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十二年,我终究还是跟男友提了分手。
余温刚过,他抽着烟,对着我恶劣地笑。
赵葵,玩儿了你十二年。
我终于腻了。
1
陈世安在浴室洗澡,哗啦啦的水声遮住了我落泪的声音,又或许我本来就没发出声音。
【臭猪猪,说好今晚一起双排,怎么还没上线】
他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一条来自乖乖用户发来的信息。
我不知道乖乖是昵称还是备注,但看了那条消息的内容,是昵称还是备注又有什么区别
2
我和陈世安是高中同学,高二前我们都只是普通的同桌关系。
我是成绩优异相貌普通的班长,他是成绩普通相貌出众的体委。
我和他没有过多交集,唯独一次——
那次我正处经期,又碰到体育老师因纪律问题罚我们班跑两千米。
他扔下这个处罚就去开会了,而我纠结半天,还是鼓足勇气去找了陈世安请假。
已经有女生在了,是成绩优异相貌出众的学委周婧然。
我看着她跟陈世安撒娇,轻声说着自己不方便跑步。
陈世安了然地挑眉,指着树荫让她过去休息。
一时就失了开口的勇气。
但陈世安发现了傻站着的我,班长,有事
我看着他,尴尬地笑了一下,没事。
那场步我其实没有跑完,跑到一千米的样子我就因为痛经昏了过去。
昏昏沉沉间好像有谁抱着我去了医务室。
我醒来的时候只看到陈世安抱臂倚门的身影,他目光复杂地盯着我,小同桌,不能跑怎么不请假
我不知如何开口,索性他也不是非要个答案不可。
陈世安递给我一条干净的校裤,裤兜里还有几片卫生巾。
他抓了下头发,找周婧然借的,你方便了再还给她。
我没由来地想哭,闷声嗯了一下。
陈世安又抓了下头发,那你再休息着,下节课我也给你请了个假,舒服了再回班上。
他走了,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自卑就好像无底洞。
3
水声停了,我回过神来,将脸上的泪水都擦了干净,起身进到卧室。
陈世安围着浴巾擦着头发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床上看书。
他一下子靠近,抽走了我手中的书。
我看着自己爱了十三年的那张脸凑近,第一次主动吻了他。
陈世安也有些惊讶,俊秀的眉微微抬起,他加深了这个吻,吻了好久才贴近我耳边喘气,小同桌这么主动……那我可不能辜负。
我抛下了往日的羞涩,十分热情地配合着他。
陈世安的汗落在我的身上,他一下下轻啄着我的唇。
我等他平复了呼吸才开口,陈世安,我们分手吧。
陈世安僵了一瞬,翻身下来时语气却淡淡的,你看到消息了
我听到这句话格外想笑,于是我就没忍着,低声笑了出来,是啊,【乖乖】发的我看到了,【李默】发的我也看到了。
4
那天,我一回家就把周婧然的校裤仔仔细细搓洗了一遍,第二天递给她的时候,她低下头嗅了嗅。
我看着她纤长白皙的颈脖愣了愣神。
她又抬头正视着我,笑得眉眼弯弯,赵葵,你喷了香水吗好香啊。
我摇摇头,应该是洗衣液的味道。谢谢你,婧然。
周婧然无所谓地摆摆手,都是女生呀,这么客气干嘛
陈世安突然从课桌上趴了起来,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我的桌子,班长,我背你去了医务室,给你借了校裤和卫生巾,还帮你请了假。
你怎么不谢谢世安
我无措地垂下头,周婧然笑得更动人了一些,她捶了下陈世安的胳膊,娇嗔道,陈帅就别拿班长打趣了呗。
陈世安于是没再强勉我回答,他收回手,伸个懒腰就离开了教室。
我再次望着陈世安离去以及周婧然追逐的背影,恍惚意识到,他从未在我这儿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
那之后,陈世安跟周婧然走得越来越近,他们没什么意外地谈起了恋爱。
我也更加注意地跟陈世安保持了距离。
有几次下了晚自习回家碰到他和周婧然拥吻,灰暗的路灯下他和她的侧脸都那么迷人。
可惜少年人的爱恋来得快去得也快。
陈世安和周婧然分手了。
陈世安倒是没什么所谓的模样,但周婧然望向他的眼神再不像我望向他的眼神那样朦胧。
