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渊绝境
腐骨矿洞深处,空气黏稠得像是凝固的油脂,沉重地压在林风的每一寸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成了酷刑。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裹挟着剧毒的瘴气,无声无息地侵蚀着,吸入肺腑,便是冰冷的针扎火燎,每一次咳嗽都带出肺里撕裂般的痛楚。
他趴在冰冷、湿滑、遍布尖锐棱角的矿石上,右腿以一种绝对扭曲的角度歪在一旁。那是坠入这深渊时,狠狠砸在矿层凸起上留下的印记——骨头大概彻底碎了,钻心的剧痛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种沉重而陌生的累赘感,拖拽着他残存的生命力。每一次试图挪动,哪怕只是牵扯到一根脚趾,那沉寂的剧痛便会瞬间苏醒,化作电流窜遍全身,激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仅存的破烂衣衫。
嗬…嗬…
粗重艰难的喘息在死寂的矿洞里回荡,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像破风箱般刺耳。林风艰难地抬起头,目光竭力穿透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头顶,只有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他坠落时砸穿的洞口,早已被后续崩塌的岩石彻底封死,连一丝天光的影子都吝啬给予。
绝望,冰冷粘稠,比洞底的寒气更甚,正一丝丝缠绕上他的心脏,缓慢而坚定地收紧。
意识在剧痛和瘴气的双重侵蚀下,开始飘忽、涣散。眼前的黑暗仿佛有了重量,沉沉地压下来,要将他的神智碾碎。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清晰得刺眼,带着血腥和泥土的味道,狠狠砸进脑海。
那是宗门后山,人迹罕至的断崖边。风很大,吹得他单薄的弟子服猎猎作响。赵莽那张写满暴戾和贪婪的脸就在眼前,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一层狰狞的金边。他身后跟着几个平时就喜欢趋炎附势的跟班,个个眼神躲闪,却又带着残忍的兴奋。
林风,识相点！赵莽的声音粗嘎,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风脸上,把你这次下山历练找到的那株‘赤阳草’交出来！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配享用这等灵物献给本少爷,日后在宗门里,或许还能赏你口饭吃！
林风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芥子袋,指尖冰凉。那株赤阳草是他深入险地,几乎搭上半条命才寻获的,是他冲击炼气后期的唯一希望。赵师兄,他声音干涩,强压着屈辱和愤怒,这草…对小弟确实至关重要,求师兄…
求赵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向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攥住林风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勒得他几乎窒息。你这贱骨头,也配求给脸不要脸！浓重的酒气和恶意扑面而来。
大哥,跟这废物啰嗦什么！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弟子不耐烦地叫嚣,直接扔下去喂矿洞里的毒虫算了！省得碍眼！
就是！听说他爹当年也是个废物,死得不明不白,说不定就是报应！另一个帮腔的声音充满恶毒的快意。
住口！林风目眦欲裂,父亲惨死的阴影是他心底最深的疤,此刻被血淋淋地撕开,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怒冲上头顶,烧尽了理智。他猛地挣扎,凝聚起全身微弱的灵力,狠狠一拳捣向赵莽的面门！
拳头尚未触及,一股远超他境界的狂暴灵力骤然从赵莽身上爆发！
找死！
赵莽狞笑着,眼中凶光毕露。他根本没给林风任何机会,攥住衣领的手猛地一甩,另一只手凝聚着土黄色的厚重灵力,毫不留情地拍在林风胸口！
咔嚓！
胸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剧痛瞬间剥夺了林风所有反抗的力气。他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身体腾空,飞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渊薮。急速下坠的罡风刮过脸颊,耳边是赵莽那帮人得意又残忍的狂笑,越来越远,最终被呼啸的风声彻底吞没。
赵…莽…
矿洞深处,林风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血与恨。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再也压制不住,噗地喷出一口乌黑的血。血沫溅落在身下的矿石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瞬间被矿石上弥漫的毒气腐蚀得冒出细小的青烟。
这口血仿佛带走了他最后支撑身体的力量,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矿石上,冰凉的触感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完了吗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烂死在这个肮脏黑暗的角落里像他那个被阴谋害死的父亲一样,成为宗门角落里一笔无人提起的糊涂账
