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我的姐姐绑架了我 > 第一章

我的继姐岑音绑架了我,将我们那德高望重的法学教授父亲,岑照山,捆在了废弃剧院的舞台中央。
她开了直播,不是为了勒索,而是要公开审判。
聚光灯像手术刀一样剖开父亲伪善的脸。
两个小时了,没有拳脚,没有血。只有她从一个旧录音机里,放出一段又一段……粘稠的,属于少女哭泣求饶的音频。
扩音器把那些声音放大到刺耳,砸在我心上。
岑音!你疯了!我被反绑在台下的观众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是私设公堂!你收集的所有东西,都会因为程序非法变成废证!
她可是文科状元,曾经也是父亲最得意的学生,她不可能不懂法。
爸……岑照山他是法律界的泰斗,你这是在侮辱法律!
岑音站在舞台边缘,逆着光,像个复仇的鬼影。她瘦得厉害,颧骨高耸,眼神却亮得吓人。
小雾,我的好妹妹。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空荡的剧院,也传给了直播间里超过十万的看客,你看看你,到了现在,还在背诵法条。真不愧是他的好女儿。
直播间的弹幕疯了。
这女的谁啊太狂了!岑教授多好的人,上学期还给我们做过公益讲座!
她声音听着好耳熟……是不是几年前拿了国奖的那个岑音
私设公台审判她爹这剧本疯了吧!赶紧定位啊!
我倒是觉得有意思,这教授一脸死灰,不像被冤枉的。先别急着骂,等后续。
我挣扎着,椅子的腿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我们哪里对不起你当初是我求爸爸把你从福利院接出来的,他供你上最好的大学,你……
嘘。岑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
一个新的女孩的声音。抽泣,断断续续,在哀求:教授,求您……不要……我不想失去保研的资格……
后面,是我父亲压低的、充满不耐烦的声音:这是对你的考验,思思。连这点诱惑都经受不住,怎么做我的学生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炸了。
周思思。父亲最得意的门生,三年前因为重度抑郁,从法学院的楼顶一跃而下。
全院惋惜,说天妒英才。父亲当时还在追悼会上致辞,痛心疾首。
原来……原来是这样!
岑音回头,巨大的屏幕上打出一行字。
现在,第一项投票。大家想不想知道,这位周思思同学,在跳楼前,给岑照山教授发了什么内容的最后一条短信
想看内容,扣1。
觉得应该尊重死者隐私,不该看的,扣2。
弹幕瞬间被密密麻麻的1淹没了。
人性里的窥私欲,在此刻展露无遗。
岑音笑了,是一种凄厉的,带着血腥气的笑。她一脚踩在我旁边的空椅子上,俯身凑近我,气息冰冷。
你看,小雾。他们跟我有什么区别他们想扒开别人的伤口取乐,而我,只是想让凶手偿命。
我死死瞪着她:你这是在诱导!是在利用舆论作恶!
她猛地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用手帕捂住嘴时,一抹殷红从指缝渗出。
我没时间了。她丢掉手帕,眼睛像淬了毒的蛇,我的脑子正在不可逆地萎缩,医生说,我最多还剩下七十二小时,就会忘掉所有事。所以,我必须在这张画布彻底变白之前,把最黑的颜色,永久地烙印下来。
她站直身体,没有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按下了遥控器。
投影幕布上,缓缓浮现出一行手机短信的截图。
是周思思的号码。
老师,我撑不住了。地狱太冷了,你什么时候下来陪我
下一秒,屏幕上切换出一张病例报告,我只看清了诊断结果:脑部占位性病变。
不等我反应,第三张图跳了出来。
是我父亲……和岑音的合照。照片里,父亲亲昵地搂着她的肩膀,她的笑容僵硬又空洞。而那照片的背景,是一面墙,墙上挂满了……精致的锦旗和奖状。
而最刺眼的,是其中一张锦旗上的字:法律的灯塔,学生的慈父。
2
每一次他拿到这种荣誉,岑音的声音幽幽响起,仿佛来自地底,就是我噩梦重演的时候。
直播间的人数突破了五十万,弹幕彻底爆炸了。
舆论被瞬间点燃,然后彻底反转。
我靠!畜生!我说周思思怎么会自杀!
