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大樱花落尽的季节,我成了师姐。
实验室里多了座青铜丹炉,青烟袅袅,飘散着诡异的药香。
深夜,我听见丹炉里传来学弟的呜咽:师姐……保研名额真的不够分了……
炉火映亮我新办的变性证明书,还有那本《转胎秘术》。
乖,别吵,我温柔地搅动炉中药液,等炼成保研丹,师姐替你上清华。
第一章图书馆捕猎
日大老图书馆的尘埃在午后的光柱里跳舞。高大的书架投下幽深的阴影,散发着纸张陈腐和木头朽坏的气息。我站在两排书架的缝隙里,像一条蛰伏的蛇。视线穿过缝隙,落在斜对面那个靠窗的位置。
一个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衬衫,头发有些蓬乱,鼻梁上架着厚厚的黑框眼镜。他面前摊开的是一本《高等有机合成》,旁边堆着几本厚厚的英文影印教材,封面上印着复杂得令人眼晕的分子式。他看得极其专注,眉头微蹙,嘴唇无声地翕动,仿佛在与书上的每一个符号进行无声的辩论。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此刻正无意识地敲击着摊开的书页边缘,发出极其轻微的哒、哒声,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韵律感。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专注的轮廓。他偶尔会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地看向窗外,但焦距并不在远处的樱顶或东湖,而是在空中某个无形的点上停顿片刻,仿佛在解构着空气的分子构成,然后又迅速埋下头,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划动,留下一串串流畅的符号和公式。
我认得他。或者说,我认得他笔记本上那个清晰的名字:肖怜。材料学院大三,连续两年国奖得主,据说是王院士那个炙手可热课题组的重点培养对象。保研名单上,他几乎是铁板钉钉的第一顺位。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被吸入肺腑。视线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移开。窗外的樱花已经落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暮春的风里沉默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就像那些被轻易剥夺的、属于杨青的可能性
第二章
辅导员的信任
学生工作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暖黄的灯光和隐约的谈话声。门牌上写着材料学院
学工办
李莉。我深吸一口气,那股图书馆的尘埃味似乎还残留在鼻腔深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新买的、质地柔软的米色针织衫,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束在脑后的长发,确认每一根发丝都妥帖地归拢好。新办的身份证,揣在贴身的口袋里,塑料硬壳的棱角隔着薄薄的衣料硌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真实感。
推开门。
李老师声音刻意放得柔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局促和尊敬。
办公桌后的女人抬起头。三十多岁,短发,戴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带着职业性的审视,但不算严厉。她面前摊着几份文件。
你是她推了推眼镜。
您好,李老师,打扰了。我微微欠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略带羞涩的微笑,我是新来的……林晚。王院士课题组那边让我来找您,可能需要补一个学生信息登记表说是之前系统录入可能有点问题,需要确认一下。
林晚李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我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扫过我的眉眼、鼻梁、嘴唇,像是在核验什么。心在胸腔里不轻不重地撞击着。手术刀留下的细微疤痕在发际线附近,被长发巧妙地遮掩着。
哦,王院士那边啊。李莉似乎放松了一些,语气温和下来,是有这么回事。系统最近是有点小问题。你坐。她指了指桌前的椅子,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空白的登记表递过来,基本信息先填一下,主要是联系方式、紧急联系人这些,系统里原来的可能不全或者有误。
