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之际,我接入残缺的脑机接口重活一世,在龙国成为巨富。
某天豪宅镜面反射出病房心电图,我才惊觉自己仍是病床上等死的穷鬼。
散尽家财成立助学基金后,我怀着赎罪之心自缢。
四十年后,受助学生发现当年的脑机接口技术成熟得诡异。
他们锁定我原本的死亡时间点,启动时光机:老师,换我们来救您了。
1
电流。不是涓涓细流,而是裹挟着高压的雷霆,蛮横地贯穿了他。
陈烬的意识在虚无中爆裂,又被强行捏合。剧痛撕裂了混沌,感官在尖锐的嗡鸣和刺目的白光中艰难重启。他猛地吸进一口气,浑浊的空气里混杂着机油、廉价营养膏和某种陈腐金属的锈味,猛烈地呛入肺腑。剧烈的咳嗽让他蜷缩起来,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到皮肤上,那是某种金属的硬度和凉意。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像隔着一层浑浊的油污。几秒钟后,焦点艰难地凝聚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低矮、压抑的合金天花板,布满污渍和粗劣的焊接痕迹。一盏昏黄、电压不稳的灯泡悬在头顶,光线摇曳,在墙壁上投下鬼魅般晃动的阴影。空气潮湿粘腻,墙壁渗出暗色的水痕,蜿蜒如同垂死的蛇。他正躺在一张狭窄、冰冷的金属床上,硌得骨头生疼。
呃……一声沙哑的呻吟从他干裂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铁锈的味道。他试图移动身体,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仿佛刚刚被拆散又粗暴地重组过。额角传来一阵尖锐的胀痛,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摸。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凸起,紧密地嵌入在太阳穴附近的颅骨上,边缘带着一种生硬的异物感。
脑机接口(BCI)。这个名词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咔哒一声,强行撬开了记忆深处尘封的铁门。
碎片化的画面裹挟着剧烈的头痛汹涌而至: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心电监护仪单调而催命的嘀嘀声,视野里是医院病房惨白的天花板,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部的灼痛和衰竭的无力感。贫穷。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像一条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捆缚在病床上,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一点点从指缝里流逝。最后的记忆,是某个模糊身影靠近,用一种带着蛊惑又异常急切的语调说着什么……唯一的机会……不稳定……赌一把……,然后是太阳穴处一阵冰冷锐利的刺痛……
他猛地坐起,剧烈的动作带来一阵眩晕和恶心。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在眼前的双手。这双手不再是记忆中那种病态的苍白和枯瘦,虽然指节粗大,带着劳作留下的茧痕,皮肤也粗糙黝黑,但充满了力量和生机。他用力握紧拳头,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肌肉紧绷的触感真实得令人心悸。这不是幻觉!不是那该死的临终幻象!
他活过来了!在这个……龙国另一个世界管它是什么地方!他逃离了那张该死的病床,逃离了贫穷和死亡!狂喜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残存的眩晕和头痛。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从那张冰冷的金属床上滚下来,踉跄着扑向这间狭小蜗居里唯一一扇布满油污的方形小窗。
窗外,是九龙寨城贫民窟的深渊。
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如同史前巨兽的遗骸,纵横交错,盘踞在视野所及的每一个角落。它们粗壮、冰冷,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油污和不明污垢,发出沉闷的蒸汽嘶鸣。劣质的霓虹灯广告牌如同毒蘑菇般从管道和违章建筑的缝隙中顽强地钻出来,闪烁着刺眼、廉价的红绿蓝光,将湿漉漉的街道和行人的脸切割成诡异的色块。各种语言、各种符号的广告影像在悬浮的全息投影上跳动、扭曲、重叠,发出嘈杂刺耳的合成音效。浑浊的雨水裹挟着油污和不知名的化学废料,沿着管道和建筑的外壁淅淅沥沥地滴落,在下方汇聚成肮脏的水洼。空气中充斥着劣质燃料燃烧的臭味、廉价合成食物的气味、汗味、机油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仿佛什么东西正在腐烂的酸败气息,混乱、肮脏、令人窒息。
2
但此刻,在陈烬眼中,这片赛博朋克地狱的景象,却闪耀着前所未有的、令人炫目的生机。每一个闪烁的霓虹灯牌,每一条冒着蒸汽的管道,每一个行色匆匆、表情麻木的贫民窟居民……这一切都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因为,他脑袋里,装着未来!
