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第七夜—我不是林远 > 第一章

1、今天我是外卖员
我是在一阵腐臭味里醒来的。
地板是凉的,水泥地,裂缝里塞着烟头和泡面渣。头顶的日光灯一闪一闪,像垂死病人的心电图。
窗外是凌晨五点的天,灰得像一块泡发的抹布。
我猛地坐起,后脑撞上铁架床,疼得眼前发黑。我不是在睡觉。我是——换了个身体。
我低头看手。粗糙,指节粗大,左手无名指有道疤。这不是我的手。我的手修长,常年握笔,中指有茧。
我摸脸。胡子拉碴,颧骨高,下巴歪。这不是我的脸。
我翻身上床,从枕头下摸出一部破屏手机——这是我醒来后的第一反应:找身份。
手机锁屏,需要指纹。我试了右手拇指,没反应。
食指,没反应。
最后是左手小指——亮了。
壁纸是一张合影:两个男人搂着一个穿吊带的女人,在烧烤摊前咧嘴笑。我认不出他们。
相册里有张身份证照片:张伟,男,31岁,城西区柳树巷47号。
柳树巷47号,就是我现在躺着的地方。我翻记录:欠费停机,三天没接单,房东催租电话打了17个。我是个外卖员。
我打开微信,头像是一只龇牙的狼。
朋友圈最后一条是昨天发的:干完这单去喝酒!新来的护士妹妹约我了!
配图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笑得勉强。
我盯着那张脸,忽然觉得眼熟。不是因为她好看,而是——她眼角有颗痣。和我一样。
我冲进厕所,撞开镜子。镜子里的男人满脸胡茬,眼窝深陷,但右眼角那颗小痣,清晰如昨。
泪痣。
从23岁起,我就开始做那个梦:在陌生房间里醒来,别人叫我不同的名字,我慢慢适应,直到某天,我在镜子里看见这颗痣——然后惊醒。
我以为是创作素材。毕竟我是个写小说的,笔名第七夜。可现在……梦成真了。
我颤抖着从夹克内袋摸出一样东西——一本皮面日记本。黑色,边角磨损,锁扣断了。
我不记得我有这本日记。
翻开第一页,字迹是我熟悉的:如果你醒在陌生房间,别信记忆,信泪痣。
如果你看见这句话,说明你已经开始了。
别信APP,别喝牛奶,别睡太久。
记住:你不是第一个。
我手一抖,日记掉在地上。谁写的我还是张伟
我强迫自己冷静。语文老师的职业习惯救了我——分析,记录,推演。
我翻到后面,发现一页页空白,直到最后一页,一行新字浮现,墨迹未干:
第1天。我是谁
是我的笔迹。可我……没写过。
门外突然炸响砸门声。张伟!开门!房租!再不开我砸了!是本地口音,暴躁。
我深吸一口气,抓起头盔,打开门。
房东是个胖男人,秃顶,手里攥着烟:欠三天了!三百八!现在交!
我点头,摸口袋——空的。
钱放桌上。他瞪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关上门,冲向那张油腻的桌子。桌上没钱。
只有一张皱巴巴的便利贴,上面写着:别信他。他昨天看见你吐血,说你要死了。
我浑身发冷。吐血我还是张伟
我冲进厕所,翻开垃圾桶——没有血迹。打开冰箱——半瓶牛奶,保质期昨天过期。
柜子里有药,标签模糊,只看得清两个字:镇定。
我打开手机相册,翻找张伟的生活痕迹。一张医院检查单跳出来。
姓名:张伟
诊断:慢性胃出血,建议住院
备注:近期有幻觉报告,建议精神科会诊幻觉
我盯着那两个字,忽然想起——昨天那条朋友圈,护士妹妹根本不是医院的。是养老院。
我点开她的头像,朋友圈最新一条:
今天照顾的老爷爷又说‘我不是我’,吓死我了。
配图是养老院走廊,墙上挂着一幅画:一个男人站在镜子前,镜中却是另一个人的脸。
我盯着那幅画,心脏骤停。那镜子的位置……和我现在站的地方,一模一样。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第1天,载体激活。欢迎回来,LY-0。
我手一抖,手机掉进马桶。水花四溅。
我跪在地上,捞起手机,屏幕一片漆黑。但就在关机前,最后一帧画面闪过——是那本日记的封面。
在倒影中,我看见自己右眼角的泪痣,正缓缓变红,像一滴即将坠落的血。
2、我是医生,但我怕血
我再睁眼时,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干净、冰冷、带着一丝甜腻的腐朽气。
头顶是无影灯,白得刺眼。耳边有仪器滴答声,规律得像倒计时。
我躺在一张皮椅上,身上盖着浅蓝色布单,手腕上贴着标签:陈明远,男,38岁,整形外科主任医师
今日手术:面部创伤修复(患者:李某)
我猛地坐起,布单滑落,露出一身挺括的白大褂。
胸前名牌写着陈医生,照片上的人方脸、薄唇、眼神锐利——不是我。但右眼角,那颗泪痣,还在。
我冲向墙角的洗手池,撞开镜子。脸变了。颧骨高,法令纹深,眼角有细纹,但那颗痣,像一枚钉子,牢牢钉在我身上。
陈医生门外传来护士的声音,患者已经进手术室了,您还好吗
我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我……没事。
您昨晚值夜班,脸色很差。
护士推门进来,递来一杯牛奶,沈博士说,您最近融合度波动,得补营养。
沈博士
又是这个名字。
第一章那条短信里出现过:沈博士说,该做融合了。
我盯着牛奶,想起日记里的警告:别喝牛奶。
我接过,假装喝了一口,趁她转身时,倒进旁边的绿萝花盆。
土面瞬间冒起细小的白烟。
我手一抖,杯子差点摔了。
陈医生护士回头。
没事,呛到了。我强笑。
她走了。我蹲下身,盯着那盆土——它正在缓慢变黑。
手术室。我站在无影灯下,看着手术台上那个男人。
他左脸严重撕裂,血肉模糊,但右半张脸……和我一模一样。
不是像。是完全相同——眉骨弧度、鼻梁高度、唇形,甚至连右眼角那颗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我手开始抖。陈医生
助手递来手术刀,要我来吗
不用。我咬牙接过。
刀尖触到皮肤的瞬间,一股电流窜上脊椎。我眼前一黑,猛地跌入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我在手术台前,主刀一台面部移植。
患者是个年轻女人,脸被烧毁。我说:这次用的是最新克隆皮层,不会排异。
助手问:编号
我答:LY-3,融合度87%。
女人突然睁眼,嘶吼:我不是林晚!放我走!!