这他妈是教授这就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支持主播!干死这个人渣!这已经不是私刑了,这是替天行道!
岑音很满意这个效果。她一步步走回舞台中央,绕着我父亲岑照山踱步,像一头审视猎物的母狼。
父亲终于扛不住了,他那张维持了几十年威严的脸彻底垮塌,涕泪横流。
音音……小音……爸爸错了……都是爸爸的错……你放过爸爸吧……
我绝望地闭上眼,眼泪顺着脸颊淌进脖子里,又冷又黏。
这是我的父亲。从小教育我法律是天平,是准绳,是我们必须誓死捍卫的信仰。
现在,他亲手把这杆天平砸了个粉碎。
而我,就是那个站在废墟里,无所适从的傻子。
放过你岑音蹲下来,与父亲平视,她的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晚了。从你把我从福利院接回来的那天起,就晚了。
她打开一个带密码的箱子,里面不是我想象中的凶器,而是一叠叠装裱精美的信封。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爸爸给我买昂贵的裙子,却只让你穿运动服。
你一定很嫉妒,为什么爸爸晚上总找我谈心,你却连跟他多说句话都难。
你更想不通,为什么我能进他从不许你踏足的书房。
岑音每说一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寸。
那些我年少时百思不得其解的嫉妒和委屈,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这些,她从箱子里拿出一封信,像是捧着一块滚烫的烙铁,是我帮他……‘处理’那些不听话的学生后,他给我的‘奖励’。
信封是国外名校的推荐信,上面有父亲的亲笔签名。
用一个女孩的未来,换我的未来。她凄然地笑了起来,岑照山,你说,这笔交易,到底是我赚了,还是你赚了
我彻底崩溃了,拼命地摇着头。我不想听,不想知道这些血淋淋的真相。
那次……我声音哽咽,高中的时候你离家出走,我……我把你拦了下来……我……
我以为是我不想失去姐姐,却没想到,我是亲手把她推回了地狱。
是啊,岑音看向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波动,那是一种混杂着怜悯和怨毒的复杂情绪,小雾,你知道吗那天是我唯一一次……离获救最近的一次。
我恨你。如果不是你当初在福利院一眼选中了我……我会在那个小地方,像个普通人一样,干净地活,干净地死。
你亲手选中了我这个祭品,把我献给了魔鬼。
我无法反驳。
罪恶的源头,是我。
是我那八岁时天真的善举,开启了她长达十多年的地狱。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水泥地,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愧疚啃噬干净了。
3
就在整个直播间的讨伐声浪达到顶峰时,一个连麦申请突兀地跳了出来。
ID的名字很扎眼——严嵩。
是我们大学法学院的副院长,也是我父亲最亲密的挚友,铁哥们儿。
岑音盯着那个ID,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她没说话,直接按下了同意。
简直是胡闹!一个义正言辞、充满权威感的声音从音响里炸开,严嵩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出现在屏幕一角,岑音,你立刻停止这场荒唐的闹剧!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犯罪!
弹幕又是一阵骚动。
严院长都出来了这是大佬下场了
看来事情有反转难道岑教授真是被冤枉的
我猛地抬头,看到严嵩,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严伯伯!快救救爸爸!我姐姐她疯了!
严嵩的视线从我脸上一扫而过,带着安抚,随即转向岑音,变得无比严厉:那些录音!全都是伪造的!现在AI技术这么发达,合成一段音频有什么难的还有那个病例,PS一张图能用几分钟
至于思思那个孩子,她生前就有严重的家族遗传性精神病史!这都是有记录可查的!是老岑一直没有放弃她,是你们……是这个社会,对精神病人的偏见逼死了她!