不甘！如同被点燃的野火,疯狂地灼烧着他的心脏,几乎要撑破胸膛！凭什么！凭什么赵莽那种人渣可以高高在上凭什么他勤修苦练,谨小慎微,却落得如此下场！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那焚心蚀骨的不甘和恨意在血管里奔涌咆哮！
2
神骨复苏
就在这时——
轰隆隆隆！！！
整个腐骨矿洞,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仿佛一头沉睡万年的洪荒巨兽在深渊之下痛苦地翻身！
比之前强烈百倍、千倍的恐怖震颤瞬间降临！林风身下坚硬无比的矿石如同被投入滚水的豆腐,寸寸龟裂！头顶,巨大的岩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疯狂崩落！大的如房屋,小的如磨盘,裹挟着毁灭一切的威势,撕裂粘稠的空气,轰然砸下！
呃啊！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头擦着林风的后背砸落,碎裂的石片像锋利的刀刃,瞬间在他背上划开几道深可见骨的血口,滚烫的血液喷涌而出。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如同一只冰冷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粉身碎骨的终结。
然而,预料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他身下的地面,在剧烈的震动中猛地向下塌陷！仿佛打通了连接地狱的通道！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骤然爆发！
啊——！林风连同周围崩塌的碎石一起,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这股力量猛地拽入更深、更黑暗的未知深渊！失重的感觉瞬间攫取了他,身体在急速下坠中翻滚,耳边是岩石崩塌摩擦的恐怖轰鸣,如同地狱的挽歌。
下坠！仿佛永无止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下坠的势头骤然一滞！
噗通！
他重重地摔在某种坚硬却带着奇异弹性的地面上,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发生,巨大的冲击力被身下的地面奇妙地吸收了大部分,但断腿和胸口的伤势被狠狠牵动,还是让他眼前一黑,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四周一片死寂。崩塌的轰鸣声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和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声。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起上半身,茫然地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被深埋地底无数岁月的空洞。空气不再粘稠,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空寂。奇异的是,空间并非绝对黑暗。一种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暗金色光芒,正从空洞的中心散发出来,勉强勾勒出这片空间的轮廓。
光芒的源头……
林风的心脏猛地一缩！
就在他身前不到一丈之地,静静地盘坐着……一个人
不,那更像是一具遗骸。
一具巨大得超乎想象、盘膝而坐的遗骸。骨架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玉的暗沉色泽,如同历经无尽岁月的古老青铜,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和蛛网般的矿物结晶。骨架巍峨如山岳,仅仅是一根指骨,就比林风整个人还要粗壮！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威严、沉重到足以压垮灵魂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无声无息地弥漫在整个空间,让林风几乎无法呼吸。
他刚才摔落的地方,正是这具庞大遗骸摊开的、如同巨大平台般的左手掌心！他喷出的那口滚烫的心头血,正有几滴,不偏不倚地溅落在遗骸那根巨大的、暗沉如古铜的左手食指指骨关节之上！
暗金色的血液,在古老暗沉的指骨上显得格外刺眼,如同燃烧的微小火焰。
就在他的血液触及指骨的那一刹那——
嗡！！！
整个地下空洞,猛地一震！
那具庞大如山岳的遗骸,骤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璀璨金光！这光芒不再是之前的微弱,而是如同沉睡万载的太阳骤然苏醒,瞬间撕裂了亘古的黑暗！光芒万丈,神圣、恢弘、古老,带着横扫诸天、睥睨万界的无上威严！林风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双目剧痛,本能地紧紧闭上,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光芒之中,那覆盖在遗骸上的厚重尘埃、矿物结晶,如同冰雪遇到烈阳,无声无息地消融、剥落,露出底下那具庞大骨架的本来面目——暗金色的神骨！每一根骨骼都流转着大道符文,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恐怖力量！
紧接着,更让林风灵魂战栗的一幕发生了！
