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我老婆悔疯了 > 第一章

**1**
手机屏幕亮得刺眼。
推送标题很扎人。
爆!顶流赵宇翔深夜密会神秘女子,举止亲昵!
照片拍得模糊。
路灯的光晕散开。
但那个背影,我太熟悉了。
黑色大衣,栗色卷发。
肩头那颗小小的痣。
王心蕊。
我的女朋友。
或者说,我以为她只是我的女朋友。
心口那块地方,突然空了一下。
像被人猛地掏走一块。
闷。
电话下一秒就响了。
是王心蕊。
她的声音劈开空气,又尖又急。
张明!你看到没那些该死的狗仔乱写的!
我握着手机。
没说话。
手指有点凉。
说话啊张明!她在那头吼,你信我还是信那些看图说话的垃圾
背景音很嘈杂。
有别人在快速说话。
听不清内容。
我就在家。我开口。
声音干得像砂纸磨过。
哪也没去。
等着。她只丢下两个字。
电话断了。
忙音嘟嘟响。
像敲在我太阳穴上。
我盯着茶几上的玻璃杯。
水印干了。
留下一个模糊的圈。
不知道坐了多久。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很响。
门被用力推开。
王心蕊冲进来。
带进一阵冷风。
她没看我。
径直冲到窗边。
刷拉一下。
厚重的窗帘被她死死拉上。
房间里瞬间暗下来。
只有她手机屏幕的光。
映亮她半边脸。
绷得很紧。
听着,张明。她转身,语速快得像子弹,现在情况很麻烦。
她走到我面前。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
哒。
哒。
哒。
赵宇翔那边团队要炸了,他刚签的那个顶奢代言,条款里有单身约束!绝对不能有绯闻!
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
几乎戳到我鼻尖。
那晚是宇翔新歌demo有个地方卡住了,非常急,正好我在附近,就过去帮他听了一下!真的只是工作!出来就被蹲了!
她的解释很流畅。
排练过一样。
然后呢我问。
声音还是干的。
她顿了一下。
眼神飞快地扫过我。
像在评估什么。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然后就是现在这样!铺天盖地!我和他都得完蛋!
她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精心打理的卷发乱了。
那怎么办我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此刻只有焦虑。
和一种我有点陌生的东西。
算计。
需要我做什么我补了一句。
她像是终于等到这句话。
紧绷的肩膀稍微松了一点。
明天晚上,‘金弦奖’颁奖礼,我入围了最佳作曲人。
她盯着我。
一字一句。
到时候,有安排。
什么安排
你去了就知道。她避开我的视线,拿起包,我得走了,团队那边还在等我开会。记住,明天,准时到。
她又像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门哐当一声关上。
震得墙上挂的廉价装饰画晃了晃。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和那句没头没尾的安排。
还有满屋子的冷清。
**2**
金弦奖颁奖礼现场。
光很亮。
亮得晃眼。
空气里全是香水和脂粉的味道。
混在一起。
有点腻。
我坐在靠后的位置。
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头。
闪光灯像疯了一样。
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追着那些光鲜亮丽的人影。
主持人念出年度最佳作曲人。
声音透过音响。
嗡嗡地震着耳膜。
——王心蕊!
掌声和音乐声猛地炸开。
追光灯打过去。
王心蕊站起来。
一身银色的长裙。
闪闪发光。
她脸上是完美的笑容。
得体。
优雅。
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激动。
她走上台。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
很稳。
从颁奖嘉宾手里接过那座金色的、造型像琴弦的奖杯。
沉甸甸的。
她对着话筒。
先说了些感谢的话。
感谢公司。
感谢评委。
感谢粉丝。
很官方。
然后,她停顿了一下。
脸上的笑容更深。
也更亮。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台下。
最后,准确地落在我身上。
被无数道目光同时聚焦的感觉。
像针扎。
最后,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大厅,带着一种奇异的甜蜜,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
我的心跳。
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
我的未婚夫,张明。
轰——
整个会场先是死寂了一瞬。
紧接着。
巨大的哗然和更猛烈的闪光灯浪潮。
瞬间将我吞没。
像掉进了沸腾的油锅。
无数镜头对准我。
咔嚓咔嚓咔嚓!