他的话掷地有声,逻辑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企图敲碎岑音建立起来的证据链。
舞台上的岑照山,仿佛看到了救星,挣扎着哭喊:老严!救我!她冤枉我!都是她编的!
直播间的风向瞬间变得微妙。
有人开始动摇,有人依旧坚定。
岑音却像看一场滑稽戏一样,静静地看着屏幕里的严嵩表演。
直到他说完,她才轻轻地鼓起掌来。
啪、啪、啪。
掌声在空旷的剧院里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刺耳。
严院长,不愧是危机公关的高手。岑音拿起话筒,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三年前,周思思的事情爆出来,就是你用这套说辞,平息了学校的舆论,对吗
严嵩的脸色一滞,随即沉声道:我是在陈述事实!
事实岑音冷笑,那你敢不敢告诉我,周思思的‘家族遗传性精神病史’,那份关键的医疗证明,是谁‘帮忙’开出来的
严嵩的瞳孔猛地一缩。
岑音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逼问:三年前的五月二十号,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天盛酒店1708房间的走廊上当时你不是应该在国外参加学术交流会吗
她话音刚落,大屏幕上的画面陡然切换。
不再是照片或文档。
而是一段……监控视频。
视频的画面有些昏暗,像是酒店走廊。镜头晃动,一个男人急匆匆地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他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领,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
尽管他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但在他转身的瞬间,那张脸,赫然是比现在年轻几岁的……严嵩!
而他刚刚走出来的那间房,门牌号是——1708。
直播间死一般的寂静。
连绵密的弹幕都停滞了片刻。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这是一个局。一个用岑照山做饵,钓出背后更大一条鱼的局。
严院长,岑音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死神的宣判,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4
岑音!你血口喷人!严嵩在连线那头气急败坏地咆哮,他那张维持了几十年的学者面孔瞬间狰狞,这段视频是哪里来的是合成的!绝对是合成的!
是不是合成,我想警察很快会给你答案。岑音淡淡地说,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U盘,对着镜头晃了晃,更清晰的,没有马赛克的版本,我已经加密邮件发给几家最大的媒体,并且设置了三十分钟后自动发布。哦对了,还有一份,发给了你的夫人。
严嵩的脸,瞬间血色褪尽,变得像纸一样白。
他猛地切断了连线。
屏幕一角的小窗口暗了下去,整个剧院,只剩下父亲岑照山绝望的喘息声。
我僵硬地扭过头,看着台上的岑音,脑子里一团乱麻。
事情的发展,早已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
原来,岑音的目标,不仅仅是岑照山,还有严嵩。
或者说,岑照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块投石问路的石头。
为什么……我沙哑地问,为什么还有严伯伯
岑音慢慢走下舞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她在我面前蹲下,伸手,用冰冷的手指抹去我脸上的泪痕。
小雾,你以为,一头魔鬼,能独自在人间藏这么多年吗
岑照山负责挑选猎物,利用他的身份和权力去威逼利诱。但总有不听话的,总有想鱼死网破的。这个时候,就需要他的‘朋友’来帮忙处理手尾。
严嵩,就是那个负责给尸体盖上白布的人。
周思思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岑音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的黑暗,有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有被制造‘意外’退学的,有被他用家人的前途威胁,最后只能远走他乡,一辈子活在阴影里的。
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但在这个世界上,却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她们的声音,被捂住了。
岑音慢慢地抬起手臂,拉下了她长袖的领口。
那截白皙的手腕上,除了新旧交错的疤痕,还有一个纹身。
不是图案,而是一个个细小的名字。
周思思。
林晚。
陈瑶。
……
密密麻麻,像一道黑色的锁链,缠绕着她的生命。
我答应过她们,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耳语,我会带着她们的名字,一起走向审判席。无论代价是什么。
我看着那些名字,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所以,这场直播……
是投名状。岑音替我说了下去,只有把事情闹到最大,闹到谁也压不住,谁也不敢压的时候,这些埋在地下的冤魂,才有机会重见天日。
我病了,快死了。一个将死之人的疯狂,是他们唯一没有算计到的变数。
她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早已失去理智的父亲。
现在,我们可以进行第二项投票了。她对着镜头,也对着剧院里每一个看不见的观众说道。
我是不是应该把岑照山,交给你们口中的‘正义’
屏幕上,选项跳出。
【是,送他去坐牢,相信法律的公正。】——请扣1。
【否,就在这里,让他血债血偿。】——请扣2。
5
几乎是选项跳出的瞬间,整个屏幕就被疯狂滚动的2彻底覆盖了。
像一场黑色的暴雪,铺天盖地。
夹杂其中的,是无数愤怒的诅咒。
杀了他!这种人不配活着浪费空气!