好的,谢谢李老师。我坐下来,接过表格,拿起桌上的笔。指尖因为用力有些泛白。空气里弥漫着打印纸和办公家具特有的气味。
我低头,一笔一划地填写着。姓名:林晚。性别:女。学号:XXXXXXXX(一个精心准备、逻辑自洽的号码)。学院:生命科学学院(王院士跨学院挂名)……
李老师,我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扰和一丝求助的意味,那个……紧急联系人信息,我家里情况有点特殊,可能……不太方便填父母的。我能填一个在校同学的吗关系比较好的,万一有什么事也好联系。
李莉正在电脑上敲着什么,闻言停下动作,看向我。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丝理解和询问:这样啊……原则上最好是亲属。不过……特殊情况的话,填个关系密切的同学也行,但要确保联系方式畅通可靠。她的语气很通融。
嗯嗯,谢谢李老师理解!我露出感激的笑容,仿佛松了口气,我们院有个叫肖怜的师兄,材料学院的,人特别好,平时也很照顾我。我能填他吗他电话我有。
肖怜李莉对这个名字显然很熟悉,她甚至没有要求看学生证核实我的身份——王院士的名头和那份系统故障的借口似乎足够打消她大部分疑虑。她只是点点头,行,你把他名字和电话写上吧,回头我们这边可能需要简单跟他本人确认一下联系方式就行。她的注意力似乎又回到了电脑屏幕上,随口补充道,肖怜那孩子我知道,挺靠谱的。
嗯!他真的很可靠!我用力点头,笑容真诚。笔尖落在紧急联系人那一栏,流畅地写下:肖怜。后面是一串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那串数字,像一串冰冷的密码,通往某个注定的终点。
笔尖划在粗糙的纸面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写下肖怜两个字时,指尖的冰凉似乎渗入了骨髓。
第三章
练丹
空气粘稠得像凝固的油。那股味道——苦涩草药、金属锈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仿佛陈旧血液被阳光暴晒后散发的甜腻——死死地堵在喉咙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它们从实验室虚掩的门缝里钻出来,缠绕着我,如同那些挥之不去的窃窃私语。我站在冰冷的青铜丹炉前,白大褂崭新却异常宽大,肩膀撑得有些僵硬,布料摩擦着底下尚未完全习惯的曲线,一种微妙的、时刻存在的异物感。
炉壁上古老的蟠螭纹在幽蓝电热丝的映照下扭动着,像活过来的影子。温度显示屏猩红的数字跳动着:247℃。我握着冰凉的金属搅拌棒,小心地探入炉盖中央的孔洞。粘稠的药液包裹住棒身,传来沉重而粘滞的阻力,一圈,又一圈。指尖冰凉,寒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门外走廊似乎有脚步声,极其轻微,带着犹豫,在门外停住。接着是模糊的、刻意压低的絮语,像隔着一层厚布,听不真切,只捕捉到几个嗡嗡作响的碎片:……新来的……、……泰国……、……保研……、……邪性……每一个词都带着倒刺,刮擦着耳膜深处某个脆弱的部位。
手术台的无影灯。消毒水混着血腥和麻醉剂冰冷的甜味。皮肤被切开、拉扯、缝合时那种非人的钝痛,还有醒来后身体空掉一大块、每一寸神经都在尖叫的虚无。更深的记忆里,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隔着冰冷的办公桌:林风同学,名额是有限的,要优先考虑……嗯,各方面更符合要求的同学。
各方面更符合要求——那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最痛的地方。
炉膛深处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咕嘟,紧接着,是一个被什么东西死死捂住、扭曲变形的呜咽。
呜……
像濒死的小动物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最后一点气音。
搅拌棒猛地顿住。一滴深褐色、粘稠如糖浆的药液从棒尖坠落,嗒,砸在下方的不锈钢托盘上,声音在死寂的实验室里被无限放大。
那呜咽声挣扎着,似乎想冲破什么,却又被粘稠的液体拖拽回去,变成断断续续、带着气泡震颤的嗬…嗬…声,从炉盖的孔洞中顽强地渗出来。
我的目光从猩红的数字上移开,落在那些袅袅溢出青烟的孔洞上。炉壁的暗红色泽流淌着,像正在融化的血痂。
指尖捏紧搅拌棒,指关节绷得死白。世界只剩下炉内痛苦的嗬嗬声,液体翻滚的咕嘟声,还有自己沉重的心跳,一下,一下,砸在空荡荡的胸腔里。空气里那股药香混合着铁锈甜腥的味道,浓烈得几乎要凝固。
那呜咽声挣扎着,陡然拔高了一瞬,凄厉而短促,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鸟。
炉膛深处那短促的凄厉呜咽,如同烧红的铁签,猛地刺穿了沉滞的空气。我猛地吸了一口气,那股混合着药香、铁腥和陈旧甜腻的味道灌满胸腔,沉甸甸地往下坠。