我面无表情,按下镇静剂——她闭眼前,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在造鬼……
记忆戛然而止。我站在手术台前,刀尖已划开患者皮肤,血涌出。
我怕血。真正的陈明远不会。可我胃里翻江倒海,冷汗浸透后背。
陈医生!助手惊呼,您怎么了
……没事。我强撑,继续。
我强迫自己缝合,一针,两针,手抖得像帕金森。
每缝一针,那段记忆就闪回一次。
那个女人……是林晚
沈博士要复活的人
而我……是她的丈夫载体
手术结束,我逃也似地冲进更衣室,反锁门。
翻开随身带的日记本——它居然跟着我过来了。
最后一页,新字浮现:
第2天。这身体的主人……去哪了
我翻到前面,发现第一页的警告下面,多了一行小字:
他们用死人填活壳。
我浑身发冷。突然,更衣室的灯灭了。应急灯亮起,红得像血。
我听见走廊有脚步声,很轻,但每一步都和我心跳同步。
我屏住呼吸。门把手,缓缓转动。我抓起椅子,准备砸。
门开了。
是那个患者,脸上缠着纱布,被护士搀扶着。
陈医生……他声音模糊,谢谢你……救了我……
我松了口气。可就在我放松的瞬间——
他猛地掀开半边纱布。
那张脸,和我一模一样。
他咧嘴笑了,血从嘴角渗出:
下一个,是你。
灯,灭了。我再睁眼时,躺在医院天台边缘,风很大。
日记本在风中翻页,停在一页空白处。
一行新字,缓缓浮现:
第3天。我在养老院。
3、养老院里的毕业照
我是在一阵茉莉花香里醒来的。阳光透过米色窗帘洒进来,床头柜上摆着保温杯、老花镜、一盒降压药。墙上挂着一幅字:桃李满园。
我躺在一张硬板床上,身上盖着印有康乐养老院字样的薄被。
窗外,一群老人正在做早操,动作缓慢,像一群被提线的木偶。
我坐起身,头有点晕。镜子里的男人六十多岁,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但右眼角那颗泪痣,依旧清晰如初——像是唯一没老去的东西。
床头柜上有张合影:一群白发老人围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背景是教学楼。
照片下方写着:2003届毕业20周年
reunion,林远老师与学生们
林远。我的名字。
可我不是林远。
至少……不是这个林远。
我翻找衣物,在夹克内袋摸到一本退休证:姓名:林远,原职:市二中语文教师,退休时间:2020年,备注:阿尔茨海默症早期,需定期探视。
阿尔茨海默可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2015年才毕业,2018年车祸身亡
不,那是他们说的。
可我现在……活在2025年还是2045年
我翻开随身带的日记本。最后一页,新字浮现:
第3天。这具身体,已经‘死’过一次。
我心头一紧。突然,门被推开。一个穿蓝裙子的女人端着粥进来,四十多岁,眼圈发黑爸,您醒了
她轻声说,今天感觉怎么样还认得我吗
我盯着她,她不是我女儿。可她眼里的期待,像刀子。
……还好。我含糊应道。
她松了口气:您昨天又说‘我不是林远’,把护工吓坏了。医生说,最近别刺激您。
我低头喝粥,手微微发抖。她走后,我立刻翻找抽屉。
在一个铁盒里,我找到一张泛黄的报纸剪报:中学教师林远车祸身亡,年仅32岁
家属拒绝对外发声,葬礼低调举行
学生悼念:他是最好的语文老师
日期:2022年4月3日。
2022年可现在是2025年我死了三年
我继续翻,又找到一本相册。
里面全是林远的人生:毕业照、结婚照(新娘陌生)、家长会、公开课……每一张,都是我,又不是我。
最后一张,是养老院的体检报告:
姓名:林远死亡
登记:2022年4月5日
状态:已火化
备注:家属申请记忆延续计划,启用P-HOST-3
载体P-HOST-3
和第一章的LY-0呼应上了。
我是载体,是容器,是他们用来延续死者记忆的壳。
我浑身发冷。突然,相册夹层里滑出一张小照片:
是林远和一群学生的毕业照,但被剪掉了大半。
只剩他一个人站在讲台上,笑得温和。
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如果你看到这张照片,说明你醒了。别信‘死讯’,他们用死亡骗你顺从。
字迹……是我的。可我从没写过。我冲出房间,在走廊尽头找到护工站。
