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司机
我打小在山里长大,高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
我干过很多活,在工地上搬砖,给楼房洗外墙,在煤矿场挖煤,到客运处帮人搬行李......
哪里需要出力气活,我就到哪里去。
除了一身力气,我啥也没有。
五年过去了,我还是穷得叮当响,连像样的房子也租不起,只能跟一群像我这样的流浪汉挤大通铺,房租三百块钱一个月。
没有学历,没有文凭,也没有背景,我要找份像样的工作有点难。
有一次,一个通铺的兄弟阑尾炎,打了电话给我。
我到了才知道,这兄弟在做代驾,可我没有驾照,帮不了他这个忙。
他把客户的车钥匙甩给我,煞白着脸骑着电驴就去了医院。
车后座有个人,醉醺醺的,不省人事。
说实话,我连车钥匙怎么插进去都不知道,况且这辆车的车标我认识——奔驰。
我手发抖,我不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饭店门口站着的保安看我还不走,走过来问了情况。
我只能笑着说:这车太高档,我不熟悉。
你一个代驾的,见的车还少啊那保安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拿着钥匙插进去,车便启动了。
喏,赶紧走吧!这门口不能停太久。
我只能硬着头皮坐在驾驶座上,这个座椅是我坐过的最舒服的椅子。
好在我会开拖拉机,给工地拖砖的时候,我走过几趟车。
我摸索了一小会儿,车真的开动了。
可能我天生就应该去当司机,坐在这辆奔驰车里,我才感觉自己的人生没有白活。
还没等我高兴多久,后座上的人醒了。
路不对,走错了。
我一听,浑身紧张,只得问:您住哪个小区,我导个航。
你不是我叫的代驾
他阑尾炎去医院了,我代个班。
你们这些底层人,真他妈的不靠谱!停车,滚下去,老子自己开!
我只得下了车,在黑漆漆的马路上站了一会儿,我也没钱打车回去。
过了不到十几分钟,那奔驰又回来了。
那人从驾驶座上下来,态度变好了一些,对我说:你来开,换条路线,钱我另给。
我很开心,重新坐上那个舒服的座椅,慢腾腾地开起来。
你开车几年了
没几年......我心虚,但又不能说没开过,毕竟拖拉机也是车。
今晚上车是你开的,别人问,你也要这么说。
没问题。我知道,他喝了酒,是不能开车的。
这张卡有十万块钱,你拿着。
我心里有些紧张,代驾这么挣钱吗要是这么挣钱,那代驾的哥们怎么跟我住一个通铺
没多久,听到车后警车呜呜而来。
车后座的人说,这事你扛了,最多三年就出来了。十万块钱给你,当补偿。把你家里人情况给我,我会帮你照应。
我心里有些明白了,十万块钱换三年,值!
我五年也没挣上十万块。
警察将我带下去的时候,车后座的人一直在装睡。
原来他开出去那十几分钟,撞到一辆车,里面死了两个人,伤了一个。
因为我没有驾照,所以我被判了五年。
想着五年挣着十万,也值。
因在里面表现好,四年之后,我就出来了。
出来之后才发现,我没有那张卡的密码,可我也找不到那个人。
我不是卡主,我也不能挂失重办。
我白背了四年的锅,出来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又开始在大城市流浪,只要出力气活的地方,就有我。
除了一身力气,我啥也没有。
可我还记得那辆车里驾驶座带给我的感觉,我决定去考个驾照,我要当司机。
我搬砖存钱考驾照,不到一年,我就拿到了证。
这一天,我很开心,请自己喝了一瓶啤酒。
毕竟以后当司机,是不能喝酒的。
有了证,没有车,我便干起了代驾。
我白天搬砖运货,晚上代驾,省去了房租。
困了,随便找个地方歇个脚。
日子就这么过着,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又遇见那辆奔驰。
那个人醉醺醺地躺在后座。
路不对,走错了。
那人的声音从后座传来。
你没告诉我那张卡的密码是多少。我说了句。
那人没吭声,愣了一会儿,才听到他说:是你啊,你出来了
嗯,才出来一个多月。
没固定工作的话,给我开车吧。
好。
你叫什么
李良。
他从后面给我一个包,说:包里有钱,你明天去整一身西服,捯饬一下,到S厅找我。
你还没告诉我那张卡的密码。
时间太久了,我也不记得了。
我将他送回去,拿了他给我的包。
里面是厚厚的几沓钱。
第二天,我买了一身干净衣服,吃了顿好的,来到S厅门口候着。
有一个漂亮姑娘过来迎接我。
你是李良吧终于接到你了。我们王厅在办公室等你呢!
