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援助中心的办公室墙上,新钉了一面留言板。
“感谢程律师帮我们追回工钱!”
“我儿子终于转学成功,谢谢你们不放弃我们。”
“法律真不是城里人的东西,程律师说得对,它也可以属于我们。”
一张张歪歪扭扭的字条被钉在软木板上,就像这片土地上第一次听见了自己的回声。
手机震了一下,是基金会总部发来的内部调研通知。
前往沁江参与项目规划会。
她盯着那段话,愣了十几秒。
沁江总部,意味着回城,空调、地铁、写字楼、上千月薪、可预期的晋升通道,还有离开这片破旧山路的自由。
“你要走?”小杨端着泡面进来,边吃边问,“刚刚基金会那个文件我也看到了。”
“还没决定。”
“这可是总部职位哎,比咱这儿强多了吧?”
程念没说话,转头望向窗外。
山路仍未铺完,远处施工的压路机正哐哐作响,几位村民搬着沙袋往坡上送,还有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坐在阴影处喘息。
这些人,每一个,她都在近几个月的卷宗里见过。
有人来报家暴、有人来要抚养费,也有人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坐下来发了半小时牢骚,可她都听了。
“我刚来的时候,”她说,“这路坑坑洼洼,没人知道明光援助中心是干嘛的,连个案子都没有。”
“是啊,那时候你每天对着空桌发呆。”小杨咬着泡面。
“可现在你看,”她指着留言板,“他们自己来敲门了,他们开始相信法律。”
她又看向那封来自总部的调令通知,沉声说:“如果我现在走了,这些刚刚建立起的信任呢?是不是又要归零?”
小杨顿住,不再说话。
当天晚上,孟律从沁江赶来。
她把办公室门一关,说:“总部真心想让你回去,他们给了我明确信号,愿意给你区负责人的名额。”
程念问:“那你觉得,我就这样走了,村民还会相信我们吗?”
孟律叹了口气:“程念,这不是你的责任。”
“可这确实是我的选择。”
她语气不重,却坚定得像一块落地的石头。
“我来星河,不是因为被派来,是因为我想知道法律到底能在这地方扎多深的根。”
“你可以换个地方,继续种。”
“可这片地刚刚松土。”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山坡。
“我愿意留下来,是我的选择。”
孟律看着她,沉默半晌:“你确定?一旦拒了总部,这条路可能就很长。”
“我不怕路长。”
基金会总部的回执邮件在两天后到来:
程律师已确认暂不参与总部项目,建议保留西南片区常驻联系人身份,视后续表现再定转岗。
她签完邮件,关掉电脑。
“我爸以前总说我死脑筋。”她对小杨笑道,“现在他说,我愿意走自己的路,那就别回头看。”
“那你怕后悔吗?”
“我以前怕。现在不怕了。”
“为啥?”
“因为以前走的路,是别人给的,现在这条,是我自己挑的。”
三天后,村里传来消息,老李家和邢姓户的土地界限再次起争议,有人偷偷毁了果树。
程念赶去现场,发现两户人家怒气冲天,几乎要打起来。
她站在两家中间,手举法律通告:“谁再动手,就不再是邻里纠纷,而是治安案件。”
全场瞬间安静。
她拿出前次调解文件,重新划线:“根据双方达成的调解协议,如一方单方面改变现状即视为毁约,后果由毁约方承担。”
那一刻,所有人都服了。
小杨站在旁边小声嘀咕:“你现在才像我们这儿的镇律。”
程念弯了弯嘴角:“我不想当镇律,我只是想让他们在说有事要找人的时候,知道第一个能找的是法律。”
她回到办公室,在日记本上写下今天的笔记:
土地协议再调,村民情绪依旧,但愿意听合同这两个字,信任已初步建立。
她合上本子,对自己说:
“这里,不是短暂停留,而是我愿意扎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