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个月了。
我老公还不知道。
我是他花168块雇的代驾。
那天晚上十一点半。
代驾软件响了。
单号888。
劳斯莱斯幻影。
我骑着折叠小电驴,吭哧吭哧赶到会所门口。
车牌号五个8。
车窗降下来。
地址。
我敲了敲窗框。
后座一股酒气冲出来。
男人声音哑得厉害:南山…别墅区…A01。
他报了个地名。
我心里咯噔一下。
南山别墅区A01。
全市最贵的地皮。
我拧紧车把手,手心有点汗。
老板,系好安全带。
车开得平稳。
后视镜里,他靠着车窗,闭着眼。
路灯的光打在他脸上。
鼻梁很高。
下颌线很利。
看着有点眼熟。
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手腕上戴着一串深色檀木珠。
车子开进别墅区大门。
保安直接放行。
A01在最里面。
像座小山头。
车灯扫过巨大的雕花铁门。
门自动开了。
主宅灯火通明。
我把车停在喷泉池边。
熄火,拔钥匙。
老板,到了。
后座没动静。
他睡死了。
我叹口气,下车拉开后门。
酒气更浓了。
老板醒醒到家了。
我轻轻推他肩膀。
他皱着眉,眼皮动了动。
没醒。
总不能把他扔车里。
我认命地架起他一条胳膊。
真沉。
他大半个身子压在我肩上。
檀木珠的凉意蹭过我脖子。
我咬着牙,半拖半抱,把他弄到别墅门口。
门是虚掩的。
刚碰到门把手。
门从里面猛地拉开。
一个穿着管家制服的中年男人冲出来。
苏小姐!您可算来了!夫人等得…
话卡在半截。
管家瞪大眼睛看着我。
又看看我肩上醉醺醺的男人。
表情像见了鬼。
你…你是谁苏小姐呢
我肩膀快被压垮了。
我是代驾。他喝多了,麻烦搭把手。
管家手忙脚乱地接过人。
客厅的灯光亮得刺眼。
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
真皮沙发上坐着个贵妇人。
五十多岁。
保养得宜。
穿着墨绿色的丝绒旗袍。
脖子上一圈珍珠。
亮得晃眼。
她端着茶杯。
看到我们进来。
茶杯哐当一声放在描金骨瓷托盘上。
怎么回事
她声音不高,带着冰碴子。
管家架着醉汉,一脸为难:夫人,这位…这位小姐说是代驾,送少爷回来的…
贵妇人的目光像探照灯。
上上下下扫射我。
我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套着荧光绿的代驾马甲。
头发胡乱扎着。
脸上还挂着汗。
跟这金碧辉煌的大厅格格不入。
苏晓呢
贵妇人声音更冷了。
管家额头冒汗:联系不上…苏小姐那边说…说临时有事…
贵妇人猛地站起身。
旗袍下摆晃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有事我看她是反悔了!
她走到醉汉面前,声音拔高,沈昼!你给我醒醒!
醉汉被晃得哼唧一声。
勉强睁开一条缝。
妈…吵…
吵
贵妇人气笑了,指着墙上的古董钟,你看看几点了说好的和苏家千金见面,人呢你把自己灌成这副鬼样子!
她越说越气。
胸口剧烈起伏。
目光一转,钉子一样钉在我身上。
你又是谁
我后背绷紧:代驾。单子完成了,麻烦结一下账,168块。
贵妇人没理我。
她盯着我。
眼神锐利得像刀片。
几秒钟。
长得像一个世纪。
她忽然笑了。
嘴角弯起一个精明的弧度。
代驾
她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围着我转了一圈,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林晚。
我报出名字。
林晚…
她重复一遍,点点头,好名字。做什么工作的
代驾。
家里人呢
没别人了。
她脚步顿住。
看着我。
眼神深得像潭水。
想不想,
她声音放轻,带着蛊惑,换个活法
我皱眉:什么意思
她下巴朝沙发上一抬。
茶几上堆着几个打开的丝绒盒子。
钻石项链。
翡翠镯子。
宝石胸针。
在灯光下闪着让人心慌的光。
这些,够不够换你今晚的身份
我更懵了:什么身份
贵妇人走到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身边。
拍了拍他的脸。
沈昼,沈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她看向我。
一字一句。
清晰无比。
今晚,你就是苏晓。
是他沈昼的联姻对象。
点头,这些是你的。
不点头,
她笑容一收,眼神冰冷,今晚你‘私闯民宅’,安保人员马上‘请’你出去。后果,自己想。
心脏像被重锤砸了一下。
咚咚直跳。
我看着沙发上那些珠宝。
又看看旁边烂醉如泥的男人。
沈昼。
沈氏集团。
我在财经杂志上见过这个名字。
封面人物。
原来是他。
怪不得眼熟。
为什么是我
我喉咙发干。
贵妇人哼了一声:苏家临阵脱逃,我沈家的脸不能丢!今晚必须有个人坐实这个联姻对象!你,凑巧撞上了。
她指了指那些珠宝。
拿着,天亮就走。没人会知道。
我沉默。
医药费催缴单还压在我枕头底下。
六十万。
天文数字。
我需要钱。
非常需要。
但…
只是坐实
我盯着她,天亮就走
对。
贵妇人斩钉截铁,演场戏,堵住外面那些等着看我沈家笑话的嘴。演完,拿钱走人,两清。
我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都是金钱和危险的味道。
好。
贵妇人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识相。
她朝管家扬扬下巴,带林小姐去梳洗,换身像样的衣服。
管家立刻上前:林小姐,请跟我来。
我跟着管家走上旋转楼梯。
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
踩上去没有一点声音。
像踩在云端。
不真实。
巨大的衣帽间。
比我的出租屋还大。
管家拉开一扇柜门。
挂满了崭新的裙子。
吊牌都没剪。
这些都是按苏小姐尺码准备的,您试试。
管家垂着眼。
我随手拿了条看起来最便宜的米白色连衣裙。
换上。
剪裁合身。
料子滑得像水。
镜子里的我。
陌生。
苍白。
眼底有抹不去的疲惫。
管家又递来一双银色细高跟。
夫人吩咐,请您下楼。
重新回到客厅。
贵妇人坐在主位。
沈昼被弄醒了。
靠坐在沙发上。
揉着太阳穴。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抬头看到我。
眼神有些迷蒙。
带着宿醉的茫然。
贵妇人笑着开口。
声音亲热得能滴出蜜。
阿昼,看看谁来了苏晓,苏小姐。人家等了你一晚上,刚去换了身衣服。
沈昼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带着审视。
我手心冒汗。
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
几秒钟。
他移开目光。
声音沙哑,带着不耐烦。
妈,我说了,我不需要联姻。
贵妇人笑容不变。
胡说什么!苏小姐知书达理,和你多般配!今晚太晚了,苏小姐就住下。客房准备好了。
她不由分说。
起身。
管家,送苏小姐去客房休息。阿昼,你跟我来书房!