我被漂亮姑娘带到这栋楼的顶层,那人的办公室。
他正在埋头看文件,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多买几件白衬衣,以后穿的着。他像是在跟我说话。
我忙说,好。
年轻人要有点眼力劲,多做少说,不用我教吧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这个时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脑门微秃,浓眉大眼,面宽耳廓,正是我们山里人说的,大富大贵相。
我点点头。
给我做事,不要你多机灵,但你要嘴严。他又说了句。
我说好。
试用期一个月,这个月若你不适合,我会给你介绍别的工作。
我说好。
不得不说,我从来没做过这么好的工作。
我有单独的办公室休息,因为他白天上班开会,只有晚上才需要我。
我白天有大把的时间休息,一直会有S厅的人过来给我点烟,给我送烟,陪我唠嗑。
晚上,我除了将醉醺醺的他从包厢扶出来,便是送他回家。
他有好几个家,女主人也各不相同。
我要认真记住这些女人的姓,后头称呼姐,千万不能弄混。
尤其是他要送给黄姐的包,就不能拿到李姐那里。
他说弄错了会死人的。
他的正经老婆也不管他,成天在外面打牌,有时候包着飞机去很远的地方打牌。
当然,打牌和包飞机的钱,不知道谁出,但肯定不是他出。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我一次包也没送错,同他身边的人,总共没说过几句话,他对我很满意。
有人故意找我打听他的事,我会敷衍过去,然后告诉他,谁谁谁在打听他什么什么事。
有时候某个姐会侧面问我关于他的感情问题,问我车里出现过其他女人没,我一律回答没有。
假如哪一天车里进了女人,那天我连办公室也不用去,将车开到车辆美容的地方,将车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扫一遍。
渐渐地,我除了开车,还帮他收东西。
很多人送他东西,他就直接让别人找我,我只需要打开后备箱,将东西放进去就行。
什么东西都有,我不怎么在意,反正那些玩意儿跟我也没关系。
他每个月给我发的工资,我就够花了。
有时候遇到哪个姐高兴,她们也会给点小钱我,让我买烟抽。
我是一个司机,是一个被人尊敬的司机。
在单位,别人叫我李哥,在他晚上的活动圈,那些人叫我李司长。
我一个高中没毕业的穷苦力,现在也当上长了,也算光宗耀祖了。
他平时比较节俭,鞋子坏了也不买新的。
他有个习惯,通常要我将他送到郊区一个自建房小区。
他从小区门口再自己走进去。
我知道他在那里有一套房,自建房。
我没进去过,他不让,我一般只在小区门口等他。
只是有一次,他有个很重要的会,然后那套房子的密码锁好像出了故障,他让我带着师傅去修。
那套房子同小区其他自建房没啥不同,三层小楼,只是前前后后装了好几个摄像头。
我知道,他能随时通过摄像头看到我有没有进那房子。
于是,维修师傅修锁的时候,我全程站在门口,一步也没踏进房里去。
只是瞟了一眼,里面没怎么装修,很简单。
但只一眼,我看到了一个盒子,那盒子里的东西,别人不知道,可我知道。
里面是一尊三十厘米高的翡翠玉观音,外省一个大老板送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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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当时他抱着这尊观音坐在后座,啧啧赞叹了好久。
他问我,小李,你知道这尊玉观音值多少钱吗
我笑道:我可不知道。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一个穷山沟里出来的!他笑了声,自言自语道:有了这个宝贝,家里几辈子吃穿不愁。
他竟然将这尊玉观音放在这个房子里了,我也很吃惊。
难怪他不让任何人进这幢房子里去。
师傅修好了锁,我便转身离开。
后来他问我:那房子你进去瞧了吗
我连忙摇头,那师傅修了一会儿,很快就修好了,我着急尿尿,守着他干完活赶紧走了,没空进去瞧。
那你没看一眼
没来得及,咋啦需要我帮你找个人守着我问道。
他没吭声,后来又说:不错,老子要你干的,你就干,老子不要你碰的,你想也别想。
我说好。
有些时候,他会自己开车到自建房送东西。
这种开心的日子过了一年半,他变得有些紧张兮兮的。
不再要我给那些姐们送东西,他也减少晚上的饭局,本本分分在他正经老婆身边待着。
有一天还有人过来找我谈话。
三四个人坐在我对面,问我:你知道他和周某某的关系吗
他们说的周某某就是周姐,我见过两次面,一次包也没给她送过,可见他不是很喜欢她。
我摇头,我说见过两次面,不熟。
他们又问:那他还与什么其他女人熟吗
我摇头,那些女人没有特别熟的,我也就见过一两次。
