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考上清华那天。
滚烫的鲜血从后脑勺涌出,将那张鲜红的录取通知书浸染得更加刺目。
我的妈妈,赵桂兰,正死死捂住姐姐林梦的嘴,后者因为惊恐而瞪大了双眼。
别怕,小梦,她自己脚滑摔下去的,跟我们没关系。
这个名额,本来就该是你的。
我挣扎着伸出手,想抓住妈妈的裤脚,想问她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十几年寒窗苦读,换来的却是她亲手将我推下地狱
可我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意识和我身体里的温度一起,迅速消散。
灵魂飘起来的那一刻,我看见懦弱的父亲林建国冲了过来,抱着我的尸体嚎啕大哭。
可当赵桂兰冰冷地把那张录取通知书塞进他怀里时,他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最终选择了沉默。
那一刻我才明白,在这个家里,我的存在,只是为了成为姐姐林梦的垫脚石。
如今,我这块垫脚石,终于碎了。
而他们的报应,才刚刚开始。
1
我的灵魂轻飘飘的,像一团没有重量的空气。
我看见赵桂兰冷静地打了120,又报了警。
对着电话,她声音哽咽,几度泣不成声：
警察同志,我女儿……我小女儿她……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快来人啊,救救她！
她演得那么逼真,好像亲手把我推下去的人不是她一样。
姐姐林梦已经从最初的惊恐中缓过神来,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试图从我紧握的手中,抽出那张被血浸湿的录取通知书。
抽了几次,都没成功。
我死了,手却还攥得死紧。
那是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啊。
是我在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用尽了所有心血换来的唯一希望。
林梦有些不耐烦了,她抬头看向赵桂兰。
赵桂兰走过来,脸上没有一丝温度。
她看了一眼我毫无生气的脸,然后毫不犹豫地,咔吧一声,掰断了我的食指。
剧痛仿佛还残留着,让我的灵魂都颤抖了一下。
通知书,终于被她轻松地拿了出来。
她用纸巾,仔细地擦拭着上面的血迹,对林梦说：小梦,你看,这不就拿到了吗以后,你就是林晴,你就是清华的大学生了。
林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贪婪而兴奋的笑容。
她接过那张属于我的未来,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妈,我会的！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和爸的期望！
父亲林建国站在一边,嘴唇哆嗦着,面如死灰。
他看着我被掰断的手指,看着我死不瞑目的双眼,浑浊的眼泪顺着他脸上的褶子往下淌。
他想说什么,却被赵桂兰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林建国,你哭什么哭晴晴是自己不小心,这是意外！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让她的死变得有价值！
赵桂兰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淬了毒的刀子,小梦是我们家唯一的指望了,她要是能上清华,我们家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晴晴在天有灵,也一定会同意的！
我漂浮在半空中,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在天有灵
是啊,我正看着呢。
我就看着你们,是如何心安理得地,踩着我的尸骨,去奔赴一个本该属于我的人生。
2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是同时到的。
医生当场宣布了我的死亡。
警察简单地勘察了现场,询问了情况。
赵桂兰的说辞天衣无缝。
我这小女儿,从小就冒冒失失的。今天拿到通知书,太激动了,下楼梯的时候一脚踩空……都怪我,我没拉住她……
她哭得撕心裂肺,捶胸顿足,仿佛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
邻居们闻声而来,纷纷在一旁劝慰。
建国嫂子,节哀顺变啊,这都是命。
是啊,晴晴这孩子可惜了,学习那么好。
你们可得保重身体,家里不还有小梦吗
林梦也配合地挤出几滴眼泪,依偎在赵桂兰身边,瑟瑟发抖,扮演着一个被吓坏了的姐姐。
没有人怀疑。
在这个老旧的筒子楼里,谁会想到一个母亲,会因为一张录取通知书,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此毒手
警察做完笔录,最终将我的死定性为意外。
我的尸体被拉去了殡仪馆。
家里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我从来没有存在过。
赵桂兰把那张通知书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我的后事。
她把我的房间彻底清空了。
我的书,我的笔记,我那些年获得的奖状,被她一股脑地塞进了垃圾袋。
我看到我那本被翻烂了的牛津词典,书页里还夹着一片银杏叶,那是我高三那年去清华园参观时,悄悄捡回来的。
它被赵桂兰毫不留情地扔进了黑色的塑料袋里。
然后是我的衣服。
