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文物修复师,我亲手清理了公主陵墓的黄金面具。
当晚妻子突然通晓古埃及语,在镜前画下荷鲁斯之眼。
她开始穿着异域服饰夜游,留下指向我的象形文字:叛徒。
月圆之夜,她布置起祭祀仪式,声音冰冷:
千年前你背叛誓言,推我入尼罗河。
晨光中妻子醒来,眼神陌生又迷茫:
那个总在哭的姐姐是谁
夜,深得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窗外,雨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执拗的噼啪声。台灯的光晕在书桌上圈出一小片暖黄,将堆积如山的文物修复报告和那些古埃及象形文字的拓片资料笼罩其中。我揉了揉酸涩发胀的太阳穴,目光疲惫地扫过那些扭曲的圣书体符号。拉美西斯二世、奈菲尔塔莉王后、黄金面具…这些名词像细小的沙粒,日复一日磨蚀着我的神经。
隔壁卧室传来妻子苏晚翻身时床垫细微的吱呀声。那声音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我心头的焦虑。她最近总有些莫名的疲惫,脸色也比平时苍白几分。我放下笔,起身想去看看她,替她掖好被角,或许再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安心的吻。明天是周末,也许该带她去城郊新开的那个植物园走走那些鲜活的绿意,总该能驱散一点这书房里挥之不去的、来自几千年前的阴冷尘土气息。
推开虚掩的卧室门,一股异样的气息扑面而来。并非苏晚常用的那款清淡栀子花沐浴露的味道,也不是寻常卧室里该有的温暖体息。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凉意,带着某种难以捕捉的、仿佛陈年香料混合着干燥沙粒和朽木的奇异气味,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突兀地割裂了这熟悉的私人空间。空气仿佛凝滞了,沉甸甸的,带着一种不属于此地的、漠然的疏离感。
晚晚我轻声唤道,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她背对着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穿衣镜前。窗帘没有拉严,城市遥远霓虹的微光渗进来,勉强勾勒出她穿着单薄睡裙的轮廓。她没有回应,像一尊被遗忘在时间长河里的石像,凝固在那片朦胧的光影里。
接着,声音响起了。
那不是苏晚的声音。绝不是。
一种奇异的、带着古老回响的韵律,从她口中流泻而出。音节短促而坚硬,带着一种石雕般的棱角感,像是被遗忘在沙漠深处神殿里的风,刮过刻满神祇的冰冷石柱。每一个音调都透着难以言喻的威严与一种深入骨髓的哀伤,古老得令人心悸。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冻结,四肢百骸都浸入冰水之中。那是古埃及语!虽然我只在艰深的文献和模糊的录音中接触过它的残响,但那种独特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腔调,我绝不会错认!
更让我浑身发冷的是她镜中的倒影。那张脸,明明是我朝夕相处的妻子苏晚的脸庞,此刻却被一种全然陌生的神情所占据。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历经了千年风霜的漠然,眉宇间凝结着一种属于王者的倨傲,以及…一种淬了毒的、冰冷的恨意。镜中的那双眼睛,不再是我熟悉的、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杏眼,它们像两口幽深的古井,倒映着镜前模糊的人影——那个僵立在她身后、脸色惨白如纸的我。那眼神,锐利得如同新磨的青铜匕首,无声地刺穿我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某个我不敢触碰的角落。
她抬起右手,纤细的食指伸出。没有笔,没有颜料。她就那样,用指尖,轻轻点在冰凉光滑的镜面上。
动作流畅而肯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仪式感。指尖划过之处,一道幽暗的、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能量的痕迹留在了镜面之上。那痕迹并非水汽,也不是油污,它更像是一种直接烙印在玻璃内部的阴影,微微扭曲着光线。一笔,两笔…一个古老的符号在镜中她的倒影旁渐渐成型——一只威严的眼睛,边缘装饰着象征王权的华丽纹路,瞳孔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虚妄。
荷鲁斯之眼!