刺目的白光几乎让我睁不开眼。
我僵硬地坐在那里。
手脚冰凉。
血液好像都不流动了。
台上。
王心蕊的笑容璀璨夺目。
她举起戴着奖杯的手。
朝着我的方向。
继续说着。
声音甜得发腻。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包容,还有爱。
她微微歪头。
做出一个俏皮又深情的表情。
我知道最近有些不太好的传闻让大家误会了。
她的语气轻松起来。
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那天晚上,被拍到的,其实是我们几个好朋友的小聚啦。
她眨了眨眼。
看向台下的某个角落。
追光灯立刻默契地打了过去。
光束笼罩下。
一个男人站起来。
高大英俊。
脸上是无可挑剔的、带着点慵懒的迷人微笑。
赵宇翔。
顶流巨星。
全场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喏,王心蕊笑着,手指指向赵宇翔,又指回我,宇翔是我老公最好的兄弟啦!我们怎么可能单独吃饭当然还有我老婆在场啊!
她把老公和老婆这两个词。
咬得又重又清晰。
像两颗裹着糖衣的子弹。
射向所有镜头和耳朵。
赵宇翔配合地朝我的方向笑着挥了挥手。
又引来一阵尖叫。
所有的目光。
所有的镜头。
所有的质疑和好奇。
在这一刻。
全部聚焦在我身上。
聚焦在这个被王心蕊临时推上台的、名为未婚夫的道具身上。
王心蕊在台上。
举着奖杯。
对我露出一个无比深情、无比依赖的笑容。
所以,她对着话筒,声音柔软而坚定,传遍每一个角落,借着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我想说——
她放下奖杯。
手伸进精致的手拿包里。
灯光师非常配合地将一道柔和的光束打在她手上。
在全场屏息的注视下。
她掏出了一个深蓝色丝绒小盒子。
打开。
一枚钻戒在聚光灯下。
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芒。
她看着我。
目光灼灼。
带着不容置疑的期待。
张明,我们结婚吧!
声音通过麦克风放大。
带着回响。
敲打着我的耳膜。
也敲打着整个会场。
死寂。
然后。
是足以掀翻屋顶的尖叫、口哨和疯狂的掌声!
闪光灯彻底疯狂了。
像一片白色的、毁灭性的海洋。
将我牢牢钉在原地。
动弹不得。
台上。
王心蕊捧着戒指。
笑靥如花。
像一个等待王子回应的公主。
台下。
赵宇翔带头鼓着掌。
笑容完美无缺。
只有我。
像个误入盛大舞台剧的小丑。
坐在风暴的中心。
感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足以让人窒息的巨大声浪和视线。
那枚戒指的光芒。
隔着人群和刺目的光。
冰冷地刺进我的眼底。
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冒出来:
这场戏。
我必须演下去。
为了她口中那个安排。
为了保住赵宇翔的单身人设。
也为了……保住她王心蕊好不容易攀上的、赵宇翔这条金光闪闪的大船。
**3**
一个月后。
婚礼现场。
阳光很好。
透过教堂彩色的玻璃窗。
洒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飘着百合和香槟的味道。
宾客很多。
衣香鬓影。
低声谈笑。
我穿着笔挺的黑色礼服。
站在圣坛前。
手心有点汗。
粘腻。
王心蕊穿着昂贵的定制婚纱。
长长的拖尾。
头纱覆面。
由她父亲挽着。
踩着婚礼进行曲的节奏。
一步步向我走来。
脸上是无可挑剔的幸福微笑。
圣洁。
美丽。
像橱窗里最完美的模特。
她父亲把她的手。
郑重地放到我手里。
她的手很凉。
甚至微微发僵。
没有一丝温度。
不像一个幸福的新娘。
牧师的声音温和而庄重。
念着那些古老的誓词。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你愿意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爱你自己一样,始终忠于她,直到生命尽头
我看着她被头纱笼罩的脸。
她的眼睛很亮。
里面映着教堂穹顶的光。
也映着我模糊的影子。
我愿意。我说。
声音不高。
但足够清晰。
牧师转向她。
同样的问题。
我愿意。王心蕊回答。
声音甜美。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像紧张的蝴蝶。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牧师微笑着说。
我抬手。
轻轻掀起她的头纱。
她的脸完全露出来。
妆容精致无瑕。
长长的睫毛垂下。
遮住了眼底的光。
我低下头。
靠近她。
能闻到她发间昂贵的香水味。
很淡。
也很冷。
嘴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很凉。
像吻在一块精心雕琢的玉石上。
没有温度。
底下传来宾客善意的哄笑和掌声。
新郎害羞了!