一场戏。
演得仓促又荒唐。
我被请进一间巨大的客房。
关门声落定。
我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冷汗浸透了后背。
米白色的昂贵裙子贴在身上。
冰凉。
第二天一大早。
我被敲门声惊醒。
管家恭敬地站在门外。
林小姐,夫人请您用早餐。
餐厅长桌。
足够坐下二十个人。
沈昼和他妈坐在主位。
气氛诡异。
沈昼换了身深灰色家居服。
头发微湿。
看起来清醒多了。
轮廓也更清晰。
下颌线绷着。
没什么表情。
贵妇人笑容满面。
晓晓,昨晚休息得好吗来,坐阿昼旁边。
我硬着头皮坐下。
离沈昼隔着一个座位。
空气安静得可怕。
只有刀叉碰到骨瓷盘子的轻微声响。
我埋头。
机械地切着煎蛋。
味同嚼蜡。
咳。
贵妇人清了清嗓子,放下刀叉。
阿昼,晓晓。
她看看我,又看看沈昼。
你们年轻人,要多相处。这样,今天让阿昼带晓晓出去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沈昼动作一顿。
抬眼。
目光没什么温度地扫过我。
公司有事。
推掉!
贵妇人语气不容置疑,什么事比终身大事重要
沈昼放下刀叉。
金属碰到盘子。
叮一声脆响。
他靠向椅背。
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看着我。
眼神锐利。
带着探究。
苏小姐,
他开口,声音低沉,昨晚,我们好像没怎么交流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
是…昨晚您…休息得比较早。
是吗
他尾音微微上扬,可能我喝多了,记性不太好。苏小姐在哪里高就
来了。
我…刚回国不久,还在…还在适应。
我按照昨晚贵妇人临时教的台词背。
哦哪个学校毕业的
普…普林斯顿。
我手心全是汗。
什么专业
艺术…艺术史。
我快编不下去了。
贵妇人插话:哎呀,阿昼,查户口呢!晓晓害羞。快吃,吃完带晓晓出去走走!
沈昼没再追问。
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像针。
扎在我背上。
早餐终于结束。
沈昼站起身。
走吧,苏小姐。
语气平淡。
听不出情绪。
我跟着他。
走出压抑的餐厅。
室外阳光很好。
空气清新。
他径直走向车库。
车库里停着几辆车。
他拉开一辆黑色宾利的副驾车门。
上车。
我犹豫了一下。
坐进去。
车子开出别墅区。
汇入车流。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车载香水是冷冽的雪松味。
和他身上昨晚的酒气混在一起。
形成一种奇怪的味道。
我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心跳还没平复。
苏小姐。
他突然开口。
我吓了一跳。
嗯
昨晚,
他目视前方,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真的是你送我回来的
是…是啊。
我手指蜷缩。
几点到的
大概…快十二点吧。
我喝得很醉
挺…挺醉的。
哦。
他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车子没开向商场或公园。
而是开进了一个高档小区。
在一栋公寓楼下停住。
下车。
他解开安全带。
我跟着他。
走进电梯。
顶层。
指纹锁。
门开了。
公寓很大。
极简风格。
黑白灰。
冷冰冰。
没什么人气。
随便坐。
他丢下话,径直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岛台。
倒了两杯水。
走过来。
递给我一杯。
玻璃杯冰凉。
这里没人。
他靠在岛台边,看着我,我妈不在,管家不在。苏小姐,现在能说点实话了吗
我握着水杯。
指尖发冷。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
他轻笑一声,没什么温度,昨晚十一点五十分,我确实叫了个代驾。单号888。
我心脏骤停。
司机姓林。
他慢悠悠地补充。
同名同姓…很多。
我声音发干。
是吗
他放下水杯,朝我走近一步。
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很强。
我下意识后退。
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他抬手。
手指拂过我耳侧一缕碎发。
动作很轻。
带着审视。
昨晚那个代驾,
他声音压得很低,气息拂过我额头,也扎着这样的马尾。
她耳朵后面,
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我的耳廓,也有一颗很小的红痣。
轰——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我猛地偏开头。
脸颊滚烫。
沈先生,请自重!
