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球跑五年后,被总裁前夫找到。
他猩红着眼,把我堵在峰会后台的走廊里,指着我身边的儿子,声音颤抖:林希,你敢骗我!他是谁他是不是我的儿子
我还没开口,我五岁的儿子林念安,却冷静地挡在我身前。
他仰着头,用那双和沈聿舟如出一辙的凤眼,毫无波澜地打量着这个失控的男人。
然后,他转过头,用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轻声问我:妈妈,这个哭得好可怜的男人是谁
沈聿舟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在这一刻,被我儿子一句童言无忌,砸得粉碎。
1
林念安,不许没礼貌。
我轻轻按住儿子的肩膀,语气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
沈聿舟却像是被这句话点燃了引线,他猛地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我们母子。
林希!你还在装!
他的眼底布满血丝,那张曾让我痴迷不已的英俊面容此刻因激动而扭曲,你当年给我的流产报告是假的!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把他藏了五年!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是我的助理艾米带着安保人员过来了。
我不想在这种国际商业峰会的场合,闹出前夫认亲的豪门丑闻。
这不仅丢我的脸,更会影响我背后所代表的,美国顶尖律所科恩与斯派克的声誉。
沈总,我抬眼,迎上他狂风暴雨般的视线,声音冷得像冰,这里是公共场合,你的行为已经对我构成了骚扰。如果你再不让开,我会让安保请你离开。
我的冷静,似乎比任何激烈的言辞更能刺痛他。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慌乱、心虚,或者旧情。
然而,他什么都找不到。
五年前那个会对着他哭,会抓着他衣角乞求他不要走的林希,早就死在了那间冰冷的手术室门外。
好,好一个林律师。
沈聿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充满了悲凉和自嘲,五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厉害到能面不改色地骗我,厉害到能把我的儿子,教得连亲生父亲都不认识。
艾米已经带着两名高大的安保人员赶到。
林律师,你还好吗
艾米警惕地看着沈聿舟,用中文问道。
我摇了摇头,然后用中文对沈聿舟说:沈总,我再说最后一次,让开。至于我儿子的事,他是我的儿子,只是我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
沈聿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林念安那张几乎是他缩小版的脸,你看着他的脸,你再说一遍跟我没关系!
林念安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他小小的手用力握紧了我的手指,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只护崽的小兽。
我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低声用英语安抚他:没事的,宝贝,妈妈在这儿。
然后,我不再看沈聿舟一眼,拉着儿子,对着艾米和安保说:我们走。
我们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听到他压抑着极致痛苦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林希,你以为你跑得掉吗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放手!
我脚步未停,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放手
沈聿舟,从你五年前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放不放手,就再也由不得你了。
2
回到酒店的行政套房,林念安立刻从刚才的小护卫模式切换回了天才儿童模式。
他熟练地打开自己的儿童版笔记本电脑,小小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嘴里还念念有词:妈妈,
刚才那个男人的公司,‘沈氏集团’,他们的主服务器防火墙有个逻辑漏洞,我可以三分钟内黑进去。
我正在倒水的手一顿,无奈地看着他:念安,我们说好的,不能随便攻击别人的网络。
我只是侦察一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头也不抬,屏幕上滚动的代码看得我眼花缭乱,他看起来很有攻击性,我需要评估他对我们的威胁等级。
我端着水杯坐到他身边,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稚嫩脸庞。
说实话,沈聿舟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
我从没想过能瞒他一辈子。
当我决定接受律所的委派,作为首席法律顾问回到中国,负责对沈氏集团的竞标对手华科创投进行并购前的法律尽调时,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
五年前,沈聿舟的沈氏集团还只是个刚在国内崭露头角的科技新贵。
为了拿到一笔至关重要的海外投资,他需要一个完美无瑕、专注事业的黄金单身汉形象。
而我,他刚刚结婚一年的妻子,以及我肚子里那个意外到来的孩子,成了他通往成功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我至今还记得,他在书房里对我说的那些话,字字如刀。
小希,听话。我们现在还年轻,事业刚起步,不是要孩子的时候。
这个孩子,会毁了我的前途,毁了我们的一切。
打掉吧。以后,等公司上市了,我补偿你,我们想生几个生几个。
我哭过,求过,甚至用离婚威胁过他。
可他只是不耐烦地皱着眉,递给我一张签好的支票和一份手术同意书。
林希,别闹了,成熟一点。这不是儿戏,这是关乎我整个集团生死存亡的大事。
那一刻,我彻底心死。
我看着他英俊却冷酷的脸,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我爱上的那个在大学校园里,会为了给我买一支限量版钢笔而吃一个月泡面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眼前这个为了事业可以轻易牺牲掉自己亲生骨肉的资本家。
3
我签了字。
但我没有去他安排好的私人医院。
我拿着那笔钱,联系了我最好的闺蜜,一个妇产科医生。
她帮我伪造了一份完美的流产手术报告,以及后续的小产调理病历。
沈聿舟很满意我的懂事。
他忙着和海外投资人周旋,忙着描绘他商业帝国的宏伟蓝图,只在百忙之中抽空打过两个电话,问我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在他看来,流掉的只是一个不成形的胚胎,是我通情达理的证明。
而我,则在他飞去纽约敲钟的那一天,拖着行李箱,登上了飞往洛杉矶的航班。
我走得悄无声息,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注销了国内的社交账号,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知道,他发现我失踪后,一定会疯狂地找我。