那暗金色的庞大骨架之上,无数玄奥繁复的金色符文如同活了过来,瞬间亮起,如同星河般沿着神骨的轨迹飞速流淌、汇聚！血肉、经络、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虚无中飞速生长、重塑！
先是覆盖指骨的皮肤,接着是手掌、手臂、躯干……金色的符文如同最精妙的织机,牵引着纯粹的能量和法则,编织着无上的神躯！暗沉的神骨被新生的血肉覆盖,那皮肤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却又坚不可摧的质感,流动着淡淡的金色光晕。
最终,光芒汇聚于头颅。
颅骨之上,血肉重塑,一张完美得不似凡尘的面容缓缓呈现。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山脊,薄唇紧抿,带着一种俯瞰万古的漠然。紧闭的眼睑之下,仿佛封印着星辰大海。
嗡！
当最后一点血肉重塑完成,空洞中那足以刺瞎人眼的光芒倏然内敛,尽数归于那具新生的、完美无瑕的神躯之内。只余下淡淡的神辉在其体表流转,将整个地下空间映照得如同神之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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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绝对的死寂。
林风瘫坐在那巨大的掌心之上,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震撼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他仰着头,如同蝼蚁仰望苍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敬畏与战栗。他看到了什么一具骸骨,在自己血液的触碰下……复活了！这超出了他认知的一切极限！
就在这时——
那双紧闭的、仿佛封印着无尽时空的眼眸,缓缓睁开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只有一种绝对的、凌驾于万物法则之上的平静。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瞳孔深处,是旋转的星河,是生灭的宇宙,是万古的沧桑！目光垂落,如同九天之上的神明,不带丝毫情绪地审视着掌心这渺小如尘埃的生灵——衣衫褴褛,断腿扭曲,满身血污,狼狈不堪。
那目光落在林风身上,如同亿万钧重压临身。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从血肉到灵魂,都被这双眼睛彻底洞穿,无所遁形。恐惧冻结了血液,他连颤抖都忘记了,只能僵硬地瘫在那里,等待着最终命运的宣判,是瞬间化为飞灰还是被这古老的存在当作尘埃拂去
时间,在这绝对的威压之下,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
一个声音,低沉、平静,如同穿越了万载时光长河,带着亘古的韵律,在这寂静到极点的空间中响起,清晰地传入林风耳中,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小东西……
那声音毫无波澜,却蕴含着无法抗拒的意志。
你可愿……做本尊最后一个弟子
林风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他怀疑自己因为重伤和瘴毒产生了幻觉,或者已经被这恐怖的神威碾碎了神志。弟子做这尊……这尊刚刚从骸骨中复生的、看一眼就让他灵魂冻结的古老存在的……弟子！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甚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要裂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下意识地想要摇头拒绝,这福缘太大了,太可怕了,他一个濒死的炼气期蝼蚁,如何承受得起然而,对上那双平静俯瞰、仿佛蕴藏着整个宇宙的眼眸,他所有拒绝的念头瞬间被冻结、粉碎。
那双眼睛里,没有询问,只有告知。
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生命层次最本源的绝对意志,让他明白,这不是询问,是恩赐,亦是……命令。
他残存的意识在疯狂尖叫,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僵硬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冰冷的掌心之上,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弯曲他唯一还能动弹的脖颈,做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表示顺从的动作。
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颔首。
那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却又带着一种在绝对力量面前,蝼蚁求生的本能。
……
3
神威降临
青岚宗,天枢峰。
巨大的演武场上,人声鼎沸,灵气涌动。宗门小比正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刻,各峰弟子捉对厮杀,剑光法术纵横,喝彩与惊呼声此起彼伏。高台之上,宗主与几位峰主正襟危坐,面带微笑地品评着场中弟子的表现,一派仙家盛会的祥和景象。
赵莽意气风发地站在擂台中央。他刚刚干净利落地击败了一个炼气八层的对手,赢得一片喝彩。他享受着四周投来的敬畏、羡慕的目光,尤其是看到高台上端坐的父亲——执法堂赵长老那满意的颔首时,更是志得意满,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成为内门核心弟子的光明未来。他腰间挂着一个崭新的、灵气盎然的芥子袋,里面鼓鼓囊囊,隐约透出赤阳草特有的灼热气息。