法律法律要是管用,会有那么多女孩子被毁掉吗
主播,我们需要一个交代!今天不弄死他,我们所有人都睡不着觉!
群体的愤怒被点燃,汇聚成一股洪流,要求最原始、最血腥的裁决。
父亲岑照山看着屏幕,看着那些要他死的弹幕,终于崩溃了。
他不是那个道貌岸然的教授了,他像一条被扒了皮的狗,在椅子上扭动,发出嗬嗬的怪叫。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小雾,救爸爸,爸爸不想死……
他向我求救,用那双曾经教我写字、牵我过马路的手,无力地向我的方向伸着。
我的心被狠狠揪住。
他是魔鬼,也是我的父亲。
这份血缘,像一条淬了毒的锁链,把我死死地绑在原地,动弹不得。
岑音……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算了吧。交给警察,好不好他会坐牢,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惩罚岑音讥诮地反问,你觉得,以他和严嵩的能量,以他们对法律条文的熟悉,他最后会判多少年十年二十年
等他出来,他还是那个受人尊敬的岑教授。而那些女孩呢她们被偷走的人生,谁来还
我哑口无言。
是啊,我这个法学生比谁都清楚,在完美的程序正义下,结果可能多么地不尽人意。
岑音不再理我,她从那个神秘的箱子里,拿出了最后一件东西。
一个很老旧的单放机,还有一个U盘。
她把单放机放在父亲脚下,按下播放键。
里面传出一个稚嫩的,带着恐惧的童声,在背诵着什么。
人之初,性本善……
那是幼年的岑音。
背错了,父亲温和但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响起,该罚。
接着,是小女孩压抑的哭泣声。
然后,岑音拔掉单放机,把U盘插进与大屏幕连接的电脑里。
屏幕一闪,出现了一个视频文件。
播放键被按下。
视频的画面很清晰,是在一间装修豪华的书房里。
我认得出来,那是我家的书房。
年幼的岑音,穿着一条漂亮的公主裙,像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呆坐在沙发上。
而我的父亲岑照山,微笑着,一边给她梳理头发,一边拿出几张照片,在她面前一张张地展示。
那些照片上,是不同的,陌生的男人。
音音,你看,父亲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这些人,都是爸爸的‘敌人’。他们很坏,想要欺负爸爸。
以后,你就去接近他们的小孩,跟他们做朋友,然后把这个,他拿起一个小小的药瓶,放在他们的水杯里。
做得好,爸爸就奖励你一个新的娃娃,好不好
年幼的岑音木然地点头。
我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我一直以为,我是献上祭品的帮凶。
却不知道,原来岑音,从一开始,就被当成了一把最锋利的,伤人无形的刀。
她不只是受害者。
她从童年开始,就被训练成了岑照山的武器,一枚小小的,黑色的棋子。
6
岑照山这个人的可怕,不在于他会作恶,岑音站在舞台中央,对着陷入疯狂的直播间,也对着被视频内容震得说不出话的我,平静地叙述,而在于,他能把作恶,包装成一场宏大的、充满正义感的行为艺术。
他会告诉我,那些人是坏人,是社会的渣滓,他让我去做的事,是为了扫清障碍,是为了实现一种更崇高的‘正义’。
他扭曲我的认知,污染我的灵魂,让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相信,我做的不是坏事,我是在‘帮爸爸’。就像你,我的好妹妹,他让你相信,法律是至高无上的,不容亵渎,你是在捍卫真理。
她转向我,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小雾,我们都是他手里的提线木偶,只不过,他分给你的,是光明的那一半剧本,而分给我的,是黑暗的这一半。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捅开了我脑子里最后一个坚固的壁垒。
我的信仰,我的人生,我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碎成了齑粉。
直播间的弹幕在短暂停滞后,以一种更加癫狂的态势爆发。
已经没人再提法律了。所有人都成了这场复仇的信徒。
就在这时,剧院的后台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沉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用暴力撞开。
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扫了进来,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警察的怒吼:不许动!全体趴下!
