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诡问 > 第一章

1
雾夜惊魂
林野第一次听见那个声音,是在青雾村的第一晚。
窗外的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把月光嚼得稀碎。
她刚把母亲的旧照片摆到床头柜上
——
照片里母亲穿着蓝布衫,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笑得眉眼弯弯,身后的雾气却像要把人吞进去。
咚、咚、咚。
敲门声很轻,轻得像风吹过窗棂。林野攥着照片起身,指尖还留着相纸的凉意。

没有回答。
她犹豫了两秒,还是拉开了门。门外空无一人,只有浓雾在脚边打转,像一群探头探脑的鬼。
谁在恶作剧
林野提高声音,雾里却只有自己的回声在飘。
正要关门时,她的目光落在了门槛上。
那里摆着一张黄纸,纸上用朱砂写着一行字,笔画歪歪扭扭,像虫子爬过:今晚谁守灵
林野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
守灵守什么灵
她蹲下身,指尖碰了碰黄纸,纸边还带着潮气。抬头看向雾里,村道上空空荡荡,只有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狗吠,很快又被雾闷了回去。
这村子太怪了。
三天前,林野在母亲的遗物里翻到了这张照片。
母亲走了五年,生前从不提自己的家乡,林野只知道她来自一个叫青雾村的地方。
照片背后写着一行小字:青雾村,槐树下,等答案。
她辞了城里的工作,按着导航找了两天才到这。
村子藏在深山里,路越走雾越浓,进村时村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穿灰布衫的老人,看见她就眯着眼笑:外来的找谁家
我找……
我母亲的亲戚。她叫苏婉。
老人的笑僵了一下,眼神飘向槐树的阴影里:苏婉啊……
早走了。村里没她的亲戚了,你住村尾的老王家吧,他家有空房。
林野跟着老人往村尾走,一路上没看见几个村民。偶尔有窗户开着缝,里面的人影一动不动,像盯着猎物的狼。
现在,这张写着
今晚谁守灵
的黄纸,让她心里的不安像潮水一样涨起来。
她把黄纸捏在手里,转身回了屋。刚关上门,就听见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贴着墙根慢慢走,走得极轻,却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跳上。
谁在外面
林野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声音发颤。
脚步声停了。
过了几秒,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雾里钻进来,分不清男女:守灵的人,不能关灯。
林野的手一抖,水果刀
当啷
掉在地上。
她盯着窗户,雾把玻璃蒙成了白色,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有双眼睛正贴在窗外,盯着她手里的黄纸。
那晚,林野没敢关灯。
台灯的光在墙上投出她的影子,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她把黄纸压在枕头下,手里攥着水果刀,一夜没合眼。
窗外的脚步声再也没出现,但她总觉得,雾里有什么东西在等,等她睡着,等她放松警惕。
天快亮时,雾散了些。林野揉着酸涩的眼睛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
村道上有人了。
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提着木桶走过,看见林野,脚步顿了顿,又加快速度往前走,头也不回。
林野想起母亲照片里的蓝布衫,心里一动,抓起外套追了出去。
阿姨,等一下!
女人脚步没停,反而跑得更快了。
林野跟着她拐进一条窄巷,巷子里堆着枯枝和破陶罐,空气里飘着一股霉味。
阿姨,我想问你个事
——
女人突然停住,猛地转过身。
林野的话卡在喉咙里。
女人的脸白得像纸,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却向上咧着,笑得诡异:你是苏婉的女儿
林野点头,刚要说话,女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像铁钳:别找了!快走!青雾村不能待!
为什么
林野挣扎着,我妈是不是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事那张照片……
照片
女人的眼神变了,变得恐惧,你看见黄纸了
林野一愣:你怎么知道
女人突然松开手,后退两步,指着巷子口:快走!今晚还有第二问,答错了……
就走不了了!
说完,她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巷口的雾里。
林野站在原地,手腕上留着一圈红印。
第二问答错了会怎么样
她往回走,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看见昨天那个灰布衫老人正坐在树下抽烟,烟袋锅子冒着火星。
小伙子,早啊。
老人抬头看她,笑得眯起眼。
大爷,我想问你,
林野走过去,村里是不是有什么仪式比如……
守灵
老人抽烟的动作顿了顿,烟袋锅子的火星暗了一下。
什么守灵
老人把烟袋锅子在鞋底磕了磕,村里太平得很,哪有什么灵可守。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做梦了
林野盯着他的眼睛:我看见黄纸了,上面写着‘今晚谁守灵’。
老人的脸色沉了下来,不再笑了:小伙子,有些事别瞎问。青雾村的规矩多,外来人要守本分。
我妈是青雾村的人,
林野提高声音,她的照片背后写着‘等答案’,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答案!