后来没人找我谈话。
过了两三个月,风声没那么紧了,他又开始频繁出席各种饭局,我也开始忙起来。
我才知道,原来周姐把他举报了,具体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好事。
他跟我说,对女人不要太好,差不多就得了。
我说好。
毕竟我只是个单身汉,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不知道该怎么对女人。
我每次将他送去自建房小区,我也会在小区里溜达,有时候帮那里的老人抬抬东西,有时候帮小孩在树上捡下风筝,偶尔碰上邻居大哥们打球,我也能上场凑个数。
一来二去,我跟小区的人也混了个脸熟。
他买了很多很多行李箱,带轮子的那种。
只要是搬进自建房的东西,他一般都用箱子装好,他自己拖进去,不要我帮忙。
有一次他对我说,他说你知道为什么选你当司机吗
我说不知道。
他说因为我帮他扛了那件事,救了他的职业,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说我是他的贵人。
我不太想提那件事,毕竟在里面待四年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关键还丢人,因为自己进去了,我家里的老娘都被气死了。
到现在,家里的老汉也不要我的钱,也不跟我说话。
日子一长,他周围的人见我得他信任,越来越多人喜欢找我玩,其中还有漂亮姑娘。
有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姑娘,都叫她小夏,白白净净,刚考到S厅,见人说话还会脸红的那种。
因她是新人,对S厅不熟,我帮过她几次。
后来,她经常找我唠嗑,有时我们还一起吃宵夜,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
他说不能对女人太好,可我一见到小夏,就想对她好,想给她买最好的东西。
有一天,他也喝多了,躺在后座上,跟我说:小李啊,你可不要走老子的老路,被女人给骗了。
不会的,小夏人挺好的。我笑呵呵地说。
你一个破司机,她堂堂一个大学生,能看上你什么
她说我老实。
哈哈!他笑得坐起来,老实就是傻子的意思!这你都不懂,活该被骗!
我不服气,但也不好多说,毕竟我和小夏的事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她是第一个让我牵手的姑娘。
不过自从听他说了这些话之后,我心里便有些不安。
对啊,她长得漂亮,正规大学毕业的姑娘,能看上我什么
后面的相处之中,我发现,小夏总喜欢把话题朝他身上引。
她总是不经意之间聊到他的喜好,他的家庭,他的经历,甚至他每天的时间安排。
我不高兴,她每每提及,我就会敷衍过去。
这样一来,小夏对我也没那么热情了,她故意不接我电话,也不跟我去看电影,更不给小手我拉。
我心情不好,他看出来了。
要你及时回头,你不听。那姑娘主意大着呢!他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开过去。
我按照他发的定位,开车过去,恰好见到小夏和她的男领导抱在一起。
她接近你,只是为了给她的处长传消息,这不是副厅空出来一个位置吗你个猪脑子!
我还真是个猪脑子。
原来小夏不喜欢我。
可那个处长秃顶大肚腩的,又好在哪里
现在的姑娘都喜欢这样的吗
就好像那些周姐方姐王姐们,又喜欢他什么
权力地位金钱
哎,我只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些我都没有。
还没等我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他的正经老婆被抓了。
听说她打的牌太大,有人掀桌了,在场的人都被抓了。
他也被请去配合调查,我以为像我上次那样,谈完话他就会回来。
没想到,他回不来了。
有人说他拿了很多不该拿的钱,干了很多不该干的事。
过了几天,我也被请过去谈话了。
你跟了他多久他们问。
一年多,不到两年。
他干了很多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只是个司机,他的事,我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每天载着一个醉醺醺的人回家,这就是我每天的工作。
有人对他好,有人对他不好,这些我说了不算。
你一个高中没毕业,还有犯罪前科的人,怎么成他司机的他们又问。
我只得实话实说,就是因为他,我才有了前科。
我将那张卡拿出来,他当时给了我这张卡,要我帮他扛事,然后没告诉我密码。出来后再遇见他,他说忘记密码了,这才给了我一份工作。
他们相互看了几眼,又调出当年我犯的事,有个人直接摇头说:他是骗你的,这张卡里一分钱都没有!你白白替他顶了四年牢。
我:......