这些衣服都还挺新的,扔了可惜了。
赵桂兰翻着我的衣柜,小梦,你过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林梦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拿起我最喜欢的那条白色连衣裙在身上比划。
妈,真好看！比我那些衣服都好看！
好看就留着穿。以后你的生活费,妈都给你换成新衣服,我们小梦上了大学,可不能穿得寒酸。
父亲林建国站在门口,看着她们母女俩瓜分我的遗物,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默默地走开了。
他走到楼梯口,那个我摔下去的地方。
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了,但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蹲下来,用粗糙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冰冷的水泥地。
我看到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在后悔吗
还是在害怕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一切都太晚了。
3
我的葬礼办得极为潦草。
家里只请了几个最亲的亲戚,摆了一桌酒。
席上,没有人提起我。
赵桂兰红着眼圈,对亲戚们说：我们家小梦,争气啊,考上清华了！以后我们家,可就要出大学生了！
亲戚们纷纷举杯恭贺。
哎呦,小梦真厉害！像你！
建国哥,桂兰嫂子,你们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林梦穿着我的连衣裙,羞涩地笑着,接受着所有人的祝贺。
那张录取通知书,被她裱了起来,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我成了这个家里,一个被刻意抹去的禁忌。
没有人再提起林晴。
这个世界上,仿佛只有一个即将要去上清华的林梦。
夜里,我飘在客厅,看着那张鲜红的通知书。
上面林晴两个字,被血浸染过的地方,颜色深得发黑,像一只狰狞的眼睛,在黑暗中窥探着这一家人的罪恶。
我看到父亲林建国又喝醉了。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客厅,盯着那张通知书,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着：晴晴……我的晴晴……
赵桂兰从房间里出来,一把将他推开。
发什么疯！大半夜不睡觉,叫魂呢
桂兰……
林建国抓住她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害怕……我总梦见晴晴,她浑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问我为什么不救她……
胡说八道！
赵桂管脸色一白,厉声喝道,那是个意外！你再敢胡说,我就撕烂你的嘴！
可是……可是那通知书……
通知书怎么了给小梦用,怎么了
赵桂兰的声音尖锐起来,林建国我告诉你,这件事你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就跟你同归于尽！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谁也活不了！
父亲被她吼得一哆嗦,瞬间酒醒了大半。
他颓然地松开手,蹲在地上,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抱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赵桂兰冷哼一声,不再理他,转身回了房间。
我飘到父亲身边,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在他选择沉默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资格再获得我的原谅了。
4
从我死后的第七天开始,这个家,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最先倒霉的,是父亲林建国。
他是我们市里一家老牌国营工厂的技术骨干,干了二十多年,手艺精湛,从未出过差错。
厂里效益虽然一般,但胜在稳定,他的工资,是这个家最主要的经济来源。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去上班。
我无事可做,便跟着他一起去了工厂。
车间里机器轰鸣,火星四溅。
林建国负责操作一台大型的冲压机,这是个精细活,也是个危险活。
往常,他操作起来得心应手,稳如泰山。
可今天,他总是心不在焉。
我的脸,我死时的惨状,不断在他脑海里闪现。
晴晴……
他嘴里下意识地念叨着。
就在他分神的一刹那,意外发生了。
一块原本应该被精准送入模具的钢板,因为他手一抖,偏离了位置。
砰——
一声巨响,价值数十万的精密模具,瞬间被冲压机巨大的力量给压得粉碎。
整个车间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车间主任冲了过来,看到报废的模具,脸都白了。
林建国！你他妈在干什么！
林建国也吓傻了,他呆呆地看着自己闯下的大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果是严重的。
他不仅被当场开除,还要承担模具的赔偿责任。
厂里念在他老员工的份上,没有让他全赔,但也要他拿出十万块钱。
十万块。