老人沉默了,盯着老槐树的树干,树干上有一道很深的裂痕,像一张咧开的嘴。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很低:今晚别关灯,别开门,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应。
林野还想再问,老人已经起身往村里走,背影很快融进了雾里。
2
黄纸之谜
回到王家时,房东王婶正坐在院子里择菜。
她看见林野,脸上堆起笑:小伙子,昨晚睡得怎么样没听见什么动静吧
王婶,
林野走过去,村里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比如……
黄纸
王婶择菜的手顿了一下,菜叶掉在地上。她很快捡起菜叶,笑着说:什么黄纸不知道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林野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在飘,不敢看自己。
昨晚有人敲门,还留下一张黄纸,写着‘今晚谁守灵’。
林野一字一顿地说。
王婶的脸瞬间白了,手里的菜篮子

地掉在地上,青菜撒了一地。
你……
你看见黄纸了
王婶的声音发颤,那你……
你回答了吗
没人问我答案,只是把纸放在门口。
林野说。
王婶松了口气,蹲下身捡青菜,手还在抖:没回答就好,没回答就好……
王婶,到底怎么回事
林野蹲下来帮她捡,为什么不能回答答错了会怎么样
王婶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别问了,小伙子,听我的,今晚早点睡,不管听见什么都别理。
林野还想追问,王婶已经提着菜篮子快步走进了厨房,关上了门。
整个白天,林野都在村里转。村民们看见她,要么躲着走,要么敷衍着笑,没人愿意跟她多说一句话。她走到村头的小卖部,想买瓶水,老板娘趴在柜台上睡觉,喊了好几声才醒。
要什么
老板娘揉着眼睛,眼神惺忪。
一瓶矿泉水。
林野递过钱。
老板娘接过钱,找零的时候,目光落在了林野手腕的红印上,突然瞪大了眼睛:你跟张桂兰说话了
张桂兰
林野愣了一下,是那个穿蓝布衫的阿姨吗
老板娘点头,脸色变得难看:她让你走,你怎么不走
我要找答案。
林野说。
老板娘叹了口气,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叠黄纸,跟林野昨晚看见的一模一样。
这是村里的‘问魂纸’,
老板娘压低声音,每年雾最浓的时候,就会有人收到。一共三问,答不对,就会被‘请’去守灵。
守什么灵
林野追问。
老板娘的眼神飘向窗外的雾:守……
槐树下的灵。
林野心里一紧:我妈照片里的老槐树
老板娘点头:那棵树有问题。三十年前,村里死了个人,就埋在槐树下。从那以后,每年都要有人去守灵,不然……
就会死人。
死的是谁
林野抓住柜台,指节发白。
老板娘刚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咳嗽。是灰布衫老人,他站在门口,盯着老板娘,眼神冰冷。
老板娘脸色一白,赶紧把布包收起来,推了林野一把:你快走吧,别再问了!
林野走出小卖部,老人还站在门口,挡住了她的路。
跟我来。
老人转身往老槐树的方向走。
林野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老人走到槐树下,指着树干上的裂痕:你看这里。
林野凑过去,裂痕里嵌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名字
——
苏婉。
林野的脑子

的一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这……
这是我妈的名字!
她抓住老人的胳膊,我妈是不是埋在这里
老人摇头,眼神复杂:三十年前,你妈是守灵人。但她跑了,没守完灵就跑了。
跑了
林野懵了,为什么要跑守灵到底是怎么回事
守灵就是坐在槐树下,等三问结束,
老人说,三问答对了,就能活;答错了,就会变成槐树的养料。你妈当年答对了两问,第三问的时候跑了。
第三问是什么
林野追问。
老人沉默了,过了很久才说:第三问,是‘你要替谁活’。
林野的心跳得飞快:我妈为什么要跑她替谁活
老人刚要说话,突然捂住胸口,脸色变得苍白:别问了……
再问,会被听见的。
他说完,转身就走,脚步踉跄,很快消失在雾里。
3
守灵之问
林野站在槐树下,盯着树干上的木牌,手指轻轻摸过
苏婉
两个字。母亲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为什么要跑照片背后的
等答案,是不是就是等有人来回答这第三问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雾又浓了起来,把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站在雾里的人。
林野回到王家,王婶没在院子里。
她走进自己的房间,把门窗都锁好,又搬了张椅子抵在门后。台灯开着,光映在墙上,晃晃悠悠。
她把母亲的照片放在桌上,看着照片里母亲的笑容,心里又酸又疼。
妈,你到底在等什么答案
话音刚落,窗外就传来了声音。
不是脚步声,是写字的声音,沙沙沙,像笔尖在纸上划过。
林野屏住呼吸,盯着窗户。雾把玻璃蒙得更厚了,什么都看不见。
过了几分钟,声音停了。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还是很轻:咚、咚、咚。
林野攥紧拳头,没说话。
第二问。
雾里传来那个沙哑的声音,祭品少了谁
林野的后背瞬间凉了。祭品什么祭品
她想起老板娘说的
问魂纸,一共三问,这是第二问。答对了能活,答错了……
就会变成槐树的养料。
该怎么回答
她想起母亲的照片,想起槐树下的木牌,想起老人说母亲当年是守灵人。祭品……
会不会是守灵人
祭品少了……
苏婉
林野试探着说。
雾里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刺耳又诡异。
答错了。
林野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答错了那会怎么样
今晚,你要去补祭品。
沙哑的声音说,槐树下,等你。
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慢慢远去,消失在雾里。
林野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冷汗。补祭品去槐树下那不是送死吗
她想起张桂兰让她走,想起老板娘让她别问,想起老人的警告。她现在就走,能不能逃出青雾村
可是,母亲的答案还没找到。
照片背后的
等答案,是不是就是等她来回答这第三问
如果她走了,母亲的遗憾是不是永远无法弥补
林野看着桌上的照片,母亲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抓起外套和水果刀。
去槐树下。
她要知道真相。
4
槐树下的真相
打开门,院子里空无一人,王婶的房间关着灯,不知道是睡了还是躲起来了。林野踮着脚走过院子,推开大门,走进了雾里。
村道上空空荡荡,只有她的脚步声在雾里回荡。
每走一步,雾就浓一分,冷意像针一样扎进骨头里。
快到槐树下时,她听见了声音。
是唱歌的声音,很轻,很柔,像女人的低语。
青雾绕,槐树摇,守灵人,别逃跑……
林野握紧水果刀,一步步走近。
槐树下站着一个人,穿着蓝布衫,背对着她,头发很长,垂到腰际。
是张桂兰
阿姨
林野轻声喊。
女人转过身。
林野的呼吸瞬间停了。
女人的脸,跟母亲照片里的脸一模一样。

林野的声音发颤,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你……
你没死
女人笑了,笑得眉眼弯弯,跟照片里一模一样:小野,我等你好久了。
你真的是我妈
林野往前走了两步,想靠近她,却又不敢,你当年为什么要跑守灵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人没回答,反而指着槐树下的一个石凳:坐吧,第三问要来了。
林野盯着她的脸,熟悉又陌生。她的眼睛里没有血丝,脸色也不白,跟白天见到的张桂兰完全不一样。
你不是张桂兰
林野问。
女人点头:张桂兰是当年跟我一起守灵的人,她答错了第二问,变成了槐树的养料。现在的她,是槐树的‘影子’。
