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濒临破产的鉴宝主播,为了冲业绩,我接了一个神秘的委托——直播开启一个从未面世的古代盲盒。
没想到,摄像机一开,我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幽深的、危机四伏的汉代古墓之中!
退路已断,我只能带着直播间百万观众,硬着头皮走下去。
1
冰冷的空气,带着千年尘埃与腐朽木料的气息,灌入我的肺里。
我僵在原地。
直播间的弹幕还在疯狂滚动。
【我靠!岳哥这次玩这么大这场景布置,秒杀所有密室逃脱啊!】
【这光影,这质感,经费在燃烧!金主爸爸牛逼!】
【盲盒呢说好的绝版汉代盲盒呢搞半天是场景盲盒】
盲盒
我低头,看着脚下坚实而冰冷的青石板,上面刻着早已风化不清的纹路。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前一秒还在工作室调试设备的记忆,与眼前这幽暗的墓道产生了毁灭性的割裂。
直播设备还在工作,自拍杆顶端的手机亮着,屏幕上我自己的脸,惨白得像个鬼。
我试着拨打电话,屏幕上只有三个字:无信号。
我转身,想找到来时的路。
身后是一块从天而降的巨大断龙石,严丝合缝地堵死了所有退路。
轰隆——
我心脏猛地一缩。
那不是幻觉。
我真的被困在了一座古墓里。
恐慌像无数只冰冷的手,从我的脚底一路向上,掐住我的脖子。
这不是特效,这不是布景。我的声音干涩,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我……我好像真的在一座古墓里。
弹幕停滞了一秒,随即以更疯狂的速度爆发。
【岳哥入戏太深了吧】
【演,接着演,我倒要看看这个剧本有多神。】
【别是想骗我们刷礼物吧这套路有点老了啊,林岳。】
林岳。
我的名字。
濒临破产,靠着最后一点专业知识在直播界苟延残喘的鉴宝主播。
为了这次号称能让我一单翻身的天价盲盒直播,我几乎赌上了全部身家。
而现在,我成了盲盒本身。
一个被装在古墓里的,活生生的盲盒。
我注意到脚边有个东西,是一个最新款的平板电脑,屏幕亮着,与这古墓格格不入。
是委托人金先生留下的。
我捡起它,冰冷的金属外壳让我稍微冷静了一点。
屏幕上是一张简易的地图,和一个闪烁的箭头,指向墓道深处。
地图下方有一行字。
林先生,游戏开始。沿着地图的指示路线,走到终点,那里有你想要的盲盒,以及离开的通路。祝你好运。金先生。
那个出手阔绰,谈吐儒雅,说要帮我重回巅峰的神秘富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视线聚焦在那张地图上。
只看了一眼,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盗洞、耳室、甬道、主墓室……地图上标注的七个关键位置,如同北斗七星般排列。
这不是什么寻宝地图。
这是七星疑棺!一种古代帝王为了防止盗墓贼而设计的绝杀之局!
七个棺材,六个是假的,里面布满了最恶毒的机关。
而地图上那条闪烁着安全字样的路线……它根本不是通往主墓室的生路。
它指向的是东北角的死门,是用来迷惑盗墓贼,将他们引向献祭台的绝路!
我明白了。
我彻底明白了。
什么绝版盲盒,什么天价委托,全都是狗屁!
我,林岳,就是一个探路工具人!
一个被扔进来,用命去验证机关的消耗品!