那个绝望的、躺在廉价病床上等死的穷鬼陈烬,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像一个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疯狂地汲取着身边世界的一切信息。他偷听医生护士的闲聊,艰难地阅读病房里别人丢弃的旧报纸碎片,用模糊的视线捕捉病房角落里那台老旧的、信号不稳的公共信息终端上滚动的新闻标题。关于能源,关于运输,关于基础建设,关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巨头们无暇顾及或嗤之以鼻的低端领域……那些零散的、模糊的、被遗忘在角落的信息碎片,此刻,在这个新生的陈烬脑海中,被未来的金线串联起来,闪耀着黄金般的光芒。
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三江重工。
他猛地转身,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饿狼,扑向房间角落那台外壳磨损严重、布满划痕的个人终端。这台老旧的设备启动时发出风扇过载般的呻吟声,黯淡的光屏闪烁了好几下才稳定下来。他粗糙的手指在布满油渍的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额角那个冰冷的脑机接口凸起在光影中显得格外突兀。
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他粗暴地翻过那些无关紧要的噪音,目光锐利如刀,精准地切向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一份关于三江重工内部股权结构变动的加密简报!一个极其微小的信息点被他的目光死死锁定——某个在董事会中看似无足轻重、实则控制着关键技术储备的派系,其核心人物与现任董事长存在难以调和的路线分歧,矛盾已近公开化!
就是它!陈烬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他猛地站起身,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赌!必须赌上一切!他冲到那张冰冷的金属床边,毫不犹豫地掀开垫子,抽出藏在下面的一卷皱巴巴的、散发着霉味的旧信用券。这是他全部的家当,是他在贫民窟最底层挣扎多年、像老鼠一样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血汗钱,是他准备用来支付下一次呼吸机租用费用的保命钱。
此刻,这些散发着霉味的纸片,就是他通向新世界的船票!他抓起那卷信用劵,像握着一把即将刺入命运咽喉的匕首,撞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合金门,一头扎进了九龙寨城污浊混乱、霓虹闪烁的深渊之中。
3
接下来的日子,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九龙寨城逼仄的蜗居里,那个额角嵌着粗糙接口的男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在摩天大楼林立的龙脊金融区崭露头角的陈先生。他如同一条潜伏已久的毒蛇,精准地咬住了三江重工内部倾轧的瞬间。那份微小的信息点,在他手中化作了撬动财富的杠杆。他将所有的血汗钱、连同用尽手段从地下钱庄借来的高利贷,一股脑砸进那个看似即将倾覆的派系。惊天的豪赌。当三江重工因内斗而股价暴跌至谷底时,他像个冷血的猎手,在深渊中悄然张开巨网。
随后,峰回路转。他赌注押中的派系,在濒临瓦解的绝境中,竟然意外地凭借一份尘封多年的、关于低空管道物流网络节点优化算法的专利,赢得了某个超级城市群重建项目的关键分包合同。消息像一颗炸弹在资本海洋中引爆。三江重工的股价如同被注入强心针的巨龙,从深渊底部咆哮着冲天而起!
陈烬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龙脊金融区那些衣冠楚楚的精英口中,带着惊愕、猜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从哪里来他凭什么敢无人知晓。只知道这个来自贫民窟底层的幽灵,在短短数月内,完成了从尘埃到金山的恐怖跳跃。
第一桶金的滚烫还未冷却,陈烬已经马不停蹄。他像一个贪婪的饕餮,疯狂地攫取着脑海中那些来自未来的碎片。那些被遗忘在旧报纸角落的、关于某个偏远矿区发现伴生稀有金属的模糊报道;那些病房信息终端滚动过的、关于某个老牌能源企业因技术路线僵化而面临破产的短讯;那些医生闲聊时提到的、某个医疗巨头在神经修复凝胶材料上遭遇的瓶颈……这些零散的、被巨头们不屑一顾的垃圾信息,在他眼中,都是闪闪发光的金矿!
