷彻底淹没。所有支撑他信念的支柱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他为之效忠的机构,他视为圭臬的命令来源……竟然是来自他追捕的对象！时间管理局向他下达追杀令的源头,竟然就是零本人！
这荒谬绝伦的真相,比植入体的剧痛更猛烈地摧毁着他的意识。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那不是愤怒,而是认知被彻底颠覆后的、濒临崩溃的绝望呜咽。他抬起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零,视线却无法聚焦,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身影和那双在扭曲光线下愈发深邃的、流淌着时光之沙的瞳孔。
线头……指引猎犬……凯恩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命令……也是你……发出的他几乎无法组织完整的句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肺腑中硬挤出来。
零依旧沉默。但凯恩从他深渊般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并非怜悯或得意,更像是一种……实验进行到关键步骤时的、冰冷的专注。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不再是食指,而是整个手掌摊开,掌心对着凯恩的方向。那缕萦绕在指尖的银白色光雾骤然明亮、扩散,如同活物般剧烈扭动、增殖,瞬间将他的手掌包裹,形成一个散发着强大吸力和毁灭性波动的微型漩涡！
漩涡中心,时空被强行扭曲、拉伸、撕裂！凯恩视野中,零的身影和他掌心那个恐怖的光涡开始疯狂闪烁、抖动,如同信号极差的劣质投影。酒吧的背景——凝固或流动的人群、炫目的灯光、吧台的轮廓——也开始大片大片地剥落、消失！不是物理上的毁灭,而是像被无形的巨大橡皮擦,直接从存在的画布上粗暴地抹去！露出底下令人心悸的、纯粹虚无的黑暗！
呃啊啊啊——！凯恩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因为植入体的狂暴倒流和周围时空被强行抹除的巨大压力而剧烈抽搐、蜷缩。他感到自己像一件布满裂纹的瓷器,正在从内部和外部同时被碾碎。他的存在本身,正在被那个光涡无情地裁剪！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那片虚无黑暗的前一瞬,凯恩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和意志,猛地抬起了右手！那只握着时间力场发生器的手,因为剧痛和抽搐而剧烈颤抖,枪口几乎无法对准目标。没有瞄准,没有计算,只剩下最原始、最绝望的毁灭冲动！
砰！！！
一声沉闷的、仿佛被厚重棉被包裹住的能量爆破声响起。枪口喷发出的并非炽热的粒子流,而是一道扭曲、旋转的暗紫色力场！这力场在离枪的瞬间就受到零掌心那恐怖光涡的强烈干扰,形态变得极其不稳定,边缘如同融化的蜡油般剧烈波动、崩解。
然而,这道濒临溃散的扭曲力场,依旧顽强地、歪歪斜斜地击中了零的左肩！
噗嗤！
没有鲜血飞溅。没有骨骼碎裂的声音。只有一种极其怪异的、如同厚布被撕裂的闷响。
零的身体猛地一震！并非被物理冲击力撞退,而更像是一个精密的幻影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产生了剧烈的、不真实的涟漪波动！他那双深渊般的瞳孔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剧烈的情绪波动——不是痛苦,而是某种精密布局被打断的……惊愕以及一丝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他掌心那吞噬一切的光涡,随着身体的剧烈波动,光芒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明灭闪烁！
就是这一瞬！
凯恩胸口那疯狂倒流的计时器数字,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停滞了一瞬！那撕扯灵魂的剧痛和混乱的数据洪流,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间隙！
这间隙转瞬即逝,但对凯恩而言,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一根稻草！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狂暴的求生意志混合着被彻底欺骗玩弄的滔天愤怒,如同火山般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猛烈喷发！他不再试图去理解那荒谬的真相,不再去想所谓的命令和存在。只有一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所有的混乱：
撕碎眼前这个怪物！哪怕同归于尽！
呃啊——！！！