这对于我们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林建国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桂兰。
赵桂兰当场就炸了。
十万块林建国,你是不是疯了！我们家哪有那么多钱！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手一滑……
手一滑你干了二十多年,早不滑晚不滑,偏偏这个时候滑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不想让小梦好过！
赵桂兰的逻辑总是这么不可理喻。
她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翻了出来,东拼西凑,也才凑了不到五万块。
剩下的五万块缺口,像一座大山,压在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上。
我飘在旁边,冷眼看着。
这才只是个开始。
5
为了凑齐那五万块钱,赵桂兰想到了她最擅长的方式——打麻将。
赵桂兰的牌运,在街坊邻里是出了名的好。
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逢赌必赢。
以前,每到手头紧的时候,她就会去麻将馆坐上一下午,回来的时候,兜里总能多出几百上千块。
她总是在饭桌上得意洋洋地吹嘘：我们家啊,就是有财运。你看我,随便摸几把牌,钱就来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口中的财运,其实是我。
我是这个家隐藏的福星。
只要我在,这个家就会被一种看不见的好运气笼罩着。
父亲工作顺利,母亲牌桌得意,就连姐姐林梦,也能仗着几分小聪明,在学校里混得不好不坏。
可现在,我死了。
福星,变成了煞星。
赵桂兰揣着家里仅剩的五万块钱,信心满满地走进了麻将馆。
她找了几个牌搭子,都是平时输给她不少钱的街坊。
老规矩,打大一点的,今天我手气好,要好好捞一笔！
她意气风发地坐下,仿佛那五万块的缺口,很快就能被填平。
然而,第一圈,她就点了个大炮,输了三千多。
没事没事,刚开始,手生。
她自我安慰道。
第二圈,她自摸一把清一色,正要兴奋地推倒牌,却被对家抢先一步,胡了她的牌。
她输了五千。
第三圈,第四圈……
一个下午过去,她带来的五万块钱,输得一干二净。
赵桂兰的脸,比锅底还黑。
她不信邪。
她觉得今天只是偶然失手。
于是,她开始跟牌友借钱。
李姐,借我一万,明天就还你！
data-fanqie-type=pay_tag>
王嫂,你先垫两万,我过两天给你利息！
她杀红了眼,一心只想把输掉的钱赢回来。
可她越是想赢,就输得越惨。
到了晚上,她不仅输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欠下了牌友们整整八万块的外债。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
桂兰,你今天怎么了邪门了啊。
是啊,从来没见你输这么惨过。
赵桂兰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引以为傲的财运,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飘在她身后,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桌上的麻将牌,哗啦一声,倒了一片。
赵桂兰吓得尖叫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她抬头,惊恐地环顾四周,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你们……你们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牌友们面面相觑。
不冷啊,这大夏天的。
赵桂兰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麻将馆。
回到家,她把输钱和欠债的事情一说,林建国还没开口,林梦先不干了。
妈！你怎么能把钱都输光了！那我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怎么办
你闭嘴！
赵桂兰正一肚子火没处发,劈头盖脸地就骂了过去,要不是你爸那个废物,我用得着去借钱吗要不是为了你,我们家会成现在这样吗
林梦被骂得一愣,委屈地哭了起来。
家里第一次爆发了如此激烈的争吵。
互相埋怨,互相指责。
曾经看似和睦的家庭,在金钱的压力下,露出了最丑陋的一面。
我看着他们狗咬狗,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6
家里的钱没了,还背上了十几万的巨额债务。
父亲丢了工作,整日借酒消愁。
母亲被债主追得像条丧家之犬,再也不敢去麻将馆。
这个家,彻底陷入了绝境。
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即将要去上大学的林梦了。
小梦,你放心,就算砸锅卖铁,妈也一定供你上大学！
赵桂兰拉着林梦的手,眼里闪着最后一丝疯狂的光,等你毕业了,进了大公司,一个月挣几万块,我们家这点债,算什么！
林梦被她描绘的美好未来所蛊惑,用力地点了点头。
开学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赵桂兰厚着脸皮,去跟亲戚朋友借钱,勉强凑够了林梦去北京的路费和第一个学期的学费。
出发前一天晚上,赵桂兰把林梦叫到房间,反复叮嘱。
