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悦卿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他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老白干,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噬骨的暴怒。
高青山不仅是玉叔叔的顶头上司,更是贺家的世交。
小时候,父亲还曾带他去高家拜访过。
那个总是笑得一脸温和慈祥,摸着他头顶夸他“少年英才”的男人,竟然就是将玉家推入深渊的幕后黑手。
玉衷出事后,高青山还在公开场合提及此事时,那痛心疾首、扼腕叹息的模样,当年他还深受感动。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玉栀的母亲,是在和高青山单独见面后,才选择了自杀。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青山到底对她说了什么,才会让她连一双儿女都顾不上,决绝地赴死?
贺悦卿不敢深想,每多想一分,胸腔里的戾气就翻涌得更厉害一分。
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玉栀呢?
告诉她,无异于在她已经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再狠狠地捅上一刀。
可若是不说……高青山比孙志强要狡猾百倍,也危险百倍。
他如今身居高位,德高望重,最擅长用温情脉脉的面具来伪装自己。
万一他以故人长辈的身份来接近玉栀,而玉栀对此毫无防备,后果不堪设想。
贺悦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做出了决定。
晚饭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书房,而是陪着玉栀在客厅里看电视。
李婶端来切好的水果,三只小奶猫在她脚边打着滚。
可玉栀却敏锐地感觉到,贺悦卿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玉栀关掉电视,转头看他,“从晚饭开始,你就怪怪的。”
贺悦卿沉默了片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
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栀栀,关于你父亲的案子,我查到了一些新的东西。”
玉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高青山……你还记得吗?”
“高伯伯?”玉栀愣住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温和儒雅的身影。
高青山是父亲的老领导,看着她长大的。
父亲在世时,两家关系极好。
她小时候没少去高家玩,高伯伯送给过她许多小人书,高伯母会亲切地叫她“小栀子花”。
前世她病重弥留之际,穷困潦倒,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高青山却托人给她送去了一笔钱和一些营养品。
虽然她没要,但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在心里。
玉栀的心里,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贺悦卿收紧了手臂,一字一句,残忍地撕开了那张温情脉脉的假面。
“孙志强,只是他推出来的一条狗。
真正给你父亲定罪,伪造证据,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是高青山。”
玉栀的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猛地推开贺悦卿,眼“这不可能!高伯伯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父亲曾不止一次跟她说,高部长是他的良师益友,在工作上给了他极大的帮助和指引。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怎么会是害死父亲的凶手?
贺悦卿的眼底,掠过一丝暴戾的猩红,“我猜,是因为你父亲挡了他的路。“
“当年外交部有一个外派联合国的重要名额,所有人都认为会是你父亲,可最后,去的人是高青山。他不仅抢了你父亲的位置,还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还有你母亲……”贺悦卿的声音艰涩无比,“她自杀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高青山。”
这句话,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了玉栀的心理防线。
妈妈……的死,竟然也和他有关!
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心底蔓延开来。
小腹瞬间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
玉栀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栀栀!”
贺悦卿脸色大变,赶紧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冲向卧室。
看着她痛苦地蹙着眉,那张小脸白得像一张透明的纸,他后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他就不该告诉她!
他就不该让她受这种罪!
“对不起,对不起栀栀……都是我的错……”
贺悦卿温热的大手覆上她的小腹,笨拙而又轻柔地替她揉着。
玉栀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她以为的恩人,竟然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她所珍视的为数不多的善意,竟然是包裹着剧毒的糖衣!
贺悦卿心疼得都快裂开了。
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的额头和湿漉漉的眼睫,希望能够让她好受些。
“别怕,栀栀,别怕……有我,我在!”
过了许久,腹部的绞痛才渐渐缓和。
玉栀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死寂。
她不再流泪,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
贺悦卿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他宁愿她哭,宁愿她闹,也不想看她这副仿佛灵魂被抽走的样子。
又过了不知多久,玉栀终于动了。
她擦干眼泪,哑着嗓子开口:“贺悦卿,我、要、他、死。”
“好。”贺悦卿握紧她的手,眸色深沉,“我们一起,让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痛定思痛,玉栀现在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高青山如今位高权重,根基深厚,想要扳倒他,绝非易事。
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最在乎的,是他的权位,他的名声,还有他那个引以为傲的子女。”
玉栀的脑子飞速运转,前世的记忆碎片被重新拼接、整理。
“我们不能急,得一步一步来。”
她从床上坐起来,靠在贺悦卿怀里。
“你帮我放个消息出去,就说……我想进外交部,继承我父亲的衣钵。”
“好。”
玉栀看向贺悦卿,“我还要写几篇分析国际局势的文章,以我的名义发表。徐奶奶那边,应该可以帮忙。”
这是阳谋。
她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坚韧不屈、为父申冤的孝女形象。
这样一来,高青山不敢在明面上对她做什么
他只能在暗地里使绊子。
而这,必定会让他露出更多的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