他精准地切入那些无人问津的领域,如同庖丁解牛。低价收购濒临破产的矿业公司,在巨头们反应过来之前,已悄然控制了新发现的稀有金属矿脉;以极小的代价介入老牌能源企业的债务重组,随后推出基于未来思路的分布式小型化裂变堆设计,瞬间引爆市场;在医疗巨头们还在为神经凝胶的稳定性焦头烂额时,他旗下的实验室已发布了成本低廉、效果显著的第二代产品……
财富如同山洪暴发,汹涌而至。冰冷的数字在银行账户里疯狂地翻滚、膨胀。赛博龙国冰冷的资本法则,在他手中变得温顺而高效。他搬离了龙脊金融区昂贵的酒店套房,迁入了凌霄云顶——龙国权力与财富的终极象征。
这里位于云端之上,巨大的全景落地窗将整个龙国的壮阔与畸态尽收眼底。脚下是翻滚的霓虹云海,无数悬浮车如同萤火虫般在光流中穿梭。远处,象征古老皇权的盘龙巨构悬浮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与近处代表着科技霸权的巨型企业全息LOGO交相辉映,形成一种奇异的赛博朋克图腾。空气经过顶级过滤系统,带着一种无菌的、昂贵的清新。脚下是温润如玉、会自动调节温度的纳米材料地板。巨大的空间里,只有极简主义的线条和昂贵得令人咋舌的艺术品。一切声音都被完美的隔音材料吸收,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
陈烬站在窗前,俯瞰着这个由他亲手参与塑造的、冰冷而辉煌的世界。他穿着最顶级的生物工程面料制成的西装,完美贴合着因长期健身而保持得极好的身材。额角那个粗糙的脑机接口凸起,早已被最顶尖的医疗团队用生物相容性极佳、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微型装置完美覆盖、修饰,如今更像是一件昂贵的科技饰品,彰显着主人的地位。侍立在角落的仿生人管家,形态优雅如古希腊雕塑,时刻准备响应他任何一个细微的需求。
应有尽有。权力、财富、享受……他站在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巅峰。然而,一种奇异的空洞感,却像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心脏。站在世界之巅,脚下是万丈霓虹深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重量。一切都来得太快,太轻易,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他拥有了一切,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抓住。这种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虚幻感,比九龙寨城最深的绝望还要冰冷。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杂音,毫无征兆地刺入他的耳膜。
4
嘀……嘀……
非常微弱,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带着一种机械的、冰冷的规律性。像是……某种仪器的声音陈烬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附近,那里是接口的位置。是植入体出问题了还是最近神经负荷太大
他试图忽略它,但那声音如同附骨之蛆,固执地存在着,在凌霄云顶完美的死寂背景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每一次那微弱的嘀声响起,都像一根冰冷的针,轻轻扎在他那被财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神经末梢上。
一天傍晚,巨大的落地窗外,赛博龙国的霓虹刚刚点亮,如同流淌的液态宝石。陈烬端着一杯价值不菲的威士忌,冰球在琥珀色的酒液中缓缓旋转,折射出窗外迷离的光。他踱步到书房区域,目光落在靠墙摆放的一件新近拍得的艺术品上。
那是一尊由无数块切割完美的镜面水晶层层叠叠、精心雕琢而成的龙形雕塑。整条龙呈现出一种蓄势待发的姿态,每一片鳞甲都反射着不同的光线,流光溢彩,象征着财富与力量的不朽。
他走近了些,想仔细欣赏这斥巨资换来的冰冷美感。水晶龙的头部,那由无数细小镜面构成的复眼,恰好对着他靠近的身影。
就在他的影像清晰地投射到那光滑如水的镜面上的瞬间——
嘀!嘀嘀嘀!
那微弱而规律的杂音骤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尖锐!不再是隔着毛玻璃,而是像冰冷的金属探针直接刺进了他的大脑皮层!
剧痛!仿佛整个头颅都要被这声音撕裂!陈烬闷哼一声,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琥珀色的酒液迅速洇开一片污渍。他痛苦地捂住耳朵,但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响彻在他的意识深处!
