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芫赶时间,一口气跑出巷子,在主街找了半晌,才找到两个已经买好东西的台青和紫柳。
“女郎,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台青拎着一堆木匠才用得到的工具,小脸满是疑惑。
“我知道,女郎是想做弓箭!”
紫柳手里拿着刚买到的鹿筋,这可是做弓箭的好材料,她卖身进陈家前,跟父亲去山里狩猎过,这些知识都是父亲告诉她的。
陈芫没点头说是,也没反驳,她赞赏的看了眼紫柳,紫柳叔父曾去过军中,会些军中教的拳脚功夫,她叔父也不嫌弃她是女孩儿,一视同仁地将功夫教给了她和弟弟,以及几个堂兄。
只可惜,好景不长,十年前天下大旱,爆发饥荒,为吃饱饭,她还是被卖到了陈家。
也是这些拳脚功夫,让紫柳上一世死得随都早。
“一会若是有人问你们都买了什么,或者是不是一直跟我在一起,你们该怎么说啊?”陈芫问。
两个丫头都是聪明的,闻言对视一眼,立马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当然是说一直跟女郎在一起,至于买了什么,这鹿筋肯定不能说,就说只买了香烛,和女郎爱吃的浪涛。”
机灵的台青说完还晃了晃手里的竹筒。
盛夏时节,大家都贪凉,只不过雪岳县是边陲小县,实在没什么上等美食,像酥山,大部分人都没听过。
“以后不管是我兄长,还是父亲母亲,亦或是二姐叫你们,你们都不要单独过去,一定要跟我说一声,我同意了再去。”陈芫叮嘱。
台青和紫柳从她郑重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寻常。
她们不明白为什么,但她们忠心耿耿,她们听话。
“婢子遵命。”两人齐齐道。
回到陈府已是傍晚了。
陈芫刚踏入角门门槛,便见阿七已经在等着了。
“三女郎,您可算回来了,大郎君等了您老半天呢。”
陈芫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抹嘲讽,但很快那抹嘲讽转变为警惕。
找她?
找她做什么?
难道是铜镜的事?
“兄长身上那东西走了?”她面色如常,甚至很是关切地询问。
阿七完全看不出异样,他点点头,“大郎君已经恢复正常了,不过郎主说,还是要让大师做做法事,给家里驱驱邪。”
陈芫点点头,有意将两个丫鬟挡在身后,不让阿七看她们手里拿着的东西,催促道:“先去看兄长吧,我特意给他买了冷淘回来。”
她故意咬重特意二字,如同过去陈进无数次那样,强调他那点微不足道的付出。
阿七闻言脸色有些古怪,他控制不住的看了眼陈芫,三女郎怎么也学会了大郎君那一套?
自从十年前大郎君被荣夫人看上后,大郎君对三女郎就很上心,但凡遇到她,都会特意强调他为三女郎做的事。
不如特意为三女郎用功读书,要成为三女郎的后盾。
再比如特意为三女两买柿子……
每次大郎君强调这些,三女两便会将自己的东西送给大郎君,她亲手做的衣裳、鞋子,荣夫人送她的首饰、字帖、雪岳县都没有的好布料。
“阿七,走啊,你发什么呆?”陈芫催促。
“三女郎恕罪。”阿七反应过来,立刻请罪。
“走吧。”
陈芫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拎着竹筒往飞蓬院走。
阿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紧忙跟上。
至于早已没了踪影的台青和紫柳,他是半点也没心情注意了。
大郎君给三女郎的东西虽然随意,但他不允许任何人对三女郎态度不好,必须恭恭敬敬的,哪怕是背后也不允许说三女两的闲话。
若让大郎君知晓他刚才在三女郎面前发呆不敬,怕是要被打板子。
走了半晌,阿七终于想起自己应该主动接过那竹筒,可他刚要上手便被拒绝了。
“这是我特意给兄长买的,我要自己亲手送给兄长,以报他给我买栗子糕的恩情。”陈芫笑道,白皙的脸上,满是诚恳。
阿七人都僵住了。
学会了,学会了!
三女郎把大郎君的招数都学会了!
说完话,陈芫步子加快,一副迫不及待要见到兄长的模样。
很快,她迎着金色的夕阳,笑容灿烂地跑到陈进面前。
“兄长,兄长,我特意给你买的冷淘,一路从集市上提回来的,可把我累坏了,兄长要怎么奖励我?”
她献宝般,将十五文一大碗的冷淘递过去,“我记得兄长不喜欢吃辣,一点儿茱萸都没放。”
陈进:“……”
她看着被放到他面前的竹筒,有股怒意升上心头。
三妹妹今日这举动,怎么有股熟悉感?
接下来,他不会是找自己要东西吧,这东西的价值绝对是这碗浪涛的十倍,甚至百倍。
不由得,他警惕起来。
见他不像前世蠢笨的自己那样感动,陈芫心中冷笑,原来你也知道这滋味不好受吗?
“阿七,兄长的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脏东西还没从他身上下来?父亲,母亲,慧空大师呢?”
陈芫提着竹筒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喊,“兄长身上的脏东西好像还没下来,他竟然都不喜欢吃冷淘了,父亲,母亲,你们过来看看啊。”
看着空空的桌面,陈进有些恍惚。
这是他那个一点点小东西就能哄得很好的妹妹吗?
