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顺,仿佛又找回了在常务会前的那份自信:“叶副组长的方案,用生物防治代替高效农药,用国产设备代替进口设备,听起来是省钱了。可万一,我是说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到时候,市里的专家两手一摊,说我们不听劝告,这个责任谁来负?我们这是把未来的路,给走窄了啊!”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把“利益输送”包装成了“搞好关系”,把“铺张浪费”美化成了“长远投资”。
张海涛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叶凡:“小叶,听到了吗?大勇同志考虑问题,就很全面。我们做事情,不能因为省几个钱,就伤了和气,断了人脉。你和李县长,都是纯粹的实干家,这一点很好,但有时候,也要学着灵活一些。”
这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帽子扣下来,如果叶凡再坚持,那就是“不懂政治”、“破坏团结”、“眼光短浅”。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叶凡却笑了。
他放下茶杯,看着张海涛,眼神清澈而坦然:“张书记,钱局长,我还是想从我医生的老本行,来打个比方。”
“一个病人来了,得了重感冒。我作为医生,给他开了三天的感冒药和消炎药,一共五十块钱,告诉他多喝水多休息,病就好了。这是我的方案。”
“而另一位专家说,不行,这个病人身份特殊,我们不能只看病,还要考虑他背后的人脉资源。所以,我们应该给他用上最好的进口抗生素,再配上人参、鹿茸吊着,一天花五千,住最好的病房。这样,病人高兴了,他身后的资源也就向我们倾斜了。这是钱局长的方案。”
这个比喻,尖锐又形象,让钱大勇的胖脸瞬间涨成了酱紫色。
张海涛的眼角也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叶凡没有停,继续说道:“张书记,您说要算政治账。我觉得,最大的政治,就是老百姓的口碑,是县财政的健康。我们花一百万,办成了两百万的事,老百姓会念我们的好,上级领导会肯定我们的能力,这才是最优质、最牢固的‘人脉’和‘政治资本’。”
“反之,如果我们花了两百万,只办了一百万的事,甚至事情还没办成,只是为了所谓的‘搞好关系’。那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纪委的同志会怎么看我们?这笔政治账,我们真的算得清楚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响。
他没有反驳张海涛的“政治账”理论,而是重新定义了什么才是“最大的政治账”。
张海涛深深地看着叶凡,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一种像是猎鹰发现了对手的锐利。
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这半分钟里,钱大勇如坐针毡,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的衬衫。
他感觉自己不是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在手术台上,被叶凡用无形的刀,一刀一刀地解剖。
“呵呵”张海涛忽然笑了起来,打破了沉寂,“有意思,真有意思。看来我们青川县,真是来了一位能文能武的‘儒将’啊。”
他站起身,重新走到那幅巨大的规划图前,背对着叶凡和钱大勇。
“既然县政府已经定了,我这个当书记的,自然要支持。”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我等着看你的成果。”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不过,丑话说在前面。示范园项目,是县里的重点工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出了任何纰漏,影响了全县的发展大局,到时候,可就不是写一份报告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