金先生正通过某个我看不见的摄像头,连同我这该死的直播流,欣赏着我的一举一动。
他要看着我,按照他的剧本,一步步走向他设计好的死亡。
直播间的弹幕还在嘲讽。
【快走啊,磨磨蹭蹭的,是不是找不到路了平板上不是有地图吗】
【我赌五毛,下一步是开棺材,里面跳出个僵尸。】
【主播,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哦,你一直在眨眼啊,那没事了。】
我看着那些无知的文字,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绝望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我被设计了。
在百万观众的注视下被当成一个笑话,一场活人献祭的真人秀。
那个叫金先生的杂碎他不仅要我的命,他还要在我死前,玩弄我,羞辱我。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干呕起来。
2
我扶着墙,剧烈地喘息,试图平复那份几乎要将我撕裂的恐惧。
平板屏幕自动切换,出现了新的指示。
一张青铜巨门的特写照片,门楣上有一个狰狞的兽首,嘴巴大张。
下方的文字冰冷而戏谑。
第一关:诚意之门。请林先生割破手掌,将您的鲜血,涂满兽首的口部。当它‘喝饱’了,门,自然会开。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兴奋起来。
【卧槽!来真的啊!要见血了!】
【我就说这次的剧本刺激!快快快,主播,别怂!】
【道具刀呢节目组没给你准备吗】
【实在不行用牙咬啊!拿出点专业精神好不好!】
他们催促着,像在斗兽场里对着笼中的困兽发出嗜血的呐喊。
他们不知道,或者说不在乎,这根本不是游戏。
我死死盯着那兽首。凭借我的专业知识,我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这是什么。
血饲机关。
一种极其阴毒的墓室机关。
它并非依靠血液的化学成分,而是感应活物的生命气息。
一旦以活人鲜血开启,血液的主人会立刻元气大损,变得虚弱不堪。
更可怕的是,这浓郁的血腥味和生命气息,会像一个信号激活墓室里其他沉睡的恶性机关。
金先生,他连让我死的痛快点都不愿意。
他要先削弱我,再让我被更恐怖的东西慢慢折磨致死。
我必须活下去。
我不能让他得逞。
我抬起头,对着自拍杆的镜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各位老铁,这……这玩得有点大啊。金先生,您确定这是游戏,不是想让我交代在这儿
我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话,同时开始在地上摸索,做出寻找尖锐物的样子。
【哈哈哈,岳哥怂了!】
【别怕,剧组肯定有分寸的,死不了。】
【快点啊,我要看血流成河!】
我无视那些刺眼的弹幕,一边假装寻找,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着青铜门周围的墙壁。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血饲机关旁边,必然有工匠自己留的后门。
否则,他们自己也无法在墓室建成后安全离开。
这种后门,通常会用某种极其隐晦的方式做标记。
我在拖延时间。
我需要在我找到自残工具之前,先找到真正的生路。
墙砖。
这里的墙砖都是一样的青灰色,但常年在地下,受到的侵蚀程度会有细微差别。
真正的机关砖,因为内部是中空的,或者材质不同,它表面的色泽、风化纹路,甚至敲击的声音,都会和实心砖有区别。
我假装踉跄了一下,手不经意地扶过一片墙壁,指关节在几块看似普通的砖上轻轻敲过。
咚、咚、咚、笃。
有了!
其中一块砖的声音,比其他的要空洞、沉闷。
我锁定了那块砖。
它位于青铜门左侧下方,毫不起眼,但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铭文,是一个极其古老的生字。
这就是真正的机关!
金先生,你想看我自残
你想看我像个傻子一样用血去喂你那该死的机关
我偏不。
我不仅要活下去,我还要让你看着,我是怎么把你布下的死局,一个个踩在脚下。
我继续在地上摸索,终于,我的手触碰到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
我把它捡起来,拿到镜头前晃了晃。
好吧,看来金先生是铁了心要看我放血了。
我苦笑着,将石头尖锐的一端,对准了自己的左手手掌。
直播间里,一片催促的弹幕。
【来了来了!名场面!】
【搞快点!我已经准备好截图了!】
【岳哥,对自己狠一点!】我缓缓举起手,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金先生,此刻一定都聚焦在我即将自残的手上。
就是现在。
3
我举着石头,对准掌心,手臂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刷成了瀑布。
【上啊!是个爷们就别犹豫!】
【我已经闻到钱的味道了!岳哥这一波流量爆炸!】
我的余光死死锁定着侧墙那块铭文砖。
距离,角度,力道。
我脑中瞬间完成了计算。
啊——我夸张地叫了一声,手腕一抖,那块尖锐的石头仿佛失手一般,从我手中脱落。
它在空中划过一道精准的抛物线。
啪!一声脆响。
石头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了那块铭文砖上。
铭文砖向内凹陷了进去。
轰隆隆——整个墓道开始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直播间的观众都看傻了。
【什么情况脱手了】
【笑死,主播关键时刻掉链子。】
【不对!你们看门!】
在我身后,那扇巨大的青铜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机括转动声,缓缓向两侧打开。
与此同时。
门楣上那个狰狞的兽首机关,两只石刻的眼睛里突然亮起红光,随即一股黄绿色的浓烟从它大张的嘴里噗地一声喷了出来,瞬间弥漫了整个门洞。
烟雾所到之处,墙壁上的青苔瞬间枯萎、发黑,发出一阵滋滋的腐蚀声。
是毒气!
