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没完没了,灰沉沉的天幕沉沉压在头顶,连带着教室里惨白的灯光都透着一股子被浸透的霉味。我靠在教室后门冰凉的金属门框上,半边脸贴着门板,右臂酸麻——站了快一节课了,老张的唾沫星子还在前头飞溅,讲的什么函数、导数,全化成了嗡嗡的背景噪音,钻进耳朵又滑出去,没留下半点痕迹。
视线不由自主地溜向前排靠窗的位置。林薇就坐在那儿,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迎着冷雨的小白杨。乌黑的发尾垂落在蓝白校服的衣领边,露出底下那一小段雪白细腻的脖颈。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专注地看窗玻璃上蜿蜒滑落的水痕。雨水在玻璃上爬行,留下曲折的印子,映着外面灰蒙蒙的操场和铅灰色的天。那点微弱的光线落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专注的侧影,干净得和这个湿漉漉、闹哄哄的教室格格不入。
她真好看。好看得像一幅画,一幅摆在橱窗最深处、标着昂贵价格、让人连碰一下都觉得是亵渎的画。而我呢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袖口还蹭了点墨水的校服,脚上那双灰扑扑的运动鞋,还有因为罚站太久而微微发麻的腿。我和她之间,隔着的不只是这几排课桌。那是一条看不见的、叫现实的鸿沟,深不见底,里面填满了我的沉默和她的遥远。
放学铃刺耳地撕裂了下午的沉闷。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桌椅板凳被拖得吱呀乱响,书包拉链的声音此起彼伏,夹杂着呼朋引伴的喧嚣。人群像开了闸的洪水,裹挟着汗味、雨水味和青春期的躁动,从前后门汹涌而出。我被人流推搡着,像一片身不由己的叶子,卷出了教学楼。
冰冷的雨点立刻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带着深秋的寒意,瞬间打湿了额发和单薄的校服外套。我缩了缩脖子,把书包顶在头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水里,只想快点穿过操场,冲回那个老旧但好歹能遮风挡雨的出租屋。
抄近路,就得走学校后门那条逼仄的巷子。巷口堆着几个散发着馊味的垃圾桶,雨水把里面的秽物冲出来一些,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蜿蜒出令人作呕的暗色痕迹。平日里我就嫌这路脏,今天更是加快了脚步。刚拐进巷口几步,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明显不怀好意的哄笑和几句粗鄙不堪的脏话就撞进了耳朵。
心猛地一沉,脚步钉在原地。
巷子深处,几个穿着花里胡哨、头发染得乱七八糟的社会青年,松松垮垮地围成了一个半圈。他们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把一个人堵在了斑驳潮湿的墙角。雨水顺着他们廉价的皮夹克往下淌,滴落在地上。被围在中间的,是林薇。
她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面,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抿成一条倔强又脆弱的直线。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巨大的惊恐,像受惊的小鹿。她的蓝白校服被雨水和墙灰蹭脏了,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微微发抖的轮廓。一个染着黄毛、脖子上挂着条粗大银链子的家伙,正嬉皮笑脸地伸手,试图去碰她的脸。
小妹妹,躲什么呀陪哥几个玩玩呗保证比学校里那些毛头小子有意思多了！黄毛的声音油腻腻的,带着令人作呕的狎昵。
林薇猛地别开头,躲开了那只肮脏的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兽。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胸前的书包,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那是唯一的盾牌。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不停地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强忍的泪水。
我的血嗡的一声全冲到了头顶,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撞得肋骨生疼。手脚却像是瞬间被浸在了冰水里,又冷又僵。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跑！快跑！去叫保安！报警！这些家伙一看就不是善茬！冲上去别傻了！我这身板,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恐惧像冰冷黏滑的毒蛇,缠绕着我的四肢百骸,几乎要把我拖垮在地。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牙齿在不受控制地轻微打颤。
就在那黄毛的手再一次伸向林薇,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淫笑,指尖几乎要碰到她下巴的瞬间——
整个世界,毫无征兆地,凝固了。
时间,停了。
落下的雨滴悬在半空,细密地铺满了整个视线,每一颗都晶莹剔透,纹丝不动,构成一张巨大而诡异的珠帘。巷口被风吹起的一片枯叶,保持着被卷起的姿态,凝固在离地几寸的地方。黄毛脸上那恶心的笑容僵住了,嘴角咧开的弧度,眼中闪烁的猥琐光芒,伸出的手指停在那里,离林薇的下巴只有毫厘之遥。他身后那几个混混脸上或兴奋或看好戏的表情,也如同拙劣的面具,牢牢地焊死在脸上。巷子里弥漫的垃圾馊味、雨水的土腥气,所有声音——风声、雨声、混混们的呼吸声、林薇压抑的呜咽——全部消失。绝对的死寂,绝对的停滞。