我修复室里那尊小雕像上反复出现的图案!象征守护、神圣与复仇的神之眼!此刻,它就烙印在我妻子的倒影旁,冰冷地注视着我,像一道无声的审判。镜中苏晚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不是笑,那是一种刻骨的嘲弄,是跨越了漫长时光终于锁定了猎物的冰冷快意。
一股寒气从脚底猛地窜上头顶,头皮瞬间炸开。我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心脏,挤压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镜中的她终于停下了那诡异的吟唱,也停下了画符的手指。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脖颈转动的角度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像是尘封千年的木乃伊第一次活动关节。
她的脸,在窗外透进来的、被雨水扭曲的微光里,一半清晰,一半沉入阴影。那阴影中的半张脸,竟隐隐透出一种近乎金属的、非人的质感,冰冷而坚硬。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如同墓穴深处不灭的长明灯,幽幽地、死死地钉在我脸上。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带着粗砺的摩擦声。卧室里那股奇异的、混合着陈年香料与沙尘的冰冷气息,此刻浓郁得令人窒息。时间像是被黏稠的树脂包裹,粘滞不前。
镜中的苏晚缓缓抬起了手臂。不是指向我,而是指向了她自己——指向镜中那个倒影的眉心,那个刚刚被她用指尖烙印上荷鲁斯之眼的位置。
然后,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但我仿佛听见了冥冥中一声冰冷的、带着金石撞击般回响的宣告,直接凿进了我的意识深处:
我…回来了。
下一秒,眼前的身影毫无预兆地软倒下去,像一具被骤然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提线木偶。苏晚的身体瘫软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晚晚!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我嘶吼着扑过去,恐惧暂时被更强烈的恐慌压下。我颤抖着手将她抱回床上,她的身体轻飘飘的,皮肤冰凉。指尖搭上她纤细的手腕,脉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但确实还在跳动。她呼吸清浅,眉头紧锁,仿佛正沉溺在一个无比痛苦的梦境里挣扎。
我瘫坐在床边冰凉的地板上,浑身脱力,冷汗浸透了睡衣的后背,黏腻冰冷。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那面巨大的落地镜。
镜面光洁如初。没有诡异的低语,没有荷鲁斯之眼那阴森的烙印。仿佛刚才那令人血液凝固的一幕,只是我极度疲惫下产生的幻觉,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只有空气中,那缕若有似无的、仿佛来自沙漠深处陵墓的奇异冷香,顽固地萦绕着,无声地嘲笑着我的自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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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惨白的阳光,像冰冷的薄纱,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吝啬地洒在苏晚苍白的脸上。她蜷缩在蓬松的羽绒被里,像个易碎的瓷娃娃。我几乎彻夜未眠,眼窝深陷,眼球布满血丝,像被粗糙的砂纸磨过。每一次苏晚在梦中无意识地蹙眉或发出呓语,都让我的心猛地揪紧。
嗯…一声微弱的呻吟。她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露出下面那双我熟悉的眼睛。眼神空洞、迷茫,仿佛刚刚从一个极其遥远的地方跋涉归来,灵魂还未完全归位,带着初生婴儿般的懵懂和脆弱。
晚晚我小心翼翼地唤她,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伸出手,想碰触她的脸颊,指尖却在半空中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的目光终于聚焦,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困惑,一丝努力辨认的茫然。林修她眨了眨眼,声音虚弱得像一阵随时会消散的微风,我…我怎么了头好沉…像灌了铅一样…她抬手想揉太阳穴,动作却软绵绵的,透着一股大病初愈的无力感。
你昨晚…突然晕倒了。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干得发痛。昨夜镜前那诡谲的吟唱、那冰冷的眼神、那烙印在镜面上的荷鲁斯之眼…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在我脑子里反复灼烧。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拿起床头柜上温热的蜂蜜水,小心地喂到她唇边。