但那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他无法容忍自己的所有物脱离掌控。
果然,闺蜜后来偷偷告诉我,沈聿舟动用了所有关系,几乎把地球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我躲在洛杉矶一个偏僻的社区,用沈聿舟给我的那笔补偿金,读完了法学院,考下了律师执照。
怀孕的辛苦,生产的剧痛,一个人抱着孩子在深夜里痛哭的崩溃,日复一日抱着厚重的法典苦读的疲惫……所有的一切,我都一个人扛了过来。
我给儿子取名林念安。
跟他姓林,是提醒我自己,他是我的骨肉,与沈家无关。
名念安,是希望他一生平安喜乐,再不要经历我所经历的那些痛苦与挣扎。
我拼了命地努力,从一个实习生做起,一步步爬到了科恩与斯派克华人律师的头把交椅。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于沈聿舟才能活下去的林希。
我是念安的妈妈,是律所的金牌律师,我是我自己的女王。
而林念安,我的儿子,他似乎继承了沈聿舟的智商,却拥有我所期望的温暖善良。
他三岁掌握三国语言,四岁开始自学编程,五岁已经拿到了几个国际性的少儿编程大赛金奖。
他是我的骄傲,是我这五年来,用血泪浇灌出的、最甜美的果实。
妈妈
念安的小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那个男人的威胁等级,我评估为‘高’。他名下资产估值超过五百亿美金,社会关系网复杂,有能力对我们采取法律之外的手段。
我回过神,看着儿子一脸严肃的分析报告,哭笑不得。
放心吧,念安。
我合上他的电脑,在法律的框架内,他赢不了妈妈。在法律之外,妈妈也不会让他伤害到你。
我把他抱进怀里,紧紧地。
念安,记住,你是我一个人的宝贝。任何人,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当然了,妈妈。
他拍了-拍我的背,用小大人的语气说,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有他这句话,我就有了对抗全世界的铠甲。
沈聿舟
不过是我这身铠甲,将要迎接的第一次撞击而已。
4
第二天,我的办公桌上,就收到了沈聿舟让人送来的礼物。
不是鲜花,不是珠宝,而是一份拟好的亲子权诉讼申请书,和一张沈氏集团法务部的名片。
艾米把文件递给我时,脸色有些难看:林律师,沈总的首席律师亲自送来的,说希望和你‘谈谈’。
我拿过文件,快速扫了一眼。
写得倒是很专业,引经据典,从血缘关系到儿童最大利益原则,试图证明由他这个经济实力雄厚、社会地位显赫的父亲来抚养孩子,远比跟着我这个单亲妈妈要好。
通篇看下来,就是一个意思:他要抢儿子。
而且,他很聪明,没有直接走法律程序,而是先给我施压,想逼我就范。
呵。
我冷笑一声,把文件扔进碎纸机。
艾米惊讶地看着我:林律师,你……
艾米,帮我接沈氏集团法务部,就说我同意谈谈。
我拿起桌上的另一份文件,是关于华科创投并购案的尽调报告,另外,通知华科的赵总,可以启动第二套方案了。
艾米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立刻去执行了。
半小时后,我出现在沈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的会议室里。
沈聿舟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换下了一身西装,穿着休闲的羊绒衫,看起来温和了不少,眼底的血丝却依旧没有褪去。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看到我进来,他立刻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来了。
会议室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两个。
我没有理会他复杂的眼神,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将手里的尽调报告推到他面前。
沈总,我们还是先谈公事吧。
沈聿舟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他看都没看那份报告一眼,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试图用气势压倒我。
林希,我们之间除了公事,就没别的可谈了吗那是我儿子!我们的儿子!
不。
我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他是我的儿子。在你决定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时候,你就已经放弃了做他父亲的权利。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捅进了沈聿舟的心窝。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撑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
我……我那时候……
他想解释,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我承认我错了,林希,我后悔了。这五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们,好不好
补偿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沈总,你觉得你拿什么补偿用钱吗你觉得我缺钱
我指了指窗外繁华的金融区:我现在的时薪,可能比你五年前给我的那张支票上的数字还要高。我住的公寓,开的车,我儿子上的国际学校,没有一样是我付不起的。
至于感情上的补偿……
我顿了顿,看着他惨白的脸,一字一句道,你失去的,只是一个你当初不想要的孩子。而我失去的,是我的丈夫,我的家庭,我曾经对爱情所有的信仰。你觉得,你还得起吗
沈聿舟被我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大概从未想过,有一天,那个曾经对他百依百顺的林希,会用这样冷静而残酷的方式,将他所有的弥补和示好,全部打回来。
5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
沈聿舟的助理脸色慌张地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沈聿舟的脸色,从刚才的惨白,瞬间变得铁青。
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是你做的
我端起面前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助理低声汇报的内容,无非是他们志在必得的城南科技园项目,突然被竞争对手华科创投截胡。
而截胡的关键,就在于华科突然抛出了一个让政府无法拒绝的、关于引进欧洲顶级人工智能实验室的合作计划。
这个计划,恰好卡住了沈氏集团在该领域的技术短板。
而促成这个合作的,正是我背后的科恩与斯派克律所,利用其在欧洲强大的人脉网络,为华科牵线搭桥。
这是我为华科准备的B计划。
原本,我没打算这么快动用。
但沈聿舟的诉讼威胁,让我改变了主意。
他想用他的权势和财富来逼我,那我就让他看看,我这五年,也不是白过的。
林希!