林野的后背窜起一股寒意:那你呢你当年为什么能跑
因为我答对了第二问,
女人说,但第三问,我不敢答。
第三问是‘你要替谁活’,对不对
林野问。
女人点头,眼神变得复杂:当年,我怀了你。第三问来的时候,我知道答案是‘替我的孩子活’,但我怕……
怕答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我跑了,跑回了城里,隐姓埋名,把你生下来。
林野的眼泪掉了下来: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我来这里照片背后的‘等答案’,是让我来答第三问吗
女人点头:我老了,身体越来越差,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槐树下的灵一直在等,等一个完整的答案。如果没人答,青雾村就会有更多人变成养料。小野,只有你能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是我
林野哽咽着问。
因为你是我的孩子,
女人说,当年我欠了槐树一个答案,现在,该由你来还。
雾越来越浓,把她们裹在中间。唱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近了:青雾绕,槐树摇,第三问,该答了……
女人抓住林野的手,她的手很凉,像冰:小野,别怕。答完这个问题,你就能走了,青雾村也能太平了。
林野看着母亲的眼睛,里面满是期待和愧疚。她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好,我答。
第三问,
沙哑的声音从雾里传来,比前两次更清晰,你要替谁活
林野握紧母亲的手,声音坚定:我要替苏婉活,替所有被槐树困住的人活!
雾里沉默了。
过了几秒,唱歌的声音消失了,浓雾开始慢慢散退,月光透过雾照下来,落在槐树上。
树干上的裂痕慢慢合拢,嵌在里面的木牌

地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女人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水汽一样慢慢消散。
小野,谢谢你,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轻,妈终于能安心了……
妈!
林野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了一把空气。
女人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林野站在槐树下,手里还留着她的温度。
雾完全散了,月光洒在村里,村道上开始出现村民的身影,他们脸上的恐惧慢慢消失,变得平静。
灰布衫老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递给林野:这是你妈的东西,当年她跑的时候落在村里的。
林野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本日记。
她翻开第一页,是母亲的字迹,娟秀又有力:今天,我成为了守灵人。村长说,答对三问就能活,答错就会变成槐树的养料。我不怕,因为我有了小野,我要活着回去见他。
后面的日记记录了母亲守灵的日子,第一问
今晚谁守灵,母亲答
我;第二问
祭品少了谁,母亲答
当年逃掉的守灵人;第三问来的时候,母亲写道:我不敢答,我怕答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小野了。我跑了,对不起村里的人,但我不能失去小野。
最后一页,是母亲生病后写的,字迹已经有些潦草:小野长大了,他很勇敢。青雾村的债,该由我来还,但我没力气了。希望小野能找到答案,替我还了这笔债,也替我好好活着。
林野合上日记,眼泪掉在封面上,晕开了墨迹。
大爷,
林野抬起头,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吗
老人点头,笑着说:结束了。槐树的灵得到了答案,不会再害人了。
林野看着老槐树,月光下,槐树的叶子轻轻摇晃,像在点头。
第二天一早,林野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青雾村。村民们站在村道两旁,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感激。
小伙子,谢谢你。
老板娘递过来一袋土特产,以后有空,常回来看看。
林野接过袋子,点头:会的。
走到村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青雾村,阳光洒在村里,没有了雾,村子显得格外温暖。
她把母亲的日记和照片放进包里,转身往山下走。
走了没几步,她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很轻,像母亲的低语:小野,好好活。
林野回头,村口空无一人,只有老槐树在阳光下,轻轻摇晃。
她笑了,擦了擦眼角,大步往山下走。
雾散了,答案找到了,母亲的心愿也了了。
以后的路,她会替母亲好好走下去,好好活着。
林野的脚步轻快了许多,阳光不再被厚重的雾气阻隔,毫无保留地洒在身上,带着一种久违的暖意,仿佛要把骨髓里积攒的阴寒都驱散。
山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不再是那种带着腐朽和潮湿的、令人窒息的浓雾味道。
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青雾村。
在明亮的阳光下,那些低矮的房舍显露出原本斑驳却朴实的模样,不再是雾中蛰伏的、沉默的怪物。
村民们站在村口,不再是之前那种躲闪或麻木的表情,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和感激。
灰布衫老人站在人群最前面,冲她挥了挥手。
王婶也在,手里还拿着一把新鲜的青菜,似乎想追上来塞给她,最终只是笑着目送。
结束了……林野低声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母亲说。
她紧了紧肩上的背包,里面装着母亲的日记和照片,沉甸甸的,却不再是心理的枷锁,而是血脉的延续。
她转过身,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下走去,脚步坚定。
山路崎岖,但视野开阔。青翠的山峦在远处延展,偶尔能看到更远处城镇模糊的轮廓。
林野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有如释重负的解脱,也有对母亲经历的深切悲悯,更有一种终于完成使命的平静。
她甚至开始盘算回到城市后要做什么,找份新工作,租个向阳的小房子,好好生活,替母亲看遍这世间的风景。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5
血池之咒
下山的路走了约莫两三个小时,阳光依旧灿烂,但林野却感到一丝不对劲。
太静了。
不是山中那种自然的静谧,而是一种…凝固的、缺乏生机的死寂。鸟鸣消失了,连昆虫细微的振翅声也听不见。
风吹过树叶,本该是沙沙的轻响,此刻却像是有人用指甲在粗糙的布面上缓慢地刮擦,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
更诡异的是,她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绕路。
眼前的山景明明很清晰,但当她走过一个弯道,期待能看到山下的景象时,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点——那块刻着模糊青雾二字的界石,她上山时明明已经路过一次了!她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浓雾弥漫,她差点一头撞上去。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
她加快脚步,近乎小跑起来。
山路在她脚下延伸,树木的形状和岩石的位置不断重复。
她又看到了那块界石!