她小口地啜饮着,温顺得像只受惊的小动物。那温顺的姿态,与昨夜镜中那个充满威仪与恨意的她判若云泥。一种撕裂般的荒诞感攫住了我。
就是特别累,特别虚,她喝完水,靠在枕头上,眼神依旧有些涣散,努力回忆着,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特别黑,特别冷的地方…有水的声音还…还有好多金色的光…她断断续续地描述着,眉头越皱越紧,似乎被那些破碎混乱的梦境片段困扰着,记不清了…好多沙子…好像有人在哭声音好伤心…
沙子哭声我的心猛地一沉,仿佛一脚踏空,坠入无底深渊。古埃及…尼罗河…背叛…这些被强行压下的念头疯狂地翻涌上来,撞击着我的理智。我放在被子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来维持表面的镇定。噩梦而已,别怕,醒了就好。我替她掖好被角,动作轻柔,指尖却冰凉。
嗯…她疲惫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我再睡会儿…声音很快变得模糊,呼吸也渐渐均匀。
确认她再次沉沉睡去,我才像被抽掉了骨头,颓然靠回椅背。阳光在地板上移动,刺眼得让人心烦意乱。昨夜绝非幻觉。那奇异冰冷的香气、那镜面上的阴影、苏晚此刻描述的黑暗、水声、沙子、哭声…所有碎片都指向一个我不敢深想的恐怖源头。
我必须弄清楚。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她昨夜站立的位置,最终定格在光洁如新的镜面上。那上面什么都没有。一种强烈的不甘和恐惧驱使着我。我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
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冲动,狠狠抹过镜面昨夜被她画下荷鲁斯之眼的地方。光滑,冰冷,没有任何痕迹残留。
不,等等!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时,指尖触碰到镜框边缘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一点点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粉末状残留。极其浅淡的金色,混杂着一点暗红,像干涸的血迹混合着碾碎的金箔。这绝不是家里任何化妆品或清洁剂会留下的东西!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撞破胸膛。我屏住呼吸,像对待最珍贵的文物碎片,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捻起那一点细微的粉末。触感异常细腻,带着一种奇异的、难以形容的冰冷感。这颜色…这触感…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修复室里,那个从奈菲尔塔莉陵墓核心区域出土的黄金面具!在剥离覆盖其表面的硬结物和矿物盐沉积时,在那些层层叠叠的污垢之下,在面具内层某些极其隐蔽的凹陷处,我就曾发现过类似成分的残留!当时实验室分析报告上怎么写的成分复杂…包含高纯度金粉、氧化铁红(推测为赭石颜料)、微量有机残留物(疑似古代树脂或香料成分)及不明矿物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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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模一样!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瞬间冰凉。这绝非巧合!昨晚那个占据苏晚身体的东西,它留下的痕迹,与那具来自陵墓深处的黄金面具内层残留物…成分高度一致!那个面具,那个被我亲手从千年尘封中清理出来、亲手触碰过无数次的面具…是媒介是容器还是…某种诅咒的载体
我猛地转身,目光惊恐地投向床上熟睡的妻子。阳光照在她安静苍白的脸上,却驱不散笼罩在她身上的、那层无形的、来自黄沙深处的阴冷。那个被我强行压在心底的、源自修复面具后便不断纠缠我的噩梦碎片——冰冷刺骨的河水,绝望伸出的手,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一个模糊却充满怨恨的女性身影——此刻如同挣脱了锁链的恶鬼,带着更加狰狞的面目,疯狂地撕扯着我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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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一种令人窒息的高度戒备中滑过。白天的苏晚似乎恢复了些许元气,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眼神也常常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迷茫和疲惫,像是灵魂的一部分被强行抽走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在勉强运转。她会对我微笑,会吃下我精心准备的饭菜,会坐在洒满阳光的飘窗上看书。然而,那笑容总是浮在表面,缺乏直达眼底的温度;那看书的目光常常长久地停滞在同一页,空洞地穿透纸背,望向某个遥远的、我无法触及的虚空。