到了学校,少说话,多做事。别人问起家里的情况,就说爸妈都是普通工人。问起你高中的事,你就按照晴晴的经历说,千万别露馅了。
还有,这个,赵桂-兰拿出一个新的手机,你的旧手机就别用了,里面有你同学的联系方式,万一说漏嘴就麻烦了。以后就用这个,只跟家里联系。
林梦一一应下。
她兴奋地收拾着行李,把我的那些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行李箱。
她甚至还拿走了我书桌上那个小小的储钱罐。
那里面,是我从牙缝里省下来,准备上大学后买一台电脑的钱,大概有两千多块。
我看着她理所当然地将我的一切据为己有,心中冷笑。
林梦,你真的以为,偷走我的人生,就那么容易吗
你想走进清华园,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7
林梦踏上了去往北京的火车。
赵桂兰和林建国把她送到站台,千叮咛万嘱咐,场面感人肺腑,仿佛她真的是这个家庭唯一的骄傲和希望。
我跟着林梦,一起坐上了那趟北上的列车。
车厢里很拥挤,充满了各种嘈杂的声音。
林梦靠在窗边,戴着耳机,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憧憬。
她一定在想象着自己走进清华大学的校门,成为天之骄子,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场景。
她不知道,在她身旁,就坐着那个被她偷走了人生的妹妹的鬼魂。
到了北京,她按照通知书上的地址,找到了清华大学。
当她拖着行李箱,站在那座刻着清华园三个字的古老校门前时,她激动得热泪盈眶。
她拿出新手机,给自己拍了一张合影,发给了赵桂兰。
妈,我到了！这里太美了！
赵桂兰秒回了一条语音,声音激动得发颤：好,好！小梦,你就是妈的骄傲！
我飘在校门上空,俯瞰着这座我心心念念了无数年的校园。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
只可惜,我再也无法以一个学生的身份,走进去了。
林梦的冒名顶替之路,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破绽。
她根本不知道,我在高考结束后,因为成绩优异,已经被计算机系的姚班提前关注。
负责招生的张老师,曾经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跟我聊过未来的学术规划,甚至还加了我的微信,给我发了很多专业相关的资料。
张老师对我的印象,是一个虽然来自小城市,但谈吐不凡、对计算机科学有着深刻理解和极大热情的女孩。
而林梦,除了和我有一张七八分相似的脸,其他的一切,都与我截然相反。
她对计算机一窍不通,脑子里装的都是如何打扮,如何交男朋友,如何享受大学生活。
新生报到那天,她拿着我的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在计算机系的迎新点排队。
负责接待的,正好是张老师。
张老师看到林晴的名字,立刻热情地站了起来。
林晴同学,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半天了！
林梦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有些局促地笑了笑：老师好。
张老师扶了扶眼镜,仔细地打量着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眼前的这个女孩,虽然眉眼间和我有些相似,但气质和神态,却完全不同。
我沉静,她浮躁。
我自信,她心虚。
你……是林晴
张老师有些不确定地问。
是啊,老师,这是我的通知书和身份证。
林梦赶紧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张老师接过来看了看,证件照片上确实是我,但和眼前的真人对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们之前在电话里聊过好几次,还加了微信,你记得吗
张老师试探地问。
林梦的心咯噔一下。
她在来之前,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赵桂兰只让她把我的旧手机处理掉,却没告诉她原因。
啊……记得,记得。
她含糊地应着,眼神开始躲闪。
是吗
张老师的疑心更重了,那我上次给你发的关于‘图灵机’的论文,你看了吗有什么想法
图灵机
林梦彻底懵了。
这三个字对她来说,跟天书没什么区别。
她的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我最近有点忙,还没来得及看……
张老师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不是傻子。
一个能在电话里跟他大谈冯·诺依曼结构和人工智能未来发展的女孩,不可能连图灵机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但他没有当场发作,只是不动声色地给她办了入学手续。
好了,手续办好了。宿舍在XX栋302室,你先去安顿吧。
谢谢老师。
林梦如蒙大赦,抓起行李箱,逃也似的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张老师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我们老家市一中的教务处电话。
喂,你好,是XX市第一中学吗我想核实一位毕业生的信息,她叫林晴……
8
林梦对自己已经暴露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兴高采烈地找到了宿舍。
