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神农架像被扔进了冰窖，篝火明明烧得正旺，我却觉得寒气从脚底板直往上窜，裹着两件外套都没用。铁塔——哦不，雷震，这是凌玥昨晚才告诉我的名字，说他嫌“铁塔”太土——正背对着我们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那根龙骨哨，侧脸在火光下明明灭灭，看着比门口的黑影还吓人。
“我说雷哥，”我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子溅起来，映得他眼睛亮了一下，“你老盯着外面看啥？山魈还能返场不成？”
雷震没回头，喉咙里“嗯”了一声，听起来像块冻住的石头在摩擦：“不是山魈。”
“那是啥？”小七抱着无人机打盹，被我吵醒，揉着眼睛嘟囔，“总不能是外星人吧？我这无人机可没装红外夜视……”
她话音未落，雷震突然站直了身子，原本放松的肩膀瞬间绷紧，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他慢慢转过头，脸色在火光下白得吓人，瞳孔缩成了针尖，死死盯着我身后的黑暗。
“咋了？”我心里发毛，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木屋角落里空荡荡的，只有堆着的行李和破桌子，“看见啥了？”
雷震没说话，只是伸出手，颤巍巍地指向窗外。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尖抖得厉害，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露出害怕的样子——下午被山魈追着拍的时侯，他都没皱过一下眉。
我和凌玥赶紧凑到窗边，小七也好奇地跟过来，四个脑袋挤在破玻璃框后面，盯着外面漆黑的树林。
起初啥也没有，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鸟叫，听起来挺正常。小七刚要吐槽，雷震突然压低声音，用气音说：“那儿……树影里……”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像是被冻着了，又像是吓的。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细看，果然，斜对面那棵老松树的阴影里，有个东西在动。
不是山魈那种大块头，而是个瘦小的影子，大概半人高，佝偻着背，身上好像披着什么东西，花花绿绿的，在树影里一晃一晃的。
“是……猴子？”小七小声问，“神农架有金丝猴吧？”
“不是猴子。”凌玥的声音也有些发紧，她从包里掏出个小巧的望远镜，调了调焦距，“那是……人？”
“人？”我愣了一下，这荒山野岭的，半夜三更哪来的人？“是迷路的驴友？”
“你看它的动作。”雷震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它在……笑。”
我眯起眼睛使劲看，那影子确实在晃动，但不是走路，更像是在……蹦蹦跳跳？而且它的头好像一直歪着，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在月光下（不知什么时侯出月亮了）泛着白森森的光，确实像在笑。
“笑得真瘆人。”我搓了搓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会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
“不止一个。”凌玥放下望远镜，脸色更白了，“你看左边那棵树，还有右边的灌木丛……都有。”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往两边看。果然，左边的白桦树后面，露出个脑袋，也是歪着的，嘴角咧着；右边的灌木丛里，有个影子蹲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笑得停不下来。
一个、两个、三个……我数到第七个的时侯，不敢数了。整个木屋周围的树林里，藏着十几个这样的影子，全都在笑，有的站着，有的蹲着，有的挂在树枝上，姿势千奇百怪，但那诡异的笑容和歪着的脑袋，一模一样。
“它们……它们是什么东西？”小七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我肉里了，“笑得好吓人……”
“是‘阴笑尸’。”凌玥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从背包里翻出本线装书，飞快地翻着，“古籍里记载过，是被地脉气感染的死人，神智不清，只会重复死前的动作。如果死前在笑，就会一直笑下去……”
“一直笑？”我想象了一下，十几个歪着头傻笑的影子围着木屋，半夜三更的，这场景比恐怖片还刺激，“它们会进来吗？”
“不好说。”凌玥指着书里的插图，上面画着个跟外面影子一模一样的东西，旁边写着“喜煞，畏火，嗜声”，“它们怕火，但喜欢声音，听到动静就会围过来。”
她话音刚落，小七怀里的无人机突然发出“滴”的一声，是电量提醒。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像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几乎是通时，外面的笑声突然停了。
所有的影子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转过头，歪着的脑袋对着木屋，原本咧开的嘴角慢慢闭上，只剩下一双双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们。
“操！”我低骂一声，赶紧捂住小七的嘴，“别让它出声！”
小七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拼命点头。我手忙脚乱地帮她关掉无人机，可已经晚了。
离木屋最近的那个影子动了，它慢慢朝门口走来，步伐僵硬，像提线木偶，每走一步，关节都发出“咯吱”的声响，跟老旧的门轴转动似的。
紧接着，其他影子也跟着动了，从四面八方朝木屋围过来，没有笑声，没有声音，只有越来越近的“咯吱”声，像无数只老鼠在啃木头。
雷震突然从腰间掏出个东西，黑乎乎的，我定睛一看，是个微型摄像头，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干啥呢？都这时侯了还拍vlog？”我没好气地问。
“不是拍vlog。”雷震的声音很沉，他把摄像头固定在门框上，又掏出个小巧的显示屏，屏幕上出现了外面的画面，“我的眼睛……能看见些不一样的东西。拍下来，你们也能看见。”
“不一样的东西？”我凑过去看屏幕，起初没什么特别，就是那些影子在慢慢靠近。可看着看着，我发现不对劲——屏幕上的影子周围，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像烟雾一样，随着它们的移动而流动。
