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洋楼,喜庆的气氛还没散去。
李婶张罗了一大桌子菜,玉雯和玉珩正在院子里追着三只小猫,笑得前仰后合。
贺悦卿牵着玉栀的手,一路从车上走下来,直到进了客厅,都没有松开。
他的掌心干燥温热,包裹着她冰凉的指尖,力道大得让她有些疼。
“回来啦!快洗手吃饭!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
李婶端着一盘红烧肉从厨房出来,满脸喜色。
贺悦卿这才松开玉栀,却没去洗手,而是径直上了楼,进了书房。
玉栀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被他捏得泛红的手指,心头一片纷乱。
晚饭时,贺悦卿才从楼上下来。
他换了身家居的常服,那身崭新的中山装不见了踪影。
饭桌上,他一如既往地沉默,却不停地给玉栀夹菜。
排骨,鱼肉,青菜,不一会儿,她碗里的菜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玉雯和玉珩看看姐姐,又看看贺悦卿,偷偷笑个不停。
只有玉栀自己,食不知味。
赵司明那句“他马上就要和韩薇结婚了”,像一根拔不掉的刺,扎在她心上。
晚上,玉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承认,她的心乱了。
她嫉妒韩薇,更嫉妒那个将来那个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被贺家承认的女人。
她甚至开始控制不住地回想,两个多月前,在岚市招待所那个混乱的夜晚。
那个将她从绝望中捞起,给了她渺茫希望男人,到底是不是他?
前世,她将江誉当成他的影子,当作精神的慰藉,才会在江家那个泥潭里越陷越深。
这辈子,她已经彻底挣脱了江家。
可心底那个尘封了多年的念想,却因为和他日渐紧密的捆绑,重新破土而出。
她想问个清楚。
如果那晚是他,那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就不算窃取。
如果不是……
那她就该彻底死了这条心,安安分分地当好一个合作者,为自己和弟妹谋划好退路。
接下来的几天,贺悦卿对她愈发的好。
这种好,不是嘴上说的,而是表露在每一个细枝末节里。
她翻译文件累了,他会不声不响地端来一杯热牛奶。
她随口提了一句想吃城南那家的豆汁焦圈,第二天早上,小五就开车跑了大半个京市,把热腾腾的早点送到了她面前。
他做得越多,玉栀心里就越是慌乱。
这天下午,她终于下定决心。
端着切好的水果,来到书房门口。
贺悦卿正巧在跟人打电话,后背朝外。
声音压得有些低,语气异常严肃。
“妈,您不要胡思乱想。”
“我跟您保证,我从来没有跟任何女人做过荒唐事。”
“孩子的事情,更是无稽之谈。”
玉栀端着果盘的手,猛然一抖。
盘子里的苹果滑了出来,掉在昂贵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贺悦卿迅速挂了电话,转过身来。
“怎么了?”
玉栀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浅笑。
“没什么,手滑了。”
她蹲下身,捡起苹果,狼狈地回到一楼厨房。
心脏一寸一寸地往下沉,直坠入无底的深渊。
他说,他从来没有跟任何女人做过荒唐事。
他说,孩子是无稽之谈。
所以招待所那晚,不可能是他。
她肚子里的丫丫,也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的幻想。
玉栀失眠了一整夜。
第二天,她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人却像是恢复了过来。
眼神里没了前几日的迷茫和挣扎,重新变得清亮而冷静。
她不能再这样患得患失下去了。
她必须为自己和弟妹准备好后路!
她把从江家得到的那对翡翠镯子,还有从林丽书那儿搞到手的纯金首饰,都用布包好,藏在了贴身的口袋里。
准备找个好买家卖掉,先买个小院子。
然而小五每天都跟着她,实在是没有机会。
玉栀想了想,只能再去拜访一次父亲那位旧时同窗,退休的王教授。
她以请教翻译中遇到的难题为由,让小五送她去了教授家,并让小五在楼下等候。
老教授为人商量,听了玉栀的请求,答应帮忙。
从教授家出来时,玉栀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可她没想到,贺悦卿的动作会那么快。
当晚,她刚洗完澡,贺悦卿就推门进了她的房间。
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去见了王教授?”
“是。”玉栀擦着头发的手顿了顿。
“卖首饰?想要买房子?”这话,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玉栀心里很不舒服。
她放下毛巾,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理,是我的自由。”
“你的自由?”贺悦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忽然上前一步,把她逼到墙角。
“玉栀,我们昨天才领了结婚证!你今天就迫不及待地要给自己准备退路?”
他眼底翻涌着怒火,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一个可以利用的跳板吗?用完了就想走?”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句句戳在玉栀心上。
是啊,她就是这么想的。
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让她觉得无比的委屈和难堪。
“你放开我!”玉栀挣扎起来,眼眶瞬间红了。
“贺悦卿,你凭什么这么说我?这场婚姻本来就是一场交易!你情我愿,各取所需!”
“交易?”贺悦卿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连唇角都绷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
滚烫的胸膛死死抵着她,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好,好一个交易。”
“既然是交易,那在交易结束前,你仍是我贺悦卿的妻子!我不放手,你就别想走!”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玉栀心头发慌。
说完,他猛地松开手,没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楼下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咆哮着冲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玉栀脱力般地跌坐在床边。
她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