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开第一页。
上面没有长篇大论的文字,而是一张清晰的图表。
“钱局长,您看这张图。”叶凡的声音很平静,像一个医生在给家属解释病情,“去年,我们县医院住院部共收治了因长期高血压导致中风、心梗的患者三百一十二名,因糖尿病导致肾衰竭、足坏死的患者一百八十九名。这些病人的平均住院天数是二十一天,平均治疗费用是三万二千元。光是这两项,医保基金就支付了接近一千六百万。”
钱开明看着图表上那个刺目的红色数字,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而这些病人里,百分之八十五来自医疗条件落后的乡镇。”叶凡继续说,“秦科长,你告诉钱局长,如果在乡镇卫生院,对一个高血压病人进行规范化的药物控制和健康管理,一年需要多少钱?”
身后的秦朗立刻回答:“如果使用最基础的国产降压药,加上定期的血压监测,一年不会超过五百块钱!”
叶凡的目光重新回到钱开明脸上:“钱局长,您算盘打得比我精。一边是三万二,一边是五百。一千六百万的治疗费和一个不到三百万的预防投入。这中间的一千三百万,是不是‘冤枉钱’?”
钱开明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想反驳,却发现无从下口。
叶凡没有跟他谈理想,谈民生,谈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在跟他算一笔最实在的经济账。
“这还只是两个病种。”叶凡翻开报告的第二页,“这是我们县各乡镇卫生院的常用药采购清单。因为采购量小,渠道分散,我们很多常用药的进价比市里的大医院,要高出百分之十五到二十。老百姓看病贵,医保花钱多,钱都让中间商赚走了。如果由我们卫生局牵头,进行统一采购、统一配送,每年至少能省下三百万的药品采购费用。”
“还有这个,设备。乡镇卫生院缺设备,小病当大病治,或者干脆治不了。县医院设备好,但很多都处于半闲置状态。如果资源共享,人员流动,把钱用在刀刃上”
叶凡没有再说下去,他只是把那份“诊断报告”推到了钱开明面前。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秦朗已经看呆了。
他现在才明白,叶凡让他准备那些枯燥的数据,是要干什么。
他不是在写报告,他是在磨刀。
一把精准、锋利、专门用来解剖财政局这只“铁公鸡”的手术刀。
钱开明看着桌上那份报告,感觉无比烫手。
他纵横官场几十年,迎来送往,应付了无数来要钱的干部。
他有无数种办法把人挡回去——哭穷、拖延、踢皮球
但今天,这些办法,一个都用不上。
因为叶凡根本不是在“要”,他是在“给”。
他在给钱开明一个机会,一个堵住财政漏洞,为全县省下一大笔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