他收回手。
后退一步。
眼神玩味。
紧张什么我只是觉得,很巧。
他转身。
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背对着我。
阳光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
我妈给了你多少钱
我僵在原地。
或者,
他转过身,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她用什么威胁你了
沉默。
死寂。
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
震耳欲聋。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昨晚的醉态。
是装的
还是…
医药费。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我需要钱。
他挑了挑眉。
似乎有点意外。
多少
六十万。
他沉默了几秒。
走到沙发边坐下。
拿起茶几上的平板。
划了几下。
六十万,买你三个月。
他抬眼。
三个月内,扮演好‘苏晓’。应付我妈,应付沈家那些亲戚,应付外面可能出现的任何麻烦。三个月后,六十万打到你账户。另外,
他顿了顿,昨晚那些珠宝,算额外酬劳。你现在就可以拿走。
条件很诱人。
陷阱也很明显。
为什么是我
我问出同样的问题。
因为你缺钱。
他回答得直接,而且,你‘出现’得恰到好处。我妈认定你是苏晓,省了我很多麻烦。
他放下平板。
当然,你可以拒绝。现在走出去,昨晚的事,当没发生过。医药费,你自己想办法。
我看着他。
他眼神平静。
像在谈一笔普通的生意。
六十万。
三个月。
我别无选择。
成交。
于是。
我成了沈昼的合约妻子。
搬进了他的顶层公寓。
开始了魔幻的三个月。
沈昼很忙。
经常半夜才回来。
带着一身酒气或烟味。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住主卧。
我住客卧。
界限分明。
除了在沈家老宅演戏。
贵妇人,也就是沈昼他妈,沈夫人。
每周都要我们回去吃一次饭。
饭桌上。
我扮演温婉娴静的苏家千金。
沈昼扮演勉强接受联姻的孝顺儿子。
配合得还算默契。
沈夫人对我很满意。
晓晓叫得越来越亲热。
今天又是例行回老宅的日子。
沈昼下午发来微信。
言简意赅。
六点,车库。
我换上前几天沈夫人让人送来的新裙子。
藕粉色。
温温柔柔。
像朵无害的小白花。
下楼。
沈昼的车已经在等了。
他靠在车边打电话。
眉头微蹙。
方案重做。明天早上我要看到新的。
语气冷硬。
挂了电话。
看到我。
他眼神在我裙子上停顿了一秒。
没说什么。
拉开车门。
一路无言。
老宅灯火辉煌。
晚餐比平时丰盛。
沈夫人心情似乎特别好。
阿昼,晓晓,多吃点。今天厨房特意炖了燕窝。
她笑眯眯地给我盛了一碗。
谢谢阿姨。
我乖巧接过。
沈昼没什么胃口。
筷子动得很少。
阿昼,
沈夫人看向他,下个月爷爷八十大寿,你和晓晓的婚事,也该在那时候正式定下来了吧双喜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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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昼夹菜的手一顿。
妈,不急。
怎么不急!
沈夫人放下筷子,你爷爷就盼着这事呢!晓晓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你们相处也快两个月了,感情也培养得差不多了吧
沈夫人目光炯炯地看向我。
晓晓,你说呢
我嘴里含着一口燕窝。
甜得发腻。
咽不下去。
沈昼在桌子底下。
轻轻碰了碰我的膝盖。
我抬眼看他。
他神色如常。
给我夹了一块排骨。
妈,这种事,总要水到渠成。您别吓着晓晓。
他语气自然。
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维护。
沈夫人看看他,又看看我。
脸上重新堆起笑。
好好好,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节奏。不过啊,阿昼,你得抓紧!别委屈了晓晓!
一顿饭。
吃得心惊肉跳。
饭后。
沈夫人拉着我在客厅喝茶。
沈昼被他爷爷叫去书房说话。
沈夫人拉着我的手。
亲亲热热。
晓晓啊,阿昼这孩子,性子是冷了点,但心地是好的。你多担待。
阿姨,沈昼他…挺好的。
我努力挤出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
沈夫人拍拍我的手背,压低声音,我看得出来,阿昼对你是上心的。刚才还知道给你夹菜了,以前可没见过他这样。
她话锋一转。
不过啊,男人嘛,有时候需要点刺激。
我一愣。
阿姨
沈夫人神秘一笑。
从手袋里拿出两张票。
塞进我手里。
朋友送的,巴黎时装周前排。下周末。你陪阿昼一起去。
啊这…
听阿姨的!
沈夫人不容拒绝,出去散散心,就你们两个!感情升温快!就这么定了!