凯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身体爆发出远超极限的力量,猛地从地上弹起！他完全无视了胸口计时器再次加剧的倒流剧痛和即将崩溃的身体,像一头彻底疯狂的困兽,合身扑向身体还在波动闪烁、光涡明灭不定的零！
他的双手没有去抓武器,而是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抓向零那包裹着银色光涡的右手！目标是那正在裁剪时空、也正在裁剪他存在的源头！
指尖触碰到光涡边缘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远超植入体倒流剧痛的撕裂感瞬间席卷全身！那不是物理上的痛楚,而是存在本身被强行拆解、原子被强行剥离的终极痛苦！凯恩的视野瞬间被纯粹的、湮灭一切的白光吞噬！
抓住你了……凯恩在意识彻底被白光吞噬前,似乎听到自己发出嘶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又或者那只是灵魂湮灭前的最后回响
时间,或者说感知中的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意义。
凯恩感觉自己漂浮在绝对的虚无之中。没有光,没有暗,没有声音,没有触感。只有一种绝对的无。胸口的剧痛消失了,植入体的倒流感也消失了,仿佛连同那个装置和他自己的身体,都已不复存在。唯有意识,以一种极度虚弱、濒临熄灭的状态,悬浮在这片死寂的无里。
就在这意识的微光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一点微弱的扰动出现了。
不是声音,不是景象,而是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感觉。冰冷,带着金属的质感,以及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时间褶皱的独特波动！
这缕感觉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凯恩近乎湮灭的意识。他看了过去。
虚无的背景下,悬浮着一块……碎片。它并不大,形状极不规则,边缘流淌着融化般的银白色光雾。碎片内部,是一幅凝固的、微缩的、动态的画面：
倾盆大雨。霓虹闪烁的肮脏小巷。一个穿着破旧防护服、看不清面容的瘦小身影蜷缩在堆积如山的废弃电子元件旁,瑟瑟发抖。一只覆盖着肮脏金属义肢的手,颤抖着伸向一个从垃圾堆里暴露出来的、闪烁着幽蓝色指示灯的破损金属盒子——那盒子的造型,与时间管理局特工标配的锚点计时器植入体外接维护端口,有着惊人的相似！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盒子的瞬间,碎片画面戛然而止,边缘的光雾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
凯恩的意识剧烈震荡！虽然碎片中没有那个瘦小身影的面容,但那破旧防护服的样式、那金属义肢上特有的磨损痕迹、那绝望蜷缩的姿态……都与他记忆深处某个早已被尘封、被植入体数据流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关于加入管理局前的残破印象碎片……隐隐重叠！
加入管理局前……我是谁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虚无的意识中炸响！时间管理局灌输给他的记忆起点,是冰冷的金属手术台和无影灯。之前一片空白！他曾以为那是被训练和植入体覆盖了,是理所当然的代价。但现在,这块散发着零的气息的时间碎片,这凝固的雨中拾荒场景……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他意识深处那扇从未被打开过的锈蚀大门！
不……凯恩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呐喊,试图抓住那块碎片,想看清那拾荒者的脸！但碎片在他意识的注视下,边缘的光雾加速消散,画面迅速黯淡、崩解。
就在碎片即将彻底化为虚无光尘的瞬间,零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空洞平静,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千年寒冰龟裂般的复杂情绪——疲惫悲伤还是某种解脱——直接在这片虚无的意识之海中响起：
看到了吗,凯恩那才是‘起点’的废墟……你,我,还有你追猎的整个‘管理局’……
声音顿住了,仿佛承载着无法言说的重量。短暂的沉默后,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终结感,轻轻吐出最后几个字：
……都只是我裁剪时间碎片……拼凑出来的虚妄。
轰！
最后的真相,如同宇宙大爆炸般在凯恩的意识核心炸开！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冲击都更彻底,更绝望！他为之战斗的信念,他追猎的目标,他存在的基石……他自身！一切都源于眼前这个幽灵的一次次裁剪是零,用时间碎片,像搭积木一样,拼凑出了时间管理局这个庞然大物,拼凑出了他凯恩这个最锋利的矛,甚至拼凑出了追捕零这个贯穿他存在的核心指令！