这个我真没想到,我以为他是真的忘记密码了。
其中一个人问我:你要告他吗至少要他对你进行经济补偿。
我摇摇头,算了,都过去了,自己傻不能怪别人。这一年多,他给了我一份体面的工作,我很知足。
那些人没说什么,便放我走了。
毕竟我同他有这样的纠葛,他必定得防着我,我跟他时间也不长,问我大概也问不出啥子来。
所以,这些人后来再也没找过我。
他的几套房子,他老婆的房子,都被搜了个遍,查出一车一车的东西,都运走了。
但那套自建房除外。
他被抓后第一件事,我便去自建房那里拆除了所有的摄像头,他的手机上不再接收这套房子的消息。
又过了半年,得知他要进去待十七年,我找到了上次修电子锁的师傅。
师傅又帮我换了锁,更改了指纹密码。
我正大光明地站在房子里,看着满地的行李箱,心里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楼的行李箱,我一个一个地打开,里面全是现金,粉红色的现金,叠得整整齐齐。
原来钱也会这么重,我一个常年搬砖干苦力活的人,竟然差点闪了腰,累得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花了整整一天一夜,我才将一楼的东西看了一遍。
我没读过几天书,真的不知道有多少钱。
那些宝贝,我也看不出价值,既然他说很值钱,那就肯定很值钱,所以我把那些宝贝原样放好。
到了二楼,我才发现,他每次来这里一待几个小时都在干什么。
原来,他在堆积木。
金灿灿的金砖,各种规格,被他堆成了小孩子玩的那种积木房子。
我没堆过积木,但看着就觉得要花时间,花很多时间。
一块一块往上码,码不好还要重来,要不然会倒。
二楼除了这座吓人的积木房子,还有很多现金,绿的、紫的、蓝的、粉的,各种颜色的现金都有,摆得整整齐齐。
卫生间里还放满了各种箱子,箱子里全是玉石。
二楼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一不小心,还会踢到散落在地上的金砖。
我实在没力气了,在楼梯上找了个地方歇了一会儿。
不知道他每次来这个屋子,看着满满一屋的东西,是什么感觉。
我只是有些发愁。
本想着好歹能在这里住上几天,却发现,这里根本住不了人。
这栋房子的窗户都被封死了,还用窗帘又遮了一层,大白天也只能开灯。
不得不说,灯光下的积木房子金光闪耀,还挺好看的。
他可能就喜欢看这个光,金光。
肚子有点饿,我随便抽了张粉票票,打算先去吃饱肚子,再琢磨睡在哪里。
我在小区里的粉店,点了一份双码的粉,二十五块钱。
我吃得很开心,终于吃得起双码粉了。
他当年虽然坑了我,但我现在吃得起双码粉,也要感谢他。
旁边两位邻居大哥正在说小区要拆迁的事。
说开发商会给每家每户按面积补钱。穿白色球衣的大哥说道。
那太好了,反正这里的房子没有房产证,也卖不出去,不如拆了好!穿红色球衣的大哥笑道。
什么时候拆我问了一句。
说是快了,最迟下半年要开始一家一家谈了。白衣大哥兴奋道。
我家那个业主证还没找到。先前那个男的说。
要什么业主证这小区谁还不知道谁啊对吧,小李!另一个人笑着对我说。
我点点头,一边吃粉,一边傻笑。
还好我家后面又加建了十几平,这下该多分点了吧。
不一定,听说自建房不值钱,也不知道能加多少。
......
