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一支奇怪的队伍正在前行。
走在最前面的,是红石峡石家的头人石磊,他高大的身影像一座移动的小山,只是此刻,这座山充满了沉默的压力。
紧随其后的,是叶凡。
他步履平稳,神色平静,仿佛不是去查封一家工厂,而是去进行一次常规的术前探查。
再往后,是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一行人。他们脱下了笔挺的制服外套,卷着袖子,走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一个个脸色比路边的石头还难看,活像一群被押解的俘虏。
苏沐秋则像一只轻盈的蝴蝶,穿梭在队伍中,手里的相机时不时“咔嚓”一声,将这历史性的一幕定格。
村民们远远地跟在最后,他们不敢靠得太近,但也不愿离去。
那是一种混杂着期待、恐惧和一丝报复快感的复杂情绪。
石料厂建在半山腰,远远就能听到机器的轰鸣和闻到刺鼻的粉尘味。
厂区门口,一个身材矮胖、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正叉着腰,身后站着十几个手持铁棍的彪形大汉,阵仗十足。
他就是石料厂的老板,石磊的堂叔,石大山。
“磊子!你他妈疯了?带外人来抄自己家的买卖!”石大山一看到队伍,就指着石磊的鼻子破口大骂。
石磊脚步一顿,脸色涨红,低声道:“叔,这位是县里来的叶组长”
“我管他什么夜组长日组长的!”石大山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斜着眼打量叶凡,“小子,哪条道上的?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敢到这儿来撒野!”
王副局长一看来人这嚣张气焰,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往后缩,就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是叶凡。
“王局长,”叶凡的声音不大,却让王副局长一个激灵,“你是公安局副局长,有人公然阻碍执法,你知道该怎么做。”
王副局长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石大山!我们是县综合治理工作组的,现在奉命对你的石料厂进行查封调查,请你配合!”
“配合?”石大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拍了拍自己肥硕的肚皮,“王局,你跟我说配合?去年你托我给你内弟安排工作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两个字?我这厂子,是县里张书记亲自点过头的重点项目,你们说封就封?谁给你们的胆子!”
张书记!
这三个字一出,王副局长和李副局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们知道,石大山说的是县委书记张海涛。
王副局长刚挺起来的腰杆,立刻就软了下去,他求助似的看向叶凡,那眼神分明在说:叶组长,这水太深,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叶凡却像是没看到他的眼神,也没理会石大山的叫嚣。
他径直走到厂区门口,看了看那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又抬头看了看上面悬挂的“安全生产,警钟长鸣”的牌子。
“石老板,”叶凡开口了,“你说这厂子是张书记点过头的项目,我相信。领导支持地方企业发展,是好事。”
石大山一听,以为叶凡服软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算你小子识相!”
“但是,”叶凡话锋一转,“我没记错的话,张书记在全县安全生产会议上,三令五申,要求所有高危企业,必须有持证上岗的安全员,必须有定期的安全巡检记录,必须有应对突发事故的应急预案。这些,你有吗?”
石大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叶凡指了指他身后那几个拿着铁棍的工人:“他们是你的工人,还是你的保安?上班时间,不戴安全帽,手里拿着铁棍,这就是你的企业文化?门口的消防栓,我隔着十米远都能看到上面积了半指厚的灰,里面的水带,怕是早就烂成渣了吧?”
他每说一句,石大山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我学过医,对粉尘的危害,比一般人了解得多一点。”叶凡的目光扫过那些工人,“长期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环境下工作,十年之内,他们中至少有三成,会患上不可逆转的尘肺病。到时候,他们会像个破风箱一样喘气,跪在地上,咳出一块块带血的肺组织,最后活活憋死。”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医学常识。
但这话听在那些工人耳朵里,却如同晴天霹雳。
他们握着铁棍的手,不自觉地松了。
“石老板,你让他们为你卖命,你给他们交社保了吗?给他们买工伤保险了吗?还是说,你打算等他们病倒了,就花几千块钱,像打发王老三一样,把他们打发掉?”
石大山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你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