如果我刚才真的割破手掌去喂它,现在我恐怕已经是一具被毒气腐蚀的尸体了。
直播间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弹幕以前所未有的密度井喷而出。
【卧槽!!!!!!!!】
【毒气!那是真的毒气!】
【那扇门……那扇门是陷阱!主播差点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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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失手,他是故意的!他知道机关在哪里!】
我转过身,对着镜头,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我没有理会弹幕的震惊,而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开始了我的科普。
各位,现在大家看到的,就是汉代墓葬中非常恶毒的‘血饲机关’。
委托人,也就是那位金先生,他给我的地图是假的,指示也是假的。他让我用血开门,目的就是为了让我被这毒气活活毒死。
真正的生路,在我刚才‘不小心’砸中的那块铭文砖上。这是古代工匠为了自保,偷偷留下的后门。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直播间里炸开。
所以,这不是什么沉浸式游戏,也不是什么剧本。
我举起还在工作的平板,将屏幕对准镜头,上面还显示着让我用血开门的指示。
这是一场蓄意谋杀的现场直播。而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祭品。你们,都是见证者。
舆论瞬间爆炸了。
从看热闹,到难以置信,再到滔天的愤怒。
【我的天!这是真的报警!快报警!】
【那个金先生是谁人肉他!这他妈是杀人犯!】
【岳哥对不起!我们刚才还催你……】
【鉴宝主播被困古墓
直播间上演真实谋杀】
无数的弹幕汇聚成一股洪流,冲破了平台的限制,冲向了整个互联网。
我知道热搜已经爆了。
我第一次,打破了金先生的剧本。
从一个任他摆布的棋子,变成了可以掀翻棋盘的对手。
我看着青铜门后幽深的黑暗,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只是开始。
金先生,你的游戏,现在轮到我来制定规则了。
4
穿过青铜门,我进入了一个更加宽阔的墓室。
这里四壁光滑如镜,由巨大的黑色石板砌成,任何一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产生诡异的回响。
这里是回音殿。
我刚建立起的一点信心,在这里被瞬间压制。
在这种地方,我的任何行动都会被无限放大,暴露无遗。
直播间里,群情激奋,无数人正在尝试报警,或者根据我之前透露的线索人肉金先生。
他们是我的希望,但远水救不了近火。
我必须靠自己。
就在这时,我手中的自拍杆顶端,那台一直忠实直播的手机屏幕,突然滋啦一声,黑屏了。
不,不是黑屏。
是直播信号被一股更强的未知信号劫持了!
屏幕再次亮起,但显示的不再是我的直播间,而是一个音频播放的界面。
紧接着,一段无比清晰的录音,通过手机的扬声器,在这座死寂的回音殿里,响彻起来。
那是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金先生,您放心。林岳这个人,我比他自己都了解。是阿城。
我最好的朋友,我唯一的合伙人。
那个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拍着我肩膀说兄弟,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个碗的阿城。
我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录音里,阿城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捅进我最柔软的地方。
他这人,死要面子活受罪。你别跟他谈钱,他警惕性高。你就跟他说,你这有个绝版的汉代孤品盲盒,价值连城,只有他这种级别的主播才配开。他保准上钩。
对对对,他最近公司快破产了,欠了一屁股债,就指望接个大单翻身呢。你给的这个价,他拒绝不了。
他最大的弱点就是他那点可笑的专业知识。他总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你只要给他一个他看不透的局,他就会自己钻进去。
录音的背景里,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轻笑,是金先生。
很好。阿城,你提供的情报很有价值。这笔钱,你收好。
谢谢金先生!谢谢金先生!能为您办事,是我的荣幸!林岳他……他就是个垫脚石,能给金先生您当块好用的垫脚石,也算他这辈子没白活!