这一次,她清晰地看到,石头上青雾二字的刻痕里,似乎渗出了一点暗红色的、粘稠的东西,像凝固的血。
不可能…我明明已经离开村子了!林野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信号格是空的。
时间显示是下午三点。
她打开导航软件,试图定位。软件图标转动了几下,地图终于加载出来,但上面代表她位置的小蓝点,赫然停留在青雾村中央,纹丝不动!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她猛地抬头环顾四周,阳光依旧刺眼,但周围的景物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假感,如同精心布置的背景板。
她想起了母亲日记里的一句话,那是苏婉在守灵时写下的:雾散时,才是真的开始。槐树的根,扎在每个人的影子里…
她强迫自己冷静,做了个决定:不再沿路走,而是朝着一个方向,直线穿越树林!她拨开茂密的灌木,踩着厚厚的腐殖层,不顾荆棘划破手臂。
树枝在她身后合拢,仿佛从未有人经过。
她不断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疼,直到精疲力竭,扑倒在一小片空地上。
她喘息着抬起头,眼前的一幕让她如坠冰窟。
空地中央,赫然矗立着那棵老槐树!
它似乎比在村里时更加巨大、更加狰狞。虬结的枝桠扭曲地伸向天空,像无数绝望挥舞的手臂。
树叶不再是翠绿,而是一种诡异的暗青色,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更恐怖的是,树干上那道曾被月光抚平、合拢的裂痕,此刻又张开了!而且比之前更深、更宽,边缘翻卷着焦黑的树皮,像一张无声嘶吼的巨大嘴巴。
裂痕深处,不再是木质的纹理,而是一片深邃粘稠的黑暗,仿佛连通着另一个世界。
一股难以形容的腥甜腐朽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比浓雾时更加浓烈刺鼻。
林野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挣扎着爬起来,环顾四周。这不是村口的槐树!这是哪里她明明是在远离村子的路上狂奔,怎么会回到槐树前而且,这棵树的气息,比之前更加邪恶、更加…饥饿。
她看到了树根附近散落的东西——那是她离开时,老板娘塞给她的那袋土特产!
袋子被粗暴地撕开,里面滚落出来的,根本不是山货,而是一些沾满泥土的、腐朽的骨头碎片,还有几缕枯黄干瘪、缠绕在一起的头发!
其中一块小小的、形状扭曲的骨头上,还挂着一个褪色的、染着暗红污渍的布条,依稀是婴儿襁褓的一角。
林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呕吐出来。
这根本不是谢礼!这是……祭品或者说,是某种标记
她突然明白了老板娘最后那句以后有空,常回来看看背后令人毛骨悚然的含义——那不是邀请,是诅咒的烙印!那袋东西,是把她和这棵树、这个村子永远绑在一起的媒介!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干涩,仿佛树皮摩擦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不再是之前雾中的飘忽感,而是带着实质的压迫和穿透力:
债…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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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浑身一僵,猛地看向槐树。
树干上的裂痕深处,那片粘稠的黑暗似乎在微微涌动。
债什么债我母亲的债不是还清了吗第三问我已经回答了!林野对着槐树大喊,声音因恐惧而尖利。
苏婉…逃…代偿…不足…
那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敲进她的意识。她的魂…不够…你的…鲜活…
声音里透出一种贪婪的渴望。
林野瞬间明白了。
母亲苏婉当年虽然逃了,但她的灵魂,或者说她欠下的那份祭品或能量,并未完全偿还给槐树下的灵。
林野的第三问答案,或许安抚了某种规则,平息了槐树因缺失守灵人而引发的躁动,暂时让村民摆脱了被当作养料的命运,但并没有真正填补母亲逃债留下的核心亏空!槐树深处的灵,并未真正满足!它需要更新鲜、更完整的补偿——那就是苏婉的女儿,林野本身!
你想干什么林野的声音在发抖,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背包,那里有她一直没离身的水果刀。
守灵…未完…
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同时,林野感到脚下的土地开始微微震动。
槐树根部的泥土翻涌起来,露出更多纠缠盘绕的树根,那些根须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红色,像吸饱了血液的血管。
我不守!我不会留下的!林野尖叫着,转身想跑。
但太迟了。
四周的树林仿佛活了过来。
无数的藤蔓,带着槐树特有的那种暗青色,如同毒蛇般从四面八方激射而出,瞬间缠住了她的脚踝、手腕、腰身!那些藤蔓冰冷刺骨,坚韧异常,上面还布满了细密的、如同倒刺般的绒毛,勒进皮肉,带来尖锐的疼痛。一股强大的力量拖拽着她,不可抗拒地向槐树的方向拉去。
林野拼命挣扎,挥舞着水果刀砍向藤蔓。刀刃砍在藤蔓上,发出嗤嗤的声响,流出暗绿色、散发恶臭的粘液,但藤蔓的数量太多了,砍断一根,立刻又有两三根缠上来。
她的身体离那张黑暗的裂口越来越近,腥臭的气息几乎让她窒息。她能感觉到裂口中散发出的冰冷、死寂、充满吞噬欲望的气息。
救命!有没有人!她用尽全身力气呼喊,但声音在死寂的山林中空洞地回荡,没有任何回应。
那些曾向她表达感激的村民,此刻仿佛彻底消失在了阳光之下,连同整个青雾村一起,成了一个巨大的、只为她而设的陷阱。
眼看就要被拖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裂口,林野的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
她想起了母亲日记中关于守灵仪式的只言片语,想起了问魂纸的规则。
规则!也许规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用尽最后力气,对着裂口大喊:停!听我说!按照规矩…三问已毕!仪式结束!你不能强行抓我守灵!这不合规矩!