搅拌棒再次缓缓探入。粘稠的阻力包裹着冰冷的金属,每一次搅动都像是在搅动凝固的淤泥。炉内的嗬嗬声微弱下去,但并未消失,如同垂死的喘息,在液体翻滚的咕嘟声里时隐时现。
炉火幽蓝的光映照着炉壁,也映亮了旁边实验台上随意摊开的两样东西。
一份崭新、光洁的纸质文件。封面上印着几个严肃的宋体字:**性别变更医学证明书**。下面盖着鲜红的、具有法律效力的印章。
紧挨着它的,是一本册子。纸张是诡异的暗黄色,边缘磨损卷曲,透露出难以估量的岁月。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幅褪色模糊的图画:一个扭曲的、非男非女的人形盘坐在熊熊火焰之上,双手结着古怪的印诀,身下似乎是一个……鼎炉册子内页的纸张薄脆如蝉翼,上面用浓黑如血的墨汁写满了密密麻麻、扭曲如蝌蚪的符箓和晦涩的古文旁注。封底内侧,贴着一张从古籍上撕下的残页,上面画着九种形态各异、面目狰狞的丹炉,其中一个葫芦形的图样,赫然与眼前这座青铜丹炉一模一样。残页顶端,用朱砂写着三个力透纸背、带着血腥气的小字:
《转胎秘术》
炉火的光芒跳跃着,舔舐过变性证明书上冰冷的官方印鉴,也抚过《转胎秘术》封面上那扭曲人形痛苦而狂热的眼神。一纸代表现代社会规则认可的凭证,一本散发着腐朽与血腥气息的禁忌之书。它们并排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上,构成一幅荒诞绝伦又无比和谐的图景。
嗬……师……姐……
炉内传来模糊的、带着剧烈气泡破裂声的呓语,破碎得几乎不成调,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耳中。
我低下头,黑框眼镜滑落到鼻梁中段,镜片后的目光越过炉盖的孔洞,投向那一片翻滚的、深不见底的粘稠黑暗。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
手中的搅拌棒,继续着它缓慢、均匀而坚定的圆周运动。
乖,我的声音在浓郁的、令人窒息的药香中响起,轻柔得像在哄一个不肯入睡的孩子,带着一种新生的、刻意练习过的女性声线的柔软,却浸透了炉火也无法融化的冰冷,别吵。
炉壁反射的幽光在镜片上划过一道诡异的亮痕。
等炼成保研丹……
搅拌棒在粘稠的药液中沉稳地搅动着,一圈,又一圈。
……师姐替你上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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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丹成保研
炉膛深处那断断续续的嗬嗬声,终于在某一个临界点,彻底消失了。
不是戛然而止,而是像一根被水彻底浸透的棉线,在最后的挣扎后,悄无声息地沉没、溶解。粘稠液体翻滚的咕嘟声变得更加沉闷、均匀,如同某种巨大生物陷入深度睡眠时的内脏蠕动。那股混合着苦涩草药、金属腥锈和陈旧甜腻的气息,在排风扇低沉的嗡鸣中,似乎也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苦味沉淀下去,铁锈气变得厚重,而那丝甜腻,则如同淬火后的金属,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纯粹感,更加浓郁,更加直白地宣告着某种……完成。
猩红的温度显示屏,数字定格在**273℃**。幽蓝的电热丝光芒稳定地映照着墨绿色的青铜炉壁,上面流动的暗红色泽仿佛也凝固了,如同冷却的岩浆。
我关掉了电热丝开关。
实验室骤然陷入一种更深沉的寂静,只剩下排风扇孤独的嗡鸣。炉盖孔洞中溢出的淡青色烟雾迅速变得稀薄,几乎看不见了。我拿起炉盖旁边一个特制的长柄坩埚钳,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动作精准而稳定,钳口卡住炉盖边缘的凸起,缓缓用力。
咔哒。
一声轻响,沉重的青铜炉盖被掀开。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浪猛地冲出。不再是单纯的药味,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被高温彻底提炼过的气息——浓缩了所有苦涩、所有腥气、所有甜腻,最终糅合成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最高纯度金属混合着千年琥珀被点燃般的奇异馨香。这香气霸道地驱散了实验室里原有的所有气味,甚至让空气都微微扭曲。
炉内,深褐近黑的粘稠液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炉膛底部中心,一颗静静悬浮着的丹丸。
它约莫鸽卵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无比纯粹、无比深邃的暗金色。表面光滑如最上等的琉璃,没有丝毫瑕疵,内部却仿佛有液体在缓缓流动,折射着实验室顶棚渗下的微弱冷光,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晕。仅仅是注视着它,就能感受到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摇曳的吸引力,仿佛所有的智慧、所有的气运、所有的可能,都被高度压缩凝聚在这小小的球体之中。