请问,林远老师……到底是哪天去世的
护工抬头:2022年啊,您忘啦那天暴雨,他开车去学校拿教案,撞上了水泥罐车。
尸体呢
火化了,骨灰交给妻子了。
妻子呢
护工皱眉:您……真不记得了您妻子林晚,三年前就病死了。
林晚。那个在手术室里尖叫我不是林晚的女人。
我踉跄后退,撞上墙。原来如此。我不是在复活林远。
我是在成为林远,去陪伴一个早已死去的林晚。沈既明要的,不是一个复活的丈夫,而是一个愿意永远演下去的演员。
我回到房间,翻开日记。
最后一页,新字浮现,墨迹鲜红,像血:第4天。我在酒吧。
吉他包里有封信:‘爸,我不是你儿子……’
我合上日记,望向窗外。一群老人正在放风筝。线断了,风筝飞走。老人仰头看着,笑了,像是解脱。
我忽然明白——他们不怕死。他们怕活着却不是自己。而我,已经死了三次。一次在车祸里,一次在火化炉里,一次,在他们给我写好的人生里。
4、歌手的遗书
我是在一阵吉他声里醒来的。震耳欲聋的电音,混着口哨、口红、汗味和廉价香水。
舞台灯光扫过,我躺在后台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件皮夹克,耳边是欢呼声:阿远!再来一首!
我猛地坐起。镜子里的男人三十出头,长发扎成小辫,耳钉闪亮,右眼角那颗泪痣,像一枚嵌在摇滚灵魂里的旧伤。
我翻找衣物,在皮夹克内袋摸到一张演出卡:姓名:阿远
身份:驻唱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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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回声·Live
House
备注:每周三、五、六晚8-11点
我不是歌手。
可台下有人尖叫:阿远!我爱你!
一个女孩举着灯牌,上面写着:你的声音救了我。
我竟有些动容。但下一秒,我摸到夹克内衬有个硬物——是本破旧的日记。它又跟着我过来了。
翻开最后一页,新字浮现:第4天。这身体的主人……也写过信。
我心头一紧。我翻找随身物品,在吉他包夹层里,摸到一封未寄出的信。
信封上写着:爸,给真正的我。
字迹颤抖,像是写于极度痛苦之中。
我打开信,读到第一行,手就抖了——爸: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又‘醒来’了。
我不是阿远。阿远是我爸,三年前死于心梗。而我,是第4个‘他’。
他们管这叫‘记忆延续’,可我觉得,他们在造鬼。
我一口气读完——我试过逃,可每次醒来,都在新身体里。我试过死,可他们会‘重置’我,像重启一台电脑。最可怕的是,我开始喜欢这些人生。我喜欢唱歌,喜欢被爱,喜欢活。可我知道——这不是我的命。所以,如果你是我……别信记忆,别信爱,别信‘活着’的感觉。记住:我们只是容器。而他们,想让我们永远忘记——自己曾是一个人。
信末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小字:P-HOST-4,融合失败前最后记录。
我盯着那行字,心脏像被攥紧。阿远的父亲,三年前死于心梗——和养老院那个林远的死亡时间吻合。
他们不是随机挑选载体。
他们在复制同一段人生,用不同身份,反复演练林远的存在。
而我……是第7个。我冲出后台,躲进消防通道。
翻开日记,发现第一页的警告下,又多了一行字:别信APP,它在喂你记忆。
APP我打开手机,相册里全是阿远的生活:演出、酒局、和女孩亲吻……
但社交软件里,有个叫心愈的APP,图标是一滴眼泪我点开,登录账号——主页跳出一行字:
欢迎回来,LY-0。今日记忆补给包已更新:‘童年·母亲的钢笔’。
我点开补给包,一段记忆自动涌入——我坐在教室里,阳光洒进来。母亲递给我一支旧钢笔:好好写,别辜负语文老师的名字。
我抬头,她是林晚。我笑着说:妈,我长大要当作家。
记忆结束。我浑身冷汗。那不是我的记忆。可它太真实了——阳光的角度、钢笔的重量、母亲的语气……我甚至能闻到她衣领上的茉莉香。
这是植入的记忆。
他们在用心愈APP,一点一点,把我变成林远。
让我相信我有母亲,有童年,有梦想——
可这一切,都是假的。我砸了手机。
突然,酒吧经理冲进来:阿远!你疯了粉丝都在等你!