她的沉默像一层无形的隔膜,将我们两人隔开。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眼神的游移,试图从中捕捉昨夜那个恐怖存在的蛛丝马迹,却又无比恐惧真的发现什么。每一次她无意识地摩挲手腕,或者对着虚空发呆,我的心都悬到嗓子眼。我们之间的对话变得谨慎而简短,像在布满地雷的冰面上行走。那些关于累不累、想吃什么、今天天气不错的日常寒暄,底下涌动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和猜疑。
直到那个深夜。
我被一种强烈的心悸惊醒。不是噩梦,是源于灵魂深处某种危险的预警。身侧的位置空着,被子掀开一角,残留着微弱的体温。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我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赤脚踏在冰凉的地板上,像幽灵一样滑出卧室。客厅一片漆黑,唯有靠近阳台的方向,泄露出一点幽微的光亮——那是书房虚掩的门缝里透出来的!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我屏住呼吸,一步步挪向书房。空气里,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陈年香料和沙尘的冰冷气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郁,像冰冷的蛇,缠绕着我的脚踝,向上蔓延。
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血液凝固。
书房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老式台灯,光线被刻意调得很暗,营造出一种古老祭坛般的神秘与压抑。苏晚背对着门,站在灯光晦暗的中心。
但她已不再是苏晚。
她身上穿着一件从未见过的长裙。那布料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奇异的、仿佛经过千年时光浸染的亚麻原色,质地粗糙而古朴。长裙的式样极其简单,却透着一种古老的庄严感——高腰,窄袖,一条用某种深蓝色布料编织、点缀着细小金色亮片的宽阔腰带紧紧束在胸前下方。她的头发不再披散,而是被一丝不苟地挽起,用一种造型奇特、仿佛缠绕着金蛇的深色发饰固定着,露出光洁而冰冷的后颈。
这装束…我见过!在那些关于新王国时期宫廷服饰的壁画复原图上!奈菲尔塔莉王后最常被描绘的装束之一!
她正微微垂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开在书桌上的东西。那是我前几天带回家、准备进行初步清理的一批小件文物——几枚彩釉圣甲虫护身符,一只残破的彩陶小罐,还有几片刚从陵墓壁画上小心揭取下来的、绘有部分象形文字的灰泥残片。
她的手指,苍白而稳定,正轻轻拂过那些残片上的象形文字。指尖划过那些古老的刻痕,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稔。
然后,她抬起了头,目光投向书桌旁那面用来观察文物细节的立式放大镜。镜子里映出她此刻的侧影。那侧影笼罩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如同沙漠夜晚的寒星,闪烁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专注。
她缓缓抬起手。这一次,她没有在镜面上刻画,而是伸向了书桌角落——那里放着修复文物用的特种铅笔和一小沓用于临时记录的硫酸纸。
铅笔尖落在光滑的硫酸纸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笔尖的移动异常流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一个个结构复杂、线条刚劲的象形文字在纸面上快速成型。它们不再是拓片上那种模糊的、需要费力辨认的古老痕迹,而是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仿佛被赋予了灵魂,带着某种沉重而危险的意志力。
她写得很专注,每一个符号都倾注了力量。终于,笔停了下来。
她放下铅笔,拿起那张写满象形文字的硫酸纸,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终于照亮了她的脸。
那是苏晚的五官轮廓,却被一种彻骨的冷漠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仪彻底扭曲了。她的眼神空洞,没有任何属于苏晚的温情或迷茫,只剩下千年寒冰般的审视。她拿着那张纸,一步步向我藏身的门口走来。
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心脏上。我死死地贴着墙壁冰冷的阴影,用尽全身力气抑制住转身逃跑的本能,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在距离门缝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下。目光似乎穿透了薄薄的门板,直直地钉在我的脸上。那股冰冷的、混合着香料与沙尘的气息浓烈得几乎让我窒息。
然后,她抬起拿着纸的那只手。
手臂伸直,那张写满象形文字的硫酸纸,被她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刻意的动作,竖立着,正正地贴在了门板内侧——贴在了我眼前!