缠绕她的藤蔓猛地一顿!那股拖拽的力量似乎也凝滞了一瞬。
裂口深处涌动的那片黑暗,也停止了翻滚。
死寂。
只有林野粗重的喘息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个树皮摩擦般的声音再次在她脑中响起,带着一丝被规则束缚的烦躁和冰冷:
规矩…不可破…但…债…必偿…
缠住林野的藤蔓缓缓松开了些,但并未完全退去,如同冰冷的镣铐,依旧虚虚地环在她的四肢和腰上,随时可能收紧。
苏婉…欠的…你来还…
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绕过规则达成目的。守灵…可免…但…需另寻…祭品…
祭品什么祭品林野的心沉了下去,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想起老板娘提到过的祭品,想起那张写着祭品少了谁的第二问黄纸。难道……
活祭…新鲜的…魂魄…
那声音没有丝毫感情,仿佛在谈论一件普通的物品。带回…一个…鲜活的…魂魄…置于…树下…代你…受偿…
带回一个活人的魂魄!林野如遭雷击。这比让她自己守灵更加恐怖!这槐树下的灵,不仅要债,还要她变成一个为虎作伥的捕猎者!
不!这不可能!我做不到!林野失声叫道。让她去害一个无辜的人这比死更可怕!
做…不到…
那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暴戾,周围的空气瞬间冰冷刺骨,藤蔓再次收紧,勒得她骨骼咯咯作响!裂口深处的黑暗剧烈翻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那就…回来…填满…我…
剧烈的疼痛和濒死的窒息感让林野眼前发黑。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说一个不字,立刻就会被拖入那永恒的黑暗深渊,成为槐树的一部分。
等…等等!在极致的恐惧压迫下,一丝求生的狡黠和绝望的愤怒在她心底滋生。规则…槐树似乎被某种古老的规则束缚着,不能直接违背三问结束后的仪式结果强行抓她守灵,所以才提出祭品的折中方案。
那么,规则能否被利用
好…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带着屈辱和不甘的颤抖,我…答应…但你要告诉我!我母亲当年欠下的,到底是什么债仅仅是因为她没有完成守灵仪式吗她需要知道真相,需要任何可能的线索来对抗这该死的命运。
裂口中的黑暗翻涌稍稍平息,那声音带着一种嘲弄的漠然:
罪…非…独守…
青雾…村…生来…有罪…
槐树…扎根…于…血池…
苏婉…张桂兰…她们…是…祭品…也是…看守…
逃…即…渎职…渎职…即…欠债…
断断续续的信息如同冰冷的碎片,狠狠砸在林野的心上。
青雾村本身就是一个建立在更大罪恶之上的存在
槐树只是某个血池的看守母亲和苏婉她们,是献祭给槐树的祭品,同时也是负责维持看守职责的守灵人她们的职责就是完成守灵仪式,安抚槐树,防止血池中的东西出来而母亲当年逃跑,不仅欠了槐树的祭品,更严重的是渎职,可能动摇了整个镇压体系
那么,槐树如此执着地追讨,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自身的贪婪,更是因为它需要力量去维持对血池的镇压
它需要一个新鲜鲜活的魂魄,是为了填补因母亲渎职而可能出现的镇压力量缺口
一股寒意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冰冷,直透灵魂。
她卷入的,可能远不止一个孤魂野鬼的索命,而是一个涉及整个村落、甚至更恐怖存在的古老诅咒的核心!
血池…那是什么在哪里林野追问。
不可…说…
声音带着深深的忌惮,甚至一丝…恐惧带回…祭品…否则…血池…将…溢出…
藤蔓彻底松开,缩回地下,只留下皮肤上深深的勒痕和冰冷刺骨的感觉。林野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被更深沉的绝望和恐惧淹没。
时限…三日…
冰冷的声音最后宣告。祭品…置树下…否则…无论…天涯…海角…你…终归…根须…缠绕…
槐树的枝条无风自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周围的阳光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扭曲、吸收,这片空地迅速暗淡下来,仿佛被拉入了黄昏。
林野惊恐地看到,自己脚下的影子,在迅速拉长、变形,影子的头部位置,赫然与槐树庞大的阴影连接在了一起!影子的边缘,似乎生出了无数细密的、如同根须般的黑色触手,向四周蔓延!
这不是比喻!这是烙印!是诅咒的具现化!
林野连滚爬爬地逃离了那片空地。
当她终于跑出那片诡异的树林范围,重新回到正常的阳光下时,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和土地的排斥感消失了,但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虽然形态恢复了正常,但颜色却异常深邃漆黑,边缘也比正常影子模糊得多,仿佛随时会活过来,重新长出根须。
手腕上被藤蔓勒出的伤口,没有流血,却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像中了剧毒,又像被某种污秽侵染。
她踉跄着,终于走到了山脚的公路。
搭上一辆过路的破旧中巴车,当车窗外熟悉的城市景象开始掠过时,林野没有半分回家的喜悦,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巨大的荒诞感。
城市喧嚣依旧,霓虹闪烁,行人匆匆。但这一切在林野眼中,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滤镜。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从地狱归来的游魂,与这个鲜活的世界格格不入。
回到租住的公寓,打开门,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放下背包,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浴室,打开所有灯光,对着镜子仔细检查。
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和深深的疲惫。
但更让她心胆俱裂的是手腕上那几圈青黑色的勒痕,它们没有消退,反而颜色更深了,皮肤下的血管隐隐透出一种暗沉的颜色。
她试着去触摸,触感冰凉、僵硬,仿佛那不是自己的皮肤。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当她站在浴室的灯光下,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影子的头部,尤其是后脑勺的位置,竟然隐隐约约显出一个模糊的、如同树瘤般的凸起轮廓!