吃完粉,我抹了一下嘴巴,顺便帮两位邻居大哥也把单买了。
那两位大哥冲我感激一笑。
我不紧不慢地溜达回房子。
业主证我得找找。
他将这套房子藏得这么好,那业主证说不定就放在房子里。
但我没见过这玩意,所以也不好找。
这里要拆迁,那房子里的东西都得搬走,我得先买个房子。
我找邻居大哥借了一辆车,放了两个行李箱在里面。
我到了市里的房产中介那里,用我家老汉的身份证,全款买了一套精装房,拎包入住的那种。
当天就交了钥匙。
这套房足有三百平,我还是发愁,面积太小,装不下自建房里的那些东西。
我只能继续出去找,找小区,找房子,比照着能装下那些东西的地方。
我一边找房子,一边将那里的东西往新房子里搬。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在市中心不远处,遇见一个非常大的别墅区,可惜不让我进去。
从进出的车辆来看,住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我要买一套这里的房子,然后放东西。
我找之前在里面待的朋友,一个专门办证的人,通过他的关系,我弄到一个新身份——何飞。
我叫李良,也叫何飞。
我用新身份办了张银行卡,一点一点朝里面存钱。
我买了辆车,一辆和他一样的车,驾驶座坐着很舒服的车。
后备箱很大,一次可以运很多东西。
东西还没运完,我家老汉病了,我赶紧开车回家。
老汉有我这么个进去过的娃,受了不少白眼,本来日子过得就苦,一来二去,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好在老汉的病还有的治,我给他交了钱,让他在医院多休养一段时间,我顺便把家里的老屋整一整,修一修。
我家老汉爱钓鱼,我在老屋门口挖了个池子,池子底下和周围都用水泥砌好,放了清水进去,又种满了荷花,放了几箱鱼苗进去,够他钓下半辈子了。
终于明白,自建房的东西,他为啥非得亲自搬,从不让我插手。
因为他不放心,任何别人沾手,他都不放心。
这个水池是我亲手砌的。
我把积木房子一车一车运过来,将这些金灿灿的东西密封好,一块一块当砖一样铺在池子底下砌好,等以后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花了两三个月,池子才完完满满地修好。
满池荷花飘香,老汉也出院了。
城里的事还没办妥,屋里的现金和那些玉石宝贝没处理,拆迁的日期临近,我还没找到业主证。
我想着,实在找不着,我就找那个朋友给我办一张业主证。
三百平的房子装满了,新买的别墅也装满了。
那些烟和酒,能卖的我都卖了,也卖了不少钱。
不能卖的,我运到新买的别墅里囤着。
终于,自建房的东西搬得差不多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我以何飞的身份开了家搬运公司。
租了办公楼,买了十多辆货车,还招了二十几个老司机,专门帮人搞运输。
我不懂经营,我把公司的事交给新招来的小黄,他正规大学毕业,懂这些。
我专心捣腾我的事。
最后,自建房楼上楼下没有一片纸,我才找到那张业主证。
原来业主证一直就在进门口的一个小盒子里。
里面除了业主证,还有这套房子电子锁的备用机械钥匙。
怎么处理现金和玉器古玩,成了我的心病。
我有时候在想,他拿这么多钱,哪里花得完
我现在每天每顿双码粉,也花不了多少钱。
我家老汉现在天天大鱼大肉,也花不了多少钱。
这么多现金,我真的脑壳痛,夜里觉也睡不好。
现在,我房子也买了,车也买了,还开了公司。
可还有这么多钱,我不睡觉也想不出来怎么将它们花掉。
天气潮湿,有些现金长霉,我还得买电风扇、除湿机放在房子里,日日夜夜开着。
有一天看电视,看到山里孩子学习环境艰苦。
我灵机一动,对啊,我花不完,可以给别人花嘛!