做完这一切,她冰冷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只有无边嘲弄的弧度。那眼神里,除了冰冷的恨,更添了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
她不再看我,仿佛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仪式,转身走回书桌旁。脚步平稳,带着一种属于王者的、不容置疑的从容。
书房的门,在我眼前被无声地关上了。隔绝了那昏黄的光,也隔绝了那个穿着古埃及王后服饰的、占据了我妻子身体的恐怖存在。
世界一片死寂。只剩下我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冰冷的黑暗中疯狂撞击着耳膜。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冰冷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进衣领,我才找回一点肢体的控制权。我颤抖着伸出手,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将那张贴在门板内侧的硫酸纸揭了下来。
纸面微凉。昏暗中,我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辨认着上面那行用修复铅笔写就的、线条冷硬的象形文字。
每一个符号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眼底,刺穿我最后的侥幸。
那是一个由弯钩、水波纹和举起双手的人符号组成的短语。它的含义,在古埃及语中清晰而致命:
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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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写着叛徒的硫酸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我死死攥在手心,滚烫的耻辱和冰冷的恐惧沿着手臂一路灼烧到心脏。我没有勇气再推开那扇书房的门。里面那个存在,是王后,是复仇者,唯独不是我熟悉的苏晚。我踉跄着退回卧室,像个溺水者一样瘫倒在冰冷的床上,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直到窗外的天空一点点渗出灰白。
清晨,阳光再次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切割着房间的昏暗。身旁传来窸窣的动静。我僵硬地转过头。
苏晚醒了。她揉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然后目光缓缓转向我。眼神依旧是那种熟悉的、脆弱的迷茫,带着初醒的懵懂。
林修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软软的,我…我好像又做了个奇怪的梦…她撑着坐起身,薄被滑落,露出身上那件样式古怪、质地粗糙的亚麻色长裙。她低头,疑惑地扯了扯那完全不属于现代审美的布料,又摸了摸头上那个缠绕金蛇的沉重发饰,眉头紧紧皱起,充满了不解和困扰。这…这是什么我怎么会穿成这样好奇怪啊…
她的困惑如此真实,如此无辜,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我紧绷的神经。我看着她茫然摆弄那身属于另一个时空的装束,看着她眼中纯粹的不解,昨夜那张写满冰冷指控的硫酸纸仿佛又在眼前燃烧。
晚晚,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记不记得昨晚,在书房里…写了什么
她抬起头,眼神更加茫然了:书房昨晚我不是一直在睡觉吗她努力回忆着,小脸皱成一团,好像…好像梦里是在一个很大的石头房子里很黑,有很多柱子…有人在念一些听不懂的话…很吵…她甩甩头,仿佛要甩掉那些混乱的碎片,头好晕…记不清了。我怎么会穿这个她又低头扯了扯那件古埃及风格的裙子,一脸嫌弃和不解。
看着她纯然无辜的样子,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攫住了我。那个她在玩一场残忍的游戏,每一次出现,都像在用锋利的爪子在我和苏晚之间划下更深的鸿沟。白天的苏晚,对夜晚发生的一切毫无记忆,像一个被无辜卷入风暴的旁观者。而我,是唯一的见证者,也是唯一的…猎物。
不能再等了。无论那是什么,无论它想要什么,我必须保护苏晚!这个念头像绝望中迸发的火星,点燃了我最后一丝行动力。
我请了长假。博物馆那边,我用苏晚突发不明原因的神经衰弱,需要在家静养观察的理由搪塞过去。馆长表示了理解,电话那头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似乎还想问点什么关于那个黄金面具的后续研究,被我匆匆打断挂断。
