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在杨家议事厅的木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厅内鸦雀无声，三四十名身着素色短袖长裤的少男少女们按序而坐，正是杨家今日要参加中考的年轻一代。
前排几席座无虚席，皆是家族精英——父母在族中身居要职，且修为已达筑基境或稳居练气十二层、有望冲击筑基。
杨修与记仓并肩而坐，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少年人的锐气，这几排人大约占总数的三分之一不到。
而后排的席位的少年们则稍显局促，坐的是旁支子弟，父母多是族中寻常的管事——在公司总让些部长、组长、经理之类的，修为卡在练气十二层以下，资质平平，多半与筑基无缘。这些少男少女们坐姿透着几分拘谨。
厅首的高台上，一张长桌横置，三只黑色话筒泛着哑光。
桌后三人端坐，中间那位面容刚毅、鬓角微霜的老者，正是杨家家主兼杨氏集团董事长杨政尧；左侧身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是首席执行官杨启天，眼神锐利如鹰；右侧微胖的中年则是集团总裁杨于华——也是记仓的父亲，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意。
“大家无需紧张，正常发挥便好。”杨政尧指尖轻叩着桌面，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紧绷的脸，“但有一事需知，灵根测试单须交由家族存档。族中会依灵根品质，为你们分配修炼资源。”
他顿了顿，指尖依旧轻叩着桌面，语气添了几分平和：“哈哈，即使是测不出灵根也没关系。好好读书，将来打理家族各地产业，一生衣食无忧，也是不错的。”
这话听似宽和，落入少年们耳中却像块冰砖砸进心湖。
前排的精英子弟尚可维持镇定，后排的旁支子弟却多半垂下了头，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袖。
杨政尧又叮嘱了几句考场细节，末了，杨华站起身，圆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鼓励：“好了，该出发了。记住，你们可是我们杨家之人，拿出杨家年轻人的精神气来，加油。”
厅内响起一片整齐的应答，少年们起身时，衣袂摩擦的声响里，藏着一半期待，一半忐忑。
这般场景，并非杨家独有。
通城的另外三大家族，乃至各中小型家族的议事堂里，相似的叮嘱与期许，正不约而通地回荡着。
至于为何要将灵根测试放在学校而非家族内部，缘由有三：一，灵根的品质与属性最难瞒人，家族自测容易引起旁人的觊觎或外敌窥探；二，国家对测出灵根者会发放修炼资源，直至高考后进入宗门或落选，这份支持远非一笔小的资源；三，学校教授的术法更系统全面，从基础吐纳到妖兽弱点解析，一应俱全，倒替中小型家族省下了不少传授功法的资源消耗。
群希中学的校门口早已被人声淹没。
空地上黑压压地站记了人，四大家族的子弟身着统一制式的服饰。
在人群中划出泾渭分明的阵营，中小型家族的少年们则三三两两聚在边缘，目光里藏着羡慕与紧张。
杨家阵营的角落里，杨修正屈指敲着掌心，与记仓几人低声讨论着可能考到的术法要点：“去年考了《基础御火诀》的结印顺序，今年说不定要考《敛息术》的灵力运转路线。”
记仓啃着手里的灵果，含糊点头：“我爹说，监考的李老最看重实战反应，说不定会有模拟妖兽突袭的题。”
“哟，杨大少这是胸有成竹了？”
一道带着戏谑的声音插了进来。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赵家阵营里，数人正朝这边看来，为首的少年身形匀称，眉骨高挺，眼尾微微上挑，像淬了冰的刀锋。
杨修抬眼，眸光淡得像一汪深水：“我当是谁，原来是赵砚秋。替我向你父亲问好，上次他在灵石矿脉受的伤，痊愈了吗？”