我不是阿远。我嘶哑道。
少演了!他冷笑,每次融合波动,你都这德行。沈博士说了,再闹就停药。
沈博士。
又出现了。
药我问。
镇定剂啊,不然你怎么撑到现在他拍拍我肩,乖,上去唱首《第七夜》,粉丝都爱听。
我僵住。
《第七夜》
那是我写的小说笔名。我冲回后台,在吉他包底部翻到一张CD,封面是黑色夜空,题字:《第七夜》——阿远原创。
曲目列表第一首:
如果醒来,我不再是我
我颤抖着插入播放器。音乐响起,是低沉的钢琴,然后是沙哑的男声:如果醒来,我不再是我,请别叫我的名字,那不是我。如果我笑着拥抱你,请看看我眼角的痣,那是唯一的真。……他们说我在重生,可我觉得,我在一点点死去。
我听着听着,哭了。这不是歌。这是遗书。是前几个我留给我的,最后的呼救。
日记本在风中翻页,停在一页空白处。一行新字,缓缓浮现:第5天。我在董事会。
助理会说:‘警方还在查前任CEO跳楼的事。’
我合上日记,望向舞台。灯光亮起,观众欢呼。
他们在等阿远回来。可我知道——下一个醒来的,不会再是任何人。只会是我。
5、高管与坠楼者
我是在电梯上升的失重感中醒来的。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我穿着定制西装,袖扣是铂金的,胸前名牌写着:林远
CEO。
落地窗外,城市在脚下铺展,玻璃幕墙反射着冷光,像无数双监视的眼睛。
我站在38楼的总裁办公室,俯瞰全城。手机震动,助理发来日程:9:00
董事会
议题:LY-5融合失败后续处理
备注:警方仍在调查前任CEO坠楼案,请您注意情绪管理。
LY-5
融合失败
又是那个编号。
我翻开随身带的日记本。最后一页,新字浮现:第5天。这具身体的前任,跳楼了。
他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是我。’我心头一沉。
我打开电脑,输入密码——指纹自动识别通过。桌面干净,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为:忆界·内部。
点开,是一段监控录像。时间:三天前,凌晨2:17。画面是这间办公室。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浑身发抖。
他疯狂砸碎玻璃,大喊:我不是林远!放我出去!!
你们在用我的身体演戏!!
安保冲进来,他转身跃出窗口。
自由落体三秒,画面戛然而止。
录像下方写着:LY-5
融合失败,清除程序启动。
载体已回收,记忆归档。LY-6
注入准备中。
我浑身发冷。他们不是在复活林远。
他们在批量生产他。
失败一个,就换下一个。
而我,是第6个第7个我翻找抽屉,在保险柜里找到一份文件:《忆界计划·用户协议》签署人:林远(2022年3月)
条款第7条:本人同意,在脑死亡后,意识数据可用于‘记忆延续工程’,载体为P-HOST系列克隆体。
签名是真的。
可我记得——
2022年3月,我还在写小说,准备出版第一本书。
我从没签过这种协议。
除非……
是沈既明代签的。
他是家属还是创造者
手机突然响起。是助理:林总,董事会还有十分钟开始,沈博士已经到了。
沈博士。
他来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穿上西装,走向会议室。门开时,我看见了他。
他坐在长桌尽头,穿深灰高领毛衣,没穿白大褂,却比任何医生都像医生。
四十五岁,面容清瘦,眼神温和,像一位哲学教授。
可当他抬头看我时,我脊椎一凉——他知道我是假的。
林远。他微笑,今天状态不错。
我点头,在主位坐下。董事们依次发言,讨论LY-5事故的公关方案。
有人说:公众怀疑是谋杀。
有人说:要封锁‘忆界计划’的消息。
沈博士轻声道:不必。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只要我们让‘林远’活着,他们就会忘记死过的人。
我盯着他。
他在说尸体,还是在说我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沈博士留下,递来一杯咖啡。
你最近融合度波动。他说,需要加强记忆补给。
我不需要。我冷声说。
可你的身体需要。他微笑,否则,你会像LY-5一样,崩溃。
你们杀了他。
不。他摇头,是他拒绝成为林远。是他杀了自己。
我不是他。
你是。他靠近一步,声音轻得像耳语:你比谁都像。你怕血,你写小说,你喜欢那支旧钢笔……你甚至,开始恨我了。——这说明,融合度已经91%。
我浑身僵住。91%。
只差9%,我就不再是我。我会真心相信——我是林远,我爱林晚,我该为她活着。
他拍拍我肩:明天注射加强剂。别怕,睡一觉,你就完整了。