亲额头算什么!亲嘴儿!
气氛热烈。
仪式结束。
王心蕊立刻挽住我的手臂。
脸上重新堆起甜蜜的笑容。
面向所有宾客。
接受潮水般的祝福。
恭喜恭喜!郎才女貌!
心蕊真是人生赢家啊!事业爱情双丰收!
张明好福气!
她的身体靠着我。
手臂紧紧挽住我。
指尖却冰凉。
微微用力掐着我的胳膊。
像是在寻求支撑。
又像是在无声地提醒。
别露馅。
我配合地笑着。
点头。
回应着那些祝福。
目光扫过人群。
看到了伴郎。
赵宇翔。
他穿着合身的伴郎礼服。
依旧耀眼夺目。
端着酒杯。
正和几个圈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谈笑风生。
脸上是春风得意的笑容。
察觉到我的目光。
他遥遥地朝我举了举杯。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眼神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
了然。
和轻慢。
仿佛在说:演得不错。
婚礼流程繁琐。
敬酒。
拍照。
应付各种打探和玩笑。
王心蕊始终保持着完美的仪态。
笑容无懈可击。
只有偶尔。
在没人注意的间隙。
当她以为我看不到的时候。
她的眼神会飘向赵宇翔的方向。
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疲惫。
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
漾起细微的涟漪。
很快又消失不见。
终于熬到深夜。
宾客散尽。
只剩下满地的彩带和空酒杯。
我和王心蕊回到酒店顶楼的蜜月套房。
门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
昂贵的红地毯吸走了脚步声。
房间里一片死寂。
巨大的落地窗外。
是城市璀璨的夜景。
灯火辉煌。
像流动的星河。
王心蕊反手锁上门。
咔哒一声轻响。
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脸上的笑容。
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
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冷漠。
她看也没看我一眼。
径直走到巨大的梳妆镜前。
背对着我。
开始费力地解婚纱背后的繁复扣子。
动作粗暴。
带着一种压抑的烦躁。
累死了。她嘟囔了一句。
声音沙哑。
和几个小时前那个甜蜜的新娘判若两人。
我走过去。
沉默地帮她解开那些难缠的搭扣。
手指碰到她背部裸露的肌肤。
她猛地一僵。
像被烫到一样。
但没有躲开。
只是身体绷得更紧。
像一张拉满的弓。
扣子解开。
厚重的婚纱滑落在地。
堆在她脚边。
像一团昂贵的、失去生命的云朵。
她里面穿着贴身的衬裙。
头也不回地走进浴室。
很快。
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我站在原地。
看着地上那团洁白的婚纱。
又看看窗外冰冷闪烁的城市灯火。
然后走到床边。
拿起床头柜上。
今天婚礼的唯一纪念品。
两个暗红色的硬壳小本子。
烫金的国徽。
下面是三个字。
结婚证。
我翻开其中一本。
内页贴着我和王心蕊的结婚照。
穿着白衬衫。
红色背景。
我们并肩坐着。
脸上带着符合规范的标准微笑。
像两个被摆好的木偶。
照片下方。
本该印着钢印和登记日期的地方。
是空白的。
一片刺眼的空白。
只有打印上去的姓名和身份证号。
冰冷地躺在那里。
另一本也是一样。
这两本结婚证。
是我们婚礼前一周。
王心蕊拿给我的。
先拿着这个。她把红本子塞进我手里,语速很快,婚礼上要用,拍照好看,宾客看了也安心。领证的事,等这阵风头彻底过了再说。现在去民政局,风险太大,万一被拍到或者走漏风声,之前的努力全白费了。
她说得理所当然。
不容置疑。
仿佛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技术性延迟。
我看着手里这两本空有外壳的证。
沉甸甸的。
又轻飘飘的。
像两个巨大的、无声的讽刺。
浴室的水声停了。
王心蕊裹着浴袍出来。
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她瞥了一眼我手里的红本子。
脸上没什么表情。
收起来吧。她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放你那儿保管。
她走到床边坐下。
拿起手机。
屏幕的光映亮她的脸。
手指快速地划拉着。
处理着未读消息。
回复着各种祝贺。
宇翔团队那边反馈很好,热搜效果超出预期。她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满意,这次危机公关,算是漂亮。
她放下手机。
终于抬眼看向我。
眼神里没有新婚妻子的柔情。
只有一种卸下重担后的疏离和……评估。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张明。她说,应付那些亲戚朋友,还有媒体,挺累的吧