回程路上。
车里气压很低。
沈昼闭着眼靠在椅背上。
揉着眉心。
看起来很疲惫。
我把那两张烫手的票递过去。
阿姨给的…巴黎时装周…让我们下周末去。
沈昼睁开眼。
瞥了一眼票。
眉头皱得更紧。
没空。
那…怎么跟阿姨说
说公司有事。
哦。
我把票收起来。
看向窗外。
霓虹闪烁。
车水马龙。
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和我格格不入。
林晚。
他突然叫我的名字。
我心头一跳。
嗯
三个月快到了。
他声音没什么起伏。
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嗯。
我应了一声。
心里有点闷。
钱,月底会打到你卡上。
他补充。
谢谢。
再无话。
巴黎没去成。
沈夫人很失望。
但沈昼确实忙。
一个跨国并购案。
让他连续一周睡在公司。
顶层公寓。
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空荡荡的。
我继续接代驾的单子。
白天。
我是苏晓。
穿着昂贵的衣服。
陪着沈夫人参加各种名媛茶会。
听着她们谈论我完全不懂的拍卖和慈善。
晚上。
换上旧T恤牛仔裤。
骑着我的小电驴。
在城市里穿梭。
接单。
送一个又一个喝醉的人回家。
这种割裂的生活。
让我疲惫不堪。
也让我格外清醒。
合约就是合约。
六十万买我三个月时间。
时间一到。
钱货两讫。
这天晚上。
我在一个高端会所门口等单。
刚停好小电驴。
软件就响了。
单号很普通。
车型:宾利添越。
我核对信息。
走向那辆停在角落的黑色SUV。
车窗贴着深色的膜。
看不清里面。
我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
您好,代驾。
车窗缓缓降下。
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沈昼的助理。
姓陈。
见过几次。
很精干的一个人。
他看到我。
显然也愣住了。
眼睛瞬间瞪大。
林…林小姐
我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昼呢
后座车窗也降了下来。
沈昼的脸出现在阴影里。
他穿着挺括的黑色西装。
没打领带。
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
眼神有些迷离。
带着醉意。
他看到我。
似乎也怔了一下。
眉头微蹙。
林晚
陈助理反应极快。
立刻推门下车。
林小姐,您怎么…在这
我脑子飞快转动。
我…我来接朋友。她喝多了,叫不到车,我帮她叫个代驾。
我语速很快,指向不远处一个刚从会所出来、摇摇晃晃的女人。
陈助理将信将疑。
后座的沈昼没说话。
只是看着我。
目光沉沉。
带着审视。
那…林小姐您忙。
陈助理说着,就要去开驾驶座的门,沈总这边我来…
不用。
沈昼突然开口。
声音低沉。
带着不容置疑。
他推开车门。
长腿迈出。
站定。
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陈助理赶紧扶住他。
沈总
沈昼推开陈助理的手。
目光锁在我身上。
你。
他指了指我,送我回去。
空气凝固了。
陈助理看看沈昼。
又看看穿着荧光绿马甲的我。
一脸震惊加茫然。
沈总,这…不合适吧林小姐她…
我说了。
沈昼打断他,语气加重,让她送。
他看着我。
眼神执拗。
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又带着上位者的压迫。
我骑虎难下。
硬着头皮。
好…好吧。
我拉开驾驶座车门。
坐进去。
熟悉的雪松味混合着酒气扑面而来。
沈昼坐进后座。
砰地关上车门。
隔绝了外面陈助理担忧的目光。
车子启动。
汇入夜晚的车流。
后视镜里。
沈昼靠着车窗。
闭着眼。
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又好像不一样。
车厢里一片死寂。
只有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声响。
为什么做代驾
他突然开口。
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赚钱。
沈家给你的钱不够
他语气听不出情绪。
合约是合约。
我盯着前方的路,医药费还差一点。
他没再说话。
过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
很危险。
他声音很低,带着醉后的沙哑。
什么
代驾。晚上。
他补充。
习惯了。
我淡淡回应。
又是一阵沉默。
地址。
我提醒。
南山。A01。
他报出老宅地址。
不回公寓
嗯。
车子开进别墅区。
停在熟悉的大门前。
到了。
我熄火。
后座没动静。
我回头。
他又睡着了。
眉头紧锁。
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和那晚一模一样。
历史重演。
我叹口气。
下车。
拉开后门。
沈先生沈昼到家了。
他哼唧一声。
没醒。
我认命地俯身。
想把他架出来。
刚碰到他的胳膊。
手腕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
力道很大。
我吓了一跳。
抬眼。
撞进一双幽深的眸子里。
他没有睡。
眼神清醒得可怕。
带着灼人的热度。
林晚。
他叫我的名字。
声音低沉。
像磨砂纸。
刮过耳膜。
合约到期后。
你想去哪
我僵住。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我…
回答我。
他逼近。
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雪松味。
将我包围。
带着侵略性。
回…回我该去的地方。
我试图抽回手。
他攥得更紧。
该去的地方
他重复,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哪里继续骑着电驴,半夜给人当司机
那是我的事。
我有点恼。
如果,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我不想让那是你的事呢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什么意思
他松开我的手。
靠回椅背。
揉了揉眉心。
似乎刚才的清醒和锐利只是错觉。
疲惫重新笼罩了他。
没什么。
他推开车门。
自己下了车。
脚步有些踉跄。
但没让我扶。
账结了。
他丢下三个字。
头也不回地走进灯火通明的大宅。
我站在原地。
手腕上还残留着他滚烫的触感。
和他那句意味不明的话。
接下来的日子。
沈昼更忙了。
几乎见不到人。
偶尔回公寓。
也是深夜。
带着一身疲惫。
我们很少说话。
那晚的对话。
像一场梦。
谁也没再提起。
沈夫人那边的任务也少了。
大概是沈爷爷的寿宴将近。
她忙着筹备。
我的代驾工作继续。
只是接单时。
格外小心。
尽量避开高端会所区域。
这天晚上。
单子不多。
我早早收工。
回到顶层公寓。
意外的。
客厅亮着灯。
沈昼在家。
他穿着宽松的灰色家居服。
头发微湿。
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茶几上放着一碗…
螺蛳粉
那股极具穿透力的酸笋味。
霸道地弥漫在整个客厅。
我愣住了。
沈昼。
沈氏集团总裁。
穿着五位数的家居服。
坐在价值不菲的意大利沙发上。
吃着一碗二十块的螺蛳粉
这画面太有冲击力。
他看到我。
没什么表情。
回来了
嗯…
我换了鞋,尽量忽视那股味道,你…在吃这个
嗯。
他头也没抬,用筷子挑起一撮粉,楼下新开的店,尝尝。
他吃得挺香。
完全没有平时端着的样子。
你…喜欢吃这个
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终于抬眼。
瞥了我一下。
很奇怪
有点…我以为你们这种人…
我们这种人
他挑眉,哪种人不食人间烟火
我哑然。
他放下筷子。
抽了张纸巾擦嘴。
装了一天‘沈总’,累。
他靠在沙发背上,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回家还不能吃点自己喜欢的
我看着他。
卸下所有光环和面具的沈昼。
好像…没那么遥远了。
要尝尝吗
他指了指碗,味道还行。
不了不了。
我连忙摆手。
他也没勉强。
拿起文件继续看。
我回房间换了衣服出来。
他还在看。
眉头微锁。
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
茶几上的螺蛳粉碗还没收。
味道依旧浓郁。
却莫名地。
让这冰冷的公寓。
有了一丝烟火气。
沈爷爷的八十大寿。
阵仗很大。
包下了市中心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
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
沈昼穿着定制的黑色礼服。
身姿挺拔。
站在人群中心。
游刃有余。
光芒万丈。
我穿着沈夫人准备的昂贵礼服裙。
米白色。
缀着细碎的钻。
像个精致的娃娃。
挽着他的手臂。
扮演着苏晓。
接受着各种或真或假的恭维。
沈总和苏小姐真是郎才女貌!