终于来了。
几十名警察冲了进来,将整个舞台团团包围,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舞台中央的岑音。
我松了一口气,又立刻提心吊胆起来。
一切该结束了。
岑音看着冲进来的警察,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或恐惧。她甚至,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她举起双手,但并没有趴下。
她缓缓地,最后一次举起话筒。
感谢各位今晚的观看。审判,到此结束。
说完,她像是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身子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姐姐!我嘶吼出声,拼命挣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坠落在冰冷的舞台上。
医护人员冲上去,将她抬上担架。我被警察解开绳索,踉跄地跑过去,只抓到她冰凉的指尖。
她闭着眼,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但嘴角,却挂着一抹诡异的,胜利的微笑。
骚乱之中,为首的警官扶了我一把,他脸色凝重:岑小姐,你没事吧岑照山和严嵩我们会立刻进行拘捕和审讯,这件事影响太恶劣了。
我摇着头,大脑一片空白。
至于你姐姐岑音……她除了绑架罪,恐怕……警官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沓资料,我们刚刚在后台,还发现了这些。
我的目光落在资料的第一页上。
那是一份详细的财务记录。
记录显示,在过去十年里,一个海外匿名账户,曾分批次、以各种隐秘的渠道,向我的父亲岑照山的账户,转入了总额高达九位数的天文数字。
而那笔钱的最终用途,无一例外,全部指向了一个目标——
收购岑氏集团的散股。
那是……我外公留给我妈妈的家族企业!
我妈妈,当年正是因为一场离奇的车祸,才变成了植物人,在床上躺了十年,最终离世。
而父亲岑照山,作为她的丈夫,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她名下所有的股权。
那警官还在我耳边说着什么,但我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我的目光死死地锁住那份资料最后一页。
转账记录的最后一笔,是在三天前。
随款项发来的,还有一封邮件。
邮件里没有正文,只有一个签名。
那个名字我见过。
不久前,在那场声讨我亲生父亲的校友联名会上,见过那个优雅又陌生的名字。
落款是:岑越。
是我那位……据说早年就已经在国外病逝,素未谋面的亲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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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我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全身的血液都冲向那两个字——岑越。
舅舅。我那个在我记事起,就只存在于黑白照片和长辈惋惜叹息中的舅舅。他不是死了吗死于一场海难,尸骨无存。
岑小姐,那位姓方的警官声音低沉,他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专业的同情,这个案子,恐怕已经超出了单纯的刑事报复范畴。它变成了一场……复杂的金融犯罪。这些资料,是你姐姐岑音事先匿名寄到警局的,设定了在我们成功定位并行动后,邮件才能被接收。
方警官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我摇摇欲坠的认知上。
岑音,她不是疯了。
她走的每一步,都经过了精密到令人发指的计算。她用自己的命做棋盘,用我父亲的罪恶做棋子,撬动的却是另一个更深、更不见底的棋局。
我被带到医院时,岑音刚刚从抢救室推出来,送进了重症监护。她依然昏迷着,脸小得只有巴掌大,插着呼吸管,像一朵被狂风暴雨蹂躏过后,随时会凋零的白色纸花。
医生说的话和我之前接收到的信息产生了第一个致命的断裂。
岑小姐,病人的情况很特殊,主治医师拿着脑部CT片,眉头紧锁,脑部的确有阴影和损伤,但看起来……不像是典型的肿瘤。反而更像是长期接触某种……神经毒素导致的不可逆萎缩。这很罕见,我们需要做进一步的化验。
神经毒素。
不是癌症。不是脑瘤。
我怔在原地,心里那股寒意再次席卷全身。岑音说自己活不过七十二小时,难道连她自己的病,都是这场骗局里的一环吗
方警官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将一个用证物袋装着的小钥匙递到我面前。
这是在你姐姐的外套口袋里发现的,她特意留下了一张字条,指明要交给你。方警官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凝重,岑雾,我以私人的名义提醒你,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表象。岑照山和严嵩在审讯室里,嘴硬得很。但提到‘岑越’这个名字时,他们的反应……是极度的恐惧。这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你,要小心。