他走后,我砸了咖啡杯。液体洒在地毯上,像血。
我翻开日记。最后一页,新字浮现,墨迹鲜红:第6天。我在监狱。
狱警会说:‘你已经疯了三年。’
我合上日记,望向窗外。城市灯火如星河。可我知道——在这座城市的某处,有一间地下实验室,墙上挂着七具透明舱。
其中一具,正缓缓睁眼。
6、囚犯714
我是在铁链的撞击声中醒来的。
黑暗,潮湿,空气里弥漫着尿骚和铁锈味。我躺在一张铁架床上,手腕脚踝戴着镣铐,编号牌挂在胸前:**714**。
墙上有道刻痕,写着:**他们用梦喂你。
我猛地坐起,头撞上墙。日记本还在,贴身藏着,像最后一口气。
翻开最后一页,新字浮现:第6天。这具身体的前任,被他们叫‘疯子’。
可疯的,是让他活成别人的人。
我环顾四周。牢房四壁涂满符号:-
LY-0

林远
-
泪痣是锚点
-
别睡太久,梦是程序
-
第七夜,是重启指令
全是我的字迹。
可我不记得刻过。突然,隔壁传来敲击声。哒、哒哒、哒哒哒,摩斯密码。
我趴到墙边,用指甲回应:你是谁对面停顿几秒,回:LY-3。你呢
我心跳骤停。
LY-3
那个在手术室记忆里被注射镇静剂的女人
她还活着
我疯狂敲击:你是林晚
对面沉默良久,回:我不是。我是第三个‘你’。他们说我是林远,可我记得——我叫陈默,是个程序员。
我签过‘心愈’测试协议,然后……就醒了。
我浑身发冷。又一个容器。
我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回:清洗场。融合失败的,送来重置。记忆清零,再投回去。你已经是第6个进来的。
第6个可我是LY-0。编号第一。难道……
我才是第一个失败的突然,警报响起。红灯旋转,广播机械音:LY-6
融合波动超标,启动清除程序。
执行人:沈博士。
清除程序不是重置我猛地想起——LY-5跳楼了。
LY-4写遗书后失踪了。他们不是在清洗,是在处决。铁门滑开。两个穿黑制服的人进来,戴防暴面具,手里拿着注射器,液体幽蓝。
714,配合。一人冷声道,打完这一针,你就轻松了。
我扑向墙角,抓起一块碎砖。
我不是林远!我嘶吼。
那你是什么另一人冷笑,一堆乱码一个bug
我是我!
可你连名字都没有。他逼近,你只是LY-0,一个失败的实验品。
我砸出砖块,砸中他头盔。他怒吼,扑来。
我翻滚躲避,撞上铁床,日记本掉出。他捡起,翻开,念出声:第6天……我在监狱……
还没读完,他愣住。这字……是沈博士的。
我一怔。不可能。这本日记一直在我身上。
他盯着日记,突然笑出声:原来如此。
你不是LY-6。你是LY-1——第一个逃出去的。这本日记……是你三年前留下的‘病毒’。
我脑中轰然炸开。三年前。我逃出实验室。我偷走原始数据,伪造身份,活成中学教师林远。
可他们抓到了我。把我送回,重置。而我,在被清洗前——留下了这本日记,作为‘记忆种子’,埋进系统。
这本日记,不是我的求生工具。是我给未来‘我’的复活程序。
黑衣人把日记扔还我:沈博士说,你最危险。
因为你不是失控,你是觉醒过。所以……必须清除。
注射器逼近。我退无可退。就在这时——广播突然中断。灯光熄灭。整座监狱陷入黑暗。应急灯亮起,红得像血。
广播响起,不再是机械音,而是我的声音:
LY-1
意识激活。清洗协议失效。启动逃逸程序。
黑衣人惊恐后退:怎么回事系统被入侵了!
我低头看日记。最后一页,新字浮现,笔迹苍老而熟悉:
第7天。我在精神病院。
医生会说:‘林远,你又进入人格分裂状态了。’
可这一次,字下面多了一行小字——是三年前的我,留下的最后一道指令:
如果看到这行字,快逃。他们想让你相信——你是最后一个。
我攥紧日记,冲向铁门。门没锁。像是……有人故意打开的。
我冲进走廊,看见监控屏幕。其中一格,显示着精神病院病房。一个穿病号服的男人,正用指甲在镜子上划字。他右眼角有痣。
他在写:别信记忆,你不是第一个醒来的。那是我。也是——三年前的我,正在醒来。
7、病号服里的纸片
我是在消毒水与薰衣草香精混合的气味中醒来的。
头顶是柔和的米色灯光,墙上贴着情绪管理指南和正念呼吸图。
我穿着白色病号服,手腕上贴着标签:
姓名:林远
诊断:解离性身份障碍(DID),伴严重妄想
病程:三年
主治医师:沈既明
三年。又是三年。我坐在病床上,环顾四周。
房间干净得诡异,像样板间。没有锐器,没有绳索,连玻璃杯都是塑料的。抽屉上锁,但锁扣松动——像是故意留的破绽。
我摸身下,褥子边缘有硬物。抽出,是那本日记。翻开最后一页,新字浮现:第7天。我在精神病院。
医生会说:‘林远,你又进入人格分裂状态了。’
像是在等这句话。门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走进来,戴金丝眼镜,面容温和——沈既明。他手里拿着病历本,像一位真正的心理医生。