老爷子好福气啊!
什么时候喝喜酒啊
沈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沈昼应对得体。
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只有我能感觉到。
他手臂肌肉的僵硬。
和眼底深处的一丝不耐。
沈爷爷精神矍铄。
坐在主位。
拉着沈昼和我的手。
好,好!阿昼成了家,爷爷就放心了!
老人家的手温暖而干燥。
带着殷切的期盼。
我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偷眼看向沈昼。
他微微垂着眼。
看不清情绪。
寿宴进行到一半。
沈昼被一群叔伯辈的人拉去谈事情。
沈夫人被一群贵妇围着聊天。
我找了个借口。
溜到露台透气。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
吹散了宴会厅里闷热的香水和酒气。
我靠着栏杆。
长长舒了口气。
演戏。
真累。
怎么躲这来了
一个带着戏谑的女声响起。
我回头。
一个穿着酒红色吊带裙的年轻女人走过来。
妆容精致。
眼神带着点打量。
是苏晓。
真正的苏家千金。
我在沈夫人手机相册里见过。
她走到我旁边。
也靠着栏杆。
点了一支细长的女士烟。
烟雾袅袅升起。
演得挺累吧
她吐了个烟圈,看着我笑。
我心头一紧。
苏小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行了,别装了。
苏晓弹了弹烟灰,笑容有点冷,沈阿姨找你来顶包的事,我知道。
我沉默。
手心冒汗。
放心,我没兴趣拆穿你。
她看着我,我还得谢谢你,替我挡了这门糟心的联姻。
她吸了口烟。
沈昼那种男人…
她摇摇头,无趣,刻板,眼里只有工作。嫁给他守活寡吗我苏晓可不受这个罪。
她凑近一点。
香水味混合着烟味。
不过,你小心点。
她压低声音,沈阿姨可不是省油的灯。她利用完你,会不会过河拆桥,难说。
她的话。
像冰水。
浇了我一个透心凉。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苏晓耸耸肩。
看你顺眼。而且,
她笑了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沈阿姨想控制沈昼的婚姻,我偏不想让她如愿。你嘛,阴差阳错,也算帮了我。
她掐灭烟。
好了,忠告送到。祝你好运,‘苏小姐’。
她踩着高跟鞋。
摇曳生姿地走了。
留下我一个人。
站在夜风里。
浑身发冷。
苏晓的话。
像一颗种子。
在我心里迅速生根发芽。
沈夫人。
她真的会信守承诺吗
三个月快到了。
我的不安。
越来越重。
寿宴过后没两天。
沈夫人突然单独约我喝茶。
地点在一家会员制的私人茶室。
古色古香。
很安静。
只有我们两个人。
沈夫人今天穿得很素雅。
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
晓晓,尝尝这茶,今年的明前龙井,难得。
我端起茶杯。
浅啜一口。
清香扑鼻。
心里却七上八下。
阿姨,您找我…有事
沈夫人放下茶杯。
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晓晓啊,你和阿昼,相处也快三个月了吧
嗯。
感觉怎么样
她看着我,眼神带着探究。
挺…挺好的。
是吗
沈夫人笑了笑,拿起茶壶,慢悠悠地给我添茶,可我听说…阿昼最近,好像经常住公司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我心里一沉。
没有,阿姨。他工作忙,您知道的。
工作忙,也不能冷落了家里人啊。
沈夫人叹了口气,晓晓,你别怪阿姨多心。阿昼这孩子,心思重。我是怕他…对你不够上心。
她话锋一转。
对了,晓晓,你父母身体还好吧苏伯伯的胃病,最近没犯吧
来了。
我后背瞬间绷紧。
还…还好。
是吗
沈夫人端起茶杯,轻轻吹着热气,语气随意,我前两天还跟苏伯母通电话呢,聊起你。苏伯母说,你从小就是个乖孩子,在普林斯顿读书那会儿,年年拿奖学金呢。
她抬眼。
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脸上。
苏伯母还说,你最喜欢她做的桂花糖藕了。可惜啊,你回国后一直忙,都没时间回去看看。
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沈夫人知道了。
她什么都知道了。
她查了我。
或者说。
她从一开始,就留了后手。
阿姨…
我声音发颤。
沈夫人放下茶杯。
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冰冷的审视。
林小姐。
她换了称呼。
像一盆冰水。
兜头浇下。
戏,该落幕了。
茶室的空气。
冷得像冰窖。
沈夫人靠在紫檀木椅背上。
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发出规律的轻响。
六十万医药费。
她缓缓开口。
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对你来说,是救命钱。
对我来说,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不过是打发给叫花子的一点施舍。
我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您想怎么样
很简单。
沈夫人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拿着你该拿的钱,立刻消失。
合约还有一周…
合约
沈夫人嗤笑一声,林小姐,你以为那几张纸,在我这里算什么
她拿起手机。
划了几下。
屏幕转向我。
上面是几张照片。
我穿着荧光绿的代驾马甲。
在会所门口接单。
扶着醉醺醺的客人上车。
像素很清晰。
如果这些照片,
