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忘川谷的第三日,两人站在了焚天崖的边缘。
与万妖岭的湿热不同,这里的空气燥热得像要燃烧,脚下的岩石泛着灼人的温度,远处的火山口喷吐着灰黑色的浓烟,偶尔有火星裹挟着硫磺味扑面而来。
“离火草就长在那火山口里?”沈清辞望着翻滚的岩浆,眉头紧锁。那暗红色的液体在崖底沸腾,气泡破裂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嗯。”楚珩拿出一块晶莹的玉佩,注入灵力后,玉佩表面浮现出淡淡的光晕,“我师父给的‘避火佩’,能抵挡岩浆的高温,但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他将玉佩递给沈清辞,“你拿着,待在崖边等我,我去取草。”
沈清辞没接,反而从药篓里翻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黑色的药膏:“这是‘凝神膏’,能防硫磺毒气,你涂上。”她顿了顿,补充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楚珩立刻反对,“下面太危险,岩浆里藏着‘火灵蛭’,专吸修士的灵力,被咬一口就麻烦了。你没有灵力,去了就是送死。”
“我懂草药。”沈清辞坚持道,“离火草三千年一结果,周围必定生长着克制它火气的‘冰心苔’,那是中和离火草药性的关键,你未必认得。而且……”她抬眼看他,“你手臂上的妖毒还没清干净,独自面对火灵蛭太冒险。”
楚珩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面没有了之前的警惕和疏离,只剩下平静的坚持。他知道,她不是在赌气,是真的在为他着想。心里那根名为“愧疚”的刺,似乎被这抹平静悄悄抚平了些。
“那你跟紧我,不许乱跑。”他最终还是妥协了,将避火佩塞到她手里,自己则仔细涂上凝神膏。
两人沿着陡峭的崖壁往下走,岩壁滚烫,长满了尖锐的石笋。避火佩的光晕在沈清辞周身形成一层薄罩,隔绝了大部分热量,但她还是觉得皮肤灼得发疼。楚珩走在前面,用剑劈开挡路的碎石,时不时回头确认她的安全。
越往下,温度越高,硫磺味浓得呛人。快到崖底时,果然看到岩浆池边缘的岩石上,长着几株通体赤红的草,叶片如火焰般卷曲,正是离火草。而在离火草根部,果然贴着一层薄薄的、泛着银光的苔藓——冰心苔。
“找到了!”沈清辞刚想走过去,却被楚珩拉住。
“小心!”他指着离火草周围的岩浆,只见水面下隐约有细长的黑影在游动,“是火灵蛭。”
那些黑影约有手指长短,通体暗红,在岩浆里穿梭自如,偶尔探出头,露出细密的獠牙。楚珩深吸一口气,握紧长剑:“我引开它们,你去摘草,记住,连冰心苔一起挖出来。”
不等沈清辞回应,他已纵身跃到一块岩石上,灵力灌注剑身,挥出一道凌厉的剑气,直劈岩浆池。“哗啦”一声,岩浆飞溅,火灵蛭被惊动,密密麻麻地朝他涌来。
“快走!”楚珩大喊,剑光如网,将涌来的火灵蛭斩成两段,但更多的火灵蛭从四面八方聚集,他渐渐有些应接不暇,额头上渗出冷汗,左臂的旧伤在高温下隐隐作痛。
沈清辞不再犹豫,快步冲到离火草旁,拿出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挖起。离火草的根须很深,她费了些力气才将整株草连带着冰心苔一起挖出来,用玉盒收好。
“楚珩,走!”她大喊。
楚珩闻言,虚晃一招,迅速退回她身边,拉着她往崖上跑。火灵蛭在身后嘶吼,却被避火佩的光晕挡住,无法靠近。两人一路狂奔,直到爬上崖顶,远离了岩浆池,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拿到了?”楚珩看着她手里的玉盒,声音沙哑。
沈清辞点点头,打开玉盒确认无误后,递给他一瓶清水:“先喝点水。”
楚珩接过水,却没喝,只是看着她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还有脸颊上被热气熏出的红晕,突然笑了:“你刚才那股劲儿,倒像我娘。”
沈清辞愣了一下:“你娘?”