她的客气。
像一层薄冰。
隔开了我们之间本就稀薄的空气。
还好。我把那两本空白的结婚证合上。
放在床头柜上。
发出轻微的声响。
睡吧。她拉过被子,背对着我躺下,明天还要赶飞机,蜜月行程排得很满,要拍照。
很快。
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像是真的睡着了。
我躺在宽大的双人床另一边。
中间隔着足以再睡下一个人的距离。
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陌生的沐浴露香气。
窗外城市的灯光。
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
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冰冷的光带。
像一条无法逾越的河。
我盯着天花板。
酒店房间的天花板很高。
很白。
空荡荡的。
就像我手里那两本结婚证的内页。
空白的。
什么都没有。
**4**
时间像水一样流过去。
无声无息。
五年。
听起来很长。
过起来。
不过是一页页撕掉的日历。
冰箱上那个磁吸的卡通笑脸日历。
是刚搬进这个所谓婚房时买的。
王心蕊随手扔在购物车里。
看着喜庆点。
她说。
现在。
那个红色的笑脸。
被我用黑色的马克笔。
画了三个醒目的、歪歪扭扭的×。
像三道丑陋的疤痕。
划在喜庆的红脸上。
每一个×。
都代表一次被单方面取消的领证预约。
第一次。
是在婚礼过去快一年的时候。
风波基本平息了。
赵宇翔的新专辑大爆。
坐稳了顶流位置。
王心蕊也凭借几首大热OST。
在圈内站稳了脚跟。
一个普通的周末早晨。
阳光很好。
我做了早餐。
煎蛋,牛奶,烤面包。
王心蕊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
穿着真丝睡袍。
今天天气不错。我递给她牛奶,尽量让语气随意,要不……我们去把证领了
她喝牛奶的动作顿了一下。
长长的睫毛垂着。
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今天她抬起眼,有点惊讶,随即皱眉,不行啊,今天约了‘星耀’的陈总监谈电影配乐的事,很重要。改天吧,我看看日程。
她拿出手机。
手指划拉着屏幕。
下个月……下个月初好像有点空档她语气不确定,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
她放下只喝了一口的牛奶。
匆匆走进卧室换衣服。
很快。
高跟鞋的声音远去。
大门关上。
留下我一个人。
对着桌上两份没怎么动过的早餐。
第二次。
是下个月初。
我提前一周就跟她确认。
下周三上午,你有空吗
周三电话那头,她的声音有点远,背景音嘈杂,像是在片场,我想想……哦,周三不行!宇翔新歌MV最后一天补拍,导演临时加了场戏,我得全程盯着配乐情绪。再等等,亲爱的,等我忙完这阵子,一定!
她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安抚性的甜腻。
亲爱的三个字。
像裹着糖霜的冰渣。
挂了电话。
我站在阳台上。
看着楼下小区里。
一对年轻夫妻推着婴儿车。
慢悠悠地散步。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
很暖。
我站了很久。
直到风吹得身上发冷。
第三次。
就是今天。
撕掉昨天的日历页。
露出今天的日期。
一个被我提前一个月就用红笔圈出来的日子。
领证日。
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有点傻。
我特意请了一天假。
早上起来。
把家里仔细收拾了一遍。
地板拖得能照见人影。
茶几上的玻璃花瓶。
插上了新鲜的向日葵。
金灿灿的。
像凝固的阳光。
我甚至找出熨斗。
把两件压箱底的白衬衫熨得平平整整。
没有一丝褶皱。
挂好。
放在卧室显眼的位置。
然后。
坐在客厅沙发上。
等。
手机屏幕一直亮着。
停留在和王心蕊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是我发的。
十点,民政局门口等你。证件我都带好了。
时间是早上八点。
没有回复。
墙上的挂钟。
指针一格一格地跳。
咔哒。
咔哒。
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被放大。
像小锤子敲在神经上。
九点半。
手机终于响了。
是王心蕊的专属铃声。
我几乎是立刻接起。

张明,她的声音传来,背景音很吵,有巨大的音乐鼓点和人声喧哗,……对不起啊。
我的心往下沉了沉。
你那边很吵。
嗯,在赵宇翔的生日派对现场呢,刚切完蛋糕,乱哄哄的。她语速很快,带着点微醺的兴奋,跟你说个事儿,宇翔帮我牵了个大线!‘寰宇世纪’那个S+古装大剧的主题曲!你知道这资源多硬吗
所以我握着手机的手有点紧。
所以……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今天肯定过不去了,亲爱的。寰宇的音乐总监也在这儿,正聊着呢,机会难得!领证哪天不行啊等我拿下这个大单,我们好好庆祝!乖啊,先挂了!