302室是四人间,另外三个室友都已经到了。
室友们都很热情,主动帮她拿行李,还做了自我介绍。
一个叫陈曦,来自上海,是个戴着眼镜的学霸。
一个叫王梓涵,来自四川,是个性格爽朗的辣妹子。
还有一个叫周晓玥,来自北京本地,长相甜美可爱。
她们都是通过高考,堂堂正正地考进清华的天之骄女。
你就是林晴吧我看过你的档案,高考712分,省状元啊！太牛了！
陈曦推了推眼镜,一脸崇拜。
哇,状元诶！快,让我沾沾仙气！
王梓涵夸张地凑了过来。
林梦被她们捧得有些飘飘然,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故作谦虚地摆摆手：没有啦,就是运气好。
她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把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当她拿出那些崭新的连衣裙,和一套价格不菲的化妆品时,其他三个女孩都愣了一下。
她们的行李,大多是书籍、电脑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像林梦这样,带了半箱子衣服和化妆品来报到的,实在是少见。
林晴,你平时很喜欢打扮啊
周晓玥好奇地问。
女孩子嘛,当然要对自己好一点。
林梦得意地扬了扬眉毛,这是赵桂兰教给她的。
她很快就和室友们聊了起来。
但聊得越多,破绽就越多。
陈曦问她高中刷过什么题,她说不上来。
王梓涵问她有什么兴趣爱好,她只会说逛街、看剧。
周晓玥跟她聊起最近热门的科技新闻,她更是一问三不知。
她就像一个混入天鹅群里的丑小鸭,虽然披着天鹅的羽毛,但骨子里的平庸和无知,根本无法掩盖。
渐渐地,室友们看她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奇怪。
她们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热情,谈话也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她。
林梦感觉到了这种疏远,但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她只觉得,这些所谓的学霸,都清高得要命,看不起她这个来自小地方的人。
她开始独来独往。
上课听不懂,她就趴在桌子上睡觉,或者玩手机。
下课后,她就用赵桂兰给的钱,去逛街买衣服,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她以为只要自己穿得够漂亮,就能融入这个圈子。
她天真地以为,大学生活,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向她张开。
9
张老师那边,已经通过我们高中的老师,拿到了我的全部资料。
包括我的笔迹、各科试卷、以及几张生活照。
经过仔细比对,他百分之百确定,现在这个在清华园里招摇过市的林晴,是个冒牌货。
但他没有立刻上报学校。
这种冒名顶替上大学的丑闻,对清华的声誉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他想到了我那个从未见过的双胞胎姐姐。
档案上写着,我有一个姐姐,叫林梦。
会不会……
张老师决定,亲自去一趟我们的老家。
他要查个水落石出。
与此同时,家里的情况,已经恶化到了极点。
父亲林建国因为赔偿工厂的钱,丢了工作,又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整天醉醺醺的,人也变得痴痴呆呆。
母亲赵桂兰被那八万块的赌债逼得走投无路。
债主们三天两头上门来要钱,泼油漆、堵锁眼,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得出口。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女儿上清华的钱都有,还我们这点钱就没有了
赵桂兰,我告诉你,再不还钱,我们就把你女儿冒名顶替上大学的事捅出去！
赵桂兰吓得魂飞魄散。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也是她唯一的软肋。
她只能低声下气地求饶,承诺一定尽快还钱。
可钱从哪里来呢
她想出去找份工作,但她好吃懒做惯了,什么活都干不了。
去餐厅当服务员,嫌累。
去超市当收银员,嫌钱少。
最后,她只能去干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在小区里捡垃圾。
曾经那个在牌桌上呼风唤雨、在邻里间趾高气扬的赵桂兰,如今每天推着一辆破三轮,灰头土脸地在垃圾桶里翻找着塑料瓶和废纸板。
邻居们看到她,都指指点点。
这不是建国嫂子吗怎么干这个了
听说她打牌输了好多钱,建国也下岗了,惨哦。
活该！以前多嚣张啊,现在报应来了吧。
赵桂兰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林建国身上。
每天回到家,就是无休止的争吵和打骂。
废物！都是你这个废物害的！
要不是你,我用得着在外面受这份罪吗
林建国也不还口,只是默默地喝酒。
有时候喝多了,他会突然跪在地上,冲着楼梯的方向磕头。
晴晴,爸对不起你……爸错了……
每当这时,赵桂兰就会像疯了一样冲上去,对他拳打脚踢。
不准提她！你再敢提她,我就杀了你！
这个家,已经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
而这一切,远没有结束。
10
更大的报应,很快就来了。
那天,赵桂兰又和林建国大吵了一架。
起因是林建国喝醉了酒,把家里唯一一个值钱的旧电视给砸了。
赵桂兰气得发疯,抓起一个空酒瓶就朝林建国头上砸去。