阿城那谄媚又卑贱的笑声,在回音殿里反复回荡,像一只只蛆虫,钻进我的耳朵,啃食我的大脑。
我以为的情深义重。
我以为的兄弟情谊。
原来,只是他卖掉我时,掂量斤两的筹码。
我最后的信任港湾,被他亲手用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
录音的最后,是金先生那不带一丝感情的结论,像是在宣判一件物品的归宿。
他会是最好的钥匙。
用完,就扔。
话音落下的瞬间。
咔嚓——咔嚓——
大殿四周,那些原本静立的陶俑兵士,它们的双眼,齐刷刷地亮起了不祥的红光。
它们转动机括僵硬的脖颈,将手中冰冷的长戟和利剑,全部对准了殿中央的我。
一个由背叛点燃的杀阵,被激活了。
精神上的凌迟,与肉体上的绝杀,在这一刻,完美叠加。
5
那段录音,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在我脑子里反复灼烧。
阿城的每一句话,金先生的每一声轻笑,都在回音殿里被放大,扭曲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我死死罩住。
锵!
一柄长戟携着破空之声,直刺我的面门。
巨大的精神冲击之下,是身体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我狼狈地向旁边一滚,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长戟砸在我刚才站立的石板上,迸出刺眼的火星。
我还没来得及喘息,四面八方的陶俑已经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向我合围过来。
它们的行动并非杂乱无章。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汉代军阵中最具攻击性的锥形阵!以一名将军俑为核心,组成一个锋利的箭头,所到之处,无坚不摧。
这是它们的优点,也是它们的弱点!
阵法,讲究的是配合与整体。
一旦阵型被打乱,这些没有独立思想的陶俑,就会陷入混乱。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阿城的背叛,不去想那锥心刺骨的痛。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
我利用回音殿里几根巨大的石柱作为掩护,不断地奔跑、闪躲,改变自己的位置。
来啊!你们这群破烂玩意儿!
我嘶吼着,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我的目的不是攻击,而是引诱。
我引诱它们为了追击我而不断改变方向,破坏它们原本严整的阵型。
咔!
一个冲在最前面的长戟兵,因为转向过急,被侧后方同伴的剑给绊倒,沉重地摔在地上。
有效!
我心中一喜,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停歇。
这些陶俑虽然笨重,但力量极大,被擦到一下都可能骨断筋折。
缠斗中,我感觉右臂一凉,随即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
我低头一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从我的小臂上汩汩地冒着血。
是被一个剑俑的长剑划伤了。
剧痛让我大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的体力在飞速消耗,流血会让我越来越虚弱。
我必须找到阵眼!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陶俑阵的中心——那个唯一没有移动,手持虎符,指挥着整个军阵的将军俑。
就是它!
我猛地一咬牙,不再躲闪,而是朝着一个防守最薄弱的方向,发起了决死冲锋。
我用左手举着自拍杆,挡开一柄刺来的长戟,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我虎口发麻。
同时,我整个人借着这股力道,像一颗炮弹般撞进了陶俑阵的内部。
近了!
更近了!