沈聿舟一拳砸在桌子上,咖啡杯被震得跳了起来,你为了对付我,竟然不惜动用商业手段你就这么恨我
沈总,你搞错了。
我放下咖啡杯,站起身,这不是私人恩怨,这是商业竞争。作为华科的首席法律顾问,为我的客户争取最大利益,是我的职责。
我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就像五年前,作为沈氏集团的首席执行官,为了你的事业,牺牲掉你的妻子和孩子,也是你的选择一样。
我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他怔住了,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跌坐回椅子里。
我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向门口走去。
至于你那份亲子权诉讼,我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对他报以一个职业化的微笑,如果你坚持要打,我随时奉陪。我保证,你会输得很惨。不仅会输掉官司,还会输掉你辛苦建立起来的、爱家爱事业的完美人设。
说完,我拉开门,在沈聿舟助理惊恐的目光中,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走出沈氏大楼,阳光刺眼。
我深吸了一口气,胸中那股郁结了五年的浊气,似乎终于消散了一些。
沈聿舟,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6
我以为沈聿舟在商业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会消停几天。
没想到,他第二天就用一种我完全没想到的方式,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势。
他直接杀到了念安的国际学校。
是念安的班主任,一个叫玛丽的美国老师,给我打来的电话。
林希,实在抱歉打扰你工作。但是有一位自称是念安父亲的沈先生,想要接念安放学。我们核对了资料库,监护人一栏只有您一个人,所以特地向您确认一下。
我心里一沉,看了一眼手表,离放学还有一个小时。
玛丽,谢谢你的谨慎。他不是念安的监护人,请绝对不要让他把念安带走。我马上过来。
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一边开车一边给艾米打电话,让她帮我处理下午剩下的工作。
十五分钟后,我赶到学校门口。
远远地,我就看见了沈聿舟。
他靠在他那辆高调的迈巴赫旁边,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几乎有半人高的乐高千年隼号模型。
那是乐高星球大战系列里最复杂、最昂贵的一款,也是念安的梦想玩具。
他显然是做足了功课。
看到我的车,他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略带讨好的笑容。
我停好车,快步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怒道:沈聿舟,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跑到我儿子的学校来,经过我同意了吗
我只是想见见儿子,这也有错吗
他把乐高模型往我面前一递,姿态放得很低,我打听过了,念安很喜欢这个。我拼了整整一个通宵,就想送给他,给他一个惊喜。
我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和他指尖因为拼装乐高而留下的细小划痕,心里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阵反感。
他总是这样。
以为用钱、用物质,就能弥补一切,就能买到他想要的东西。
惊喜沈聿舟,你这叫骚扰!
我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的礼物,我警告你,离我儿子的学校远一点!否则我立刻申请禁制令!
林希,你非要这么绝情吗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受伤和不解,我只是想尽一个父亲的责任!我想对他好,这难道也错了吗
父亲的责任
我冷笑,五年前他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现在你所谓的责任,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沈聿舟,你爱的从来不是别人,你只爱你自己!
我们的争吵声,引来了不少接孩子家长的侧目。
沈聿舟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情绪。
好,我们不在这里吵。
他看了一眼学校的大门,等念安出来,让我跟他说几句话,送他这个礼物,我就走,可以吗
他的语气近乎恳求。
我看着他,心里一阵烦躁。
我知道,如果我今天强行把他赶走,以他的性格,明天只会用更极端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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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放学铃响了。
7
孩子们像快乐的小鸟一样从教学楼里涌了出来。
我一眼就看到了念安。
他背着小书包,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正和旁边一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他看到了我,眼睛一亮,立刻挥着手跑了过来。
妈妈!
他扑进我怀里,然后才注意到我身边的沈聿舟,以及他手里那个巨大的乐高模型。
念安的眼睛在模型上停留了零点一秒,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礼貌地,甚至可以说是疏远地,冲沈聿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沈聿舟的表情有些尴尬,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和蔼可亲一些,把模型递到念安面前。
念安,你好。我是……我是你爸爸。
他说出爸爸两个字时,声音有些干涩,这个,送给你,喜欢吗
念安没有去接。
他只是抬起头,看了看我,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没有说话,把决定权交给了他。
念安这才重新看向沈聿舟,用他那标志性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童音说:谢谢你,先生。但是这个模型,我已经有了。
沈聿舟愣住了:有了
是的。
念安举了举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他刚刚完成的一个三维建模程序,我已经用软件把它完整地建模和拆解了一遍,并且优化了它尾部引擎的结构设计。从工程学的角度来说,实体拼装的乐趣,我已经体验过了。
沈聿舟:……
他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精彩纷呈。
震惊、错愕、茫然,还有一丝被儿子的天才所打击到的挫败感。
他大概以为自己拼了一晚上的大招,在儿子眼里,不过是一个已经被研究透了的、甚至还有点过时的玩具。
念安旁边的金发小男孩凑过来看了看,发出一声惊叹:哇,念安,你太酷了!这是你的新项目吗
念安用流利的英语回答:只是个小练习。
然后转头对我说,妈妈,亚历克斯叔叔说他今晚会带他新设计的建筑模型来家里,我们可以一起用三维打印机把它打印出来。
亚历克斯。
这个名字一出,沈聿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亚历克斯叔叔他是谁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念安已经抢先一步,用一种带着炫耀的语气说:亚历克斯叔叔是妈妈的朋友,他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建筑设计师,他还会说四国语言,他教我德语和法语。哦对了,念安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沈聿舟,这个乐高模型,就是上周亚历克斯叔叔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双重暴击。
沈聿舟手里的千年隼,此刻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捧着那个他熬夜拼出来的心意,脸色比迈巴赫的车漆还要黑。
我强忍住笑意,摸了摸念安的头:好了,念安,跟叔叔说再见,我们要回家了。
叔叔再见。
念安很听话地挥了挥小手。
然后,他拉着我,头也不回地朝我的车走去。
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几乎要把我的后背烧穿。
坐上车,系好安全带,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沈聿舟还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
那个巨大的乐高模型被他随意地放在了地上,仿佛一件被嫌弃的垃圾。
我发动了车子,绝尘而去。
念安坐在后座,突然开口:妈妈,刚才那个男人,他真的是我爸爸吗
我沉默了片刻,反问他:你觉得呢你希望他是吗
念安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我不知道。但是,他没有亚历克斯叔叔有趣。而且,你看他的眼神,让我觉得不舒服。
我笑了。
看吧,沈聿舟。
孩子的感觉,才是最真实的。
你迟到了五年,不是用一个昂贵的玩具,或者一句轻飘飘的我是你爸爸,就能弥补的。
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死胡同。
8
亚历克斯的全名叫亚历山大·杜波依斯,一个中法混血的建筑设计师,也是我这两年来,唯一认真在接触的约会对象。
我们在一个行业酒会上认识。
他风趣、博学、有才华,更重要的是,他很尊重我,也很喜欢念安。
他知道我的过去,也理解我暂时没有再婚的打算。
他只是以一个朋友和追求者的身份,不远不近地陪伴在我们身边,给予我们恰到好处的温暖和支持。
就像念安说的,他比沈聿舟有趣多了。
他会带着念安去博物馆看恐龙化石,会教他用专业的软件画建筑图纸,会和他一起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做模型。
他把念安当成一个平等对话的朋友,而不是一个需要用玩具讨好的小孩。
晚上,亚历克斯果然带着他的新作品来了。
那是一个设计精巧的未来城市交通枢纽模型,充满了想象力。
念安兴奋得两眼放光,立刻拉着亚历克斯冲进了他的工作室——我特意为他改造的一个房间,里面摆满了各种工具、零件和一台工业级的3D打印机。
我笑着给他们准备水果和点心,客厅里充满了他们一大一小讨论技术细节的欢快声音。
这种温馨而宁静的家庭氛围,是我花了五年时间,才一点点建立起来的。
我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它。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
我以为是外卖,打开门,却看到了沈聿舟。
他显然是喝了酒,英俊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眼神却异常清亮,或者说,是异常的偏执。
他越过我,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正和念安头碰头研究模型的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也看到了他,礼貌性地站起身,对我投来询问的目光。
沈聿舟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在亚历克斯和念安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我身上,声音里淬着冰。
他就是亚历克斯
沈总,你喝多了。
我挡在门口,试图阻止他进来,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不欢迎我
他冷笑一声,猛地推开我,径直闯了进来,林希,这是我的家!我才是一家之主!你凭什么带一个不三不四的野男人回来!
