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贺悦卿的车准时停在了高家的小楼外。
高家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
院子里的地扫得干干净净,连花圃里的杂草都拔除了。
刘雪梅和高雅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热络而又矜持的笑容,仿佛已经演练了千百遍。
“悦卿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刘雪梅的热情几乎要溢出来,亲自上前为他拉开车门。
“刘阿姨,高伯伯。”
贺悦卿微微颔首,递上一个包装方正的礼盒,里面是两罐上好的茶叶。
既不显得过分亲近,也全了礼数。
他的目光在高雅脸上一扫而过,礼貌地点了下头,便再无停留。
高雅精心打扮过,穿了一套港货,衬得她肤白胜雪,脖颈修长。
她对着镜子照了许久,自认这副模样,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心头一动。
可贺悦卿的反应,却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失落。
高青山从客厅里迎了出来,大笑着拍了拍贺悦卿的肩膀:
“悦卿啊,真是越来越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了!来,坐,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饭菜很快上桌,丰盛得堪比年夜饭。
刘雪梅不停地给贺悦卿夹菜,嘘寒问暖,从工作辛不辛苦,到饮食习不习惯,事无巨细。
贺悦卿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回答得滴水不漏。
他话不多,但每一句都恰到好处,既表达了对长辈的尊敬,又巧妙地维持着一种疏离。
高雅坐在他对面,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几次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聊工作?她那点办公室的琐事,在欧洲司司长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聊生活?她和这个男人之间,没有任何交集。
饭过三巡,刘雪梅见气氛始终热络不起来,急忙给女儿使了个眼色:
“小雅,你不是前阵子刚练熟了一首新曲子吗?弹给你贺大哥听听,让他指点指点。”
高雅的脸颊微微泛红,这本是计划中的一环。
她扭捏地站起身:“我……我弹得不好,贺大哥别见笑。”
她坐到客厅那架擦得锃亮的钢琴前,深吸一口气,纤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上。
悠扬的琴声响起,是一首肖邦的夜曲。
弹得很熟练,是下过苦功夫的。
一曲终了,她期待地看向贺悦卿。
贺悦卿放下筷子,鼓了鼓掌:“很好听,高雅同志很有艺术天分。”
“高雅同志”四个字,瞬间将距离拉得更远。
高雅的笑容几乎挂不住,心里又气又急。
这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他真的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刘雪梅的脸色也有些尴尬,她还想让女儿再展示一下外语,读一首雪莱的诗,但看贺悦卿的样子,恐怕也是对牛弹琴。
还是高青山老道,他看出了症结所在。
他给妻子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搞这些小女儿家的把戏。
“悦卿啊,最近欧洲那边可不太平,我看了几篇内参,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你在,高伯伯看过了吗?
关于分析当前国际局势下,我们国家文化输出战略的。”
高青山一愣。
贺悦卿嘴角微扬:“那几篇文章的作者,虽然年轻,但见解非常独到。
她提出的‘以文化为舟,破惊涛骇浪’的观点,把文化提升到了国家战略博弈的高度。
既有理论深度,又有极强的现实指导意义。
我让司里的人都找来学习,反响很不错。”
他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哦?是吗?”高青山不动声色地问,“是哪位同志的大作?倒是值得拜读一下。”
“作者叫玉栀。”贺悦卿说出这个名字时,语气平淡自然。
但在高家三口人听来,却不啻于一声惊雷。
高雅的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
她引以为傲的钢琴,在贺悦卿眼里,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
而那个玉栀,却能与他在思想的层面上,进行他所欣赏的交流。
一种巨大的危机感和屈辱感,瞬间将高雅淹没。
又聊了片刻,贺悦卿起身告辞。
“高伯伯,刘阿姨,今晚多谢款待。
家里还有个几件急事要处理,我得先回去了。”
高青山夫妇将他送到门口,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消失在夜色中,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回到客厅,气氛一片死寂。
刘雪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气不打一处来:“这叫什么事啊!忙活了一晚上,合着咱们小雅弹琴跳舞,还比不上那个狐狸精写的几篇文章?”
高雅的眼圈红了,委屈地咬着嘴唇:“妈!你别说了……”
“怎么就不能说了?”刘雪梅心疼女儿,“那个玉栀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间谍的女儿!贺悦卿是瞎了眼吗?”
“行了!”高青山沉声喝止了妻子的抱怨。
他坐下来,点了一支烟,眉头紧锁。
“你懂什么!贺悦卿这种人,你以为送个漂亮女人到他床上,他就会动心?他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那他要什么?”刘雪梅不服气地问。
“他要的是能与他并肩,甚至能为他提供助力的伙伴。”
高青山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
“即便玉衷平反了,玉栀也绝对不可能嫁进贺家。贺老爷子那关就过不去。
贺家未来的女主人,绝不能有那样的家庭背景。
这关乎贺家几十年的清誉和未来的前途。”
“爸,那……那怎么办?”高雅面露希冀,“他今天那个样子,分明很欣赏玉栀,万一他非她不娶呢?”
“不会。”高青山冷笑一声,“贺悦卿比谁都理智,他分得清孰轻孰重。”
“但那个玉栀,确实是个麻烦。她的文章写得好,说明她有脑子。
小雅,从今天起,你也别整天琢磨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了。
多看看书,多读读报,尤其是关于国内外局势的分析,下次再见到贺悦卿,至少要能说上几句话!”
高雅垂眸点了点头。
高青山嘴上这么安抚着妻女,心里的警铃却已经拉到了最响。
掐灭烟头,眼神阴鸷。
他要安排一颗炸弹,把玉栀这个女人,彻底从贺悦卿身边炸开。
片刻后,他拿起话筒,接通自己的心腹:“你带两个人去岚市一趟,这次,务必要找到玉栀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