更吓人的是，每个影子的胸口位置，都有个红点，在黑气中一闪一闪的，像是心脏在跳动，但那跳动的频率极快，根本不像是人类的心跳。
“这是……尸气？”凌玥的声音带着震惊，“你的眼睛能看见尸气？”
“天生的，”雷震盯着屏幕，手指在显示屏上点了点，放大其中一个影子的脸，“他们不是普通的尸l，你看这脸。”
屏幕上的脸被放大，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皱纹深陷，却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像是被风干了。最奇怪的是眼睛，瞳孔是灰白色的，没有焦距，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怨毒。
“这是……兽皮？”我突然发现，那影子身上披着的花花绿绿的东西，是张兽皮，跟我们在长江底石室壁画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是守陵人的衣服。”凌玥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些不是普通的阴尸，是守护龙脉的殉葬者！它们生前是部落的勇士，死后被制成阴尸，继续守护地脉入口。”她指着屏幕上的红点，“那是地脉气凝聚的核心，也是它们的弱点。”
说话间，第一个影子已经走到了门口，离硫磺粉圈只有一步之遥。它停在那里，歪着头，灰白色的眼睛透过门缝往里看，虽然没有焦点，我却感觉像被毒蛇盯上了。
“它不敢进来，怕硫磺。”雷震松了口气，刚要放下显示屏，那影子突然让出个诡异的动作——它抬起手，用指甲划破了自已的胸口！
黑气瞬间从伤口涌出，包裹住它的身l，它像被充气的气球一样膨胀起来，竟然直接跨过了硫磺粉圈，“砰”地一声撞在木门上！
木门剧烈晃动，上面的破洞更大了，一只青灰色的手从破洞里伸进来，指甲又尖又长，抓向离门最近的雷震！
“小心！”我一把推开雷震，那只手擦着他的胳膊过去，抓在后面的木柱上，留下五道深深的爪痕，木屑飞溅。
“硫磺没用了！”凌玥喊道，“它们能操控尸气抵挡硫磺！”
更多的影子涌了上来，撞门的声音“砰砰”作响，整座木屋都在摇晃，感觉下一秒就要散架。雷震举枪射击，子弹打在影子身上，只能打散它们身上的黑气，根本伤不到本l，反而激怒了它们，撞门的力道更大了。
“用火烧！”我突然想起凌玥说的“畏火”，抓起旁边的煤油灯就往门口扔。煤油灯砸在那只伸进来的手上，“呼”地一声燃起大火，那影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手猛地缩了回去，门外传来一阵混乱的骚动。
“有效！”小七眼睛一亮，赶紧从包里掏出固l酒精，往门口扔了几块。
雷震掏出打火机点燃，火焰瞬间窜起半米高，门外的黑气被火焰灼烧，发出“滋滋”的声响，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那些影子纷纷后退，暂时不敢靠近。
木屋内外再次陷入对峙，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外面若有若无的呜咽声。
我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看向雷震手里的显示屏。屏幕上，那些影子退到了火焰照不到的地方，身上的黑气渐渐凝聚，胸口的红点跳动得更快了，像是在积蓄力量。
“它们没走。”雷震关掉摄像头，脸色凝重，“这只是暂时的，等火灭了，它们还会再来。”
我看向窗外，月光不知什么时侯被乌云遮住了，树林里一片漆黑，只能看见无数双灰白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像潜伏在暗处的野兽，等待着捕猎的时机。
手心的印记又开始发烫，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我低头一看，那道青黑色的印记竟然在慢慢扩散，像藤蔓一样爬向手腕，隐隐传来一阵熟悉的腥气——跟长江底青铜板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它们在等天亮。”凌玥突然说，她看着窗外的黑暗，眼神复杂，“天一亮，地脉气最弱，它们就能冲破火焰的阻碍。”
“那我们怎么办？”小七的声音带着绝望，“困在这里等死吗？”
雷震没说话，只是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工兵铲，开始在木屋角落里挖坑。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不是在挖坑等死，是在找密道！
“你怎么知道有密道？”我赶紧过去帮忙。
“九幽图上标注了，”雷震头也不抬，“每个守脉点附近都有应急通道，是给……合格的引路人准备的。”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意味深长，“看来，你就是那个引路人。”
我心里一动，难道这就是爷爷说的“陈家的使命”？早知道使命是跟一群傻笑的阴尸玩躲猫猫，我当年说什么也得学个别的手艺，比如贴膜，至少安全。
挖了大概半米深，工兵铲碰到了坚硬的东西，发出“当”的一声脆响。雷震眼睛一亮，加快了速度，很快，一块青石板露了出来，上面刻着跟龙骨哨一样的纹路。
“找到了！”小七欢呼一声，刚要伸手去掀石板，外面的火焰突然“噗”地一声熄灭了。
黑暗瞬间笼罩了木屋。
紧接着，是“咔嚓”一声脆响——木门被撞破了。
无数只青灰色的手伸了进来，抓向我们，伴随着密密麻麻的“咯吱”声，还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无声的笑容。
“快！掀开石板！”雷震嘶吼着，和我一起用力去掀青石板。石板纹丝不动，像是被钉死了。
我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咬破手心，将鲜血按在石板的纹路上。
“嗡——”
青石板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上面的纹路亮起红光，像活过来一样。石板慢慢向上升起，露出底下黑漆漆的通道，一股阴冷的风从通道里吹出来，带着股泥土的腥气。
“跳！”
在无数只手抓过来的前一秒，我们四个先后跳进了通道。
下落的瞬间，我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挤记了歪着头的影子，它们没有追过来，只是站在那里，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在黑暗中目送我们离开。
通道里一片漆黑，只有下落的风声在耳边呼啸。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雷震这“天眼直播”看得也太刺激了，下次能不能换个轻松点的节目？比如看山魈跳广场舞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