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媚儿的话像一把刀,将所有温情脉脉的面纱全部割开,露出底下血淋淋的、残酷的真相。
秦枫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关键。
“既然如此,她为何不离开药堂?不离开那座小院?”
在他的模拟中,苏小怜从未离开过自己的洞府范围,仿佛那里是一个无形的囚笼。
“离开?”
柳媚儿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她怎么离开?她敢离开吗?”
“我刚才说了,师尊布下了‘聚灵催生大阵’,那大阵的核心,就是她住的那片区域!”
“那座小院,那片药田,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花盆’!”
“阵法维持着她的化形之体,源源不断地为她提供灵气,也同时将她牢牢锁死在那里!”
“一旦她离开阵法范围超过一个时辰,得不到灵脉滋养,她体内的灵力就会瞬间失控,将她打回原形!”
“到那时,别说化形成人了,她会直接变回一株蔫了吧唧的人参,被师尊捡回去,直接丢进丹炉!”
柳媚儿说到这里,似乎也有些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整个洞府,陷入了一片死寂。
秦枫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苏小怜那温柔的嘱托,苏小怜那痛苦的呻吟,苏小怜那勉强的微笑一幕一幕,如同走马灯般闪过。
他一直以为,四师姐是这冰冷魔宗里,唯一的一点温暖。
他以为自己投靠她,是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港湾。
他以为两人一同修炼,共抗“阳毒”,是同门之间相濡以沫的情谊。
可现在,柳媚儿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所谓的港湾,是一个更大的囚笼。
所谓的情谊,是他这个“炉鼎”对另一个“药材”的无知怜悯。
何其可笑!
何其可悲!
柳媚儿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开口道。
“我告诉你这些,是在救你!”
“那苏小怜是‘大人物’预定的东西,师尊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紧,你天天跟她混在一起,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万一哪天被师尊或者那位‘大人物’撞见,你以为你还有命在?”
“眼下师尊闭关,你想如何便如何,但等师尊出来了…呵呵…”
“我这是在警告你,离她远点!别掺和进这趟浑水里,否则,谁也保不住你!”
柳媚儿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她显然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大补药”,因为不长眼,被人给提前捏死了。
秦枫听着她的话,心中的怒火却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冰冷。
他忽然明白了。
他看着柳媚儿,也看到了师娘,看到了大师姐,看到了师尊看到了这个所谓的“药堂”,所谓的“宗门”。
这是一个吃人的地方!
一个彻头彻尾的魔窟!
每个人都在算计,每个人都在掠夺。
弱者,就是强者口中的食粮,是他们通往更高境界的垫脚石。
苏小怜是。
他秦枫…又何尝不是?
一个是被养熟了准备炼成“人丹”的千年灵药。
一个是被觊觎着准备榨干元阳的“炉鼎”体质。
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吗?
他们都是“人材”。
是别人眼中,可以随意采摘、随意利用的“材料”而已。
只不过,苏小怜这株“材料”的主人,地位更高,实力更强。
而他这件“材料”,暂时还落在一个金丹期的师娘和一个筑基期的师姐手里。
仅此而已。
秦枫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心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无声地咆哮——
这狗屮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