啊!她惊恐地后退一步,影子也随之晃动,那凸起的轮廓消失了。但林野知道,那不是幻觉!
她冲回客厅,打开所有的灯,甚至把台灯对着自己脚下照。
在强光下,影子变得很淡,但那种异样的深邃感和模糊的边缘依旧存在。
尤其是当她静止不动时,影子的边缘似乎真的在极其缓慢地、微微地蠕动,如同细小的黑色触须在试探着空气。
三天…带回一个祭品…
槐树那冰冷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脑中回响。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巨大的无助感和恐惧几乎将她吞噬。
带一个活人的魂魄回去这简直丧心病狂!可是…如果不这样做,三天后…那根须缠绕的诅咒就会降临,她会被拖回槐树下,成为它的一部分,或许还会引发那个血池的溢出,造成更大的灾难
母亲日记里提到的槐树的根,扎在每个人的影子里…难道整个青雾村的人,都是靠着这种扭曲的方式才得以生存那她母亲的逃,确实是打破了某种脆弱的平衡。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理智。
她该怎么办报警说有个千年槐树精要抓她,还要她献祭活人警察只会把她当成疯子送进精神病院。
逃走那影子的诅咒如影随形,天涯海角又能逃到哪里槐树那句终归根须缠绕绝非虚言。
她颤抖着手,拿出母亲的日记本。
这曾经是她寻求答案的指引,如今却像一块沉重的墓碑。她一遍遍翻看,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线索,一丝对抗这诅咒的可能。
日记大部分内容她已经熟记于心,都是关于守灵时的恐惧、对腹中孩子的思念和最终逃跑的愧疚。
她的目光停留在最后几页潦草的字迹上:
…希望小野能找到答案,替我还了这笔债,也替我好好活着。
替我还了这笔债…
林野喃喃自语。
母亲认为她找到了答案,还清了债。但显然,槐树不这么认为。债,到底是什么
她又翻到前面,看到母亲记录守灵第一晚,收到今晚谁守灵的黄纸时的心情:…我知道是我,但不能说‘我’,村长说要说‘该守灵的人’…
林野脑中灵光一闪!规则!又是规则!
母亲答第一问今晚谁守灵时,没有简单地说我,而是按照村长教的,说该守灵的人。
答第二问祭品少了谁时,答的是当年逃掉的守灵人(指她自己)。
第三问你要替谁活时,她跑了。
而自己呢第一问没回答(黄纸只是放在门口)。
第二问答了苏婉,答错了。
第三问答替苏婉活,替所有被槐树困住的人活,似乎答对了,仪式结束,雾气散开。
但槐树现在却说债未清!问题出在哪里
替所有被槐树困住的人活…林野反复咀嚼着自己当时的答案。
难道…这个替字,被槐树扭曲了含义它认为替活就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或者…所有被槐树困住的人这个范围太大了包含了那些已经变成养料的亡魂超出了槐树预期的偿还范围
线索纷乱如麻,理不出头绪。
突然,一阵剧烈的恶心感袭来。
林野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
喉咙里涌上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浓烈的槐花香混合着尸体腐烂般的恶臭!她抬起头,惊恐地发现洗手池的白色瓷盆边缘,不知何时,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小滩暗绿色、粘稠的液体,正散发着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是槐树的汁液!它不仅在影子里,甚至开始侵染她的现实环境了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她放在客厅桌上的那袋所谓的土特产袋子,明明被她丢弃在山上槐树下了,此刻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的桌子上!袋口微微敞开,里面那些枯骨和头发清晰可见!
不!滚开!林野冲过去,抓起袋子想扔出窗外。
然而,就在她手指触碰到袋子的瞬间,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窜遍全身,耳边仿佛响起了无数细碎的、充满怨毒的低语!
她眼前一黑,仿佛看到无数枯槁的手从袋中伸出,抓向她的灵魂!