时间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只有我,像被遗弃在这个凝固时空里的孤魂野鬼。
三秒。只有三秒！
这能力来得莫名其妙,第一次出现是在几个月前,一次躲避飞来的篮球时。后来像不受控制的开关,偶尔在极度紧张或危险时自行启动。三秒,短得如同幻觉,却又长得足够看清绝望。
身体比思考更快！恐惧被这诡异的停滞瞬间点燃,又瞬间转化成一种不顾一切的蛮勇。我像一枚被压到极限的弹簧,猛地弹射出去！双脚狠狠蹬在湿滑冰冷的地面上,溅起几颗同样被冻结的水珠,整个人炮弹般撞向那个凝固的黄毛！
拳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要把所有憋屈和愤怒都砸出去的狠劲,狠狠砸向那张凝固的、令人作呕的脸！
砰！
沉闷的骨肉撞击声在绝对寂静的巷子里显得异常清晰、怪异。我的指骨传来一阵碎裂般的剧痛。黄毛那凝固的鼻梁,在静止的时空里,以一种缓慢又诡异的弧度塌陷下去,皮肤破裂,暗红的血珠从破损处缓缓渗出、飘浮起来,像一串细小的红宝石。他整个头颅猛地向后一仰,身体却还保持着前倾的姿态,形成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
data-fanqie-type=pay_tag>
时间恢复流动！
嗷——！！！
黄毛凄厉的惨叫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瞬间撕裂了巷子里凝滞的空气。他捂着瞬间血流如注的鼻子,踉跄着向后倒去,撞在身后一个同伙身上,两人滚作一团。
操！哪来的小崽子！
妈的！弄死他！
其他混混从凝固中惊醒,短暂的错愕瞬间被暴怒取代,纷纷叫骂着,面目狰狞地朝我扑来。拳头带着风声,凶狠地砸向我的面门和腹部。
剧痛！左眼框挨了一拳,眼前立刻金星乱冒,视野发黑。紧接着小腹又挨了重重一脚,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绞痛瞬间传遍全身,一股腥甜涌上喉咙。我弓着腰,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快跑！
我嘶吼着,声音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变形,一把抓住旁边吓呆了的林薇冰冷纤细的手腕。她的手冰凉,还在剧烈地颤抖。
她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里映着我狼狈不堪、嘴角渗血的脸。那里面有震惊,有难以置信,还有一种瞬间烧起来的、奇异的光。
没有犹豫！我拖着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巷口那微弱的光亮处亡命狂奔！身后是混混们愤怒的咆哮和追赶的沉重脚步声,如同索命的恶鬼。雨点更加密集地砸在脸上、身上,冰冷刺骨。每一步踏在湿滑的地面,都感觉随时会摔倒。风声在耳边呼啸,夹杂着我们粗重急促的喘息和心跳。
冲出巷口,冲上相对开阔的街道,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我拉着她,不敢有丝毫停顿,一头扎进雨幕深处,朝着人多的方向没命地跑去。身后的叫骂声,渐渐被哗哗的雨声和街道的嘈杂吞没。
一直跑到两条街外的一个灯火通明的便利店屋檐下,确认后面确实没人追来,我才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靠着冰冷的玻璃墙滑坐到地上。浑身湿透,雨水混着血水从眉骨裂开的伤口流下,糊住了左眼。小腹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疼痛,冷得牙齿咯咯作响。
林薇站在我面前,同样湿透了,单薄的校服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轮廓。雨水顺着她乌黑的发梢和苍白的脸颊不断滴落。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却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的丝线,里面有惊魂未定的余悸,有强烈的困惑,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锐利得几乎能穿透人心的审视。
你……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被冰冷的雨水浸泡过一般,你刚才……那是什么
我大口喘着气,喉咙里火烧火燎,左眼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抬起头,雨水流进眼睛里,视线一片模糊的血红。便利店惨白的光线从她背后照过来,给她湿漉漉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冷硬的边。
什……什么是什么
我试图装傻,声音嘶哑得厉害,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却越抹越花,快……快跑呗,还能是什么
她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蹲了下来,与我平视。距离骤然拉近,我甚至能看清她睫毛上凝结的细小水珠,还有那双眼睛里此刻翻涌的、绝非普通女孩应有的情绪——那是一种近乎冰冷的锐利,穿透了恐惧的表象,直直刺向我混乱的眼底深处。
别骗我,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盖过了哗哗的雨声,雨滴……停住了。就在你冲过来之前。所有东西,都停了三秒。