接下来几天,我像个疯狂的侦探,又像一个病入膏肓的偏执狂。我联系了所有能想到的、研究古代宗教、神秘学甚至是边缘精神病理学的学者。邮件、电话、视频会议…我语无伦次地描述着苏晚的症状:间歇性的意识丧失、古老语言的掌握、人格的彻底转变、对特定物品(指向那该死的黄金面具)的异常反应、以及那些指向性明确的象形文字信息…我隐去了最核心的叛徒指控和那挥之不去的噩梦,只强调这是一种可能与特定文物接触后产生的、极其罕见的、类似附体的精神现象。
大多数回应是礼貌的怀疑和学术性的分析,建议我寻求正规的精神科或神经内科帮助。少数几个对超自然领域持开放态度的学者,在听完我语焉不详的叙述后,也显得爱莫能助,只能含糊地提及强烈的意念残留、精神共振等玄之又玄的概念。其中一个研究埃及学的老教授在视频那头推了推眼镜,语气沉重:林先生,古埃及人对灵魂、对‘巴’和‘卡’的执念,对誓言的看重,对背叛的惩罚观念…是深入骨髓的。如果…我是说如果,真有某种强大的‘意念’跨越时空…那么,它通常带着极其明确的目的性。找到那个目的,或许才是关键。
他的目光透过屏幕,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它称你为‘叛徒’在古埃及语境下,背叛誓言,尤其是对神或对王权的誓言,是万劫不复的重罪。
老教授的话像重锤砸在我心上。目的背叛的誓言尼罗河的河水…冰冷的绝望…伸出的手…梦中的哭喊…那模糊的女性身影…碎片疯狂地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让我魂飞魄散的图案。
我切断了所有无效的外部联系,把自己更深地封闭在这座被无形阴影笼罩的房子里。我在苏晚白天活动的主要区域——客厅、餐厅、阳台——都安装了极其隐蔽的微型摄像头。晚上,我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或者只进行极其短暂的浅眠,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上面分割成几个小窗口,显示着各个摄像头的实时画面。我的神经像被拉到极限的琴弦,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它崩断。
苏晚似乎察觉到了家里气氛的异样和我的极度焦虑。她变得更加沉默,眼神里的迷茫和不安日益深重。她常常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一角,像一只受惊过度、失去了方向感的小动物,偷偷地、带着一丝怯意观察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绷的下颌线。偶尔,她会小心翼翼地问:林修,我是不是…真的病得很重你看起来很不好…
每当这时,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就几乎将我淹没。我只能强挤出一个笑容,用苍白无力的谎言安抚她:没事,晚晚,别瞎想。就是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你很快就会好的。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白昼和充满未知恐惧的黑夜中缓慢爬行。我像一个守候在黑暗森林里的猎人,屏息凝神,等待着那头不知何时会现身的、披着我妻子人皮的猛兽。
等待的煎熬几乎将我的理智熬干。白天苏晚那脆弱迷茫的眼神和夜晚可能出现的恐怖景象在我脑中反复拉锯,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最后的倒计时。安装的摄像头如同沉默的哨兵,日夜不停地记录着空旷房间里的光影变幻,却始终捕捉不到那个她的踪迹。那份死寂,比直接的威胁更令人疯狂。我甚至开始怀疑,那个她是否已经离开或者,这仅仅是我精神崩溃前的一场漫长幻觉
直到那个夜晚。窗外,一轮巨大的、银盘般的满月悬挂在墨蓝色的天鹅绒天幕上,清冷的光辉毫无阻碍地泼洒进来,将房间照得一片惨白。月光带着一种非尘世的、冰冷的穿透力,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
我靠在书房外走廊的阴影里,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连日来的高度紧张和睡眠匮乏像沉重的铅块拖拽着我的眼皮。就在意识即将滑向混沌的边缘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我的昏沉。
声音来自书房!是那个我特意更换过的、需要用力才能拧开的黄铜门把手!
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来了!我猛地睁开眼,身体像被通了电的弹簧般绷紧,悄无声息地贴紧墙壁,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住那道门缝。
门,被从里面无声地打开了。
那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月光如冰冷的瀑布,倾泻在她身上。依旧是那身粗糙的亚麻色古埃及长裙,金蛇发饰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但今夜,她身上多了一件东西——一条宽大的、用深蓝色亚麻布织就、边缘缀满细小金珠和彩色琉璃珠的华丽披肩,沉重地搭在她的肩头。那是王后的盛装!