他的目光,因剧痛而扭曲,却死死地盯住了水晶龙复眼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像。
影像中的男人,穿着顶级的西装,面容因痛苦而扭曲,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但更恐怖的,是在他影像的身后——在那镜面反射的、属于凌霄云顶奢华书房的背景里——突兀地、诡异地浮现出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场景!
惨白!一片刺目的、毫无生气的惨白墙壁!
还有……一条冰冷、僵硬的绿色线条,正在一面小小的方形屏幕上,极其微弱地、却无比规律地跳动着。
嘀……嘀……嘀……
那声音!那撕裂他头颅的声音!正是从这绿色线条的每一次微弱跳跃中发出的!
心电监护仪!
病床!医院!死亡!
九龙寨城冰冷的金属床、呛人的空气、额角接口的刺痛……凌霄云顶的奢华、财富的膨胀、空洞的满足……所有的记忆碎片,如同被这刺耳的嘀嘀声引爆,在脑海中疯狂地碰撞、旋转!
他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赤红着双眼,疯狂地扫视着身后真实存在的书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霓虹云海,墙上是价值连城的数字艺术画,角落里是静默如雕塑的仿生人管家……哪里有什么惨白的病房墙壁哪里有什么绿色的心电图
幻觉是脑机接口的后遗症是神经过载产生的幻视幻听
他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高级面料的衬衫,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背脊重重地撞在冰冷的水晶龙雕塑上,坚硬的棱角硌得生疼。
真实虚幻
他缓缓地、僵硬地,再次将目光投向那面复眼般的镜面。
这一次,没有剧痛,没有幻象。镜面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狼狈的样子:脸色惨白如纸,额角布满冷汗,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恐惧和彻底的茫然。只有他自己,只有这个奢华却冰冷的牢笼。
刚才那是什么那刺穿灵魂的心电图声,那惨白墙壁的惊鸿一瞥……是潜意识的恐惧是财富带来的精神压力还是……某种更可怕、更本质的真相
他无力地滑坐在地毯上,浸在打翻的威士忌污渍里,昂贵的酒香此刻闻起来只令人作呕。那冰冷的嘀嘀声,虽然微弱下去,却像幽灵的耳语,依旧固执地缠绕在他的意识深处,挥之不去。凌霄云顶令人窒息的死寂,此刻化作了巨大的嘲讽,将他紧紧包裹。
嘀……嘀……
那幽灵般的声音,并未随着幻觉的消失而离去。它如同附骨之蛆,顽固地盘踞在陈烬的意识深处,时隐时现,却从未真正断绝。每一次微弱的嘀声响起,都像一把冰冷的小锤,轻轻敲打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壁垒。凌霄云顶的奢华,曾经象征着无上的征服,如今却变成了一个巨大、冰冷、无声的讽刺剧场。每一件昂贵的艺术品,每一寸光洁的地板,每一个毕恭毕敬的仿生人管家,都在无声地质问他:你究竟是谁你拥有的一切,究竟建立在什么之上
他试过所有方法。顶尖的神经科专家团队进行了最详尽的扫描和测试,结果一切正常,额角那个覆盖着精致金属的接口稳定运行,排除了硬件故障的可能。心理分析师用最温和的语调试图引导他,却只在他空洞的眼神中铩羽而归。昂贵的神经舒缓剂短暂地麻痹了感官,却无法触及那深埋在意识底层的、冰冷的恐惧源头。
真相,像一块沉重的、不断下坠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敢再去触碰那面水晶龙雕塑,甚至避开了房间里所有能清晰映出人影的光滑表面。然而,逃避毫无用处。那嘀嘀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倒计时,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像是在……呼唤。
一种近乎窒息的绝望感攫住了他。如果这滔天的财富、这云端的人生,真的只是他躺在廉价病床上、插着氧气管、听着心电监护仪嘀嘀声时,一个穷鬼临终前可悲的妄想呢如果那个在九龙寨城挣扎的、最终死在医院里的陈烬,才是唯一的、冰冷的真实呢
那么,他此刻坐拥的亿万家财是什么一场骗局!一场由他濒死的、可怜的大脑编织出来的、自欺欺人的盛大幻觉!他掠夺资源,他搅动市场,他踩着无数人的肩膀爬到这云端之上……这一切,可能都只是发生在一个将死之人混沌的意识里!没有真实的创造,没有真正的价值,只有一场荒诞绝伦、自导自演的独角戏!