沈夫人收回手机,语气慢悠悠,不小心流传出去。你觉得,沈家的脸面往哪放阿昼的脸面往哪放
她看着我瞬间煞白的脸。
满意地笑了。
当然,我知道你不怕丢脸。一个代驾,有什么脸可丢
但是,
她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冷,如果沈家的‘名誉’因为你受损。你觉得,你那躺在医院里等钱救命的亲人,会不会受到一点…‘意外’的影响
赤裸裸的威胁。
像毒蛇。
缠绕住我的脖颈。
让我窒息。
你…
我浑身发抖,你怎么能…
我为什么不能
沈夫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在看一只蝼蚁,林晚,认清自己的位置。灰姑娘的梦,该醒了。
她拿起精致的鳄鱼皮手包。
钱,明天会到你账上。
三天之内。
离开这座城市。
永远别再出现在阿昼面前。
否则,
她微微一笑,笑容冰冷刺骨,后果自负。
她踩着高跟鞋。
哒、哒、哒。
优雅地离开了茶室。
留下我一个人。
坐在冰冷的椅子上。
如坠冰窟。
浑浑噩噩回到顶层公寓。
天已经黑了。
公寓里一片漆黑。
沈昼还没回来。
我开了灯。
刺眼的光线让我眯了眯眼。
走到客厅。
巨大的落地窗外。
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万家灯火。
没有一盏属于我。
我走到客卧。
打开衣柜。
里面挂满了沈夫人送的昂贵衣物。
像个巨大的讽刺。
我拿出自己当初带来的那个旧背包。
把属于我的东西。
几件旧衣服。
洗漱用品。
充电器。
一样一样。
塞进去。
动作很慢。
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收拾完。
我坐在床边。
看着这个住了近三个月的房间。
陌生。
冰冷。
手机震动了一下。
银行短信。
您尾号xxxx账户收到转账600,000.00元。余额…
六十万。
到账了。
买断了我三个月的虚假人生。
也买断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关掉屏幕。
把手机扔在床上。
起身。
背上背包。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空旷冰冷的公寓。
拉开门。
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
深夜的街道。
行人稀少。
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风吹在脸上。
冰凉。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道去哪。
医院那边。
钱到了。
舅妈的肾源也等到了。
手术费凑齐了。
这就够了。
至于我…
离开这里。
像沈夫人要求的那样。
永远消失。
一辆空出租车驶过。
我伸手拦下。
师傅,去火车站。
司机应了一声。
车子启动。
汇入夜色。
我靠在车窗上。
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霓虹。
这个繁华的城市。
终究容不下我。
手机响了。
是沈昼。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
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任由它响着。
一遍。
又一遍。
最后。
归于沉寂。
火车站。
凌晨。
人不多。
我买了最近一班南下的硬座。
凌晨三点发车。
还有两个小时。
我坐在冰冷的候车大厅长椅上。
抱着我的旧背包。
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疲惫。
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我靠着椅背。
昏昏沉沉。
半梦半醒间。
感觉有人在我旁边坐下。
带来一阵熟悉的冷冽气息。
雪松味。
混杂着淡淡的烟草气。
我猛地惊醒。
侧头。
沈昼就坐在我旁边。
穿着黑色的羊绒大衣。
风尘仆仆。
头发有些凌乱。
眼底有浓重的红血丝。
紧抿着唇。
脸色阴沉得可怕。
像是从某个重要的场合匆匆赶来。
我心脏狂跳。
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下意识地抱紧了背包。
想逃。
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很大。
不容挣脱。
去哪
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回家。
我试图挣脱。
哪个家
他盯着我,眼神像淬了冰,你的东西呢公寓里的东西,一件没带走。就这么急着跑
钱我收到了。
我避开他的视线,合约结束。我们两清了。
两清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猛地站起身,把我整个人也拽了起来,逼视着我,林晚,谁跟你说两清了
候车厅里零星的人看了过来。
放开我!
我压低声音。
跟我回去。
他语气强硬。
我不回去!
我也急了,用力挣扎,沈昼!游戏结束了!我不是苏晓!我只是你花六十万雇来的代驾!现在钱货两讫!我们没关系了!
代驾
他冷笑一声,攥着我手腕的力道又加重几分,林晚,你当我沈昼是什么人花六十万,就为了找个代驾陪我演戏三个月
他另一只手掏出手机。
飞快划开屏幕。
怼到我眼前。
上面是代驾平台的订单详情。
单号:888
时间:三个月前的那个夜晚
客户:沈昼
接单司机:林晚
订单状态:已完成
五星好评。
看清楚!
他声音低沉,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从你接单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谁!