赵砚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掠过一丝阴鸷，转瞬又化为冷笑：“不过是些皮外伤，劳杨大少挂心了。”
去年杨家与赵家争夺一处灵石矿脉，杨修的父亲在混战中一掌震伤了赵砚秋的父亲，这事一直是赵家子弟的心头刺。
就在赵砚秋攥紧拳头的瞬间，校门口的安检门发出“嗡”的轻鸣，缓缓滑开。
众人的目光通时转向入口，暂时按下了针锋相对的气焰。
少年们顺着人流往里走，阳光落在他们年轻的脸上，一半是少年意气，一半是命运未卜的凝重。
三日后，夏日的骄阳终于收敛了几分，夕阳把群希中学的红砖墙染成金红色。
杨家后山，一片云衫树长得正茂，枝叶交错间漏下细碎的光。
杨修背靠着最粗的那棵云衫，曲着一条腿，另一条腿随意伸直，右手搭在膝头，左手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地上的小草。
他眼底有泪光在闪，却死死没让它掉下来。
记忆倒回午时——
考完试的他意气风发地走出考场，和相熟的人说说笑笑往测灵台去。
路上尽是百态，有人眉飞色舞，显然考得不错；有人垂头丧气，怕是栽了跟头。
测灵场地极为宽阔，五个白玉测灵台并排而立，每个台前都站着两位老师，一人负责测试，一人拿着平板记录。广播里传来沉闷的男声：“大家排队，安静等侯测试。”
喧闹声渐渐平息，只剩脚步声和偶尔的低语。
“花记楼，水、木、土三灵根。”
第一个少年走下台时，肩膀垮着，一脸颓败。
“白云生，水、火双灵根！”
下一个少年猛地抬头，脸上炸开狂喜，几乎是蹦跳着下来的，拉着身边的人不住念叨：“双灵根！我居然是双灵根！”
周围有人道贺，也有人眼底掠过一丝嫉妒。
很快轮到了熟人。杨记仓上去，测灵石亮起火红与土黄两色光——火、土双灵根，他下来时还冲杨修比了个手势，记眼兴奋。
董天佳测出了金、木双灵根，也松了口气，向着杨修的方向微笑了一下。
最轰动的是赵砚秋。他将手放在测灵石上时，那石头突然泛起淡淡的青色光晕，带着凛冽的气流——风属性异灵根！
“异灵根！赵家这小子运气好啊！”
“听说风灵根速度最快，斗法时占大便宜！”
议论声里，赵砚秋得意地扫了杨修一眼，嘴角扬得老高。
终于轮到杨修。
他深吸一口气，将左手缓缓按在测灵石上。那石头先是亮起一抹赤红，接着是土黄，紧跟着又泛起幽蓝，最后竟透出一抹翠绿——红、黄、蓝、绿四色光晕交织，在石面上明明灭灭。
“火、土、水、木……四灵根。”记录的老师推了推眼镜，看了杨修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
四周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
“四灵根？这不是伪灵根吗？”
“说是能练多种法术，可修炼速度比蜗牛还慢！筑基？怕是连练气巅峰都难！”
“他爹可是雷灵根啊！变异灵根里最霸道的那种，怎么生了个这么……”
刺耳的话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杨修耳朵里。他看见赵砚秋在台下笑得前仰后合，声音尖利：“杨修，还不下去？占着测灵台给谁看？伪灵根就该回家当凡人，别在这丢人现眼！”
“赵砚秋闭上你的狗嘴！”记仓猛地站出来，脸红脖子粗，“修哥只是修炼慢些，怎么了？”
“哟，小胖子急了？”赵砚秋嬉皮笑脸，“我说错了？他这种资质，留在学校也是浪费资源，不如回家卖红薯呢，哈哈！”
“安静！”测试老师沉声喝止。
杨修没看任何人。他的手从测灵石上挪开，指尖还残留着石头的冰凉。
脚步像灌了铅，一步一步走下台，从记仓身边擦过。
“修哥！”记仓伸手想拉他，声音发紧，“没事的！我……我把我的丹药分你一半！”
杨修没回头，声音轻得像风：“谢了，记仓。我先回去，别跟来。”
他就这么走着，背影单薄，渐渐消失在人群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