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安静的村口。
“王老三!”
人群里一阵骚动,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迟疑地走了出来。
叶凡从一堆卷宗里,抽出薄薄的一张纸:“六年前,你儿子在村里的小溪玩水,被上游石料厂冲下来的碎石砸断了腿。你上访,县里判了石料厂赔三千块,对吗?”
王老三浑身一震,点了点头。
“钱拿到了吗?”
王老三的头,低了下去,声音像蚊子哼:“拿到了。”
“拿到的是三千块,还是石家给的一千块封口费,让你签了息诉罢访的保证书?”
王老三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叶凡,像是见了鬼。
叶凡没看他,又拿起另一份卷宗:“石家,石老五!”
石家那边,一个瘸腿的汉子走了出来,一脸的警惕。
“八年前,你家和王家因为分水渠的事打架,你被打破了头。你上访,最后不了了之,对吗?”
石老五梗着脖子:“是又怎么样?”
“卷宗上说,是因为你先动手,所以没理。可我怎么听说,是当时处理这事的镇干部,收了王家两条烟?”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石老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叶凡将两份卷宗扔在桌上,目光缓缓扫过所有人:“这样的事,这十年,在这堆纸里,有三十七件。你们告诉我,哪一件,是真正公平处理的?哪一次,你们是真的心服口服?”
没人说话。
整个村口,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尘封的、被遗忘的、被强行压下去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被叶凡赤裸裸地重新挖了出来,晾晒在阳光下。
苏沐秋站在一旁,手心已经捏出了汗。
她看着叶凡的背影,心头巨震。
他不是在审案,他是在诛心!
他用最残酷的方式,撕开了红石峡那块血肉模糊的伤疤,逼着所有人直面里面的脓和血。
就在这时,几辆挂着政府牌照的汽车,从山路那边开了过来,停在不远处。
车上下来几位气度不凡的干部,为首的正是县公安局的王副局长和水利局的李副局长。
他们是接到通知,前来参加“领导小组第一次会议”的。
可当他们看到村口这堪比难民营的“办公室”,和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对峙场面时,全都懵了。
王副局长皱着眉头走上前,官腔十足地开口:“叶组长,你这是在干什么?我们是来开会的,不是来看你搞群众批斗会的!”
叶凡转过身,看着这几位姗姗来迟的“副组长”,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王局长,李局长,各位领导,你们来得正好。”
他指了指那群情绪激动、眼神复杂的村民,又指了指桌上那堆记录着冤屈和血泪的卷宗。
“欢迎来到红石峡临时办公室。会,就在这儿开。人,就在这儿见。问题,也得在这儿解决。”
“今天的第一个议题,就是桌上这三十七件陈年旧案。各位都是相关部门的领导,比我专业。现在,请你们当着红石峡全体村民的面,一件一件地,给我,也给他们一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