哼,那废物的东西,果然只有在我手里才能发挥价值。他心中冷笑,下意识地摸了摸芥子袋,仿佛在确认自己的战利品。林风那个被他一掌拍下腐骨矿洞的废物,大概连骨头都被毒虫啃光了吧一丝微不足道的快意掠过心头,很快被更大的得意淹没。
就在这时——
毫无征兆！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威压,如同九天星河崩塌,骤然降临！瞬间笼罩了整个天枢峰,乃至整个青岚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演武场上,所有喧嚣瞬间死寂！上一刻还在激烈交手的弟子,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噗通噗通接连跪倒在地,脸色惨白,浑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高台上,宗主和几位峰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化为极致的惊骇！他们体内的灵力如同遇到了天敌,瞬间冻结,连运转都无比艰难,更遑论反抗！修为稍弱的执事,直接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天空,骤然暗了下来！
并非乌云蔽日,而是整片苍穹都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到极致的存在感所充斥、所遮蔽！一种超越了所有认知界限的浩瀚意志,如同沉睡的远古神山苏醒,带着漠视众生、俯瞰万古的绝对威严,君临于此！
云海翻涌,自行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仿佛在为某种无上存在让路！
在那缝隙之中,并非实体,而是一道无法用肉眼直视的、纯粹由无量光芒凝聚而成的伟岸虚影！那虚影顶天立地,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晰可见——平静、淡漠,如同高悬于九天的神祇之眸,漠然地扫视着下方如同蝼蚁般颤抖的众生。
神威如狱！神恩如海！皆在一念之间！
青岚宗上下,无论修为高低,无论身在何处,在这绝对的威压之下,全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按倒在地！噗通！噗通！跪倒之声连绵不绝！所有弟子、执事、长老,包括高高在上的宗主,全都脸色煞白,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灵魂都在那目光下瑟瑟发抖！这是源自生命层次最本源的碾压！
神……神威！宗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上……上界……大能！一位须发皆白的峰主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老脸上满是惊骇欲绝。
赵莽此刻正跪在擂台边缘,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之前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恐惧。那股威压绝大部分都避开了他身侧不远处一个同样跪倒的身影,但他离得太近,依旧被余波压得五脏六腑移位,口鼻溢血。他死死低着头,不敢看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青岚宗惹上灭顶之灾了！
就在这死寂的、连呼吸都成了奢望的恐怖威压中,一个低沉、平静,却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响起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天地：
青岚宗。
仅仅三个字,却如同亿万钧巨锤砸在所有人心头！
本尊玄渊。
玄渊！高台上,几位见多识广的峰主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那是一个只存在于传说和上古残卷中的名讳！传说中执掌杀伐、威震万界的上古神尊！他不是早已陨落在万载之前的诸神黄昏了吗！
今日至此,只为一事。
那平静的声音继续,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却蕴含着让天地法则都为之颤栗的意志。
寻吾弟子。
弟子！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所有跪伏的修士心中炸响！神尊的弟子！竟然在青岚宗！是谁！哪个走了泼天大运的混蛋！
无数道目光,在极致的恐惧中,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探寻和疯狂的嫉妒,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扫视。宗主更是惊得差点魂飞天外,神尊的弟子在自己宗门自己居然毫不知情！这……这是福是祸！
就在众人惊疑猜测之际,那道顶天立地的神尊虚影,缓缓抬起了右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种绝对的掌控感。
嗡！
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金色光柱,如同接引天梯,骤然从虚影抬起的掌心垂落！光柱精准无比地穿破空间,无视一切阻碍,瞬间笼罩了演武场边缘,一个跪在角落里、毫不起眼的身影！
光芒散去。
一个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依旧是一身破烂染血的弟子服,右腿的扭曲虽然被一股温和的金色能量包裹着,但形态依旧明显,脸色苍白,气息虚弱。然而,他身上那件破烂的弟子服,此刻却流转着一层淡淡的、肉眼可见的神圣光晕,将他与这凡尘浊世隔绝开来。正是林风！