“嗯。”楚珩仰头喝了口
water,目光飘向远处的火山口,“我娘以前是宗门里的医修,总爱背着药篓到处跑,每次我闯祸受伤,她都一边骂我,一边给我涂药,跟你刚才一模一样。”
他很少提起自己的过去,沈清辞一时有些意外,忍不住问:“那她现在……”
“三年前去世了。”楚珩的声音低了些,“在一次妖兽潮里,为了救宗门的弟子,被妖兽围攻……”他顿了顿,握紧了拳头,“我爹是玄天宗的长老,那天正好带队在外历练,等他回来时,只找到我娘的药篓。”
沈清辞沉默了。她一直以为,像玄天宗这样的大宗门弟子,生来就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过往。
“所以你才那么想变强?”她轻声问。
“嗯。”楚珩点头,“我想变得足够强,强到能保护想保护的人,不再像当年那样,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娘……”他没再说下去,但沈清辞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痛苦。
“你爹……知道你违抗命令吗?”沈清辞想起他的身份,忍不住问。
楚珩苦笑:“他要是知道,现在我已经被废去修为,逐出宗门了。”他看着沈清辞,“其实我爹人不坏,只是太看重宗门规矩。当年墨渊叛宗,他是最反对追杀的人,说‘事出必有因’,结果被宗主罚去守后山,三年不许出来。”
沈清辞心头一动:“你爹认识我师父?”
“何止认识。”楚珩叹了口气,“他们年轻时是师兄弟,关系最好。我小时候还见过墨渊前辈一次,他给我买过糖葫芦,说我跟我爹年轻时一样,是个愣头青。”
沈清辞怔住了。她从未想过,楚珩的父亲竟与师父有这样的渊源。
“那你知道我师父为什么被追杀吗?”她急切地问。
楚珩摇了摇头:“我爹从不提这件事,只说当年的事很复杂,墨渊前辈是被冤枉的。但宗门里的人都说,他偷了青冥剑谱,叛逃时还杀了三位长老。”
“我师父不会杀人的!”沈清辞立刻反驳,“他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念半天往生咒,怎么可能杀人?”
“我也觉得不像。”楚珩看着她,“所以我才怀疑,这里面一定有隐情。说不定……青冥剑谱根本就不存在,是有人故意编造出来,想除掉墨渊前辈。”
沈清辞攥紧了手里的玉盒,心里乱糟糟的。师父的过往,像一团迷雾,她必须亲手拨开。
就在这时,避火佩突然闪烁了一下,光芒变得黯淡。楚珩脸色一变:“不好,玉佩的灵力快耗尽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否则会被火山灰困住。”
两人立刻起身,沿着来路往回走。刚走没几步,沈清辞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岩浆池边缘的一块岩石。
“怎么了?”楚珩问。
“那里好像有东西。”沈清辞指着岩石的缝隙,“刚才挖草的时候没注意,你看那是不是……”
楚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石缝里嵌着一块残破的木牌,上面刻着半个“墨”字,边缘已经被岩浆熏得焦黑。
“是师父的!”沈清辞心头一震,不顾楚珩的阻拦,快步跑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木牌抠出来。
木牌是用灵墟山特有的青楠木做的,正是师父药庐里常用的那种。除了半个“墨”字,背面还刻着一行小字,因为磨损严重,只能看清“青冥非剑,心之所向”八个字。
“青冥非剑,心之所向……”沈清辞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意思?”
楚珩也凑过来看,眉头紧锁:“青冥剑谱的名字里带‘剑’,但他说‘非剑’,难道……青冥根本不是剑谱?”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如果青冥不是剑谱,那它是什么?值得玄天宗追杀师父十年?
“先收起来,回去再想。”楚珩将木牌递给沈清辞,“这里不能久留。”
沈清辞将木牌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紧紧攥着。她有种预感,这半块木牌,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两人加快脚步,终于在避火佩彻底失去光泽前,爬出了焚天崖。站在崖顶,看着身后再次被浓烟笼罩的火山口,沈清辞回头望了一眼,仿佛看到了师父当年站在这里的身影。
“接下来去哪?”她问楚珩。
“万妖岭。”楚珩看着她,眼神坚定,“找冰魄珠,顺便……问问那妖王,青冥剑谱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清辞点点头,握紧了怀里的木牌。前路依旧凶险,但她不再像最初那样迷茫。因为她知道,无论真相多么残酷,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师父,也为了那些被掩盖的过往。
而此时的万妖岭深处,妖王的宫殿里,青璃正跪在地上,向一个笼罩在黑雾中的身影汇报:“大王,那两个小娃娃拿到了离火草,恐怕很快就要来取冰魄珠了。”
黑雾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很好。告诉媚儿,准备好‘锁魂阵’,本王要亲自会会他们。尤其是那个叫沈清辞的丫头……她身上,有本王熟悉的气息。”
青璃的身体抖了一下,低声应道:“是,大王。”
黑雾翻涌,身影消失在宫殿深处,只留下一股令人心悸的妖气,弥漫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