林建国没躲,被砸得头破血流。
他捂着流血的额头,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妇的女人,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和厌恶。
你……你这个毒妇！
我毒林建国,你再说一遍！
我难道说错了吗晴晴……晴晴就是被你害死的！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压抑的房间里炸开。
赵桂兰愣住了。
这是林建国第一次,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个真相。
你……你胡说！
她色厉内荏地尖叫起来。
我胡说那天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你！是你把晴晴推下去的！
林建国压抑了多日的痛苦和恐惧,在酒精的刺激下,彻底爆发了,你为了让林梦上大学,你杀了我们的亲生女儿！赵桂兰,你不是人！你是个魔鬼！
我杀了她又怎么样！
赵桂兰也被刺激得失去了理智,她歇斯底里地吼道,她就是个赔钱货！养她那么大,有什么用还不如小梦！小梦上了清华,以后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她死得有价值！
他们的争吵声,引来了邻居。
有人在门口听到了他们对话的片段,吓得赶紧报了警。
警察很快就来了。
这一次,他们不是来调解家庭纠纷的。
当林建国满脸是血,指着赵桂兰,向警察哭诉她杀了我女儿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赵桂兰被当场控制。
家里的血案,终于被揭开了。
我飘在屋顶,看着被戴上手铐的赵桂兰,看着崩溃大哭的林建国,看着门外邻居们震惊又鄙夷的目光。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赵桂兰,你的报应,来了。
11
赵桂兰被带走了。
林建国也因为涉嫌包庇,被带走协助调查。
警察封锁了我们家。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小区,整个城市。
听说了吗林建国家出事了！
他家二女儿不是说自己摔死的吗原来是被她妈推下去的！
天呐！虎毒还不食子呢！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妈
就是为了让她大女儿顶替上大学！太恶毒了！
流言蜚语,铺天盖地。
我们家,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远在北京的林梦,对此还一无所知。
她正因为另一件事,焦头烂额。
学校的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
她毫无意外地,挂了七门科。
微积分、线性代数、大学物理……这些在我看来轻而易举的科目,对她来说,简直比天书还难。
她的成绩,在全年级垫底,成了计算机系人尽皆知的笑话。
那个省状元林晴,怎么考成这样
听说她上课从不听讲,就知道睡觉和化妆。
不会是高考作弊了吧
各种猜测和议论,让她在学校里抬不起头来。
辅导员找她谈话,她也只会哭,说自己不适应大学的学习节奏。
她打电话向赵桂兰哭诉,想让家里给她想办法。
但电话,却再也打不通了。
她不知道,她的母亲,已经身陷囹圄。
而更大的风暴,正在向她袭来。
张老师从我们老家调查回来了。
他不仅带回了我的笔迹样本,还找到了我们高中的班主任和几个同学,录下了他们的证词。
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事实：
现在的这个林晴,是假的。
学校高层在得知此事后,震怒不已。
这不仅是严重的学术不端,更是触犯法律的犯罪行为。
他们立刻成立了专项调查组,并联系了北京的警方。
一张抓捕的大网,已经为林梦准备好了。
12
林梦是在宿舍里被警察带走的。
那天下午,她刚从外面逛街回来,手里提着新买的包包。
一推开宿舍门,就看到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和脸色铁青的辅导员、张老师,正站在屋里。
其他三个室友,都用一种极其复杂和震惊的眼神看着她。
你就是林梦吧
一个警察冷冷地开口。
林梦的脑子嗡地一声。
林梦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叫林梦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你们……你们认错人了,我叫林晴。
是吗
警察拿出了一张逮捕令,林梦,你涉嫌伪造身份、冒名顶替入学,跟我们走一趟吧。
林梦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她手里的购物袋,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不……我不是林梦……我就是林晴……
她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室友陈曦站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本我的高中同学录。
那是我来北京前,一个最好的朋友送给我的,一直放在我房间的书架上。
估计是林梦收拾行李时,随手塞了进来。
这是林晴的同学录,上面有她的照片,还有她姐姐林梦的照片。
陈曦的声音在发抖,既有愤怒,也有失望,我们对比过了,你根本不是林晴,你是林梦！你偷了你妹妹的人生！
人证物证俱在。
林梦所有的伪装,都被撕得粉碎。