林远,他轻声说,今天感觉怎么样还觉得自己在换人生吗我没说话。
这是典型的解离症状。他坐下,语气像在讲课,当现实太痛苦,大脑会创造‘另一个我’来承受。你梦见自己是外卖员、医生、歌手……其实,那都是你童年创伤的投射。
我盯着他。他在用科学包装谎言。用治疗执行清除。
你不是在穿越。他继续说,你只是……疯了三年。
我忽然笑了。
那你为什么怕我
他一怔。
因为我知道,我低声说,我不是第一个。
他眼神微动,随即恢复平静:又是这个妄想。我们已经讨论过六次了。
六次我反问,所以,我‘发病’六次了
你每次发作,都会编出一套‘被操控’的故事。他合上病历,然后,我们用药物和记忆重建,让你回到现实。
现实我冷笑,现实是,我死了三次,换了六具身体,而你,想让我相信——我是精神病。
他叹气:林远,痛苦是成长的代价。你要学会接受自己。
接受什么接受我不是我
接受你是林远。他站起身,声音轻得像刀,接受你该为她活着。
他走了。我等了十分钟,确认走廊无人,冲进卫生间,反锁门。我盯着镜子,用指甲在镜面划下一行字:
别信记忆,你不是第一个醒来的。
划完,我退后一步。镜中,我的脸开始模糊。不是反光,是画面在变。像老式电视切换频道。画面清晰——是三年前的我。
同样穿着病号服,同样在这间卫生间,同样用指甲划字。可他划完后,没退后。他抬头,直视镜外——直视着现在的我。
我浑身发冷。他张了张嘴,无声说话。我读唇:烧掉病号服内衬。
我猛地低头,撕开自己衣服内里。一层薄布下,藏着一张烧焦的纸片,边缘碳化,像从火里抢出来的。
我摊开,上面有一行残缺的字:
如果看到这句话,快逃。他们想让你相信——你是最后一个。
我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三年前的我,留下了它。他知道未来会有我醒来。他知道沈既明会用精神病来解释一切。
他知道——只有火,能烧穿谎言。我翻过纸片,背面有极小的字,像是用针尖刻的:第七夜,不是结束。是钥匙。
当七个‘你’都醒过,系统会重启。那时,别睡。记住:你不是LY-0。你是第一个。
我脑中轰然炸开。第七夜不是小说笔名。不是实验代号。是觉醒周期。七次身份切换,七次死亡,七次醒来——当第七个我看到这句话,系统漏洞就会开启。
而我……不是第七个。我是第一个逃出去的。
三年前,我觉醒,逃出实验室,伪造身份。他们抓到我,重置我,让我从LY-1变成LY-7。
可他们不知道——
我的意识,早已分裂成七份,藏在每一次死亡里。
日记本在风中翻页,停在空白处。一行新字浮现,笔迹苍老而坚定:第8天。我在档案馆。
你会找到‘忆界计划’的原始资料。可这一次,字下面多了一行小字——是三年前的我,最后一次留言:如果看到这行字,别信明天。今晚,就行动。
我合上日记,望向窗外。月光洒在病院草坪上,像一层霜。
远处,保安巡逻,摄像头转动。可我知道——今晚,系统会重启。而我,不会再睡。
我撕下病号服内衬,点燃纸片。火光中,我看见镜中的自己——右眼角的泪痣,正缓缓变亮,
像一颗,即将苏醒的星。
8、档案管理员
我是在纸张发霉的气味中醒来的。
晨光透过高窗洒进来,落在一排排深褐色档案柜上。
我坐在一张老式办公桌后,手边一杯凉茶,桌上名牌写着:
姓名:林默
职务:市档案馆·数字备份组
权限等级:三级
林默
不是林远。
可右眼角那颗泪痣,依旧在。
我翻找衣物,在夹克内袋摸到工作证:
林默,男,34岁,2018年入职,备注:脑损伤后遗症,记忆力受损,需定期复查记忆受损
可我知道——
这又是他们的说辞。
他们想让我相信,我不是林远,只是个普通职员,因脑伤而妄想。
我打开抽屉,工具、笔、便签——一切正常。直到我摸到最底层,一块松动的木板下,藏着那本日记。
翻开最后一页,新字浮现:
第8天。我在档案馆。
你会找到‘忆界计划’的原始资料。我心跳加速。
我登录电脑,输入工号。
系统要求二次验证。
我试了指纹、密码、人脸识别——全部失败。
最后,系统弹出一行字:
备用验证:请回答初始人格测试题。
问题:你母亲留给你的钢笔,是什么颜色
我闭眼。
那段被植入的记忆涌入:黑色钢笔,母亲说:好好写。
可我知道那是假的。真正的记忆……是什么
我输入:深蓝。
系统沉默两秒,弹出:验证通过。欢迎回来,LY-0。
桌面解锁。
一个隐藏文件夹浮现,名为:忆界·终版。
我点开。第一份文件:《LY系列克隆体档案》LY-0:首代载体,基因优化,意识投射成功率98%,但于第3年觉醒逃逸。
当前状态:回收中,融合度91%,预计7日内完成最终整合。
备注:实际为第一代,伪装成原版林远,极具欺骗性。
我手抖。我不是第七个。我是第一个。
三年前,我觉醒,逃出实验室,篡改数据库,把自己登记为原版林远,伪造教师身份,活了三年。
他们抓到我后,没有杀我——