她伸出手指,指尖带着冰冷的湿意,轻轻点在我的眉骨伤口边缘,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查意味,那触感像冰针扎了一下。她的目光锁住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巷子里那诡异凝固的画面瞬间冲回脑海——悬停的雨珠,黄毛塌陷的鼻梁,飘浮的血珠……她看见了！她全都看见了！冷汗混着雨水,瞬间浸透了后背,比这深秋的冷雨还要刺骨。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那是一种被强大猎食者锁定的、源自本能的战栗！
什么人呵……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用砂砾磨过喉咙的声音,突兀地在便利店屋檐外的滂沱大雨中响起。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雨幕的冰冷力量,清晰地钻进我们的耳朵。
我和林薇同时猛地转头！
便利店惨白的灯光,只能勉强照亮门口一小片湿漉漉的地面。再往外,是倾泻如注的厚重雨帘,织成一片模糊的灰暗幕布。就在那雨幕的边缘,光与暗的交界处,无声无息地矗立着一个高大得近乎压迫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纯黑色的、质地厚重的大衣,雨水顺着衣料流淌而下,没有半点浸染的痕迹。没有打伞,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他身上、头上,他却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纹丝不动。脸上罩着一个只露出下巴和嘴唇的金属面具,泛着冷硬的哑光。最令人心悸的,是他手中握着的一柄长刀。刀身狭长,线条流畅而危险,在便利店灯光的反射下,偶尔闪过一线幽冷的、几乎不属于人间的寒芒,如同毒蛇在暗处亮出的獠牙。雨水冲刷着刀身,溅起细小的水花,又迅速滑落,仿佛连雨水都无法在那冰冷的金属上停留。
他站在那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与这喧嚣雨夜格格不入的、死寂的寒意。仿佛他站立的方寸之地,连雨声都被隔绝了。
面具下那双眼睛的位置,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阴影。但我知道,那阴影后面,两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正牢牢地钉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纯粹的、看待物品般的评估和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漠然。
一个觉醒了不该觉醒力量的小鬼,
那沙哑的声音再次穿透雨幕,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我的神经上,和一个……藏得很好的龙崽子。
最后三个字,他的目光转向了林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残酷的玩味。
龙崽子！
这个词像一道惊雷,在我混乱的脑海里炸开！我下意识地看向林薇。
她的反应比我更快！在那黑衣人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一直紧抱着书包的右手猛地探入怀中！再抽出来时,她的掌心赫然紧握着一枚东西——那东西约莫硬币大小,形状不规则,边缘带着天然的弧度,在便利店惨白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种奇异的光泽！那不是金属,也不是玉石,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有火焰在内部流动的暗红色,表面覆盖着极其细密、如同天然生成的复杂纹路,隐隐构成一种古老而威严的鳞片形状！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灼热！古老！带着一种源自蛮荒的、令人灵魂深处都为之颤抖的恐怖威压！仿佛沉睡的火山在掌中苏醒！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这枚鳞片的出现而微微扭曲、升温！雨水落在她掌心附近,竟发出嗤嗤的轻响,瞬间化作细小的白汽蒸腾！
走！
林薇发出一声短促而凌厉的尖啸,不再是那个柔弱的女学生！她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带着一种决绝的凶悍！她一把将那枚散发着恐怖高温的暗红鳞片狠狠按在了自己另一只手臂的皮肤上！
嗤——！
一阵皮肉烧灼的刺耳声响和焦糊味猛地爆开！令人牙酸！
呃啊！
林薇痛苦地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但与此同时,一股狂暴的、赤红如血的能量,猛地从她按住鳞片的位置爆发出来！那红光如同活物,瞬间沿着她的手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她手臂上的皮肤下,竟隐隐浮现出与那鳞片相似的、古老而威严的纹路！她周身的气势陡然攀升,空气中弥漫的灼热感和威压瞬间暴涨了十倍不止！便利店玻璃窗上的雨痕被瞬间蒸干！她周围的雨幕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开,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真空地带！
想走
雨中的黑衣人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绝对的掌控感。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毁灭气息的异变,他没有丝毫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了一步！
吼——！