我如遭雷击。
呆呆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订单页面。
你…你一直知道
不然呢
他收回手机,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你以为我妈为什么会‘恰好’挑中你你以为那些所谓的‘巧合’,都是天意
我妈想用联姻控制我。苏家临阵脱逃,她需要一个替身。而你,一个急需用钱、背景干净、又‘恰好’在那晚出现的代驾,成了她最完美的棋子。
我将计就计。
他语气平静下来,却带着更深的重量,我需要时间,处理集团内部的麻烦,也需要一个‘挡箭牌’,稳住我妈和那些虎视眈眈的亲戚。
所以…你一直在利用我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是。
他承认得很干脆,但林晚,利用是相互的。你拿到了救命的钱。我拿到了我需要的时间。
现在,时间到了。
我看着他,利用结束。可以放手了吗
结束
他逼近一步,气息拂过我额前的碎发,谁告诉你结束了
他目光灼灼。
合约是结束了。
但林晚。
我对你的兴趣。
才刚刚开始。
火车站附近的二十四小时咖啡馆。
灯光昏暗。
暖气开得很足。
角落的卡座。
两杯热美式。
冒着白气。
我和沈昼相对而坐。
气氛沉默而紧绷。
我妈找过你了。
沈昼用的是肯定句。
是。
我捧着温热的杯子,汲取着一点暖意,她让我拿钱走人,永远消失。
你答应了
我还有选择吗
我扯了扯嘴角,沈夫人捏死我,像捏死一只蚂蚁。
沈昼沉默了一下。
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
我摇摇头,交易而已。
不是交易。
他看着我,眼神认真,林晚,从一开始,就不只是交易。
我疑惑地看着他。
第一次见你,
他端起咖啡,没喝,只是看着杯中的深褐色液体,在南山别墅门口。你穿着旧T恤,架着我,累得满头大汗,眼神却倔得很。明明怕得要死,还敢跟我妈谈条件。
后来在公寓,
他顿了顿,你穿着我妈买的那些名牌衣服,浑身不自在。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在那些无聊的宴会上,你努力扮演苏晓,眼神却总飘向角落,像只被困住的小鸟。
再后来,
他抬眼,目光落在我脸上,我看见你穿着那件荧光绿的破马甲,深更半夜,骑着电驴在街上窜。扶着别的醉鬼上车。我当时…
他捏紧了杯子。
指节泛白。
我当时很想下车,把你揪回去。
我心跳加速。
为什么
不知道。
他回答得很干脆,可能就是看不惯。看不惯你明明那么累,还要强撑。看不惯你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他放下杯子。
林晚。
三个月。
我看着你小心翼翼,看着你努力适应这个不属于你的世界,看着你在虚假和真实之间挣扎。
我看着看着…
他停顿了一下。
似乎在斟酌词句。
就放不下了。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醇香。
他的话。
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在我心里漾开层层涟漪。
沈昼,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是沈氏总裁,住顶层公寓,开劳斯莱斯。我只是个代驾,住城中村,骑小电驴。我们…
所以呢
他打断我,眼神锐利,谁规定总裁不能喜欢代驾谁规定顶层公寓不能住一个骑小电驴的女人
沈夫人不会同意。
我搬出最大的障碍。
她
沈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意,沈氏现在,我说了算。她干涉不了我的决定。
还有苏家…
苏晓
沈昼嗤笑,她巴不得离我远点。你以为她为什么‘临阵脱逃’她早就心有所属,跟我一样,是被家里逼着联姻的可怜虫罢了。
我震惊地看着他。
信息量太大。
林晚,
他身体前倾,隔着小小的桌子,目光锁住我,那些身份,地位,财富堆砌出来的‘世界’,都是假的,空的。只有人是真的。
他伸出手。
摊开掌心。
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银色钥匙。
公寓大门的指纹锁,我加了你左手中指的指纹。
他看着我的眼睛,这枚钥匙,是书房左边最下面那个抽屉的。里面有些东西,你可能需要看看。
我看着他掌心的钥匙。
又看看他。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把钥匙放在桌子上,推到我面前,只是想告诉你,林晚。
我对你。
从来就不是玩玩。
我没有上那趟南下的火车。
跟着沈昼。
回到了顶层公寓。
一切如常。
又仿佛什么都不一样了。
沈夫人那边暂时没了动静。
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沈昼似乎更忙了。
经常早出晚归。
有时甚至彻夜不归。
但他总会发条信息。
晚归,勿等。
应酬,喝了点,睡公司。
简短。
却像一根细细的线。
牵扯着。
让我知道他的存在。
我没有再去做代驾。
那六十万。
解了燃眉之急。
舅妈的手术很成功。
恢复得也不错。
我找了份正经工作。
在一家图书公司做版权助理。
朝九晚五。
工资不高。
但踏实。
偶尔下班早。
我会去超市买菜。
回到公寓。
笨手笨脚地学着做饭。
沈昼回来的次数渐渐多了些。
有时会赶上晚饭。
他从不挑剔。
我煮糊了的粥。
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然后点评一句:嗯,焦香。
他依旧忙。
但书房里。
有时会传来他压低声音打电话的声音。
不再是冷冰冰的命令。
偶尔会带上点笑意。
周末的早晨。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
我窝在沙发上看书。
沈昼难得在家。
穿着那身灰色的破洞家居服。
盘腿坐在地毯上。
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邮件。
茶几上。
放着一碗吃了一半的螺蛳粉。
味道依旧霸道。
却成了这间公寓里。
最熟悉的味道。
喂。
他突然叫我。
嗯
我抬眼。
他指了指电脑屏幕。
下个月巴黎有个国际书展,公司有个合作项目要去谈。
他看着我,缺个懂点版权又懂点法语的生活助理。
我挑眉。
沈总,您助理团里人才济济。
他们不懂书。
他合上电脑,拿起螺蛳粉碗,喝了一口汤,你懂。
工资怎么算
我故意问。
按市场价。
他放下碗,抽了张纸巾,或者,你想要点别的报酬
他眼神带着点戏谑。
我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扔过去。
想得美!