她的脸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更加苍白,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偶尔流露的嘲弄或冰冷的审视,而是一种彻底的空洞。瞳孔深处仿佛燃烧着两簇来自冥界的、毫无温度的幽蓝火焰,视线穿透空气,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漠然,直直地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
她缓缓抬起手臂,动作僵硬而刻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那只苍白的手,指向客厅中央那片被月光照得最亮的区域。指尖没有颤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然后,她动了。脚步没有一丝声响,像一抹真正的幽魂,飘向客厅中央。她的动作变得异常精准而迅捷,与白天的苏晚判若两人。她走向阳台角落,那里堆放着我从工作室带回来的几盆耐旱植物(里面填满了模仿沙漠环境的颗粒基质)。她毫不犹豫地端起其中最大的一盆,沉重的陶盆在她手中似乎轻若无物。
哗啦——
她将整盆颗粒状的基质倾倒在客厅中央那片月光最盛的地板上。灰白色的颗粒在月光下铺开,形成一片粗糙的、象征沙漠的基底。
接着,她走向饮水机,拿起旁边一个空置的玻璃水壶。接满清水。然后,以一种近乎庄严的姿态,她将壶中的水,缓慢而稳定地淋在那片沙漠之上。水流蜿蜒,在颗粒间形成道道湿润的痕迹,模拟着尼罗河的流淌。
我的目光死死追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尼罗河!她在模拟尼罗河!
这念头刚落,更让我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她走向玄关的置物架,那里放着一个她从旧物市场淘来的、造型古朴的铜质小鸟摆件。她拿起它,毫不犹豫地走到那片湿漉漉的河岸边,将小鸟摆件轻轻放在湿润的颗粒上。然后,她转过身,目光投向客厅博古架的最高层——那里,安静地立着修复室送来的那尊小型阿努比斯雕像。胡狼头的神祇,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
她搬来椅子,踮起脚尖,极其小心地将那尊冰冷的、象征着死亡与引渡的神像取下,如同捧起最神圣的祭品。她将它恭敬地放置在铜鸟摆件的旁边,胡狼头微微昂起,空洞的眼窝仿佛正注视着仪式的核心。
祭坛!她在布置一个祭祀的祭坛!以沙漠为地,以水为尼罗河,以铜鸟(或许象征灵魂的巴)和死神阿努比斯为见证!
最后,她走向了书房。片刻后,她捧着一个东西走了出来。
当我看清她手中之物时,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连呼吸都停滞了!
黄金面具!
那个被我清理干净后,一直谨慎地锁在书房恒温恒湿保险柜里的、来自奈菲尔塔莉陵墓的黄金面具!此刻,它就在她的手中!月光流淌在纯金打造的、光滑而冰冷的面容上,那紧闭的双眸,那凝固的、属于王后的永恒微笑,在清辉下泛着一种诡异而神圣的光泽。
她捧着面具,如同捧着自己被剥离的面容,一步步走回客厅中央那片月光与尼罗河交织的祭坛前。
她站定,背对着我藏身的走廊方向。月光将她穿着古埃及王后盛装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个巨大而扭曲的、来自远古的烙印。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那张纯金的、冰冷的面具,覆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金光与月光在那一刻交融。面具完美地贴合了她的脸庞轮廓。那个身影,彻底变成了壁画中走出的、属于拉美西斯二世宠妃的冰冷形象。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一切。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车声,更衬得屋内如同坟墓。
接着,一个声音响起了。
那声音仿佛不是通过空气振动传入我的耳膜,而是直接在我大脑深处、在灵魂最深处共振、轰鸣。它冰冷,空洞,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空隧道、饱经风沙磨损的质感,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千年寒冰上刮擦下来,带着刺骨的恨意和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至高无上的威严。它说的是清晰无比的古埃及语,而这一次,某种可怕的直觉让我瞬间理解了其中每一个沉重的音节:
以奥西里斯之名,以伊西斯之泪,以尼罗河奔涌的圣血…
面具覆盖下的头颅微微转动,那对隐藏在黄金眼睑之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的阻隔,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钉在了我藏身的阴影之上!冰冷刺骨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见证此誓!