我握紧那冰冷的钥匙,指节捏得发白。
病房里,岑音安静地躺着,胸口微弱起伏。
我突然明白了,她不是倒下了,也不是胜利了。她是在一场耗尽了所有能量的冲刺后,将最后一根接力棒,用一种决绝到惨烈的方式,塞进了我的手里。
她布好了局,引出了所有魑魅魍魉,然后告诉我——
小雾,现在,轮到你了。
8
那把钥匙打开了银行里一个尘封的保险柜。
柜子里没有我想象中的文件或者证据。只有一些充满了时光味道的私人物品。
最上面的是一本墨绿封皮的日记,是我妈妈的笔迹。下面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和一个小小的,洗得褪了色的奥特曼玩偶。
那玩偶绝对不是女孩会喜欢的东西。
我拿起照片,心跳陡然加速。照片里,年轻的妈妈笑靥如花,她左手揽着年幼的我,右手边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正是照片上的舅舅岑越。而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个陌生的,面容清瘦的男人,他看着镜头,眼神很淡,带着一丝疏离。
照片背后有一行字,是妈妈写的:家,永远不要忘记。
我颤抖着翻开日记,墨水的香味扑面而来。
日记的前半部分,是我熟悉的故事。一个幸福的妻子记录着女儿的成长,偶尔会抱怨丈夫岑照山一心扑在工作上,太少陪伴家人。
但从某一天开始,日记的基调彻底变了。
那是我八岁生日之后,也就是岑音被领养回家的那一年。
阿越好像发现了什么,他最近看照山的眼神很奇怪。他说姐夫……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
照山今晚又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我偷偷看过,他在和海外的账户通信,涉及的资金量很大。我问他,他却说我在胡思乱想。
我觉得害怕。这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好像一张我从未真正看清过的脸谱。小雾和小音都还那么小,我该怎么办
最后一篇日记,日期是她出车祸的前一天。
字迹潦草,带着惊惶。
他承认了!他想吞掉爸爸留给我的公司!他说背后有人帮他!阿越让我立刻带着孩子走,他拿到了关键的东西……天啊,他进来了……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像一个人奔跑着,在最关键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硬生生拖进了黑暗里。
我死死攥着那本日记,眼泪无声地滚落。困扰我十多年的母亲车祸,终于有了答案。
不是意外。
是谋杀。
我那温文尔雅、对病床上的妈妈不离不弃、感动了所有亲朋好友的慈父,原来早在二十年前,就对我妈妈动了杀心。
我一遍遍地抚摸着那冰冷的奥特曼玩偶,照片上那个陌生男人的脸在我脑中挥之不去。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全家福里
一切的疑问,都指向了我那位躺在拘留所里的父亲。
9
方警官最终还是帮我安排了一次见面。不是合法的探视,而是一次在监控下的,短暂对峙。
当我隔着玻璃,再次看到岑照山时,他已经没有了法学泰斗的半分风采。他穿着囚服,头发花白,短短两天,像是老了二十岁。
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立刻燃起一丝希冀。
小雾,我的女儿,你来救爸爸了……爸爸是冤枉的……
我没有理会他的哀求,只是将我妈妈那本日记的照片,通过内部设备投放在他面前的屏幕上。
二十年前,是你制造了那场车祸,对吗我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杀了我妈妈。
岑照山看着那熟悉的墨绿色封皮,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骨,瘫软在椅子上。
良久,他突然发出一阵低沉而癫狂的笑声。
杀她哈哈……我的好女儿,你太看得起你爸爸了。他的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解脱,我不过是舞台上的演员,照着剧本念台词罢了。真正写剧本的导演……比我狠毒,也比我聪明一百倍。
我死死盯着他:导演是谁是岑越吗
岑越岑照山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变得愈发古怪,他是,他又不是。呵呵……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所有人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
他猛地凑近玻璃,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来自地狱的耳语。
别去追问你的舅舅了……你去问问,他一字一顿,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快感,问问你的妈妈,我们那个刚出生就被‘送走’的亲生儿子,到底去了哪里!