她尖叫一声,触电般甩开袋子。袋子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
那些低语和幻象消失了,但袋子本身的存在,就像一座冰冷的墓碑,提醒着她无法逃避的命运。
林野背靠着墙,缓缓滑坐到地上,绝望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涌出。
逃不开,躲不掉。
槐树的力量已经渗透进了她的生活,步步紧逼。三天…只剩下三天…
时间在恐惧的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
第二天白天,林野不敢出门,把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开着所有灯。
她不停地查看自己的影子,那异常的深邃感和边缘的模糊感似乎更明显了。
手腕上的青黑色勒痕颜色更深,范围似乎也扩大了一点点,触碰时那种冰冷僵硬的感觉更加清晰。
更糟的是,她开始时不时地闻到那股槐花香混合腐臭的味道,时浓时淡,来源飘忽不定。
公寓里也开始出现一些难以解释的异状:水龙头会突然流出几秒暗绿色的水;关闭的抽屉会自己弹开一条缝;电视在关闭状态下会闪烁雪花并发出电流的嘶嘶声。
她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个逐渐被污染、被同化的牢笼里,精神濒临崩溃。
她尝试用刀去割手腕上的勒痕,刀刃却像切在坚韧的皮革上,只留下白印,无法真正割破。
冰冷的感觉反而顺着刀尖蔓延到手上,吓得她赶紧扔掉刀。
6
绝望抉择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和恐惧彻底淹没时,门铃响了。
尖锐的门铃声在死寂的公寓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野吓得浑身一颤,心脏几乎停跳。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她搬来这里不久,除了房东,几乎没人知道她的具体住址。
而房东收租也不会这么晚。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挪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着,光线昏黄。门外站着的,竟然是那个穿着灰布衫的青雾村老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老人站在门外,神情看起来比在村里时更加憔悴和焦虑,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
他没有看猫眼,而是微微低着头,似乎在侧耳倾听着门内的动静,又像是在极力压制着某种不安。
他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灰布衫,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但那股来自山村的、混合着泥土和腐朽气息的味道,林野隔着门仿佛都能闻到。
林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是来抓自己回去的还是…也是被槐树逼来的槐树说过债…必偿,难道整个村子的人都没能真正逃脱
就在林野犹豫要不要开门时,老人沙哑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种疲惫和急迫:
闺女…开门…我知道你在…没时间了…槐树…疯了…
林野心中剧震。槐树疯了这话从守村的老人口中说出,份量完全不同!她想起槐树索要活人祭品的要求,想起它提到的血池将溢…难道情况比她想象的更糟
强烈的危机感和一丝抓住救命稻草的冲动压倒了对老人的疑虑。她颤抖着手,解开门链,拧开了门锁。
门开了一条缝。
老人立刻侧身挤了进来,反手迅速关上门,后背死死抵住门板,仿佛在阻挡外面无形的恐怖。
他大口喘着气,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警惕地扫视着林野的公寓。
大爷…您…您怎么来了林野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他,同时下意识地捂住了手腕上的勒痕。
老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最终死死盯住了地上散落的那袋枯骨和头发,又看向林野手腕上的青黑痕迹,以及她脚下那片在灯光下依旧显得异常深邃的影子。
他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眼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只剩下深沉的绝望。
晚了…还是…找上你了…他喃喃道,声音嘶哑得厉害,身体微微摇晃,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十岁。
您到底什么意思槐树说债没还清,要我在三天内带一个活人的魂魄回去!您也是为了这个来的林野的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尖利起来。
不!不是!老人猛地抬头,急切地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痛苦,我是…来警告你的!也是来…求救的!
求救林野愕然。
老人痛苦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聚勇气:闺女…你以为…你回答了第三问,事情就真的结束了吗你以为…那些雾散开,村民对你笑…就是真的太平了吗
他睁开眼,眼神锐利而悲哀:那都是‘它’让你看到的!是‘它’制造的假象!为了让你安心离开村子,‘它’需要你离开村子的范围才能发动那个诅咒!才能把你变成新的‘根’!
林野如遭雷击,浑身冰冷。假象诅咒新的根
对!老人用力点头,脸上肌肉扭曲,‘守灵’仪式…从来就没有真正结束的可能!那棵老槐树…它根本不是灵!它只是一把锁!一个…‘门栓’!
门栓林野觉得自己在听天方夜谭。
锁着‘下面’的东西!老人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存在听到。
青雾村…整个村子…是建在一个‘坟’上的!一个…一个古老的‘活坟’!
活坟林野想起槐树提到过的血池,一股寒意从脊椎直窜上来。
很久很久以前…没人知道具体多久…总之在那之前,这地方就是个绝凶的死地。老人眼神空洞,似乎在回忆着极其恐怖的传说,后来…不知是哪一代的先人,用了邪法,不知从哪里移栽了一棵极阴极煞的‘鬼槐’,把它种在了‘坟眼’上。用鬼槐的阴煞之气,镇压着‘下面’的东西。为了让鬼槐乖乖当这个‘门栓’,每一代…都要献祭活人给它!献祭的人,魂魄被鬼槐吞噬,成为它的养料,增强它的力量,但同时…他们的怨气和一部分残留的意识,也被束缚在槐树里,成为了‘守树人’的一部分…就像…就像张桂兰的‘影子’那样…
林野听得毛骨悚然,终于明白了张桂兰那种诡异状态的真相!
你母亲苏婉那一代,就是被选中的‘祭品’兼‘守树人’。老人看着林野,眼中充满同情和愧疚,但那次…出了岔子,按照规矩,献祭后成为‘守树人’,虽然痛苦,意识模糊,但至少‘存在’着,可你母亲…她天赋异禀,或者说…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让她在被鬼槐吞噬的过程中,竟然保住了大部分清醒的自我意识!甚至在关键时刻…她…她腹中的你…那份强烈的生命气息…让她挣脱了鬼槐的束缚!她逃了!
林野捂住了嘴,泪水无声滑落。
她终于明白了母亲当年奇迹般逃脱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懦弱,而是为了保护她,爆发出的生命奇迹!
她这一逃,闯下了弥天大祸!老人脸上充满了恐惧和后怕,她带走的,不仅仅是一个祭品,更是鬼槐的一部分核心力量!那是维持‘门栓’稳固的关键!
鬼槐的力量因此衰弱,‘坟眼’的封印松动了!那几年…村里怪事不断,牲畜莫名死亡,田地枯萎,接连有体弱的人失踪…就是‘下面’的东西在试探,在渗透!
那…那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还要让我去回答什么第三问林野愤怒地质问。
因为没办法!老人痛苦地抓着头发,鬼槐的力量源自怨念和绝望,源自对祭品的吞噬。它用‘问魂纸’这种仪式,不仅仅是为了补充祭品,更是为了筛选!筛选出最绝望、最恐惧、怨念最深重的灵魂,那样的‘养料’才最‘美味’,才能最大程度地修补封印!
