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招待所房间里刚刚取得阶段性胜利后微妙的平衡。
柳如烟。
这个名字,对叶凡而言,曾是午夜梦回时心口的钝痛,如今,却只剩下一种隔着毛玻璃看旧照片的疏离感。
苏沐秋的眼神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手臂,安静地站在一旁,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
“康达医疗的新东家,是你哥的朋友?”叶凡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仿佛在确认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这个电话是来替你哥的朋友,向我问好?”
电话那头,柳如烟似乎被他这种过分平静的态度噎了一下,沉默了两秒。
“问好?叶凡,你别给脸不要脸!”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那股熟悉的、居高临下的恼怒,“我是在提醒你!你以为你扳倒一个卫生局长很了不起吗?在省城那些人眼里,你那个小县城,跟个村没什么区别!人家动动小手指,就能让你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一个笑话!”
“是吗?”叶凡轻笑一声,“那多谢你的提醒了。”
“你”
“柳小姐,”叶凡打断了她,称呼的改变,像一道无形的墙,瞬间竖起,“如果你打电话来,是想告诉我,我正在处理的这起国有资产流失案背后,有省城的关系网,有你哥哥柳志鹏的影子。那我心领了,这算是你为青川县的反腐工作,提供了重要的线索,我会如实向组织汇报的。”
“你敢!”柳如烟的声音变得尖利。
“我为什么不敢?”叶凡反问,“还是说,你想让我当成是,你在利用你们家的关系网,威胁、干涉基层办案人员?这个性质,可就更严重了。”
“叶凡!你非要跟我作对是不是!”
“我没兴趣跟你作对。”叶凡的声音冷了下来,像手术刀的刀锋,“我是一名医生,现在是一名国家干部。我的职责,是切除我看到的每一个病灶,不管这个病灶上面,长的是谁家的亲戚。如果你说的那个新东家,他的蛋糕是干净的,那我的刀,自然碰不到他。如果他的蛋糕,本就是从病变的组织上挖下来的,那我不仅要切,还要连根拔起。”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的手术台,不欢迎家属探视。就这样。”
说完,叶凡直接挂断了电话,顺手将那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房间里一片寂静。
苏沐秋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狡黠的眼睛里,此刻流淌着一种复杂的光芒,有欣赏,有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前妻的电话,比纪委的阵仗还厉害?”她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噪音而已。”叶凡将手机扔到桌上,揉了揉眉心。
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松。
柳如烟的电话,像一阵从省城吹来的阴风,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
梅林镇这条小河,果然连着江城乃至省城那片深不见底的湖。
马德龙和钱富贵,不过是湖里漂出来的两条小鱼。
“看来,你的对手,已经升级了。”苏沐秋走到他身边,给他空了的杯子续上水。
“是啊,”叶凡看着杯子里升腾起的热气,“从县级副本,直接跳到了省级副本的隐藏boss。”
苏沐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房间里凝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那你这个新手村玩家,打算怎么打?”
叶凡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他有他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风大,吹得倒小树,但吹不倒手术台。只要我站稳了,把手上的这台手术做得干干净净,谁也别想中途把它掀了。”
第二天,青川县的天,看似和往常一样,但敏感的人,已经能嗅到空气中那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县委和县政府联合成立“乡镇医疗系统财务及纪律问题专项调查组”的红头文件,以最快的速度下发到了各单位。
组长一栏,挂着两个名字:县纪委副书记郑国平,县财政局局长吴国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