是他！有人失声惊呼,充满了难以置信。
林风！那个……那个失踪了好几天的外门弟子林风！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是……
天啊！他身上的神光……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林风身上！惊骇、茫然、难以置信、疯狂的嫉妒……如同实质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点燃！
林风自己也是懵的。上一刻他还在那古老神尊的掌心,下一刻就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传送,然后……就出现在了这熟悉又陌生的演武场上,暴露在万众瞩目之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蕴含的复杂情绪,尤其是其中一道,充满了极致的惊骇、恐惧和……怨毒！
是赵莽！他正跪在不远处,死死地盯着林风,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那张曾经写满暴戾和得意的脸,此刻扭曲得如同恶鬼,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惊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孽障！还不跪下！！一声凄厉又惶恐到极点的嘶吼骤然响起！
只见高台之上,执法堂赵长老连滚带爬地扑了下来,动作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威严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到林风前方不远处,根本不敢靠近那层护体的神光,噗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地上,额头疯狂地磕向地面,发出咚咚咚的闷响,瞬间就见了血！
神尊息怒！神尊息怒啊！！赵长老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无边的恐惧,涕泪横流,小老儿管教无方！门下孽子赵莽！有眼无珠！不识神尊弟子金面！竟敢……竟敢对林公子……不,对神尊高徒行凶！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一边疯狂磕头,一边扭头朝着旁边同样吓傻了的赵莽嘶声力竭地咆哮：畜生！还不快滚过来！给神尊磕头！给林公子磕头认罪！！求神尊开恩！饶你一条狗命啊！！！
赵莽被父亲的咆哮惊醒,看着那笼罩在神光之中、仿佛脱胎换骨的林风,再感受到那笼罩天地、让他灵魂都在尖叫的神威,巨大的恐惧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意志。他手脚并用,像一条丧家之犬般爬到赵长老身边,距离林风尚有数丈,便再也不敢靠近那层神圣的光晕。
神……神尊饶命！饶命啊！！赵莽的声音带着哭腔,浑身抖得如同筛糠,额头同样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您老人家的弟子啊！我……我瞎了眼！我该死！我该死啊！！他一边哭嚎求饶,一边用尽全力抬起手,狠狠抽打自己的脸颊,啪啪作响,瞬间脸颊红肿,嘴角溢血,姿态卑微到了极点。
求神尊开恩！念在孽子年幼无知……不,念在他只是一条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狗的份上！饶他一命吧！赵长老磕头如捣蒜,老泪纵横,声音凄惨,小老儿……小老儿愿以死谢罪！只求神尊……放过青岚宗满门无辜！！
父子二人,一个长老,一个内门弟子,此刻如同两条摇尾乞怜的癞皮狗,卑微地跪在尘埃里,在绝对的威压和恐惧面前,磕得头破血流,涕泪横流地求饶。与之前赵莽在擂台上意气风发、赵长老高坐看台的景象,形成了惨烈到极致的讽刺对比。
所有跪伏在地的修士,全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抬头,只有那父子二人凄惨的求饶声和磕头声,在死寂的演武场上回荡,显得无比刺耳。
笼罩在神光中的林风,看着眼前这卑微乞怜、磕头如捣蒜的仇人父子,听着他们口中喊出的饶命、不知情、蠢狗……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到极致又滚烫到极致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堵得他胸口发闷,几乎要爆炸！
不知情年幼无知
断腿坠洞的剧痛,矿底等死的绝望,父亲惨死的阴影……一幕幕画面在眼前疯狂闪回！
就是眼前这个磕头如捣蒜的赵莽,将他打落深渊！就是那个涕泪横流的赵长老,纵容包庇,视人命如草芥！如今一句轻飘飘的不知情,就想抹去一切就想求得宽恕！
滔天的恨意如同被点燃的火山岩浆,在他胸腔里疯狂咆哮、冲撞！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被神光笼罩的地面上,瞬间蒸发,不留痕迹。他死死地盯着那对父子,眼神锐利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强行压抑而微微颤抖。
就在这死寂的、空气都仿佛凝固的时刻。
4
神罚天降
那道顶天立地的神尊虚影,终于再次有了动作。
他淡漠的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下方跪地求饶的赵莽父子,如同扫过两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那目光没有丝毫情绪,既不愤怒,也不怜悯,只有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漠然。