将军俑那双空洞的红色眼睛就在我的眼前。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根已经弯曲变形的自拍杆,狠狠地捅进了将军俑抬起手臂的关节缝隙处。
给我……停下!!!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怒吼着转动自拍杆。
咯嘣——
一声刺耳的断裂声。
将军俑的核心机括,被我这来自两千年后的现代工业产品,彻底破坏。
它高举的虎符,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整个回音殿,所有的咔嚓声,所有的脚步声,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所有的陶俑兵士,都静止在了原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世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手臂上鲜血滴落在石板上的滴答声。
我活下来了。
在一场由我最好朋友亲手为我布置的杀局里,我活下来了。
我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身体因为脱力和剧痛而不住地颤抖。
但那颗被背叛撕裂的心,比身上的伤口,要痛一万倍。
6
我单膝跪在冰冷的石板上。
右臂的伤口还在流血,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晕开小小的血花。
那颗被背叛撕裂的心,比伤口痛一万倍。
我喘着粗气,抬起头,视线扫过那些静止的陶俑。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我破坏的将军俑上。
在它陶土烧制的胸甲上,有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微小反光点。
一个针孔摄像头。
原来如此。
金先生,你一直在看着。
欣赏着我被最好朋友出卖时的痛苦。
欣赏着我在这杀阵里像狗一样狼狈逃窜。
你一定很享受吧。
我撑着地,缓缓站了起来。
身体的剧痛和心口的绞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再次跪下。
但我没有。
我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将军俑,走向那个小小的镜头。
手机还被我握在手里,直播信号在录音之后就恢复了。
现在,外面有几百万人,不,几千万人,正和我一起,看着这个镜头。
看着你,金先生。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虎符,那冰冷的金属质感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些许。
我将虎符举到镜头前,然后,将自己血肉模糊的右臂也举到了镜头前。
金先生,还有阿城,你们在看吗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刚才的录音,很精彩。送给我的大礼,我也收到了。
这是回礼。
我展示着手臂上的伤口,鲜血顺着我的指尖滑落。
一个朋友,一把刀,一个杀阵。你们真是费心了。
阿城,你卖我的价格,应该不低吧。毕竟,我这条命,在你看来,就是你荣华富贵的垫脚石。
金先生,你觉得我是你手中最好用的钥匙,用完就扔。
你错了。
我拿起那枚虎符。
我认得出来,这东西叫阴虎符,是控制这座大墓所有机关的总枢纽。
有了它,我就能打开通往主墓室的门,甚至找到你想要的,真正的宝藏。
这也是你的剧本,对吗
让我历经九死一生,精神崩溃,然后像条狗一样,乖乖拿着钥匙,去为你打开最后的宝库。
你想看我用它开门
我对着那个小小的镜头,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我偏不。
在直播间千万观众的注视下,在金先生和阿城惊愕的目光中。
我高高举起手中的阴虎符。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狠狠砸向回音殿那坚硬的石壁。
铛——!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金属碎裂声。
虎符在我手中四分五裂。
你不是要监控我吗
你不是喜欢看戏吗
现在,我把你的眼睛,全都敲碎!
轰隆——!
我的话音刚落,整个回音殿,不,是整座古墓,都开始剧烈地摇晃。
墙壁上,那些我之前没有发现的,伪装成砖石的微型摄像头,一个接一个地爆出火花,瞬间失效。
金先生的监控,被我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物理切断了。
你看着我。
现在,轮到整个世界,看着你了。
金先生,阿城。
游戏,结束了。
审判,开始了。
7
剧烈的震动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缓缓停歇。
灰尘弥漫,呛得我不住咳嗽,牵动了手臂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
我靠着石壁坐下来,撕下衣服上还算干净的布条,笨拙地给自己包扎。
世界安静了。
没有了摄像头的窥探,没有了阿城和金先生那令人作呕的注视。
我第一次在这座古命里,感受到了片刻的安宁。
我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
但我能想象。
鉴宝主播被困古墓
直播间上演真实谋杀
最好朋友的致命背叛
神秘富商金先生
这些词条现在一定像病毒一样,在互联网上疯狂蔓延。
警方,媒体,愤怒的网民……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应该已经张开了。
金先生,阿城。
你们现在,还好吗
是不是正忙着销毁证据,准备跑路
是不是在惊慌失措地咒骂我,这个不听话的工具人
我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在这空旷的回音殿里显得格外诡异。