他的声音很大,充满了怒火和嫉妒。
念安被他吓到了,下意识地躲到了亚历克斯身后。
亚历克斯皱起眉头,将念安护住,用流利的中文对沈聿舟说:这位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你吓到孩子了。
我吓到我儿子,关你屁事!
沈聿舟彻底失控了,他指着亚历克斯,对我吼道,林希,你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小白脸,才不愿意回到我身边你宁愿让我的儿子管别的男人叫叔叔,也不让他认我这个亲爹
你给我马上从我家滚出去!
他转向亚历克斯,语气是命令式的。
9
你够了!
我冲上前,挡在亚历克斯和念安面前,忍无可忍地回敬他,沈聿舟,你看清楚,这里是我的家!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现在立刻给我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报警
沈聿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报啊!我倒要看看,警察来了是抓我这个找儿子找老婆的,还是抓你这个鸠占巢穴的奸夫!
他的话越说越难听,不堪入耳。
亚历克斯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是个很有教养的绅士,但此刻也无法容忍沈聿舟对我母子的侮辱。
先生,亚历克斯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不管你和林希过去有什么纠葛,但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构成了非法入侵和人身攻击。我建议你立刻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
沈聿舟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一个画图纸的,也敢跟我谈后果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说着,就要上前去推搡亚历克斯。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亚历克斯身后的念安,突然冲了出来。
他张开小小的手臂,像一只愤怒的小鸟,挡在沈聿舟面前,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不许你欺负亚历克斯叔叔!你这个坏人!我讨厌你!
这是念安第一次,对沈聿舟表现出如此激烈的情绪。
沈聿舟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那个流着他的血,长着和他相似面容的孩子,此刻正用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憎恶的眼神瞪着他,像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念安……
他的声音颤抖了,我……我不是坏人,我是爸爸……
你不是!你不是我爸爸!
念安的眼圈红了,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你只会欺负妈妈,欺负亚历克斯叔叔!你走!你现在就走!
孩子的哭喊,像一把最锋利的锤子,狠狠地砸在了沈聿舟的心上。
他脸上的醉意和怒火瞬间褪去,只剩下无尽的仓惶和无措。
他看着念安,又看看我,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走过去,蹲下身,把念安紧紧抱在怀里,轻声安抚他。
好了,念安,不哭,有妈妈在。坏人马上就走了。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沈聿舟的耳朵里。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鞋柜。
我……
他看着我们,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悔恨,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理他,只是抱着念安,对亚历克斯说:亚历克斯,麻烦你帮我把他‘请’出去。
亚历克斯点了点头,走上前,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对沈聿舟说:沈先生,请吧。
沈聿舟失魂落魄地看了我们最后一眼,那眼神,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流浪狗。
然后,他转过身,像一具行尸走肉,被亚历克斯护送着走出了家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怀里的念安,才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我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心里五味杂陈。
沈聿舟,你看到了吗
这不是演戏,不是赌气。
这是你亲手种下的因,现在,是你品尝苦果的时候了。
10
那晚之后,沈聿舟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没有再来公司堵我,也没有再去学校骚扰念安。
就好像那晚的崩溃,终于让他认清了现实。
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华科创投的并购案在我的主导下,进行得非常顺利。
我们成功地帮助华科击败了沈氏集团,拿下了城南科技园的核心项目。
赵总,华科的创始人,在庆功宴上拉着我的手,激动得无以复加,当场就要把公司百分之五的干股送给我。
我婉言谢绝了。
我拿了我该拿的佣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我不需要靠别人的赠予,我靠自己的能力,就能给我和念安想要的一切。
亚历克斯向我求婚了。
在一个很普通的周末,他没有准备鲜花和钻戒,只是在和我一起陪念安拼完一个复杂的星际战舰模型后,很认真地看着我,说:林希,念安,你们愿意成为我的家人吗
念安第一个举手,大声说:我愿意!