他抬起了右手。
并非之前接引林风时的柔和,这一次,只是极其随意地,对着赵莽的方向,屈指,轻轻一弹。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衣袖上的一点微尘。
嗡！
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金色丝线,自那巨大的指尖射出。丝线细若毫芒,速度却超越了思维的极限！瞬间穿透空间,无视了赵莽身上所有防御性的法器光芒——那些平日里足以抵挡筑基修士全力一击的护身灵光,在这丝金线面前,如同纸糊般无声破碎！
呃啊——！！！
赵莽凄厉到非人的惨嚎骤然爆发！如同被投入滚油中的活虾,整个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双眼瞬间充血凸出,布满血丝,几乎要爆裂开来！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仿佛源自天地法则本身的恐怖力量,如同无数柄无形的、烧红的钢针,瞬间刺入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密集的骨骼碎裂声,如同爆豆般从赵莽体内疯狂炸响！他的四肢诡异地扭曲、瘫软下去,脊椎寸寸崩断,全身的骨头仿佛都在一瞬间被碾成了粉末！剧烈的、足以摧毁灵魂的痛苦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只剩下野兽濒死般的、不成调的惨嚎在喉咙里翻滚,涎水和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涌出。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肉,瘫软在血泊之中,只剩下身体无意识的、剧烈的抽搐,证明他还活着。
废了！
彻彻底底地废了！筋骨寸断,道基尽毁！比最底层的凡人还要不如！从此只能像一滩烂泥般活着,在无休止的痛苦中煎熬！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残酷百倍！千倍！
莽儿——！！！赵长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眼睁睁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变成一滩抽搐的烂肉,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瞬间冲垮了他。他猛地抬头,望向那高高在上的神影,眼神充满了绝望的疯狂和最后一丝乞求。
然而,神尊虚影的目光,却并未在赵莽那滩烂肉上停留分毫。
那淡漠的、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的眸光,缓缓垂落,最终,落在了笼罩在神光之中、因为滔天恨意而微微颤抖的林风身上。
平静无波的声音,再次在所有人灵魂深处响起,清晰得如同冰珠坠玉盘,带着一种理所当然、不容置喙的绝对意志：
现在,你知道了。
短暂的停顿,仿佛给这句宣判一个沉淀的时间。
紧接着,那声音陡然拔高一线,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带着一种凌驾诸天、睥睨万界的无上威严,轰然降临,每一个字都如同法则烙印,重重砸在每一个跪伏者的心头：
但——
本尊的弟子,尔等……
神尊虚影的目光,如同无形的神罚之鞭,淡漠地扫过下方所有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青岚宗修士。那目光所及之处,无论宗主、峰主,还是最普通的弟子,无不感到灵魂被冻结,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利刃刺穿,连思维都陷入停滞的恐惧深渊。
……也配直视
轰！！！
无形的神威,随着这最后四个字,骤然暴涨！不再是单纯的压迫,而是化作亿万钧实质般的重锤,狠狠砸落！
噗——！
呃啊！
一片凄厉的惨嚎瞬间爆发！
所有跪伏在地的修士,无论修为高低,在这一刻如同被无形的巨浪拍中！修为低微的弟子直接双眼翻白,口喷鲜血,当场昏死过去！即便是宗主和几位峰主,也感觉胸口如遭重击,眼前发黑,体内灵力彻底失控暴走,喉头一甜,纷纷喷出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整个演武场如同被飓风扫过,一片狼藉,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濒死的喘息。
无人再敢抬头！无人再敢直视那道神光中的身影！
赵长老刚刚因为儿子被废而涌起的疯狂和最后一丝乞求,在这绝对的神威碾压下,彻底化为乌有。他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瘫软在儿子那滩抽搐的烂肉旁边,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恐惧,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唯有那顶天立地的神尊虚影,和神光中站立的林风,成为这被恐惧笼罩的世界里唯二的焦点。
林风站在那片柔和却隔绝一切的神光之中,身体依旧因未消的恨意和刚刚那雷霆万钧的审判而微微颤抖。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染血的、紧握的拳头,指缝间还残留着方才因极度愤怒而掐出的血痕。掌心传来的痛楚如此真实,提醒着他一切并非幻梦。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那层覆盖在破烂衣衫上、流转着神圣光晕的神光。这光芒温润而强大,隔绝了外界的污浊与喧嚣,也隔绝了那些曾经刺入骨髓的鄙夷与恶意。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平静和暖意,正透过这层神光,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四肢百骸,抚平着伤痛,滋养着枯竭的生机。
