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证会结束了。
人群像退潮的海水,缓缓散去,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被巨浪拍击过的震撼。
他们带走的不只是一个医疗纠纷的结论,更是一个名字——叶凡。
这个名字,在今天之前,只是一个传闻。
从今天起,它在青川县,成了一杆标尺。
“叶叶局”刘建民像被抽掉了骨头,挪到叶凡身边,脸上堆积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您您这真是真是力挽狂狂狂狂澜啊!”
他想拍马屁,却因为过度紧张,舌头打了结,一个词都说不囫囵。
叶凡甚至没看他,目光落在会场另一头。
高建军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这位全县最孤傲的外科医生,此刻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像,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双能施行最精妙手术的手,此刻却在微微发抖。
他慢慢抬起头,迎上叶凡的目光,眼神复杂,有羞愧,有不甘,还有一丝被点醒后的茫然。
他迈开步子,穿过空无一人的会场,走到叶凡面前。
“我错了。”
三个字,从这位全县外科“一把刀”的嘴里说出来,比让他做一台十二小时的手术还难。
叶凡看着他,神色平静:“错在哪了?”
“我我的眼里,只有病,没有病人。”高建军的声音干涩。
“你的技术是青川县的宝贵财富。”叶凡的声音不高,却很有力,“但如果你的傲慢,让老百姓不敢把命交到你手上,那你的技术,就一文不值。停职期间,好好想想,你的手术刀,到底应该为什么而挥。”
说完,叶凡转身就走,不再多看他一眼。
高建军怔在原地,良久,他对着叶凡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角落里,周强已经蔫了。
他没敢再闹,也没敢再看叶凡一眼,只是默默地抱起母亲的遗像,带着那帮同样垂头丧气的兄弟,灰溜溜地从侧门溜了。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主席台上那个年轻人的背影,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恐惧。
整个会场,很快只剩下叶凡的小团队。
“我的娘唉!”王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自己的大茶缸,才发现里面一滴水都没有了,“我这心脏今天算是做了个搭桥手术。叶局,您刚才那几下,比手术刀还快,唰唰唰,一下子就把两边的脓都给挤出来了!”
李莉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手里的小本子上记得密密麻麻,看叶凡的眼神,已经近乎崇拜。
陈杰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跑过来给叶凡的杯子续上水,动作恭敬得像是在给师父敬茶。
“行了,别拍马屁了。”叶凡揉了揉眉心,刚才的高度紧绷,让他此刻感到一阵疲惫,“苏大记者,你们的‘炮弹’,素材够了吗?”
苏沐秋收起摄像机,走了过来,一双美目波光流转,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何止是够了,简直可以做个专题报道了。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一场听证会,给全县干部上了一堂执政课》。”
她凑到叶凡身边,压低了声音:“你今天可把刘建民那只老狐狸给吓破胆了。我刚才看见他出去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想挖坑给我跳,就得有被坑埋了的觉悟。”叶凡轻笑一声。
“叮铃铃!”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县长李建国的秘书。
“叶局长,李县长请您过去一趟。”
县长办公室。
李建国依旧站在那幅巨大的地图前,但这次,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笑意。
“坐。”他指了指沙发,亲自给叶凡倒了杯水,“我看了你们听证会的直播录像,很好。”
他用了“很好”两个字。
“你不是在断案,你是在立规矩。”李建国坐了下来,目光锐利,“你打的不是周强和高建军的板子,是打在青川县这几十年‘和稀泥’的官场作风上。这一仗,打得漂亮。”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你该做的,就是捅破这个脓包。”李建国弹了弹烟灰,“马德龙留下的烂摊子,千头万绪,但最关键的是人心散了,规矩坏了。你今天立的这个威,比我开十次会都管用。”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也要有准备。你今天得罪的人可不止一个刘建民。你断了很多人的财路,也砸了很多人的饭碗。接下来,盯着你的人会更多,想把你拉下马的人,也不会少。”
“李县长,我是个医生,我不怕得罪人,只怕救不了人。”
“好!”李建国重重地拍了拍沙发扶手,“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放手去干!天塌下来,有县委,有我,给你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