她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她被警察带走了。
当她戴着手铐,被押出宿舍楼时,楼下已经站满了闻讯而来的学生。
所有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
就是她！冒名顶替的那个！
真不要脸！还偷死人的名额！
滚出清华！
那些曾经羡慕她、嫉妒她的目光,如今全都变成了鄙夷和唾弃。
林梦低着头,恨不得立刻死去。
她终于尝到了,从云端跌落地狱的滋味。
我飘在人群上空,冷漠地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
林梦,你羡慕我的人生,向往我的未来。
可你不知道,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你偷走的不只是我的录取通知书,更是你自己的良知和未来。
现在,是时候让你付出代价了。
13
姐姐林梦冒名顶替上大学的丑闻,很快就通过网络发酵,成了一桩轰动全国的事件。
姐姐偷走已故妹妹清华名额
这个话题,迅速登上了各大平台的热搜榜首。
我和我们家的故事,被媒体深挖了出来。
偏心的母亲,懦弱的父亲,自私的姐姐,还有那个被牺牲、被遗忘的我。
一时间,全网哗然。
无数网友涌入相关新闻的评论区,表达他们的愤怒和同情。
这家人简直是魔鬼！建议查查妹妹的死因,绝对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心疼那个叫林晴的女孩,她得多绝望啊。
严惩！必须严惩！这种人渣不配为人父母,更不配为人！
舆论的压力,和我父亲林建国的供词,让警方重新启动了对我的死亡调查。
他们提取了我摔下楼梯处的微量物证,又对赵桂兰进行了测谎。
在铁一般的证据和强大的心理攻势下,赵桂兰的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了。
她承认了。
她承认是自己在和我的争执中,失手将我推下了楼梯。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在审讯室里,哭得涕泗横流,我只是想让她把通知书给小梦,她不肯,还骂我……我一时气急,就推了她一下……我没想到她会死啊……
她的辩解,苍白而无力。
真相大白。
赵桂兰因涉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被正式批捕。
林建国因涉嫌包庇罪,也被刑事拘留。
林梦在被遣返回我们老家后,同样因为诈骗罪和伪造身份罪,被关进了看守所。
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曾经被他们视为累赘的我,最终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的灵魂,在老宅里游荡。
房子被贴了封条,里面空空荡荡,积满了灰尘。
那张被林梦裱起来的录取通知书,在警察取证时被摔在了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林晴两个字,在破碎的玻璃下,显得格外讽刺。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
大仇得报,然后呢
我还是回不来了。
我那些关于清华园的梦想,关于未来的憧憬,全都随着我的死亡,化为了泡影。
我只是一个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
14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尘埃落定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我们家门口。
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留着山羊胡的老道士。
他看起来仙风道骨,手里拿着一个罗盘,正对着我们家的方向,眉头紧锁。
那天,正好有几个八卦的邻居在楼下晒太阳,看到他,便好奇地围了上去。
道长,你看什么呢
老道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绕着我们家的楼,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最后,他停在楼下,指着我们家的窗户,长叹了一口气。
可惜,可惜啊。
道长,可惜什么啊这家出了事,女儿死了,爹妈姐姐都进去了,可不是可惜吗
一个邻居大妈说道。
老道士摇了摇头：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说的可惜,是可惜了这栋楼,不,是这整片小区的好风水。
风水
邻居们面面相觑,都来了兴趣,道长,你给说说,怎么个好法
老道士捻了捻胡须,缓缓开口：此处地势,乃是‘青龙抬头,文笔峰立’之局。住在这里的人,家中若有读书的子嗣,必能得文曲星照拂,才思敏捷,金榜题名。尤其是这栋楼,更是位于龙眼之位,灵气最盛。
邻居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有人将信将疑：真有这么神我们这小区,也没出过几个大学生啊。
那是因为,老道士的声音沉了下去,文曲星降世,福泽只钟于一人。这家人的气运,原本是盛到了极点。他们家那个二女儿,便是应运而生的文曲星啊。
我的灵魂,猛地一颤。
文曲星
说的是我
邻居大妈一拍大腿：哎呦！道长你可真神了！这家二女儿林晴,学习是真好！从小到大都是第一,今年还考上清华了呢！
这就对了。
老道士点了点头,此女在,则家宅兴旺,福运绵长。不仅她自己学业有成,她的父母家人,也能沾到她的光,事事顺遂,无往不利。
这话一出,邻居们都炸开了锅。