儿子
我和岑照山,还有一个儿子
我猛然想起那个洗得褪了色的奥特曼玩偶,一股不祥的预感扼住了我的喉咙。
他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岑照山痴痴地笑着,陷入了某种疯狂的回忆,唯一的继承人啊……你妈妈却偏偏说他……克我,要送走……我才是那个被抛弃的啊……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那不是悔恨,而是一种被压抑多年的怨毒的彻底爆发。
我如遭雷击。
我的父亲,不只是杀人凶手,他还是个疯子。一个被嫉妒和所谓不公逼疯了二十多年的可怜虫。
而这场横跨两代人的罪恶,它的起点,竟然是源于一个……我从未听闻过的,我的亲生兄弟。
10
我失魂落魄地冲回医院,脑子里全是岑照山那疯狂的笑声。
弟弟……我竟然还有一个亲生弟弟。
我站在岑音的病床前,看着她沉睡的脸,无数的线索在我脑中乱成一团麻。
岑音说,岑照山给了我光明的剧本,给了她黑暗的剧本。
现在我才明白,可能还有一个男孩,拿到了被彻底抹除的剧本。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一串加密的海外号码。
我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一个极其冷静、带着磁性的男人声音,中文标准得无可挑剔。
岑雾小姐,初次见面。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是他。那个神秘的导演。
我该叫你舅舅,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却抑制不住地颤抖,还是,岑越
对方轻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可以认为,岑越这个身份,现在属于我。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像块冰,岑照山负责欲望和执行,岑音负责仇恨和引爆。他们都是很好的工具。不得不说,你妹妹……比我想象中做得还要出色。她那份送给警方的财务记录,堪称致命一击。
我感到一阵窒息:岑音的病……是你干的
哦,那个啊。他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是一些能干扰神经系统的小玩意儿,加上心理暗示,就能让一个本就活在绝望中的人,相信自己时日无多,从而爆发出最大的能量。你的父亲很蠢,但仇恨,永远是最好的催化剂。
魔鬼。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他竟然连岑音最深切的痛苦,都算计了进去!
为什么我咬着牙问,为了岑家的公司就为了钱
钱对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讥诮,岑雾,你的格局还是太小了。我拿回的,是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像毒蛇的信子,冰冷而致命。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拿着我留给你的那些股份,当一个安静的富家女,我们可以相安无事。毕竟,你也是妈妈的女儿。
第二,继续查下去。然后,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笑意,落得和你母亲,还有那个蠢货岑音一样的下场。
对了,温馨提示一下。你那位姐姐留给你的所有电子证据,那个所谓没有马赛克的高清版U盘,里面有我附赠的小礼物——一个小时后自动格式化的程序。滴答,滴答……你的时间不多了,我的……好外甥女。
电话被挂断。
我看着病床上的岑音,又想起那个能证明一切的U盘。
他不仅要赢,他还要在赢了之后,亲手碾碎我所有的希望。
11
那个U盘!