师……尊这个称呼在心底无声地划过,带着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却又沉甸甸地压在心间。
就在这时,一道平静的意念,如同温和的暖流,直接流入他的识海：
此间事了,随为师回去。
林风心头一震。回去回哪里去那深邃的地底神陨之地还是……师尊口中的上界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那道顶天立地、此刻正微微低首俯瞰他的神尊虚影。
那双蕴含星河的淡漠眼眸,此刻似乎柔和了一丝,如同冰封的湖面掠过一缕极淡的微光。
没有言语,只有一道纯粹的金色光柱,比之前接引他时更加凝实、更加温暖,如同实质的台阶,自神尊虚影的掌心垂落,瞬间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一股温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托起了他残破的身体。断腿处传来奇异的酥麻感,那层包裹着伤处的金光仿佛活了过来,正在加速修复着断裂的筋骨。身体变得轻盈,仿佛脱离了尘世的引力。
在光柱的牵引下,林风的身体缓缓上升。他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片狼藉的演武场——昏厥的弟子,萎靡吐血的长老峰主,瘫软如泥的赵长老,以及那滩还在微微抽搐、彻底沦为废人的烂肉赵莽。
恨意仍在心底深处燃烧,但一种更高远的、更宏大的东西,正在悄然滋生,将那火焰压了下去。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曾经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的面孔,最终,停留在了天枢峰后山的方向——那是父亲当年惨死的偏僻角落。目光复杂,带着深沉的眷恋和无言的告别。
再见了,父亲。再见了,青岚宗。再见了,所有的不公与屈辱。
5
神迹归隐
光柱牵引着他,越升越高,迅速接近那苍穹之上裂开的云海缝隙,靠近那道顶天立地的神尊虚影。
就在他即将融入虚影的刹那——
嗡！
一道细微却清晰无比的金色流光,自下方演武场某个角落骤然射出！速度之快,如同闪电！那流光带着一股决绝的、玉石俱焚的阴毒气息,目标赫然直指正在上升的林风后心！是某种被秘法催动、蕴含剧毒的阴损法器！
出手之人显然知道必死,只想在临死前拉林风垫背！
小心！下方有眼尖的弟子失声惊叫,但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高台上的宗主和峰主们更是面无人色,几乎要晕厥过去！在神尊眼皮底下偷袭其弟子这是要拉着整个青岚宗陪葬啊！
然而,那道阴毒的金光刚刚飞出不足三尺。
神尊虚影甚至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那淡漠垂落的目光,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目光所及,那道阴狠决绝的金光,连同它所经过的空间,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薄冰,无声无息地、瞬间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仿佛从未存在过！
出手偷袭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短促、戛然而止的闷哼,随即彻底没了声息。没人看清是谁,也没人敢去看。
林风甚至没有感觉到身后的异动。他只觉得包裹着自己的光柱似乎微微亮了一下,随即一切如常。
他穿过了云海的缝隙,彻底融入那顶天立地的神尊虚影之中。
下一刻。
那道顶天立地的神尊虚影,连同那裂开的云海缝隙,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石子,开始荡漾、模糊,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散。
无量神威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
压在青岚宗所有人心头那亿万钧的重担,骤然一轻！
呼……咳咳……劫后余生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声,在死寂的演武场上此起彼伏地响起。所有人都如同刚从溺水的噩梦中挣扎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瘫软在地,贪婪地呼吸着仿佛重获自由的空气,脸上依旧残留着极致的恐惧和后怕。
宗主挣扎着抬起头,望向那已然空无一物、只剩下朗朗晴空的天际,眼神空洞,充满了巨大的茫然和挥之不去的惊悸。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神尊走了。
带着那个曾经被所有人视为废物的弟子。
留下一个筋骨寸断、生不如死的赵莽。
留下一个瘫软在地、如同失了魂的赵长老。
留下一个被神威碾过、满目疮痍、人心惶惶的青岚宗。
天光重新洒落,照亮了演武场上的血迹、狼藉和一张张失魂落魄的脸。阳光依旧温暖,却再也驱不散那弥漫在每个人心底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和……永恒的敬畏。
那片被神威撕裂又弥合的苍穹之上,仿佛还回荡着神尊最后那声淡漠的宣判：
本尊的弟子,尔等也配直视
这声音,注定将成为青岚宗……乃至整个修行界,一个永恒的烙印,一个无法逾越的天堑,一个沉默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