荒谬感达到了顶点,随即转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冷。所有的愤怒、疑惑、痛苦,在这终极的虚无面前,都失去了意义。
凯恩最后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感受到一股巨大而无形的力量开始拉扯他。不是将他拉回某个地方,而是将他存在的丝线,一根根,从这片虚无的基座上强行剥离、抽走。
最后的感知,是零那双深渊般的眼睛。它们不再有流沙,不再有漩涡,只剩下一种穿透了无尽时光、看透了一切循环与徒劳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悲悯。那目光仿佛在说：结束了,这场漫长的编织与追猎。
凯恩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我。
只有纯粹的、绝对的无。
时间,失去了丈量的标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点微弱的感知,如同深海中遥远的水母荧光,在绝对的黑暗里亮起。
冰冷。
坚硬。
带着尘土和劣质金属锈蚀的味道。
凯恩猛地睁开眼。
视野模糊,布满生理性的泪水和黏腻的污垢。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抽动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尤其是胸口——那里空空荡荡,再也没有了植入体的滚烫剧痛和倒流的撕扯,只剩下一种血肉被粗暴挖空后的、钝刀子割肉般的空洞剧痛。
他发现自己蜷缩在一个狭窄、肮脏、散发着浓重霉味和金属废料气味的地方。头顶是锈迹斑斑、不断渗漏着污水的金属管道,滴滴答答地落在他脸上、身上。身下是冰冷潮湿、布满油污和不明垃圾的水泥地。四周堆满了扭曲变形的废弃金属框架、破裂的显示器外壳、纠缠成一团的线缆……这是一个巨大的、被遗忘的城市地下垃圾处理坑。
昏暗的光线从头顶极高处一个破损的网格栅栏透下来,混合着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余光,勉强勾勒出这个巨大垃圾坟场的轮廓。
记忆如同被炸成齑粉的玻璃,只剩下一些尖锐的、无法拼合的碎片：凝固的雨滴……深渊般的眼睛……胸口撕裂般的倒流剧痛……零最后那疲惫悲悯的眼神……还有……那块时间碎片里的,雨中拾荒者……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呻吟。左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口——曾经植入锚点计时器的位置。制服早已破烂不堪,手指触碰到的,是粗糙包扎过的、浸透暗红血迹的肮脏布条。布条下,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尚未愈合的恐怖伤口。那里,曾经是连接他整个存在意义的冰冷金属核心,如今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和虚弱感瞬间攫住了他。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被永久地剜去了。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什么。
就在他蜷缩的破旧毯子旁边,一堆锈蚀的金属零件下面,压着一小块反射着幽微光线的物体。
凯恩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伸出颤抖的、沾满污垢的手,拨开那些冰冷的废铁。
那是一个破损的金属盒。半个巴掌大小,外壳布满凹痕和划痕,边缘甚至有些熔化后又凝固的痕迹。盒体上残留着几处极其黯淡、随时会熄灭的幽蓝色指示灯。盒子的接口处,几根断裂的线缆无力地垂落着。这造型……与他记忆碎片里,那个雨中拾荒者试图触碰的金属盒子……惊人地相似！
他颤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恐惧,轻轻拂过盒子冰冷粗糙的表面。指尖触碰到盒体侧面一处深深的凹陷时,动作猛地僵住！
借着上方透下的微弱光线,他看清了。
在那凹陷的边缘,如同最细微的刻痕,烙印着一个极其微小的、抽象的标志：
一个由极细的银线构成的、正在缓缓旋转的莫比乌斯环。
零的印记。
冰冷的绝望如同垃圾坑底渗出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凯恩的四肢百骸。他死死盯着那个破损的盒子,盯着那个象征着一切虚妄源头的印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
他赢了他输了他存在过他只是一个被裁剪出来的幻影
所有的答案,都随着那个幽灵般的零,一同消散在了被裁剪的时间乱流里。留给他的,只有胸口血肉模糊的空洞,垃圾堆里这个冰冷的、带着零之印记的盒子,以及这片巨大、冰冷、埋葬着过去与未来的钢铁坟场。
他蜷缩在散发着腐烂气味的垃圾堆里,攥着那个冰冷的盒子,指尖几乎要嵌进那旋转的莫比乌斯环刻痕里。头顶,渗漏的污水滴答落下,砸在生锈的金属上,声音空洞而悠长,像某种倒计时的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