你们把我推进深渊,却没想到,我会在深渊里,亲手把你们也拖下来。
就在这时。
咔啦……轰隆隆……
一阵新的机括声响起。
不是来自我身后的青铜门,也不是来自那些陶俑。
而是来自我刚刚砸碎虎符的那面墙壁。
石壁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缓缓向两侧退去,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盘旋向下的石阶。
一条密道。
是那枚被我毁掉的虎符,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意外触发了最后的机关。
它不是通往金先生想要的主墓室。
从风向和结构来看,它通往更深,更核心的地方。
是这座大墓真正的心脏。
我站起身,看了一眼那条幽深的密道。
直播还在继续,虽然没有了视频信号,但音频应该还在。
我对着手机,也是对着外面千千万万的听众,开了口。
各位,看来我的运气还不算太差。
金先生,你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东西,恐怕不在你地图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你把我当钥匙,却给错了锁。
现在,我要去看看,这把锁后面,到底藏着什么了。
藏着一个,能让你和你背后的一切,都万劫不复的秘密。
我没有丝毫犹豫,拿起那根已经弯曲的自拍杆当做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密道。
石阶很窄,仅容一人通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像是某种药草和竹木混合的味道。
这味道,让我这个濒临破产的鉴宝主播,血液开始沸腾。
这不是藏宝库的味道。
这是……藏书阁的味道。
是那种尘封了千年,承载着文明与智慧的,无价的味道。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我即将看到的,将彻底颠覆金先生的贪婪,也彻底改变我自己的命运。
我不再是那个为钱所困的林岳。
我即将成为一名历史的见证者。
甚至是,守护者。
8
密道的尽头,是一间朴素到极致的石室。
没有雕梁画栋,没有金银珠宝。
甚至连一口棺材都没有。
石室中央,只有一个巨大的石台。
石台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数百个用火漆密封的深色竹筒。
我的呼吸,在看到这些竹筒的瞬间,停滞了。
作为一名专业的鉴宝人,我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汉代。
竹简。
用这种最高规格的防腐火漆封存的竹简。
这绝不是普通的家书或账本。
这一定是……国之瑰宝。
我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个竹筒。
它很沉,带着历史的厚重感。
我用随身携带的一把小刀,仔细地刮开封口的火漆,轻轻取下顶盖。
一股浓郁的墨香和竹香扑面而来。
我屏住呼吸,从竹筒里,倒出了一卷用细麻绳捆扎的竹简。
我颤抖着解开麻绳,缓缓展开竹简。
当我看清竹简上那一个个用标准隶书写就的,清晰而有力的古文字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脉法,曰:有里有表,阴阳配偶……
开篇的几个字像一道天雷,狠狠劈在我的天灵盖上。
这不是别的。
这是……这是早已失传了近两千年,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医圣扁鹊的传世真迹——《扁鹊内经》!
我明白了。
我全都明白了。
金先生,他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什么金银财宝。
他要的,是这个!
是这部足以改变整个中医药历史,价值无法用金钱衡量的无价之宝!
他想独吞它,利用里面的古方去建立一个属于他的医药帝国。
为此,他不惜用活人献祭,不惜犯下滔天大罪。
他的贪婪,已经超出了金钱的范畴,伸向了文明的根基。
我举起手中的竹简,将它对准了仍在进行音频直播的手机。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但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各位……各位正在收听直播的同胞们。
我不知道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了,但我必须告诉你们,我发现了什么。
《扁鹊内经》。
失传了两千年的,《扁鹊内经》竹简原稿,现在,就在我的手上。
它还活着,它没有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金先生,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但你,不配。
从现在起,我,林岳,以我的人格,以我的生命起誓。
我会守护在这里,直到国家的光明,照进这座古墓。
这些国宝,一片一简,都将完完整整地回到它真正的主人手里。
它属于我们这个国家,属于我们这个民族,属于每一个中国人!
我将竹简小心翼翼地放回竹筒,然后将它紧紧抱在怀里。
这一刻,我不再是那个濒临破产的鉴宝主播林岳。
我也不再是那个被背叛、被追杀的可怜虫。
我,是国宝的守护者。
我的社会地位,我的人生价值,在这一刻,完成了终极的逆转。
金先生,你输了。
你输给了我的专业,输给了我的坚持。
最终,你输给了你永远无法理解的,两个字。
格局。
9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
我靠在石台边,怀里紧紧抱着那些竹筒,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一阵持续的、沉闷的轰鸣声。
是钻机!
是救援队!
我猛地惊醒,冲到密道口,大声呼喊。
我在这里!我还活着!
这里是《扁鹊内经》!国宝在这里!