灰衣老人最后的话语如同丧钟在林野脑中轰鸣。
…撑不过今晚了…
这不仅是宣判她的死刑,更是对整个青雾村,甚至可能更远地方的末日预告。
那个被槐树(或者说槐树背后的门栓意志)锁住的活坟,即将彻底爆发!
走往哪走!林野的声音嘶哑绝望。
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下那片深邃如渊、边缘仿佛在无声蠕动的影子,手腕上那圈冰冷僵硬、如同烙印的青黑勒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诅咒已经深入骨髓,天涯海角,根须必至!槐树需要的不是她的逃跑,而是她的绝望和恐惧,这是它最后的饕餮盛宴!
不…我不能让它得逞!一股混杂着对母亲命运的悲愤、对自身处境的暴怒以及对即将降临灾祸的惊惧的火焰,猛地在她心底燃起,瞬间压倒了纯粹的恐惧。
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灰衣老人,声音斩钉截铁:回青雾村!
什么!老人惊呆了,浑浊的眼珠里满是难以置信,你疯了吗!回去就是送死!‘它’就在等你回去!
我知道!林野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正因为它在等我,我才要回去!我不能让‘血池’里的东西出来!我母亲的债…我来还!但不是用无辜者的命!就用我自己!
她想起了母亲日记里那句充满了无尽愧疚与爱的话:…希望小野能找到答案,替我还了这笔债,也替我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母亲想让她活着,但如果她的活是以无数无辜者的死亡为代价,甚至可能引发更恐怖的灾难,那这活,还有什么意义这债,又怎么能算还清
替我好好活着…或许,真正的好好活着,是阻止这一切!是终结这个轮回!
大爷,林野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告诉我,怎么才能彻底‘还清’怎么才能让‘它’闭嘴让‘门栓’重新锁死除了献祭活人,还有什么办法能填上那个窟窿!
灰衣老人被林野眼中那股近乎疯狂的决绝震慑住了。
他看着这个年轻女孩苍白的脸、颤抖的身体,以及那燃烧着毁灭性火焰的双眼,嘴唇哆嗦着,浑浊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没…没有别的办法…老人痛苦地摇头,声音破碎,只有…最纯粹的生魂…带着强烈的…执念和愿力的生魂…自愿投入其中…或许…或许能暂时堵住那个缺口…但那…那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啊闺女!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魂飞魄散林野扯出一个惨然的笑,那也比变成它的养料,看着它在人间肆虐强!
自愿执念愿力她此刻心中翻腾的,不就是对母亲的爱、对无辜者的保护、对这不公命运的滔天愤怒吗!
这债,我还。林野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不再看老人,目光投向窗外——城市的天际线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槐香。
诅咒在加速,血池的波动正在穿透空间的阻隔。
她猛地转身,冲向公寓那个终年不见阳光的储物间。
老人愣了一下,急忙跟上。
林野粗暴地掀开角落盖着杂物的旧地毯,露出下面冰冷的水泥地。
她用手掌死死按住地面——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如同巨大心脏搏动的震颤,正从地底深处传来!
它…它在呼应!老人声音颤抖,面如死灰。
带我去‘坟眼’!现在!林野抓起背包,里面是母亲的日记和照片,槐树要的,不就是能填满那个窟窿的‘鲜活’吗我的命,我的魂,够不够鲜活!
灰衣老人看着林野眼中那团燃烧一切的火焰,最后一丝犹豫也被点燃成了决绝。走!他低吼一声,转身带路。
7
魂飞魄散
他们没有走寻常路。
老人似乎对城市地下如蛛网般的废弃管道异常熟悉,带着林野在黑暗中穿行。
越靠近城市边缘,地下的震动越强,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和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
最终,他们从一个坍塌的出口爬出,眼前是一片荒芜的城郊野地。
这里的地面如同煮沸般翻滚,泥土变成暗红色的粘稠泥浆,一个巨大的、不断搏动着的暗红色瘤体正在破土而出!污浊的血雾弥漫四周,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绝望的哀嚎。
天空被撕裂,污血般的暗红倾泻而下。
就是那里!老人指着那搏动的瘤体核心,声音被淹没在空间的撕裂声中。
林野没有丝毫犹豫。
母亲的照片被她按在胸口。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里充满了铁锈般的血腥和槐花的甜腻死亡。
然后,她朝着那沸腾的、象征着终极毁灭的坟眼,如同扑火的飞蛾,纵身一跃!
妈——!这债,我还了!
一股纯粹到极致、饱含着守护、愤怒与无悔牺牲的意志光芒,如同撕裂黑暗的利剑,狠狠刺入了那搏动的核心!
呃啊——!!!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混合着痛苦、狂怒与难以置信的尖啸响彻天地!
暗红色的泥浆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星辰,瞬间剧烈沸腾、收缩!
喷涌的血雾被强行压回地底!
那巨大的瘤体在疯狂的搏动中骤然塌陷,表面迅速硬化、凝固,形成一片焦黑如炭、覆盖着诡异暗红纹路的巨大伤疤!
林野的身影消失了。
只有一本被烧焦了边角的日记本和一张染着暗红污渍的照片,静静地躺在焦黑的地面中心。
照片上,苏婉的笑容在污浊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温柔而哀伤。
天空的暗红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露出后面灰蒙蒙的、真实的城市天空。
震动停止了。
腐臭和血腥味在凛冽的夜风中快速稀释。
灰衣老人踉跄着走到那片焦黑的伤疤边缘,望着那两件遗物,老泪纵横。
他缓缓跪下,对着那片埋葬了牺牲的土地,深深俯首。
结束了。
林野用自己的一切,短暂地堵上了那个通往地狱的缺口。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大地无声的伤疤和一个老人沉重的叩拜,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悄然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