等等!我打断她。
嗯她的尾音上扬,有点不耐烦。
你确定是今天
哎呀,确定确定!不说了,总监叫我呢!拜拜!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忙音。
急促。
冰冷。
我慢慢放下手机。
屏幕暗下去。
映出我自己的脸。
没什么表情。
客厅里很安静。
只有挂钟的指针。
还在固执地走着。
咔哒。
咔哒。
我站起身。
走到冰箱前。
那个红色的磁吸笑脸日历。
还在咧着嘴笑。
今天的日期下面。
一片空白。
我拿起旁边的黑色马克笔。
拔掉笔帽。
笔尖悬在今天的日期上。
停了几秒。
然后。
用力地。
画下了一个巨大的×。
黑色的油墨。
瞬间覆盖了那个红色的圆圈。
像一个终结的句号。
画完。
我没有停。
继续往上。
在另外两个日期上。
也用力地、狠狠地画上×。
三道粗黑醒目的×。
并排着。
像三道狰狞的伤口。
刻在日历上。
也刻在这五年里。
画完最后一个×。
我盯着那三个并排的黑叉。
看了很久。
然后。
伸出手。
捏住那个塑料磁吸笑脸日历。
用力。
把它从冰箱门上扯了下来。
磁铁脱离金属表面。
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我走到阳台。
推开窗户。
外面阳光刺眼。
楼下传来小孩追逐打闹的笑声。
很遥远。
我松开手。
那个红色的、带着三个巨大黑叉的笑脸日历。
直直地坠落下去。
几秒钟后。
传来一声轻微的。
几乎听不见的落地声。
淹没在城市的背景噪音里。
我关上了窗户。
把那些遥远的笑声和阳光都关在外面。
回到客厅。
拿起手机。
拨通了一个很久没联系。
但号码一直存着的电话。
喂老吴
是我,张明。
嗯,对,想问问你之前提过的那套小房子,还在租吗
行,我下午过去看。
今天就搬。
**5**
行李箱的轮子碾过玄关的地板。
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不大。
但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
显得格外突兀。
我拉开门。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灌进来。
吹散了屋里沉闷的空气。
也吹动了门后挂着的一串风铃。
那是王心蕊某次旅游带回来的纪念品。
粗糙的贝壳。
碰撞着。
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有点吵。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五年的地方。
客厅的布艺沙发。
是我们一起在宜家挑的。
当时她说米白色不耐脏。
最后还是买了。
现在扶手上果然蹭了好几块洗不掉的印子。
电视柜上。
还摆着一个水晶相框。
里面嵌着婚礼那天。
我们和赵宇翔的三人合照。
王心蕊穿着婚纱,笑得灿烂。
我站在她旁边。
表情有点僵硬。
赵宇翔一手搭着我的肩。
一手比着V。
意气风发。
照片里。
我们三个看起来。
真像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讽刺。
我收回目光。
拉着箱子。
转身。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咔哒。
锁舌咬合的声音。
隔绝了身后的一切。
也包括那串还在兀自叮当作响的风铃。
新租的房子不大。
老城区。
旧楼。
楼梯间的声控灯时灵时不灵。
但干净。
朝南。
下午阳光能晒进来。
暖洋洋的。
我把不多的行李归置好。
环顾四周。
墙壁有点旧。
但刷得雪白。
空荡荡的。
像一张等待涂抹的白纸。
挺好。
手机调了静音。
屏幕朝下。
扣在床头柜上。
我知道它会亮。
会震动。
王心蕊会打来电话。
或者发来消息。
质问我去了哪里。
为什么搬走。
用她惯常的、带着点不耐烦和理所当然的语气。
张明你发什么神经
不就是今天没去成吗至于吗
赶紧回来,我明天还要飞上海!