5
赎罪!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他脑海中的混沌与绝望,带来一种近乎自毁的清明。如果这一切都是虚妄,那么唯一能证明他曾存在过、唯一能赋予这荒诞幻觉一丝真实意义的,就是将他掠夺来的、这虚幻的财富,还给那些在真实世界里挣扎求生的灵魂!
一种近乎狂热的决绝取代了绝望。陈烬猛地从昂贵的地毯上站起身,眼中燃烧着一种毁灭性的光芒。他不再犹豫,不再恐惧那嘀嘀声。他大步走向书房中央的全息操控台,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量,在虚拟光屏上飞速划动。
授权指令:最高优先级。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项目代号:‘薪火’。
光屏上瞬间弹出层层叠叠的授权窗口和风险评估警告,刺眼的红光疯狂闪烁。陈烬看也不看,手指如刀,粗暴地划过确认、忽略所有风险、强制执行。
目标:清算陈烬名下所有个人资产、股权、不动产、专利及一切可变现权益。立即执行!
清算所得资金,全额注入新设信托基金:‘薪火传承基金会’。
基金会唯一宗旨:无差别资助赛博龙国境内所有处于基础教育阶段的学生。资助范围涵盖学费、基础学习设备、基本生活保障。设立独立监管委员会,确保资金流向透明、高效、不被任何个人或组织挪用。
立即生效!
冰冷的指令一条接一条发出,像一道道斩断过去的闸刀落下。价值连城的艺术收藏品在数据库中被打上待售标签;遍布各个行业的庞大股权被强制挂出清盘;位于龙脊金融区核心地段的顶级写字楼权益被剥离;凌霄云顶这套象征着无上地位的云端居所,也被毫不留情地列入了出售清单……
指令发出的瞬间,整个龙国的金融暗网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掀起了滔天巨浪。无数条加密通讯以光速传递着难以置信的信息。恐慌、贪婪、猜测、咒骂……在无形的网络中疯狂蔓延。陈烬,这个如彗星般崛起、又如磐石般稳固的资本新贵,竟然毫无征兆地、彻底地、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在解体!他在自杀!他在亲手摧毁自己建立的帝国!
陈烬关闭了操控台,切断了所有外部通讯请求的提示音。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的——
嘀嘀!嘀嘀嘀!
像在催促,又像是在告别。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最后一次俯瞰脚下这片由霓虹和钢铁构成的冰冷森林。灯火辉煌,川流不息,与他再无瓜葛。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这间奢华得令人窒息的牢笼。他的脚步异常沉稳,走向卧室。
没有留恋,没有遗言。他扯下那条昂贵的、由稀有生物纤维编织成的领带。领带的触感异常柔韧、冰冷。他将它抛过天花板上一个坚固的合金吊灯支架。
冰冷的纤维圈套住了脖颈,带着一种金属的凉意。他闭上眼,身体的重力牵引着他向下坠去。
嘀————————
那长久折磨他的声音,在这一刻,终于拉长,变成了一声绝望而悠长的、象征着生命线彻底归零的、永恒的忙音。
黑暗温柔地拥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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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四十年的光阴,在冰冷的霓虹和数据洪流中无声滑过。
在龙脊金融区边缘,一栋不起眼的、没有任何企业标识的灰色建筑深处,气氛却如同即将点燃的炸药桶。巨大的全息星图悬浮在中央,无数代表不同世界线的光丝在其中纠缠、延伸、断裂。星图下方,是密密麻麻跳动着复杂参数的控制台。空气里弥漫着臭氧、高能粒子逸散和高度紧张的汗水的混合气味。
锁定!锚点坐标稳定!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沾满机油污渍工装服的男人猛地拍下控制台上的红色按钮,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他叫雷震,当年薪火基金资助的第一批学生之一,如今是薪火传承基金会秘密研究部门——逆时之鳞项目的首席工程师。他布满皱纹的额角,一道旧伤疤在激动的情绪下微微发红。
能量矩阵充能98%……99%……100%!临界状态!年轻的女研究员林薇紧盯着面前瀑布般刷新的数据流,语速快得像子弹,维度膜稳定性在阈值边缘!随时可能撕裂!