这就是保研丹。《转胎秘术》残页上记载的,以天资卓绝、气运加身之生魂为主药,辅以秘法熬炼而成的……通天捷径。
我伸出带着厚实隔热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颗暗金色的丹丸从滚烫的炉膛中取出。它躺在掌心,沉甸甸的,隔着厚厚的手套也能感受到一种温润如玉、又隐隐蕴含着磅礴力量的热度。炉膛底部,残留着一点点深黑色的、如同焦炭般的灰烬,细碎,无声。
镜片后的目光,在那颗暗金丹丸上停留了片刻,冰冷而专注。然后,我移开视线,拿起实验台上那张崭新的性别变更医学证明书。指尖抚过上面冰冷的官方印章,最后落在姓名栏:林晚。
转身,走向实验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银灰色保险柜。旋转密码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柜门打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最上层放着一个精致的丝绒首饰盒。打开盒子,里面铺着深红色的绒布。我小心翼翼地将那颗暗金色的保研丹放入其中,轻轻合上盖子。
保险柜厚重的不锈钢门重新关闭,锁死。
几天后,生命科学学院公示栏前挤满了人。新出炉的保研名单贴在玻璃罩内。
……林晚谁啊没听说过啊
王院士组直博卧槽!这什么背景
生命学院大三有叫林晚的吗我怎么没印象
听说是个女生,刚转学来的还是之前休学了
王院士那边名额不是早就内定给张师兄了吗怎么回事
嘘……小道消息,这林晚……好像就是以前材料学院那个……
议论声嗡嗡作响,带着困惑、嫉妒和难以置信。我的名字,林晚,赫然列在名单的最顶端,导师一栏是王院士的名字,保研类型是直博。那个位置,原本应该是属于另一个名字的。
我站在人群外围几步远的地方,穿着一身素净的连衣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看着玻璃罩里自己的名字。阳光照在公示名单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周围那些探究、猜疑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但都被一层无形的冰壳隔绝在外。身体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满足和充盈感,正缓慢而坚定地流淌着,冲刷掉过往所有的钝痛与虚无。那是保研丹的力量,是肖怜的一切,正在与我彻底融合。
第五章学校冷处理
一个月后,材料学院学工办。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一对风尘仆仆的中年夫妇局促地坐在李莉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双手粗糙,此刻正无意识地、用力地互相搓着,指关节泛白。女人眼睛红肿,脸上带着长途奔波和长期焦虑留下的憔悴,嘴唇干裂起皮,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磨损严重的旧式人造革提包。
李老师,求求您了,再帮我们查查吧!女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嘶哑,带着哭腔,我们家……肖怜!他不可能就这么没消息啊!他那么乖的一个孩子,从来不会乱跑的!这都一个月了,电话打不通,微信不回,他宿舍同学也说好久没见他了……他是不是……是不是出事了啊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顺着干涩的脸颊滑落。
李莉的表情很复杂,混合着职业性的同情和一种深藏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她推了推眼镜,尽量让语气显得温和而官方:肖怜家长,你们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学校这边一直在尽力寻找肖怜同学的下落。他的舍友、同学、导师王院士那边,我们都反复询问过了。他的手机最后一次信号定位是在校外,之后就再没有使用记录。校园各个出入口的监控,我们也调取了大量资料,确实没有发现他离校的清晰影像。
不可能!他肯定还在学校里!男人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莉,我儿子我知道!他除了图书馆就是实验室!他怎么会跑到校外去你们是不是……是不是没好好找他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笔筒跳了一下。