……
但我不想听。
至少今晚不想。
我需要绝对的安静。
像沉入水底。
隔绝所有噪音。
简单煮了碗面条。
卧了个鸡蛋。
热腾腾的。
吃完。
洗漱。
关灯。
躺在新铺的床上。
被褥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很踏实。
黑暗和寂静包裹上来。
像一层柔软的茧。
没有虚假的婚纱。
没有冰冷的吻。
没有永远下次再说的承诺。
只有真实的疲惫。
和一种近乎虚脱后的平静。
我闭上眼。
很快睡着了。
一夜无梦。
再睁眼。
是被一阵持续不断的、沉闷的震动声吵醒的。
天刚蒙蒙亮。
灰白的光线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
床头柜上的手机。
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虫子。
嗡嗡嗡地震个不停。
屏幕倔强地亮着。
显示着一个名字。
王心蕊。
我盯着那个名字。
在昏暗的光线里。
看着它亮起。
暗下去。
又再次亮起。
嗡嗡声固执地响着。
一遍。
又一遍。
不知疲倦。
像在宣告某种不肯罢休的追捕。
终于。
在它不知道第几次亮起时。
我伸出手。
拿起了它。
手指划过接听键。
放到耳边。
没说话。
电话那头瞬间炸开王心蕊尖利的声音。
像玻璃碎片刮过耳膜。
张明!你疯了吗!你人去哪儿了!东西呢!家里怎么空了一大半!
她的呼吸急促。
带着宿醉未醒的沙哑和难以置信的暴怒。
背景音很安静。
她应该是在家里。
那个我昨天离开的地方。
我搬出来了。我说。
声音很平。
像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没有睡意。
也没有波澜。
电话那头猛地一窒。
像被掐住了脖子。
搬……搬出来她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尖锐得刺耳,你什么意思!张明!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就因为昨天我没去领证你至于吗!多大点事!你闹什么脾气!
不是昨天。我打断她,依旧平静,是三次。王心蕊,你放了我三次鸽子。
我那是工作!是正事!你懂不懂轻重缓急!她气急败坏地吼,赵宇翔帮我搭上寰宇的线,你知道这对我多重要吗错过这次机会……
我知道。我再次打断她。
这三个字。
似乎让她噎了一下。
你知道你知道还……
我知道对你来说,什么最重要。我看着天花板上,一道细细的裂缝,五年了,王心蕊。那张结婚证,对你来说,永远排在最后。排在赵宇翔的绯闻后面,排在他的新歌后面,排在他的生日派对后面,排在你的事业、你的资源、你所有‘重要’的事情后面。
我的语气没有起伏。
只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所以,我想明白了。我继续说,那张证,你其实根本不需要。有没有它,对你都没区别。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叫‘张明’的名字,挂在你的‘已婚’状态栏里,让你在某些场合拿出来挡一挡,用一用。就像五年前,你在颁奖礼上做的那样。
电话那头。
是死一样的沉默。
只有她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传过来。
张明……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变了。
不再是愤怒的尖利。
而是带上了一种奇怪的、紧绷的沙哑。
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她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慌乱。
我不想怎么样。我说,目光从那道天花板裂缝上移开,看向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了。
我停顿了一下。
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话。
我们这样,挺没意思的。
你守着你的‘已婚’人设。
我守着一个空壳。
都挺累的。
所以,我最后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像卸下了一块背了太久的巨石,我不要你了,王心蕊。
电话那头。
传来一声短促的吸气。
像被针扎了一下。
紧接着。
是更长久的死寂。
死寂到我能听到电流微弱的滋滋声。
几秒钟后。
电话被猛地挂断。
嘟嘟嘟的忙音。
急促。
冰冷。
像一场仓促落幕的独角戏。
我放下手机。
屏幕暗下去。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只有窗外。
传来早起鸟儿的几声清脆鸣叫。
新的一天。
开始了。