我将老家那些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有一所算一所,全部捐了一个遍。
我也不露面,都是小黄帮我办的。
有记者要采访我,我也直接拒绝,只说:我是一个司机。
捐钱既省事又省力,我很满意。
老家的学校捐完了,我又到别的地方去捐。
于是社会上开始传言,说有个慈善家光做好事不留名,只知道他是一个司机。
然后又有人说,人家只是谦虚说自己是司机,真的司机能有那么多闲钱出来捐
可我真的只是一个司机。
不过捐钱真能让人上瘾,难怪最近年轻人都喜欢打赏主播,白送人能让人睡着觉。
我又给很多大学捐钱,因为我自己没上大学,所以大学成为我心底永恒的伤痛。
这样快一年了,我打算去里面看看他,看他过得好不好。
他见到我的时候有些惊讶,随后又有些惊喜。
他的状态还行,没有想象中的憔悴,比我那时候好多了,可能他在里面的日子还不错。
小李,就你还记得老子,老子没白对你好。
别人说那张卡里一分钱都没有。
他愣了一下,啥子卡
你让我代你背锅时,给我的那张卡,你说忘记密码的那张。
没钱吗我不记得了。他咧嘴一笑,额头上稀疏的白头发在灯光下闪着光。
老子给你这么好的工作,你成天跟着老子吃香的喝辣的,早就把你那几年补上了吧!
工作是不错,除了每晚要熬到你应酬完,还得将吐得稀巴烂的你送回家,然后再去把车清洗干净,其他都还挺好。
你一个底层人,能跟着老子进出这么多高级场所,接触那么多位高权重的人,你小子知足吧!
我说好。
你没跟别人说什么吧他看了下四周,压低嗓门问。
没有。
我知道他指的是自建房。
你小子还是口风紧,等老子出去了,你再跟老子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说好。
从那里回来之后,我再也没去见过他。
又过了半年,自建房小区拆迁了,我又得了两套房子,我将这两套房子卖掉,换成现金,捐了出去。
后来,我的运输公司越做越大,又开了很多分公司,成了国内有名的快递连锁企业。
我把生意做到了国外,只做跟司机相关的行业,因为我是一个司机,不能忘本。
我走遍了世界各地,每到一个我喜欢的城市,我都会在那里买下一套房子。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我的孩子都十多岁了。
我家老汉也不在了。
在曾经自建房所在的地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与那栋大厦的保安争执不下。
谁让你们拆老子的房子的老人激动地满脸通红。
这拆迁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真不清楚。那保安无奈解释。
十几年前就拆了怎么没人通知我激动的情绪让老人嘴唇发颤,双手抖动。
什么事这么吵。小黄走上前去问。
那保安恭敬地说:黄总,有个老爹爹硬说他家房子在这里,可咱们这是商务大厦,没有他的房子。
小黄对我说:何董,您先上去,这里我来处理。
我摆摆手,没事,我喜欢跟人唠嗑,你们先上去吧。
保安领着那老人来到一楼的会客室,我坐在那里看着他。
你是这里的领导老子的房子呢他火气很大,中气十足。
看来里面十几年的磋磨也没有磨掉他心里那股气焰。
这里的房子十几年前就拆了。
拆给谁了老子房子里还有东西呢!
不知道,这栋楼我是第六个接手的。我给他倒了一杯水。
现在这里是你负责,那你得给老子把事情解决了!
我解决不了,你得找最开始的那家房地产开发商。
他迟疑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面露惊愕,你,你,你是小李
不好意思,您认错人了,我姓何。
也是,小李一个穷鬼,底层人,怎么会有你现在的气派不过,有那么一点像,又不太像。他似乎喃喃自语。
小李是我问道。
一个白眼狼,老子出来才发现这里被拆了,他是唯一知道我这套房子的人!可惜,那小子无处可查,老子大意了,不知道他是哪里的人,也不知道上哪里找。只知道他叫小李。
是啊,我只是个底层人,连全名你都不屑于记住,又怎么能找到我呢
大叔,您听我一句,这里呢,十几年前就拆迁了,要是您在这儿真有一套房子,您可以去找当年拆迁的地产商,那时候每套房子都补了拆迁款,有的还换成了市里的房子,您循着这条路,终归能找到人。
可那地产商上哪里找去他颤巍巍的手放下水杯,双眸浑浊看着我。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笑了笑。
看他转身,我真诚说了句:您慢走!
他踉踉跄跄的背影在我眼前消失,我知道他永远找不到那家开发商。
因为负责这里拆迁的开发商背后的人就是我。
拆迁做完,那开发商就破产了,这栋大厦转手六次,又到了我的手上,该处理的早都处理完了。
他上哪里找呢
可是这世上,有什么比给人希望,最后又让人绝望更残忍的呢
那时候我去里面看他,没告诉他自建房里的东西早就被我转移了,就是想让他在里面怀揣着希望,想着出来后他还可以东山再起、恣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