我看着他们一大一小两张充满期待的脸,笑了。
我点了点头。
没有犹豫,没有纠结。
亚历克斯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他能给我和念安一个完整、温暖的家。
至于沈聿舟……他已经是我生命里的过去式了。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就会这样以一个平淡而温馨的结局收场。
直到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电话是沈聿舟的母亲,我的前婆婆打来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苍老而疲惫,带着哭腔。
小希,你……你回国了,为什么不来看看我们
小希,算妈求你了,你回来看看聿舟吧,他……他快不行了。
11
快不行了
这是什么烂俗的苦情戏码
我握着电话,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张女士,我连妈都懒得叫了,语气公式化得像在跟客户沟通,我们已经离婚五年了。沈总身体有恙,应该去医院,找医生,而不是找我这个前妻。
不是的,小希!
电话那头的声音更加急切了,他是心病!自从你回来,他整个人都像丢了魂一样!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公司的事情也全都不管了!昨天晚上,他还喝多了胃出血,被送去抢救,医生说……医生说他有严重的抑郁倾向,再这样下去,人会垮掉的!
她声泪俱下地控诉着,仿佛沈聿舟今天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小希,我知道,当年是我们沈家对不起你。是聿舟混蛋,他为了事业不要你和孩子,是我们瞎了眼,没有拦着他。我们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你就看在……看在我孙子的份上,你带他回来看看他爸爸,好不好他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你们母子俩了。你救救他,就当妈求你了!
她一声声的妈,一声声的孙子,听得我只觉得恶心。
当年,是谁站在沈聿舟身边,冷着脸对我说:林希,我们沈家现在是关键时期,容不得半点差错。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你就当是为了聿舟,委屈一下。
又是谁,在我流产后,象征性地送来一碗鸡汤,然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我这个儿媳妇从来不存在。
现在,她的宝贝儿子快不行了,就想起我,想起她那个来得不是时候的孙子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张女士。
我打断了她的哭诉,声音冷得像十二月的寒风,第一,念安姓林,他是我林希的儿子,不是你们沈家的孙子。第二,沈总有病,就该治病,我是律师,不是医生,救不了他。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打这个电话来骚扰我。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拉黑了号码。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我以为自己会很平静,但胸口还是抑制不住地泛起一阵阵恶心的感觉。
沈家的人,永远都是这么自私。
他们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他们只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沈聿舟是这样,他的父母也是这样。
叮咚。
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点开,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沈聿舟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手上扎着吊针,整个人瘦得脱了相,看上去确实很憔悴,很可怜。
照片下面,附着一句话:
【林希,你真的就这么狠心吗】
发信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我面无表情地删掉了短信,连同那个号码,一起拉进了黑名单。
狠心
是啊,我就是这么狠心。
我的善良和心软,早在五年前,就被他们一家人联手,消磨得一干二净了。
12
本以为拉黑了事,没想到沈家的人,比我想象的更没有底线。
两天后,我送念安去学校,刚到门口,就看到我的前公公婆婆,沈氏集团的董事长沈国栋和他的妻子张琴,赫然等在那里。
他们身边,还跟着几个黑西装的保镖,以及沈聿舟的助理。
那架势,不像是在等孙子,倒像是在堵人。
看到我的车,张琴立刻冲了上来,不顾形象地拍打我的车窗。
林希!林希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皱了皱眉,对后座的念安说:念安,坐好别动,妈妈下去处理一下。
我推开车门下车,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两个曾经让我恭恭敬敬叫了几年爸妈的人。
沈董,张女士,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小希,你终于肯见我们了!
张琴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眼泪说来就来,你跟我们去医院看看聿舟吧,他真的快不行了!他昨晚又自杀了!要不是发现得早,人就……
自杀
我心里冷笑。
以我对沈聿舟的了解,他那种极度自爱和惜命的人,怎么可能自杀
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苦肉计罢了。
放手。
我甩开她的手,语气不带一丝感情,我说了,他的死活,与我无关。
你怎么能这么说!
一直沉默的沈国栋终于开口了,他一脸的痛心疾首,用长辈的口吻教训我,林希,就算你和聿舟离婚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现在为你神魂颠倒,茶饭不思,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女人家,心肠怎么能这么歹毒!
我简直要被他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气笑了。
责任沈董事长,当初是谁告诉我,让我为了沈聿舟的前途,‘委屈一下’的现在他的事业成功了,又来跟我谈责任,谈情分你们沈家人的脸皮,是用什么特殊材料做的吗
沈国栋被我堵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琴见状,干脆把目标转向了车里。
她趴在车窗上,试图看清里面的念安,脸上堆起自以为和蔼的笑容:哎哟,我的乖孙,快让奶奶看看!奶奶给你带了好多好多玩具和好吃的!快出来,跟奶奶回家!
念安坐在车里,隔着深色的车膜,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那个状若疯癫的女人,眼神里没有好奇,只有冷漠。
我彻底失去了耐心。
够了!
我挡在车门前,冷眼看着他们,我最后警告你们一次,离我的儿子远一点!他跟你们沈家,没有一分钱关系!如果你们再敢来骚扰我们,我就不只是申请禁制令那么简单了!
我要召开记者会,把我当年是怎么被你们逼着‘流产’,又是怎么被沈聿舟抛弃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全天下的人!