**6**
日子像拧紧了发条的钟。
规律地走着。
上班。
下班。
吃饭。
睡觉。
新租的小房子渐渐有了点人气。
添了几盆绿萝。
叶子油绿。
在窗台上安静地生长。
周末去旧货市场。
淘了个木质小书架。
自己动手刷了层清漆。
晾干后。
把以前没空看的书。
一本本码上去。
填满了。
心里某个角落。
似乎也被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填满了。
手机彻底安静下来。
王心蕊没再打来电话。
也没发过一条消息。
像一滴水。
彻底蒸发在了我的世界里。
也好。
干净。
只是偶尔。
在超市货架前。
看到某种她喜欢的进口零食。
手指会无意识地停顿一下。
然后掠过。
或者深夜加班回家。
路过以前常去的那家粥铺。
看到暖黄的灯光。
闻到熟悉的香气。
脚步会下意识地慢一拍。
但也仅此而已。
像平静湖面掠过的一丝微风。
涟漪很小。
很快就散了。
直到一个多月后的某个周六下午。
阳光很好。
我窝在阳台的旧藤椅里看书。
木地板上铺了块厚实的毯子。
晒得暖烘烘的。
人有点懒洋洋的。
门铃突然响了。
很突兀。
一声接一声。
急促得有点暴躁。
我皱了皱眉。
放下书。
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
让我愣了一下。
王心蕊。
她穿着一条昂贵的羊绒连衣裙。
外面裹着大衣。
妆容依旧精致。
但脸色很差。
是那种长时间缺乏睡眠、又被厚重粉底掩盖不住的灰败。
眼下的乌青很重。
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
闪着精明的、充满算计的光。
而是布满了红血丝。
里面翻滚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焦躁。
疲惫。
还有……一种近乎崩溃的惊惶。
她没化妆的嘴唇有些干裂。
失去了鲜艳的颜色。
看起来有点陌生。
她看到我。
没说话。
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死死地盯着我。
像要用目光把我钉穿。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问。
声音没什么起伏。
老吴不会告诉她。
我搬出来后。
只告诉过几个真正的朋友。
她没回答我的问题。
目光越过我的肩膀。
投向屋内。
飞快地扫视着。
那个小小的客厅。
简单的家具。
窗台上的绿萝。
阳光里漂浮的微尘。
她的眼神里。
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和一种更深沉的。
我说不清的东西。
也许是厌恶。
也许是……别的什么。
你就住这种地方她终于开口。
声音嘶哑得厉害。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嗯。我侧身,让她进来,比不了你的大房子。
她没动。
依旧站在门口。
高跟鞋踩在陈旧的水泥地上。
像一只误入贫民窟的孔雀。
格格不入。
张明,她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跟我回去。
用的是命令式的口吻。
带着她一贯的理所当然。
回去我看着她,回哪里去那个挂着我名字的空壳子
你闹够了没有!她的声音猛地拔高,尖锐刺耳,带着积压已久的怒火和失控,不就是没去领证吗我现在就跟你去!马上去!行不行!
她上前一步。
试图抓住我的胳膊。
涂着精致指甲油的手指。
带着微微的颤抖。
我后退了一步。
避开了。
她的手指落了空。
僵在半空中。
王心蕊,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混乱让我觉得有点可笑,太迟了。
什么太迟了!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我都说了现在就去!你还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我摇摇头,语气平淡,是我不想了。
你……她像是被我的话噎住,瞪大眼睛,胸口剧烈起伏,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扭曲,张明!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谁!离了我你算什么就住这种破地方!
她指着我的身后。
手指因为愤怒而发抖。
你看看!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什么鬼地方!
她的情绪彻底失控。
像一座压抑太久的火山。
终于找到了喷发的出口。
五年!我跟你耗了五年!最好的五年!青春都喂了狗了!你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你凭什么!