我立刻想到了方警官递给我的那个证物袋里的另一个东西,那只从岑音口袋里找到的U盘。
这是不是岑越口中那个带着病毒的陷阱
还是岑音留下的后手
我全身发冷,敌人躲在暗处,而我就像是被蛛网缠住的飞蛾,每一次挣扎都可能让网收得更紧。
不行,我不能自乱阵脚。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飞速盘旋。岑越算计了岑音的仇恨,算计了我父亲的贪婪,但他不可能算无遗策。一定有他不知道的角落。
保险柜!
对了,保险柜里的照片!那个和妈妈、舅舅合影的陌生男人!岑照山的疯话:我唯一的儿子……
一切的源头,可能都指向那个被送走的弟弟。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方警官的号码,我的声音,连自己都惊讶于其中的冷静。
方警官,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以最快速度。我要查一张老照片上的人,我需要知道他是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将照片发了过去,还有,我这里有一个U盘,不能接入任何连接了网络的设备。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技术专家,立刻破解它。
这一次,我没有请求,而是命令。
我知道,我现在没有退路。既然棋盘已经摆开,我就必须做那个亲自下场的棋手。
挂了电话,重症监护室的护士匆匆跑了出来。
岑小姐,病人有反应了!她好像在叫一个名字!
我冲到探视窗前,透过玻璃,看见岑音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嘴唇翕动,神情痛苦,像是在与梦魇搏斗。
我用手机录下了她微弱的声音,把音量调到最大,反复播放。
终于,我听清了那个模糊的音节。
不是岑照山,也不是岑越。
而是一个我从未听过,却仿佛带着某种神秘力量的名字。
祁……安……
12
祁安
这又是谁一个新的棋子,还是……破局的关键
我正想冲进去问个究竟,病床上的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岑音的生命体征开始急速下降!
医生和护士们蜂拥而入,开始紧急施救。准备除颤!、肾上腺素一支!……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变成一曲混乱而绝望的交响。
就在一片混乱中,我看见岑音原本紧握的拳头,无力地松开了。
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从她的掌心滑落,掉在雪白的床单上,极其显眼。
那是一个小巧的,款式古旧的银质挂坠盒。
我趁所有人不备,疯了一样冲进去,一把将它抢在手里,然后被护士推了出去。
家属请冷静!
我死死攥着那个还有岑音体温的挂坠盒,退到角落里,颤抖着打开它。
里面没有照片。
只有一张被折叠成极小方块的薄纸。
我屏住呼吸,一点点展开。纸上的字迹很弱,却清晰无比,是岑音的字迹。
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导演不是舅舅。是哥哥。是爸爸弄丢的那个。
哥哥!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最后一根弦也断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弟弟,原来是哥哥。而这场惊天动地的复仇,导演不是失踪多年的岑越,而是我那个……素未谋面的亲哥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一刻,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方警官发来的消息。
第一条,是一张黑白档案照,照片上的人,赫然是那张旧照片里,站在我母亲身后的陌生男人。
照片旁边的档案资料上写着:岑安,男,岑照山与林佩文之子,生于……失踪于我出生后第二年,时年五岁。状态:失踪,未寻获。
紧接着,第二条信息发了过来。
岑安的失踪档案没有下文。但同年,一家跨国儿童福利机构,有一名叫祁安的孤儿被领养。DNA库的早期数据显示,其母系血缘,与你完全一致。他最终被领养的地点,和你‘舅舅’目前所在的城市,是同一个。
我怔怔地看着那条信息,再看看手里那张来自岑音的遗言。
一切都串起来了。
祁安。
岑安。
我那失踪的哥哥,改名换姓,成了海外的祁安。他以舅舅岑越的名义归来,导演了这一整场复仇大戏。
他的目标,是夺回岑氏集团。更是要向那个抛弃了他的亲生父亲——岑照山,展开最残忍的报复。
而我,岑音,甚至真正的舅舅岑越……我们所有人,都只是他复仇计划里,不同用途的棋子。
警报声停了。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疲惫地对我说:岑小姐,我们尽力了。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