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是你们沈家的股价跌得快,还是沈聿舟的抑郁症好得快!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把沈国栋和张琴都炸懵了。
他们大概从未想过,那个曾经温顺、隐忍的林希,会说出如此决绝、如此具有威胁性的话。
沈国栋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
僵持间,学校的保安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走了过来。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我立刻对保安说:他们骚扰我的孩子,麻烦你请他们离开。
沈国栋夫妇在商场上作威作福惯了,哪里受过这种气。
但这里毕竟是顶级国际学校的门口,周围都是有头有脸的家长,他们也不敢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最后,他们只能在保安的劝说和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上了车。
临走前,张琴还不死心地回头,怨毒地瞪了我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毁了她全家的仇人。
我冷漠地转过身,拉开车门,对念安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没事了,宝贝。
念安却摇了摇头,他看着我,很认真地问:妈妈,他们就是以前欺负你的坏人吗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念安的小脸上,露出了与他年龄不符的、冰冷的愤怒。
我讨厌他们。
我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沈聿舟,还有沈家的人,你们不仅失去了做他父亲、做他祖父母的资格。
你们,还成功地,成为了他童年里,第一个明确定义的敌人。
13
我以为把话说绝了,沈家能彻底死心。
但我还是低估了沈聿舟的偏执程度。
他从医院出院后,没有再用那些激烈或自残的方式,而是换了一种更温和,也更令人窒息的策略。
他开始对我进行全方位的渗透。
我上班,他的车会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我下班,他会捧着一束花,雷打不动地等在我公司楼下。
我直接无视,他就一直等到深夜。
我带念安去公园,他会偶遇我们,然后像个陌生人一样,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用一种悲伤又深情的目光,看我们整整一个下午。
他不再争吵,不再强迫,只是用一种无处不在的存在感,提醒着我他的存在,提醒着我们之间那段无法割裂的过去。
他像一张巨大的网,试图将我的生活重新笼罩。
艾米看不下去了,劝我:林律师,要不你还是申请禁制令吧,他这样跟跟踪狂有什么区别
我摇了摇头。
没用的。他没有对我进行实质性的骚扰,法律上很难界定。而且,以他的影响力,只会把事情闹大,让媒体捕风捉影,对念安更不好。
亚历克斯也对此感到忧虑。
林希,如果你觉得困扰,我可以跟他谈谈。
不用。
我拒绝了他的好意,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必须自己解决。
我知道,沈聿舟在等。
等我心软,等我烦躁,等我忍无可忍地去找他谈判。
只要我先开口,他就赢了第一步。
我偏不。
我照常生活,工作,约会,带孩子。
我把他当成一团空气,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我的无视,我的平静,就是对他最狠的报复。
这种无声的角力,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直到沈聿舟,祭出了他的杀手锏。
14
那是一个周末,亚历克斯公司有个重要的项目在迪拜揭幕,他出差了。
我原计划带念安去新开的科技馆。
出门前,我接到了沈聿舟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有些卑微。
林希,你能不能……陪我回一趟母校
我们的母校,A大。
那个我们相遇、相知、相爱的地方。
那里有我们太多的回忆。
图书馆窗边的座位,情人坡的晚风,还有那棵我们一起种下的银杏树。
我没空。
我想也不想地拒绝。
就一次,最后一次。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下周,学校要进行校区改造,我们以前常去的那片老教学楼,还有那棵银杏树,都要被拆掉了。我想在它消失前,再去看看。
林希,就当是……给我和我们的过去,告个别。
告别两个字,触动了我。
我承认,我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那段青春,那段感情,虽然结局惨淡,但过程,也曾有过美好。
去跟那段彻底死去的青春做个了断,似乎也不错。
念安可以一起去吗
我问。
带上念安,是我最后的防线。
我不想和他单独相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他压抑着喜悦的声音:可以!当然可以!
于是,我改变了计划,开车带着念安,去了A大。
15
时隔多年,重回母校,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校园里的一切似乎都没变,又似乎都变了。
沈聿舟已经等在了校门口。
他今天穿得很简单,白衬衫,牛仔裤,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那张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怀念和忧伤。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念安一眼,见他没有排斥,才敢走上前来。
念安,你好。
他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
念安只是酷酷地点了点头。
我们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光影斑驳。
一路无话,气氛有些尴尬。
沈聿舟几次想开口,想跟念安说点什么,但念安全程低着头玩他的儿童智能手表,根本不给他机会。
直到我们走到那片即将被拆除的老教学区。
红砖墙上爬满了藤蔓,充满了年代感。
你还记得吗
沈聿舟指着一间教室的窗户,轻声说,大二那年,你为了考研,天天在这里占座。我每天给你送饭,结果自己挂了科。
我没说话。
还有这里,他指着不远处的篮球场,我跟人打球,被人撞伤了腿,你哭得比我还厉害,背着我走了半个校区去医务室。
我依旧沉默。
这些回忆,他记得,我当然也记得。
但记得又如何
再美好的回忆,也抵不过现实的一地鸡毛。
他见我不为所动,又指着远处那棵高大的银杏树。
那棵树……我们毕业时一起种的。当时我们说,要让它见证我们一辈子。
他的声音,充满了怅然和悔恨。
如果换做任何一个心软的女人,此刻恐怕早已泪流满面,与他和解了。
但我不是。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问:说完了吗
沈聿舟愣住了。
他大概没想到,他铺垫了这么久的情绪,换来的只是我一句冷冰冰的说完了吗。
沈聿舟,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带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怀旧,也不是为了告别。你只是想用这些所谓的回忆,来动摇我,让我心软,让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可能。
我告诉你,不可能。
过去再美好,也只是过去。人要往前看。我已经往前走了,而你,还停在原地,用回忆编织了一个囚笼,把自己困在里面。
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所有温情的伪装。
他脸上的忧伤和怀念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戳穿的难堪和恼怒。
林希!你就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他低吼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放下了我所有的身段和骄傲,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
我冷笑,你想要什么机会是重新伤害我一次的机会,还是把念安从我身边夺走的机会
就在我们争执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念安,突然拉了拉我的衣角。
妈妈,他举起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屏幕上是一个正在进行的视频通话界面。
视频那头,是远在迪拜的亚历克斯。
他穿着帅气的西装,背景是流光溢彩的哈利法塔。
嗨,我的小天才!