那冰冷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审判的号角,带着撕裂一切的绝望和怨毒,狠狠砸向我:
千年前的月下,尼罗河吞噬了背叛者的谎言!你!拉美西斯的鹰犬,守卫的毒蛇!以爱为饵,诱我至水畔!誓言如风中的沙粒,你亲手推我入永恒的冰冷!我的恨,我的怨,我的诅咒!岂是时间之沙所能掩埋!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我的记忆深处!冰冷刺骨的河水!绝望伸出的手!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那个模糊的女性身影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正是眼前这个覆盖着黄金面具、散发着无边恨意的存在!奈菲尔塔莉!不…是她的怨灵!
那些纠缠我数月、被我强行压抑的噩梦碎片,根本不是什么无意义的幻觉!它们是记忆!是被强行抹去、又被这跨越千年的怨毒生生撕扯回来的、属于前世的记忆碎片!我就是那个守卫!那个被派去接近她、取得信任、最终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宫廷阴谋(或许是拉美西斯本人的授意或许是敌对势力的买通)而背叛了她的誓言、将她推入尼罗河溺毙的凶手!
黄金面具下,那冰冷的声音如同丧钟的最后余响,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宣判着我的结局:
今夜,月神孔苏圆睁其目!你的血,将偿还尼罗河畔的罪孽!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个覆盖着黄金面具的、散发着无边恨意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驱动,猛地向我藏身的走廊阴影扑来!黄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冰冷刺目的流光!一股混合着千年怨恨、黄沙朽骨和冰冷河水的死亡气息,如同狂暴的飓风,瞬间将我吞噬!
不——!!!极致的恐惧和前世罪孽猛然被揭开的巨大冲击,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我所有的理智堤坝。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嘶吼不受控制地冲破了我的喉咙!
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向旁边扑倒!
砰!
沉重的闷响。覆盖着黄金面具的身影收势不及,狠狠撞在了我刚才倚靠的墙壁上!黄金面具与坚硬的墙面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
呃…一声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痛苦闷哼,从面具下传来。那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身影,如同被抽掉了提线的傀儡,晃了晃,然后软软地沿着墙壁滑倒在地。黄金面具歪斜地挂在她的脸上,在月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
死寂再次降临。只有我粗重得像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四肢百骸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刚才那扑面的死亡气息和前世罪孽的滔天洪流,几乎将我的灵魂撕碎。我死死盯着那个倒在墙边、覆盖着面具的身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个身影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接着,一只苍白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手指摸索着,抓住了歪斜的黄金面具的边缘。然后,猛地将它从脸上扯了下来!
哐当一声轻响,纯金的面具掉落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停在月光里,空洞的眼窝朝上,凝固的微笑显得无比诡异。
我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张重获自由的脸庞上。
是苏晚。
月光照亮了她苍白的脸,额角有一小块明显的红肿,是刚才撞击留下的痕迹。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空洞冰冷,也不是白天的迷茫脆弱。
那是一种极度的、仿佛灵魂被彻底撕裂又强行拼凑起来的痛苦和茫然。瞳孔在月光下剧烈地收缩、放大,像是刚从一场最深最恐怖的噩梦中被强行拽回现实,意识还沉沦在梦魇的碎片里无法挣脱。她的目光毫无焦距地扫过冰冷的地板,扫过滚落一旁的黄金面具,扫过客厅中央那片狼藉的沙漠和尼罗河,扫过阿努比斯冰冷的雕像和那只孤零零的铜鸟……最终,那茫然无措、饱含着巨大惊惧和痛苦的目光,落在了瘫倒在地、狼狈不堪的我身上。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仿佛用尽了全身仅存的力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带着哭腔和浓浓困惑的音节:
林…林修…
她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眼神像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孩子,充满了无助和不解。她微微歪着头,眉头痛苦地紧锁着,仿佛在努力捕捉脑海中那些飞速闪过的、不属于她的恐怖碎片。
刚才…那个…那个总在哭的姐姐…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飘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冷的河底艰难地浮上来,充满了令人心碎的迷茫和…纯然的天真。
…她是谁
窗外,巨大的满月依旧冰冷地悬在墨蓝的天幕上,清辉无声地流淌,照亮了地板上那张滚落的黄金面具。面具空洞的眼窝朝上,凝固着永恒的微笑,幽幽地反射着月光,像一只永不闭合的、冰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