她往前冲了一步。
高跟鞋踩在门槛上。
一个趔趄。
差点摔倒。
我下意识伸手想扶。
手伸到一半。
停住了。
她扶住门框站稳。
喘着粗气。
头发散落了几缕下来。
贴在汗湿的额角。
狼狈不堪。
凭什么我收回手,看着她此刻的样子,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就凭那本证,五年都没盖上章。就凭你心里,从来就没有那个位置留给它。
放屁!她尖声反驳,眼圈却猛地红了,声音带上了浓重的哭腔,不再是愤怒,而是某种绝望的控诉,没有位置张明你有没有良心!我顶着那么大压力,跟你办婚礼!让所有人知道我‘已婚’!我图什么!我……
她的话没说完。
因为我的目光。
越过她激动颤抖的肩膀。
落在了她身后。
客厅里。
那台小小的二手电视。
正无声地播放着午间娱乐新闻。
巨大的标题像血一样。
横亘在屏幕下方:
爆!顶流赵宇翔恋情实锤!与新晋小花林薇薇深夜同返爱巢,共度十小时!
标题下面。
是几张高糊却足够清晰的偷拍照片。
昏暗的地下车库。
赵宇翔戴着帽子口罩。
搂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年轻女孩。
女孩的脸埋在赵宇翔怀里。
但侧脸轮廓清晰。
正是最近凭借一部网剧崭露头角的小花。
林薇薇。
照片一张张切换。
两人姿态亲密。
最后一张。
是两人一起进入一栋高级公寓楼的门禁。
时间显示是凌晨一点多。
新闻主播的嘴在动。
表情兴奋。
虽然听不见声音。
但猜也能猜到在说什么。
无非是顶流恋情曝光、新欢甜蜜、粉丝心碎之类。
王心蕊还在激动地控诉着什么。
声音带着哭腔。
但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我的目光。
完全被电视屏幕吸引住了。
心脏的位置。
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不是痛。
而是一种近乎荒诞的。
啼笑皆非的感觉。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所有的失控。
所有的现在就去领证。
所有的五年青春。
在这一刻。
都找到了最合理、也最讽刺的注脚。
赵宇翔的单身人设。
终于。
彻底塌房了。
塌得如此轰轰烈烈。
如此人尽皆知。
那么。
她王心蕊这个用来挡枪的、已婚的壳子。
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我缓缓地。
把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
重新落回到王心蕊脸上。
她还在激动地诉说着什么。
泪水冲花了她的眼妆。
留下两道黑色的污痕。
顺着脸颊流下来。
她似乎终于察觉到我的沉默和异样。
顺着我的目光。
她猛地回头。
看向了客厅里的电视。
当她的视线触及到那个巨大的、刺眼的标题。
还有照片里赵宇翔搂着另一个女孩的亲密姿态时。
她整个人。
像被一道无形的、巨大的闪电劈中。
瞬间僵直在原地。
所有未出口的控诉。
所有激动的泪水。
所有强撑的气势。
在这一刻。
被抽得干干净净。
她的眼睛。
难以置信地瞪大。
瞳孔急剧收缩。
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
血色。
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
从她精心修饰过的脸上褪去。
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嘴唇哆嗦着。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身体晃了一下。
像是要晕倒。
她死死抓住门框。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支撑着她没有倒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
客厅里。
只有电视无声的画面还在闪烁。
赵宇翔和林薇薇亲密的照片一张张滑过。
像一记记无声的耳光。
狠狠抽在王心蕊惨白失血的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几秒。
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王心蕊极其缓慢地。
一点一点地。
把头转了回来。
那双被泪水、晕染的睫毛膏和极度惊骇冲刷过的眼睛。
直勾勾地看向我。
里面所有的愤怒、控诉、委屈。
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巨大的、空洞的。
仿佛世界崩塌后的茫然和……恐惧。
张明……她开口。
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干涩。
颤抖。
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卑微的祈求。
我们……我们去领证……好不好
她往前挪了一小步。
试图再次抓住我的胳膊。
眼神里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绝望。
现在……现在就去……我求你……
我看着她伸过来的、颤抖的手。
看着那张被泪水、汗水和花掉的妆容弄得一塌糊涂的脸。
看着那双只剩下惊惶和哀求的眼睛。
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报复的快感。
没有解气的畅快。
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像看一场早已知道结局的闹剧。
我抬起手。
没有碰她。
只是指向客厅里。
那个依旧无声闪烁着巨大新闻标题的电视屏幕。
王心蕊。
我的声音很平静。
清晰地响起在门口这片死寂的空气里。
你确定,我顿了顿,目光落在电视上赵宇翔搂着新欢的照片,现在跟我去领证离婚,
我的视线移回到她惨白如纸、写满惊骇的脸上。
一字一句地问。
还能蹭上他的热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