亚历克斯看到念安,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的发布会刚结束,非常成功!你在干什么呢
念安的脸上,也露出了见到亚历克斯时才有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把手表的摄像头对准了周围的环境,用流利的法语跟亚历克斯介绍着:亚历克斯叔叔,妈妈带我来她的大学玩,这里很漂亮,但是这些老房子很快就要被拆掉了。
然后,他又切换成德语,跟亚历克斯讨论起了这些老建筑的结构和保护价值。
最后,他用意大利语(我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的)跟亚历克斯说,他要把这些建筑用三维建模的方式保存下来,作为送给妈妈的礼物。
他们一大一小,隔着半个地球,用我听得懂或听不懂的语言,热烈地交流着,仿佛进入了一个外人无法插足的专属世界。
而沈聿舟,就站在这世界的外面。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念安,看着这个流着他的血脉,却和他没有丝毫共同语言的儿子。
他引以为傲的财富、地位、权力,在这一刻,在念安和亚历克斯那场关于知识和兴趣的、充满智慧火花的对话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如此的……廉价。
他就像一个被时代抛弃的文盲,尴尬地,无措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插不上。
16
视频通话持续了大概十分钟。
挂断前,亚历克斯对着镜头,给了我一个温柔的飞吻。
想你,林希。明天见。
明天见。
我笑着回应。
念安收回手表,心满意足地对我说:妈妈,亚历克斯叔叔说他会给我带迪拜乐高乐园的限定版建筑模型!
我摸了摸他的头:好啊。
然后,我才像刚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似的,转头看向沈聿舟。
他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尽,那双曾经意气风发的眼睛里,只剩下灰败和绝望。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忽然觉得,再多说任何一个字,都是多余的。
我们该回去了。
我拉起念安的手,转身就走。
没有告别,没有回头。
就像五年前我离开他时一样,干脆,决绝。
我知道,这一次,沈聿舟是真的被击垮了。
不是被我的冷漠,不是被我的拒绝。
而是被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彻底的降维打击。
他输了。
输得体无完肤。
17
我以为,事情会就此画上句号。
沈聿舟会带着他破碎的自尊,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然而,一周后,我收到了一份请柬。
一份极其隆重、极其奢华的请柬。
烫金的卡片,手工书写的花体字,上面散发着高级定制的香水味。
打开,里面的内容却让我皱起了眉。
沈聿舟,包下了全城最顶级的米其林三星餐厅天空之境,邀请我共进晚餐。
时间,就在今晚。
请柬里,还附上了一张手写的卡片,是沈聿舟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锋利而有力。
【林希,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不来,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赤裸裸的威胁。
艾米看到请柬,气得直跺脚:这个男人是疯了吗他以为他是谁啊还用这种方式威胁你!林律师,别去!让他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去!
我看着那张卡片,陷入了沉思。
以我对沈聿舟的了解,他这不像是威胁,更像是一种……破釜沉舟的最后通牒。
他已经被我逼到了绝境,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偏执狂,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不想因为他,再给我和念安的生活带来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一个彻底的、让他永不翻身的了断。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亚历克斯的电话。
亚历克斯,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和念安,陪我赴一个约。
18
晚上八点,天空之境餐厅。
这家餐厅位于全城最高建筑的顶楼,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璀璨夜景,一位难求。
而今晚,这里只为一场盛宴开放。
我牵着念安的手,和一身优雅西装的亚历克斯并肩走进餐厅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
整个餐厅,被布置成了一个巨大的玫瑰花海。
数万朵顶级的红玫瑰,从门口一直铺到餐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甜香。
悠扬的小提琴声在耳边响起,穿着燕尾服的侍者恭敬地为我们引路。
餐桌上,烛光摇曳,摆放着精致的餐具和一瓶价值不菲的罗曼尼康帝。
而餐桌的主位上,坐着盛装打扮的沈聿舟。
他穿着高定的黑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微笑。
他看到我,站起身,目光灼灼,仿佛一位等待着自己女王的国王。
然而,当他看到我身边的亚历克斯和念安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林希,你……
他的目光在亚历克斯身上停留了一秒,充满了敌意,你把他带来干什么
沈总包下这么大的场面,只请我一个人,未免太浪费了。
我微笑着,拉开椅子,让亚历克斯和念安先坐下,然后才在他们对面落座。
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所以带了朋友一起来,大家AA制,免得沈总破费。
我的话,让沈聿舟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精心准备的、充满浪漫和求和意味的二人世界,被我轻而易举地,变成了一场尴尬的四人聚餐。
亚历克斯显然很懂如何配合我。
他熟练地为我拉开椅子,又体贴地为念安铺好餐巾,然后才抬头,对沈聿舟报以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沈先生,久仰。我是亚历山大·杜波依斯,林希的未婚夫。
未婚夫。
这三个字,像三颗子弹,精准地射入了沈聿舟的心脏。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未婚夫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目光死死地盯着我,林希,你什么时候……
就在上周。
我接过话头,晃了晃左手无名指上,亚历克斯送我的那枚设计简约而别致的钻戒。
沈总今天请客,不会就是为了祝福我们吧那我们可真是太荣幸了。
沈聿舟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他费尽心机,斥巨资打造的这个他自以为是的必杀局,从一开始,就偏离了轨道,变成了一个公开处刑的现场。
19
接下来的晚餐,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沈聿舟准备的所有惊喜,都成了一场笑话。
小提琴手拉起了浪漫的《爱之礼赞》,亚历克斯却偏过头,轻声用德语对我吟诵了一首里尔克的诗。
侍者推上顶级的鱼子酱,念安却用叉子戳了戳,然后抬头用英语问亚历克斯:亚历克斯叔叔,这种鲟鱼的繁殖周期是不是很长我们这样吃,会不会导致它们濒危
亚历克斯便耐心地,用生物学的知识,跟他科普起了可持续渔业和生态保护。
他们一个问,一个答,旁若无人。
而沈聿舟,这个花钱买了单的人,却像个局外人,一句话都插不上。
他准备的所有话题,关于商业,关于市场,关于那些他引以为傲的成功,在亚历克斯和念安那场关于诗歌、哲学和科学的对话面前,都显得那么的俗不可耐。
他的脸色越来越沉,眼中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
终于,在一首曲子结束后,他忍无可忍地打断了我们。
够了!