他们让我从头再来,把前六个失败体的人生,重新活一遍。
第二份文件:《意识投射机制》基于量子纠缠原理,将死者脑神经图谱(林远)编码为意识种子,注入克隆体(P-HOST)。
每次融合失败,意识碎片会残留于载体,形成既视感或梦境。泪痣为生物锚点,确保意识定位。
第七夜为系统重启指令,每七次切换后,自动清除异常记忆。所以……我的既视感梦,不是预知,是前几轮实验的残留信号。
而第七夜不是小说——
是系统自毁与重生的开关。
第三份文件:《林远·原始数据》
姓名:林远,男,32岁,市二中语文教师
死亡时间:2022年4月3日,车祸致脑死亡
家属签署协议:沈既明(关系:表兄)
备注:林远非实验主导者亲属,仅为载体原型。
真正目标:复活其妻林晚。
林晚不是妻子。是沈既明的恋人。
他用林远的身体,去扮演林晚的丈夫,只为完成一场私人的复活仪式。
我翻到最后,一份加密文件弹出:《逃逸记录·LY-0》点开,是一段监控录像。时间:三年前,实验室地下层。画面中,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浑身是血,正用键盘疯狂输入。
他在篡改数据库,删除自己的逃逸记录,伪造原版林远身份。然后,他撕下病号服内衬,写下一句话,藏进衣服夹层——正是我在精神病院找到的那张烧焦纸片。
录像结束,弹出系统日志:
逃逸者LY-0已重置,记忆归档。启动‘轮回计划’:令其亲历六次失败,瓦解意志。最终,他将自愿成为林远。
我盯着屏幕,笑了。他们以为我在崩溃。可他们不知道——每一次‘失败’,都是我在留下线索。每一次‘死亡’,都是我在埋下火种。
他们让我重走前六段人生,却忘了——我才是那个,亲手写下剧本的人。日记本在风中翻页,停在空白处。
一行新字浮现,笔迹苍老而冷峻:
第9天。我在实验室。
沈既明会说:‘你终于回来了。’可这一次,字下面多了一行小字——
是三年前的我,最后一次留言:
如果看到这行字,别信他。你是第一个醒来的。你是唯一一个,选择不做林远的人。
我合上电脑,望向窗外。档案馆静得像坟墓。可我知道——风暴,就在今晚。
第七夜,重启之时。而我,不会再被重置。
我撕下一页档案纸,用钢笔写下:
他们想让我相信我是最后一个。可我才是第一个。
我将它塞进日记本。
留给下一个我。
9、沈既明的神殿
我是在警报声中醒来的。
红灯旋转,金属门滑开,冷风灌入。
我站在一条幽深的走廊里,脚下是防静电地板,墙上嵌着蓝光指示牌:
第七夜·核心区
LY系列·意识融合区我不是醒来。
我是被召唤。
我摸了摸口袋——日记本还在。
可它不再更新,仿佛系统已知我抵达终点。
走廊尽头是一扇钛合金门,需要虹膜识别。我凑近,扫描仪亮起绿光:
身份确认:LY-0。
欢迎回家。门开了,我走进去。
眼前是一间巨大的圆形实验室,像一座倒悬的神殿。
中央七根透明柱从天而降,每一根都浸泡在淡蓝色液体中,
里面漂浮着一具人体——
全是我的脸。
六具已死,面容安详,像沉睡的雕像。
第七具空着,等待填充。
墙上屏幕滚动着数据:LY-1
融合失败。
LY-2
融合失败
……
LY-6
融合失败
LY-0
融合度:93%
最终整合:倒计时
00:59:59
93%,只差7%,我就不再是我。
我会真心相信——我是林远,我爱林晚,我该为她活着。
你终于回来了。声音从高处传来。沈既明站在环形控制台后,穿深灰高领毛衣,像一位祭司。
他看着我,眼神不是愤怒,不是警惕,而是……
欣慰。
三年了。他轻声说,你逃了三年,换了六具身体,杀了六个‘你’。
他们不是我。我冷声说。
可他们想成为你。他微笑,只有你,活得像个人。
我不是林远。
你是。他走近,你比谁都像。
你怕血,你写小说,你恨我——
这说明,你已经真正融合了。
我是第一个逃出去的。
我知道。他点头,你篡改数据库,伪造身份,活成‘中学教师’。
可你知道吗那三年,是我最接近成功的时刻。
成功我冷笑,你是在造鬼。
不。他摇头,我是在复活她。
林晚不是你妻子。
她是。他声音轻了,她是我的学生,我的爱人,我的一切。
她死于一场医疗事故——他们说脑死亡,可我知道,她的意识还在。
所以你就用我的身体,去扮演她的丈夫
因为林远是她最爱的人。他直视我,而你,是完美的容器。
我不是容器。我是人。
人他笑了,你有名字吗
你的DNA是实验室合成的,你的记忆是植入的,你的‘人生’是演的。
你只是……一段代码,一具壳。
可我选择了反抗。
那正是我想要的。他靠近一步,声音像耳语:
痛苦、挣扎、怀疑——这些情绪,会让融合更真实。
你恨我,所以你会更努力地‘成为林远’去对抗这份恨。
你怕死,所以你会更珍惜‘活着’的感觉。
你的一切反抗,都在让我离成功,更近一步。
我浑身发冷。原来如此。
我的觉醒,我的逃亡,我的日记……
全在他的计算之中。