我想起来了！她妈赵桂兰,以前打麻将就没输过！
她爸林建国,在厂里也是技术标兵,年年拿奖金！
怪不得呢！原来都是沾了女儿的光！
可是……
老道士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惋惜的神色,金玉蒙尘,明珠暗投。这家人,有眼不识金镶玉,竟亲手……克死了自家的文曲星！
轰——
仿佛一道天雷,在我脑中炸响。
我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我死后,这个家会接二连三地倒霉。
父亲失业,母亲输钱,姐姐事败。
原来,我才是这个家真正的顶梁柱。
他们吸着我的血,享着我的福,却还嫌弃我,厌恶我,最终为了他们贪婪的欲望,亲手将我扼杀。
文曲星陨落,福气便会化为煞气。
老道士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气运反噬,家破人亡,永无宁日。这便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说完,老道士摇了摇头,叹息着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邻居,在原地消化着这个惊人的信息。
而我,飘在空中,泪流满面。
不是悲伤,也不是怨恨。
而是一种荒诞的,彻骨的悲凉。
我用我的一生,去照亮这个家。
换来的,却是他们亲手将我推入黑暗。
15
老道士的话,很快就传到了看守所里。
林建国最先听说了。
他在被提审的间隙,从一个同情他的老警察口中,听到了那个关于文曲星的说法。
他当场就疯了。
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在审讯室里用头撞墙,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悲鸣。
报应啊！都是报应！
晴晴……我的晴晴……是爸害了你……是爸对不起你啊！
他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最后哭到昏厥了过去。
从那以后,他就彻底痴傻了。
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的时候,就一遍遍地念叨着我的名字,说对不起我。
糊涂的时候,就以为自己还在工厂里,对着空气操作着那台不存在的冲压机。
赵桂兰也听说了。
是她的律师告诉她的。
她听完后,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呆呆地坐着,目光空洞。
良久,她突然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狂笑。
哈哈哈哈……文曲星报应
她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是福星呢她从小就旺家,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她再旺,她也是个女儿啊！她以后是要嫁出去的！她是我们家的,可她又不是我们家的！
小梦不一样,小梦是姐姐,她得留在我身边！她的福气,就该给小梦！凭什么她一个人占了所有好处
直到此刻,她依旧执迷不悟。
她的自私和偏心,已经刻进了骨子里,烂到了根上。
她不认为自己错了,她只恨命运不公。
最终,法院开庭审理。
赵桂兰因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被判处无期徒刑。
林建国因包庇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但因其精神失常,被送往了精神病院接受强制治疗。
林梦因诈骗罪、伪造身份证件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宣判那天,我去了法庭。
我看到赵桂兰满头白发,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
我看到林梦穿着囚服,哭得不成人形,她不停地喊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妹妹,你原谅我吧！
原谅
凭什么
我为什么要原谅一个,踩着我的尸骨,去偷窃我人生的姐姐
我冷漠地看着他们,心中再无一丝波澜。
一切,都结束了。
我离开了法庭,回到了那栋空无一人的老宅。
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照了进来。
空气中,有微尘在缓缓飞舞。
我感觉束缚着我的那些怨念和不甘,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透明。
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模糊。
我知道,我该走了。
去一个,没有痛苦,没有伤害的地方。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我短暂一生的家,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仿佛又想起了那个老道士的叹息。
可惜,可惜啊……
是啊,真可惜。
可惜我这一生,所托非人。
若有来世,我不想再做什么文曲星,也不想再当谁的女儿和妹妹。
我只想做我自己。
为一个,真正爱我,懂我,珍惜我的人,活一次。
光芒将我彻底吞噬。
人间种种,皆成过往。
林晴的故事,结束了。
至于那家破人亡的一家人,他们的忏悔,他们的痛苦,他们的余生……
都与我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