他猛地站起身,巨大的动静让周围的侍者都吓了一跳。
他猩红着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不甘而颤抖。
林希!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休!你要钱,我可以给你!你要公司股份,我也能给你!你到底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以为,我带亚历克斯来,是为了刺激他,是为了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
他到死都想不明白。
我什么都不想要。
我只是想让他看清楚,我们,早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我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抬起头,平静地看着这个失控的男人。
沈聿舟,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想要的,你早就给不起了。
20
我给不起
沈聿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窗外璀璨的夜景,指着他一手建立的商业帝国,这半个城市的灯火,都跟我有关系!我有什么是你给不起的!
念安!
他突然把矛头转向了我的儿子,念念,过来!到爸爸这里来!你想要什么,爸爸都给你买!飞机,游艇,还是一座城堡
他试图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来证明他的价值。
念安被他突然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我身边缩了缩。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眼神里没有贪婪,没有向往,只有一丝困惑和怜悯。
他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身边的亚历克斯。
然后,他用一种无比清晰的、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语调,问出了那个足以将沈聿舟彻底击溃的问题。
他用清脆的英式英语,大声问道:妈妈,这个哭得好可怜的男人是谁
整个餐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连悠扬的小提琴声,都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沈聿舟的身上。
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就那样僵硬地站在那里。
他脸上的愤怒、不甘、偏执,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全部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茫然,是深入骨髓的绝望。
可怜的男人。
可怜的男人。
在他的儿子眼里,他不是一个强大的、富有的、无所不能的父亲。
他只是一个,又哭又闹的、可怜的男人。
这句话,比任何的拒绝,任何的报复,都来得更加致命。
它彻底击碎了沈聿舟最后的、也是最引以为傲的自尊。
我看到,他眼中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颓然地跌坐回椅子里。
他看着我们,嘴唇翕动,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眼泪,无声地,从他那双曾经不可一世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他,彻底破防了。
21
我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我站起身,为念安整理好衣领,然后牵起他的手。
亚历克斯也站了起来,体贴地为我拉开椅子。
我们三个人,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幸福家庭,在餐厅所有员工复杂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留下最后一句话。
沈聿舟,在你选择事业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做他父亲的资格。
一个父亲的价值,从来不是用他能买多少玩具来衡量的,而是用他陪伴了孩子多少个日夜来计算的。
这五年,你缺席了念安生命里的一千八百二十五个日夜。这是你用再多的钱,再多的玫瑰,都永远无法弥补的鸿沟。
现在,我的世界,我们的世界,你进不来了。
说完,我拉着念安,和亚历克斯一起,走出了那片用金钱堆砌的、虚假的浪漫花海,走进了外面真实而温暖的夜色里。
身后,是沈聿舟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但那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22
一年后。
我跟亚历克斯在法国普罗旺斯的一个小教堂里,举行了婚礼。
没有邀请太多宾客,只有几个最亲近的朋友。
念安穿着一身帅气的小西装,当我们的花童。
他在婚礼上,用流利的四国语言,发表了祝福感言,引得满堂喝彩。
他说:我曾经以为,我和妈妈就是全世界。现在,我很开心,我的世界里,多了一个叫亚历克斯的爸爸。
亚历克斯抱着他,激动得眼眶泛红。
我穿着洁白的婚纱,看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笑得无比幸福。
婚后,我们定居在了上海。
亚历克斯把他工作室的重心,也转移到了中国。
我们的生活,平静而美满。
半年后,我发现自己又怀孕了。
亚历克斯高兴得像个孩子,把我当成易碎的瓷器一样捧在手心。
念安也对即将到来的小弟弟或小妹妹充满了期待,他每天都趴在我的肚子上,给宝宝讲他自己编写的程序故事。
一切,都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样子。
23
至于沈聿舟。
我很少再听到他的消息。
只是偶尔,会在财经新闻上,看到关于沈氏集团的报道。
他的商业帝国,比以前更加庞大,他的身家,也水涨船高,常年霸占着富豪榜的前几位。
他成了外人眼中,更加成功、更加遥不可及的商业巨子。
但我知道,他过得并不好。
有一次,我和闺蜜逛街,在一家高级男装店里,偶遇了他。
他正在试西装,身边围着好几个毕恭毕敬的店员。
他比一年前更瘦了,也更沉默了。
那张英俊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往日的意气风发,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孤寂。
他看到了我,眼神复杂地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没有理会,挽着闺蜜的手,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就像路过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后来,听闺蜜说,她从沈氏集团内部的朋友那里得知,沈聿舟再也没有过任何女伴,甚至连绯闻都没有。
他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魔。
他赚了很多很多的钱,多到几辈子都花不完。
但他却永远地,失去了那个曾经愿意陪他在校园里吃一个月泡面,只为了一支钢笔的女孩。
也永远地,失去了那个流着他的血,却连一声爸爸都不愿意叫他的儿子。
他拥有了一切,却也失去了一切。
24
又是一个周末的午后。
阳光正好。
我坐在花园的躺椅上,看着亚历克斯陪着念安,在草坪上放风筝。
念安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悦耳。
我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的小生命在调皮地踢我。
我拿起手机,翻开相册。
里面全是我们一家人的照片。
在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里,在瑞士的雪山下,在上海的家里……每一张,都充满了笑声和幸福。
我随手拍下眼前的一幕:
亚历克斯高高地举起念安,念安手里抓着风筝线,父子俩的笑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灿烂。
我编辑了一条朋友圈,只打了一个字:
【家。】
然后,设置了分组,仅一人可见。
那个分组的名字,叫【过去】。
点击,发送。
我知道,在城市的另一端,那个坐在冰冷办公室里的男人,会看到。
这或许,是我对他,最后的,也是最残忍的报复。
但那又如何呢
我抬起头,阳光温暖地照在身上。
我的世界,春暖花开。
而他的世界,从五年前的那个下午开始,就注定,永远是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