轰鸣声停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急促。
终于,在一声巨响之后,光。
一道刺眼的光,从回音殿的穹顶上照射下来,驱散了千年的黑暗。
我看到了顺着绳索滑降而下的救援人员,他们穿着印有国徽的制服。
我得救了。
我抱着怀里的竹筒,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当我被救援人员用担架抬出古墓,重新呼吸到地面上新鲜的空气时,我看到了外面黑压压的人群。
有警察,有考古专家,有政府官员,还有无数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闪光灯像白昼一样亮起。
一位头发花白,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老者快步走到我面前。
他是国家文物局的负责人。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将怀里的竹筒交给他。
部长……《扁鹊内经》,一片都不少。
他按住我,亲手接过那些竹筒,就像接过一个新生的婴儿。
他的手在颤抖,眼眶也红了。
好孩子,好样的!你为国家,为民族,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我被送上了救护车。
在车上,一名负责案件的警官向我通报了最终的结果。
林岳先生,您放心,罪犯已经全部落网。
金先生,真名金世杰,是一个庞大的文物走私和商业犯罪集团的头目。在抓捕过程中,他持械暴力拒捕,被当场击伤,导致双腿永久性瘫痪。
等待他的,将是无期徒刑和所有非法财产的罚没。
我的心,没有一丝波澜。
阿城呢
我问出了那个让我心如刀割的名字。
警官看了我一眼,递给我一杯水。
周立城,因参与策划谋杀、充当关键帮凶,数罪并罚,一审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我们的人告诉他判决结果时,顺便提了一句,他父母因为他这事,气得双双中风住院了。他当场就崩溃了,在看守所里哭得不成人形,嘴里一直念叨着后悔。
后悔
我慢慢喝着水。
如果后悔有用,还要法律做什么。
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内心一片平静。
所有仇恨,所有伤害,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清算。
天道昭彰,报应不爽。
警官又说:林先生,各大媒体都想对您进行专访,您看……
我摇了摇头。
帮我全部拒绝吧。
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我闭上眼睛,彻底与那个喧嚣的、充满背叛的过去,划清了界限。
属于我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新的生活,在等着我。
10
一年后。
国家博物馆,《扁鹊内经》特展展厅。
我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站在巨大的展柜前。
展柜里,那些历经千年而不朽的竹简,在柔和的灯光下,静静地诉说着华夏文明的脉搏。
作为发现者,我受邀出席了今天的开幕式。
闪光灯依旧,但我已经能坦然面对。
那场古墓惊魂,让我失去了一个所谓的兄弟,却让我赢得了整个世界。
国家给予了我一笔巨额的奖金。
我没有用它来买豪宅名车,而是成立了一个濒危文物保护基金会。
致力于从民间寻找、保护和修复那些正在被遗忘的,流散的文化遗产。
我不再进行任何商业直播。
我现在的身份,是基金会的理事长,一个公益性质的文化学者。
我用一种更宏大,也更有意义的方式,延续着我的专业。
开幕式结束后的酒会上,一个端着香槟的女士走到了我的面前。
林岳先生,您好。
我叫苏晴,是这次《扁鹊内经》修复项目的考古组成员。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女士西装,短发,没有化妆,但一双眼睛明亮而清澈。
我看了您那场完整的直播录像,从头到尾。
您在回音殿里,分析陶俑兵阵的那一段,比我们团队里任何一个专家的现场反应都要快。您天生就该吃这行饭。
我笑了笑。
苏小姐过奖了,那只是求生本能。
不,那不是求生本能。
她很认真地看着我。
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对历史的敬畏和热爱。这东西,装不出来。
金钱、名利,都可能背叛你。但知识和风骨,不会。
我看着她,心中微微一动。
这是风波之后,第一个和我谈论专业,而不是同情我遭遇的人。
她懂我。
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酒会结束,我独自一人,再次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展厅。
我看着展柜里的竹简,内心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宁。
这一年,我走遍了祖国的山川大河,见过了无数的古物。
也见过了无数的人心。
有贪婪,有淳朴,有守护,有遗忘。
我终于明白。
鉴古,其实最终,鉴的是今。
是人心。
我,林岳,曾被最信任的人心推入深渊。
最终,又被这片土地上,更多滚烫的人心,托举到了新的高度。
我完成了对古物的鉴定,也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
涅槃,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