她怎么还把冷淘拿走了?
他确实是喜欢吃冷淘的呀!
然而,陈芫已经走远了。
她先是将冷淘送回自己的院子,然后才去找陈慕棅和王丽香。
此时两人正带着慧空在家里布置呢,廊檐出已经飘了好戏经幡。
陈芫将陈进不喜欢吃冷淘的事一说,两人吓得紧忙催促慧空。
他们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万一真毁了,谁来给她们养老啊!
陈芫满脸担忧的说完后,转身脸色瞬间变得冷漠。
她没再去看谁,回自己的梧桐院吃冷淘了。
今日的冷淘还加了个煮鸡蛋,放了她爱吃的辣味茱萸汁。
主仆三人,一人一碗堪堪吃完,嘴都还没擦干净呢,王丽香带慧空过来了。
只不过没进院,就在门口布置经幡。
擦了擦嘴,陈芫出去忧心忡忡道:“大师,我兄长能好吗?”
“女公子放心,心诚则灵。”慧空一派世外高人模样。
陈芫撇撇嘴,都无语了。
好一个心诚则灵。
慧空余光瞥见她的无语,心头咯噔一下,看来还得加强一下我佛慈悲的宣传,否则灵云寺每年都要给的分红,怕是要少了。
布置完经幡,陈慕棅和王丽香盛情款待了慧空,而后法事开始。
外边吵吵闹闹,陈芫专心在自己的院子里做袖箭。
她有个狱友叫林嘉。擅长做袖箭、弓弩,又不肯上交朝廷,便被抓起来关她隔壁了。
做了七八年狱友,林嘉发疯时,就会教人做袖箭和弓弩。
陈芫知道自己学了也没用,并不想学,可听了百次,千次,那些做法就像在她心里生了根般,挥之不去。
“也不知她如何了?”
陈芫一边打磨鹿筋,一边呢喃。
一个想法,落在她心底,慢慢扎根,发芽,最后疯狂生长。
她想救林嘉!
想法刚冒出来,紫柳便火急火燎冲进来了。
“女郎,女郎,不好了,婢子看到大师带着疯疯癫癫的大郎君往梧桐院来了,不知他们要做什么,但婢子觉得他们的气势不对。”
陈芫神色一沉,想起林嘉时温柔的眼眸,也迅速变得凌厉。
这一幕前世没有,看来是她绑定了铜镜,历史发生了改变。
不过,兵来将挡,她不怕!
“你去门口守着。”她沉声支开紫柳。
台青去溪边浣衣了并不在,只需要暂时支开紫柳即可。
紫柳走出房门后,陈芫迅速将桌上的东西收进游戏背包,而后调整了下情绪,扬起笑容走了出去。
她刚踏出房门,王丽香哭嚎的声音便响起了。
“芫儿啊,你救救你兄长,你兄长身上的脏东西说,只要你将铜镜交出来,他便从你兄长身上下去。”
陈芫:“……”
嚯!
不愧是你啊陈进,可真会顺杆爬。
她前头送他发疯,他后头就能借题发挥。
厉害厉害。
不过,她明明已经提前将铜镜绑定,还换了一面,他竟还能发现问题的根本所在。
不得不说,他读书差,别的倒是不差嘛。
“母亲,什么铜镜?你在说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陈芫便镇定了下来,脸上浮上疑惑和茫然。
被抬着的陈进始终注意陈芫的神色,他没发现什么。
难道三妹没发现铜镜的奇异之处?
还是说,她在撒谎?
王丽香和陈慕棅压根不知道什么游戏不游戏的,他们只知道,儿子必须得救,哪怕牺牲这个女儿也在所不惜。
“芫儿,你就把铜镜交出来吧,你就这么一个兄长,难道你想看着他被毁掉?咱们女人若没了兄长撑腰,日后可要怎么活啊?”
王丽香坐在院门口就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见她又一副泼妇模样,陈进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嫌弃,而后那抹嫌弃便被他藏在了心底。
母亲虽出身低微,又如同市井泼妇,半点没有官宦贵妇的优雅从容,但有母亲在,许多他不能说的话,都有人帮他说出来。
母亲虽不个是好母亲,但是一把好刀。
边上的陈钰本来不想说话的,但听了母亲的话,也慌了。
她的未婚夫翟威是商贾出身,虽富有,但不贵,将来能给她撑腰的,还真只有兄长。
当即,她也哭着对陈芫道:“三妹妹,你就将铜镜拿出来吧,兄长对你那般好,不管去哪里,都会给你带你爱吃的吃食,你不能自私自利,不能辜负兄长啊。”
“钰儿,你快将东西拿出来,你兄长素日里最疼你,咱不做那白眼狼,乖。”陈慕棅也插了句。
陈进安安静静地看着,在陈慕棅话音落下后,装出七分疯癫,三分清醒的模样,留着口水道:“铜镜……铜镜……不要为难三妹妹……铜镜,要铜镜……不要为难三妹妹……”
“芫儿,你看看,你看看,你兄长都这样了还在为你着想,你到底在犹豫什么?”王丽香脸上已经有了怒容,大有一种陈芫若敢说一个不字,她立马扇巴掌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