一声非人的、低沉而暴戾的咆哮猛地从林薇喉咙深处炸响！那声音带着滚烫的硫磺气息,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她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理智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金色竖瞳！冰冷！暴虐！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凶兽！她按着鳞片的手臂猛地向前一挥！
轰！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炽烈得仿佛能融化钢铁的赤红火流,如同咆哮的火龙,撕裂了厚重的雨幕,带着焚尽一切的毁灭气息,直扑向便利店门口那个黑色的身影！火焰所过之处,雨水瞬间被蒸发成大片翻滚的白雾,空气发出被灼烧的尖啸！
时间！暂停！
三秒！给我三秒！
世界再次凝固！咆哮的火龙停在半空,保持着撕裂雨幕的狂暴姿态,翻滚的白雾凝固成蓬松的云团。冰冷的雨滴悬停在火焰边缘,被那恐怖的高温映照得如同无数颗细小的红宝石。林薇挥出的手臂定格,金色的竖瞳里燃烧着毁灭的火焰,脸上是极度痛苦与兽性交织的扭曲表情。
而那个黑衣人……他竟然在动！
不,不是完全挣脱！他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粘滞,如同在密度极高的胶水中挣扎前行！他抬起握刀的手,那把狭长的刀锋一寸一寸地抬起,指向凝固的火龙,刀尖上幽冷的寒芒在静止中微微闪烁。面具下的阴影里,那双眼睛似乎……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冰冷的目光穿透凝固的时间,准确地钉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里带着一丝……饶有兴味的探究,仿佛在说：哦还能这样
他能感知到！甚至能在我的时停里挣扎！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比这深秋的冷雨还要刺骨！
三秒结束！
轰隆！
凝固的火龙瞬间恢复了狂暴的姿态,狠狠撞在黑衣人刚刚抬起、尚未完全格挡的刀锋之上！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刺目的红光和灼热的气浪猛地炸开！便利店门口的玻璃窗哗啦一声全部粉碎！灼热的气流裹挟着碎玻璃和滚烫的水汽,如同炮弹碎片般向四周激射！
噗！
巨大的冲击力下,我和林薇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狠狠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便利店冰冷的金属卷帘门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喉头一甜,一股温热的液体涌上口腔。林薇更是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按着鳞片的手臂无力地垂下,上面一片可怕的焦黑,那枚暗红的鳞片光泽黯淡了不少,她眼中的金色竖瞳剧烈闪烁,似乎随时会熄灭,整个人萎顿在地。
烟尘、水汽、灼热的空气碎片混合弥漫。雨声重新灌入耳中。
踏…踏…踏…
沉重的脚步声穿透混乱,踏着碎裂的玻璃和积水,一步步逼近。如同死神的鼓点,敲在濒死的心上。
那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从弥漫的烟尘和蒸腾的水汽中缓缓走出。他手中的长刀依旧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刀刃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被高温灼烧过的暗红痕迹。黑色的大衣被爆炸波及,撕裂了几道口子,露出了里面某种同样漆黑的、非金属的紧身内甲。面具完好无损,只有下巴的线条绷得更紧,透着一丝被激怒的冰冷。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那冰冷漠然的目光,如同两把手术刀,剐过我的脸,我眉骨的伤口,我因剧痛而扭曲的表情。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中的长刀。
冰冷的、带着雨水湿气的刀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羞辱性的力量,轻轻地、却无比沉重地,抬起了我的下巴。强迫我仰起头,对上那片面具下的深邃阴影。
雨水顺着刀锋流下,滴在我的脖颈上,冰冷刺骨。
时间操控……
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心上,真是……久违的味道。
他微微俯下身,面具几乎要碰到我的额头。冰冷的金属气息混合着雨水和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小子,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酷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嘲弄,你爹当年从组织叛逃时,偷走的……也是这份力量吧
轰——！！！
这句话,比刚才那道赤红的龙火,更狂暴、更彻底地在我脑海中炸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
父亲叛逃偷走力量
那个在我模糊记忆里只剩下一个温暖笑容和宽厚背影的男人那个只存在于母亲偶尔提及、最终消失在某个雨夜再无音信的……父亲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现实感如同两条绞索,瞬间勒紧了我的喉咙,窒息般的剧痛席卷而来。时间操控……这让我恐慌又无措的能力……竟然是……偷来的来自这个……魔鬼的组织
刀尖冰冷的触感还抵在下颌,雨水混杂着血水模糊了视线。便利店破碎的霓虹招牌在滂沱大雨中闪烁着诡异而短促的光,明明灭灭,映着眼前这张冰冷的金属面具,映着林薇苍白痛苦的脸,也映着我眼中彻底崩塌的世界。
父亲的脸在记忆的碎片里摇晃,最终碎裂在猎龙人首领刀锋般的低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