控制室中央,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环状能量线圈嵌套组成的装置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蓝白色的电弧在金属骨架间跳跃、汇聚,中心区域的空间开始扭曲、荡漾,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映照出光怪陆离、不属于这个维度的破碎景象。
一个坐在轮椅上、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者,被推到控制台最前方。他是杨哲,逆时之鳞项目的灵魂,理论物理学的泰斗,也是当年靠着薪火基金几块最基础的能量电池,才能在贫民窟的夜晚继续演算公式的穷学生。他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抓住轮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目光死死锁定在全息星图上一个疯狂闪烁的、代表着目标时空坐标的红色光点上。
那光点,精确地标注着一个时间:四十年前。一个地点:赛博龙国,第七区,仁和慈善医院,重症监护病房。一个名字:陈烬。死亡时间:23:47:08。
老师……杨哲的声音低沉而颤抖,穿透了能量装置的嗡鸣,带着跨越了四十年的沉重与决绝,您用一场幻梦中的财富,照亮了我们真实世界的路。
他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底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如同即将熄灭的恒星最后的爆发:
现在,换我们来救您了!
他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拍向控制台中央那个闪烁着刺眼红光的启动钮!
启动!!!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并非来自物理空间,而是直接震荡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控制室中央,那巨大的环状装置爆发出吞噬一切的、纯粹的蓝白色光芒!空间被狂暴地撕开一个不规则的裂口,内部是疯狂旋转的、吞噬一切色彩的混沌漩涡!狂暴的能量风暴席卷而出,控制台的光屏瞬间爆出无数雪花和错误代码,刺耳的警报声响成一片!
雷震工程师被巨大的能量冲击波掀得向后踉跄,但他布满油污的大手死死抓住控制台边缘,声嘶力竭地吼着,试图稳住核心参数:撑住!给我撑住啊!通道必须稳定!
林薇的双手在虚拟键盘上化为一片残影,额角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湿了她的研究服:时空乱流冲击!坐标正在偏移!校准!快校准!数据流在她面前疯狂刷新,红色的警告信息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杨哲坐在轮椅上,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通往混沌的裂口,嘴唇无声地开合,一遍遍重复着那个名字,那个坐标,那个时间点。那不仅仅是一个物理坐标,那是他,是所有薪火受助者灵魂深处共同的、无法磨灭的烙印,是他们穷尽一生科技与信念也要锚定的原点!
控制室的合金墙壁在无形的压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灯光疯狂闪烁。裂口内部,混沌的漩涡旋转得更加暴烈,仿佛要将整个时空都吞噬进去。时间,在狂暴的能量和人类歇斯底里的意志对抗中,被拉伸、扭曲,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那狂暴的蓝白光芒即将彻底失控、将整个控制室连同其中所有人一起撕成基本粒子的前一瞬——
嗡……
7
一声奇异的、低沉的、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共振之音,压过了所有的警报和轰鸣。
裂口中心,那疯狂旋转的混沌漩涡,骤然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漩涡的核心点,一个绝对黑暗、却又仿佛蕴含着一切可能的奇点,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它稳定地悬浮在那里,如同风暴眼中那令人心悸的宁静。
通道,成型了!
通道稳定!林薇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狂喜,目标时间锚点锁定!误差小于普朗克时间!
维度穿梭机,‘逆鳞’号,准备接驳!雷震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油污,声音激动得变了调。
杨哲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靠在轮椅背上,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四十年的光阴,无数人的智慧、汗水、甚至生命,无数次的失败和绝望,终于在此刻,凝结成了这条通往过去的、无比脆弱却又无比坚韧的时空之桥。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近乎悲怆的笑容,泪水无声地滑过他深刻的皱纹。
老师,他望着那深邃、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通道奇点,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足以穿透四十年的时光壁垒,这一次,我们给您一个……真实的未来。
控制室内,巨大的能量环流装置逆鳞号的核心通道口,那奇点般的黑暗静静悬浮,如同宇宙睁开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