李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往后缩了缩,眉头紧锁:肖怜家长,请你冷静一点。学校绝对重视每一位学生的安全!保卫处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宿舍、教学楼、图书馆、实验室,包括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都进行了多轮排查。我们也向辖区派出所报了案,警方也介入了调查。她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语气变得更加公式化,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都指向肖怜同学可能……是自行离校。至于原因,警方和我们都在分析,考虑到他学业压力一直很大,不排除……是心理方面出现了一些状况,选择暂时离开,调整自己。
心理问题不可能!女人尖叫起来,情绪彻底崩溃,我儿子年年拿第一!王院士都夸他!他怎么可能有心理问题!你们学校是不是想推卸责任!是不是你们把他弄丢了!她扑上来,似乎想抓住李莉的手臂。
旁边的男人用力拉住了近乎失控的妻子,他胸口剧烈起伏,看着李莉,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愤怒和一种底层人面对庞大机构时的无力:李老师……那……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你们学校,就给我们一句‘失踪’一句‘自行离校’一句‘心理问题’就完了!
李莉避开男人通红的视线,低头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声音平板无波:学校会全力配合警方的工作。有任何进展,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家属。目前……只能请你们先回去等消息了。这是派出所的报案回执,你们收好。她将一张薄薄的纸推到桌子边缘。
女人看着那张轻飘飘的回执单,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上,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母兽般的呜咽。男人颤抖着手,拿起那张纸,上面冰冷的公章和程式化的文字,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仅存的希望。
第六章
风平浪静
最初的喧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块,激起一圈圈浑浊的涟漪,但终究归于沉寂。
材料学院学霸神秘失踪的消息,短暂地爬上了本地社会新闻板块的角落,配图是肖怜学生证上那张带着厚厚眼镜、略显腼腆的照片。校园论坛里也热闹过几天,各种猜测甚嚣尘上:学业压力太大离家出走陷入非法校园贷被控制甚至有人神秘兮兮地提起理学楼深夜飘出的怪味和那个新来的、背景神秘的林晚师姐……但很快,这些帖子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偶尔有新的讨论冒头,下面立刻会出现几条口径一致的回复:别传谣了,警方都说了是自行离校,估计压力大出去散心了、尊重隐私吧,别打扰人家了、学校都发声明了,还在瞎猜什么。
学校官方发布了一份措辞严谨、滴水不漏的声明。核心意思只有两点:一,肖怜同学系自行离校,原因尚在调查,学校深表遗憾并将持续关注;二,网络传言多为不实,请广大师生不信谣、不传谣,共同维护校园和谐稳定。声明发布后,再没有任何后续通报。王院士的课题组一切如常,仿佛从未有过一个名叫肖怜的核心成员。李莉老师依旧忙碌于各种学生事务,只是当有人偶尔提起那个名字时,她会立刻板起脸,岔开话题,或者以涉及学生隐私不便讨论为由直接终止对话。
又是樱花盛放的季节。
粉白色的云霞再次笼罩了日大的枝头,轰轰烈烈,喧嚣而短暂。游客如织,举着手机在花树下流连,快门声此起彼伏。年轻的学生们穿着春装,抱着书本,或匆匆穿行于花影之下,或三三两两坐在草坪上谈笑。阳光明媚,空气里弥漫着新叶的清新和樱花的甜香,生机勃勃。
没有人记得那个在图书馆靠窗位置埋头苦读、手指无意识敲击书页的男生。
没有人记得那对在学工办绝望哭泣、手里攥着冰冷报案回执的夫妇。
更没有人记得,这座理学楼里,曾经弥漫过一种混合着苦涩草药、金属腥锈和陈旧甜腻的、令人隐隐不安的奇异香气。
我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那个精妙绝伦的蛋白质结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拂过白大褂口袋里,一个坚硬、温润的小小凸起。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铁锈味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