他笑着接住抱枕。
阳光落在他带笑的眉眼上。
柔和了所有锋利的线条。
这一刻。
没有沈总。
没有代驾。
只有沈昼和林晚。
那枚小小的钥匙。
我一直没用。
没敢用。
直到一个周末。
沈昼又出差了。
公寓里只有我一个人。
打扫卫生时。
路过书房。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上。
左边最下面那个抽屉。
安静地关着。
像藏着一个潘多拉魔盒。
好奇心最终战胜了犹豫。
我拿出那枚钥匙。
插进锁孔。
轻轻转动。
咔哒。
抽屉开了。
里面没有文件。
没有机密。
只有几样简单的东西。
最上面。
是一个透明的文件袋。
里面装着几张纸。
我抽出来。
是几张打印出来的A4纸。
抬头是醒目的沈氏集团LOGO。
标题是:《关于集团总裁沈昼先生私人司机岗位的设立及薪酬福利说明》
我一行行看下去。
岗位职责:负责总裁沈昼先生日常出行及特殊行程的驾驶服务…
工作时间:弹性,需配合总裁行程…
薪酬福利:月薪五万,全额五险一金,配车(级别:宾利添越起),年度体检,带薪休假…
翻到最后一页。
拟聘人员姓名处。
是三个清晰的手写字——
林晚。
日期。
赫然是三个月前。
我们合约开始的第一周。
我拿着这几张纸。
指尖冰凉。
心却跳得飞快。
他早就…
文件袋下面。
压着一个小盒子。
深蓝色的丝绒面。
我打开。
里面是一串深色的檀木珠手串。
和我第一次见他时。
他手腕上戴的那串。
一模一样。
只是看起来更新。
珠子上刻着细小的梵文。
盒子底部。
压着一张小小的卡片。
上面是沈昼龙飞凤舞的字迹。
保平安。给晚晚。
再下面。
是一个旧手机。
屏幕碎了道缝。
是我的旧手机。
三个月前搬家时,我以为丢在出租屋了。
怎么会在这里
我疑惑地开机。
电量不足。
屏幕亮起。
桌面背景是我和舅妈在老家门前的合照。
我点开通话记录。
最上面。
是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通话时间。
正是我离开公寓那晚。
在火车站。
手机一遍遍响起的时候。
通话时长:0秒。
未接通。
在这个号码下面。
还有几十条来自同一个号码的短信。
最早的一条。
时间是我离开公寓后半小时。
在哪
隔了十分钟。
回电话。
又隔了二十分钟。
林晚,接电话!
语气一条比一条焦灼。
最后一条。
时间是我在火车站候车厅,他找到我的前十分钟。
只有三个字。
别上车。
我拿着旧手机。
看着抽屉里的聘书。
檀木珠。
和那张写着给晚晚的卡片。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又酸又涨。
原来。
他早就知道我在代驾。
原来。
他早就想好了合约结束后的安排。
原来。
在火车站找到我之前。
他已经发了疯似的找了我很久。
原来…
他说的兴趣刚刚开始。
从来就不是一句戏言。
沈昼回来的那天晚上。
我做了饭。
三菜一汤。
很普通的家常菜。
他脱了西装外套。
扯开领带。
洗了手坐下。
今天什么日子这么丰盛
庆祝沈总即将拥有专属司机。
我给他盛了碗汤。
他拿筷子的手一顿。
抬眼看向我。
眼神深邃。
看到了
嗯。
我点头,把汤碗推到他面前,月薪五万,沈总大手笔。
他拿起勺子。
搅动着碗里的汤。
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
嫌少
不敢。
我坐下,就是好奇,沈总什么时候开始计划‘以权谋私’了
他喝了一口汤。
在你第一次开着我的劳斯莱斯,差点刮到路边石墩子的时候。
我:……
车技太烂。
他慢悠悠地补充,放你出去开网约车,我怕沈氏赔不起。
我气结。
那檀木珠呢
庙里求的。
他语气平淡,主持说开过光,保平安。省得你半夜骑电驴,再把自己摔了。
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
又好气又好笑。
那我的旧手机…
陈助理捡到的。
他面不改色,搬家那天,落在旧沙发缝里了。
短信呢
我追问,发了几十条。
哦,
他放下勺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怕你跑了,没人给我当司机。损失太大。
我瞪着他。
他迎上我的目光。
眼底深处。
有细碎的笑意流淌。
像星河。
林晚。
聘书有效。
司机岗位,长期空缺。
你,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某种郑重的意味,要不要正式上岗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
映照在巨大的落地窗上。
像流动的星河。
餐桌上方温暖的灯光洒下。
笼罩着我们。
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褪去了所有光环和伪装的男人。
穿着家居服。
坐在我对面。
眼神里有期待。
有紧张。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沈总。
我清了清嗓子。
司机上岗前,有个问题。
说。
老板脾气太差怎么办
他挑眉。
忍着。
老板应酬太多怎么办
跟着。
老板…太帅,影响驾驶安全怎么办
沈昼:……
他看着我。
眸色渐深。
像蕴藏了风暴的海。
他站起身。
绕过餐桌。
走到我面前。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
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和…温度。
林晚。
他俯身。
双手撑在我的椅背上。
将我困在他和餐桌之间。
距离近得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和他眼底清晰映出的。
我的倒影。
影响驾驶安全
他低声重复。
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
带着蛊惑的味道。
那就不开车了。
他的吻落下来。
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
封住了我所有未出口的狡辩。
窗外的万家灯火。
成了模糊的背景。
唇齿间。
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还有那句融化在气息里的低语。
我归你管。
安全驾驶。
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