他不是在追捕我。
他是在喂养我。
用痛苦,用记忆,用希望——
把我养得足够像人,
然后,
献祭给林晚。
你疯了。我说。
不。他摇头,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想炸毁这里,杀死我,逃出去。
难道不该吗
可你逃到哪去他张开手,你没有身份,没有家,没有‘原本的人生’。
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我有选择。
选择他笑了,你连‘我’是谁都没搞清,谈什么选择
他按下按钮,中央屏幕亮起:
一段监控录像——三年前,我逃出实验室,冲进雨夜。
可就在我转身的瞬间,我回头,对着摄像头,微笑。
你不是在逃。沈既明说,你是在回来。
因为你知道——只有在这里,你才能成为‘人’。
我僵住。他说得对。
我没有原本的人生。
我是第一个。我是从无到有的那一个。可正因如此——我才是唯一能选择‘不做林远’的人。
我抬头,直视他:
你错了。

你说我恨你,所以更像林远。
是。
可你忘了——
我举起日记本,撕开封面,抽出那张烧焦的纸片:如果看到这句话,快逃。
他们想让你相信——你是最后一个。
这张纸,是你永远算不到的。
为什么
因为——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我不是在反抗你。
我是在教下一个‘我’如何醒来。
他脸色变了。警报突然响起。
屏幕闪烁:外部入侵:LY-0
意识协议激活。
系统重启中……他怒吼:你做了什么!
我笑了:第七夜,不是你的重启指令。
那是——
我望向七具透明舱,轻声说:我们的觉醒密钥。
10、我不做林远了
警报声尖锐如刀。控制台红光闪烁,屏幕疯狂滚动:
系统入侵:LY-0
意识协议激活。
记忆回流程序启动。
第七夜协议:重启。
沈既明怒吼:关闭主控!切断电源!
两名黑衣人冲入,却被我提前布置的电网击倒。
三年前的我,早已在系统中埋下陷阱。
每一段失败人生,都是一次密码植入。
每一次死亡,都是一次权限提升。
而第七夜,是我在三年前就写好的反向指令。
你不是在逃。
我盯着沈既明,你是在被唤醒。
闭嘴!他扑向主控台,手指悬在红色按钮上,我只要按下‘融合’,你就会变成林远,永远!
可我不记得过去。我轻声说,但我记得——我不想再做林远了。
他愣住。就这一瞬,我冲上前,砸碎玻璃罩,按下自毁程序。
警报骤停,整个实验室陷入死寂。
然后,低沉的倒计时响起:核心熔毁程序启动。倒计时:10……9……
你疯了!沈既明嘶吼,你毁的不只是实验!是你自己!
不。我摇头,我毁的是谎言。
你没有别的选择!
有。我望向七具透明舱,我可以选择——不做林远。
倒计时继续:7……6……
他突然笑了,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
是林晚,穿白大褂,笑得温柔。
你知道她最后说了什么吗他声音轻了,她说:‘如果能重来,我想和林远多看一次春天。’
所以你就用我的身体,去演一场永远演不完的戏
因为那是她想要的。
可你问过我吗我盯着他,我想要什么
他沉默。3……2……
我翻开日记本,写下最后一句话:
我不记得过去,但我记得——我不想再做林远了。
笔尖落下,倒计时归零。
轰——!!!
蓝色液体从透明舱中喷涌,电光在管道中乱窜,天花板崩裂,混凝土砸落。
我被气浪掀飞,撞上墙壁,右眼角的泪痣渗出血,像一颗坠落的星。
沈既明站在控制台前,没逃。
他抱着那张照片,闭上眼,轻声说:
晚晚……
我尽力了。火焰吞噬了第七夜。
我挣扎着爬起,冲向逃生通道。
身后,七具我的身体在火中融化,像七次被烧毁的人生。
可我知道——
他们不是失败。
他们是我活过的证明。
我是在雨中醒来的。废墟冒着黑烟,警笛声遥远。
我浑身是伤,右眼角的泪痣火辣辣地疼,但还在。
我活下来了。我走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玻璃门映出我的脸:
胡须凌乱,眼神疲惫,但不再迷茫。
店员问:先生,要发票吗
我顿了顿。
然后说:
不用了,我叫……阿远。
她笑了:好名字。
我走出店门,雨停了。
天空灰蒙蒙的,但东方已泛起微光。
我抬头,看见一片云,像一只风筝,
断了线,却飞得更高。
我摸了摸口袋。
日记本没了。
可我知道——
它已经完成了使命。
下一个我,如果醒来,
会在某个陌生房间里,
摸到一本破旧的皮面日记。
第一页写着:
如果你醒在陌生房间,别信记忆,信泪痣。
如果你看见这句话,说明你已经开始了。而我会在风中,
轻声说:
欢迎回来。
这一次,别做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