我也是后来才从陈世安的好友李默口中得知,周婧然是要出国念大学的,她想让陈世安与她一起,还让陈世安不用担心所有费用问题。
是啊,现实中哪儿有那么多门当户对的王子公主呢
5
【啪嗒。】
是摁响打火机的声音,我回过神来。
陈世安从靠近他那侧的床头柜中拿了一包烟出来,抽一根。
我深吸了口气,没说什么。
其实我闻不惯烟味,他也就很少在我面前抽烟,但现在情况特殊嘛,我可以理解。
陈世安安静地抽着烟,我安静地等他抽完烟。
最后一口烟雾吐完,他又再次开口,赵葵,我们在一起十二年了。
最开始我只是想跟你玩玩儿,你应该也知道了。
没想到一玩儿就是十二年。
他又恶劣地笑了,终于腻了。
分开也好。
世安,一定要把彼此说得如此不堪吗
我侧过身子,想去抚他的眉。
陈世安用力拍掉了我的手,我仔细瞧,才发现他眼眶红了一圈。
他瞪着我,我又想笑了。
是你对不起我,为什么还要这般看着我呢
赵葵,你真的爱过我吗
除了我在床上伺候你的这些时候,你还有没有真正为我动情过
他语气中带了恨,拽住我的手将我扯向他的胸膛。
我趴在他心口,听着他微弱的心跳声。
我以为他会挽留,几乎差一点儿就演不下去了。
他却又揉了下我的头发,语气很低很轻地说。
好。
我们分手。
陈世安离开得很干脆,他收拾好东西便连夜搬走了。
睡眼惺忪间,我只看见他拎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东西都装走。
等第二天睡醒,身旁没有那个熟悉的人影,我还有些不适应。
叹着气走进浴室,洗漱台上两个相靠而立的牙刷很显眼。
我环顾了一圈,发现陈世安也没带走他的毛巾和其他洗漱用品。
整个屋子都溜达了一圈儿,我才确定,陈世安只带走了几个小物品,具体是些什么我一时也想不起来。
后来我大概清理了一个小时,整整两个大箱子,里面装着陈世安的全部东西。
我拍照发送给他,问他什么时候再来拿走。
消息正常发送。
他几乎秒回,都送你了,以后可以睹物思人。
我颇有些哭笑不得,扔下手机,把那两个大箱子都挪进了储物间。
6
和陈世安在一起的契机是周婧然出国前组织的那场同学聚会。
我很少参与班级的集体活动,但那次她盛情邀请了,我也不好一再推脱。
聚会地点在一个KTV,我到的时候人基本齐了。
我一边歉疚地说着抱歉,一边打量着大家。
这场聚会的主角穿着一条白色蕾丝花边公主裙,头上还戴着一顶小皇冠。
她左边坐着陈世安,一身很普通的黑色卫衣卫裤,却掩不住他锐利俊朗的眉眼。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我也有些尴尬。
因为好像没空位让我坐了。
周婧然注意到我的窘迫,她朝我招了招手,让她右边的人往旁边挪了个空位出来。
赵葵,过来坐。
我点了下头,连忙坐了过去。
入座后才看清面前摆着几张卡片,我也就知道了周婧然和陈世安之间那诡异的氛围是何缘故。
陈帅,你俩确实是抽到kiss卡了,人婧然都没说什么,你个大男人咋还扭扭捏捏的
有男同学在一旁起哄。
陈世安不耐地瞥了他一眼,分都分了,哥可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我听见周婧然小声地吸了口气,她的眼圈霎时便红了。
有女同学看不下去,陈世安,你还不懂婧然的意思吗你——
她明天下午的飞机,你要我懂什么
陈世安语气凉薄,眼皮又垂落了下去。
婧然,好聚好散吧。本来也只是玩玩儿。
周婧然闻言再也按耐不住,她拿起一个酒杯就泼向了陈世安。
陈世安,你真不是个东西。
陈世安笑了,那笑容艳丽而又危险。
他用右手将额前垂落的湿发向后捋,抬起眼皮直勾勾望着周婧然,婧然,你再这样我女朋友会吃醋的。
周婧然胸口止不住地起伏,我们才分手几天,你就又有女朋友了
此时同学们都陷入了僵硬的沉默中,我也十分后悔来参加这场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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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手足无措之际,陈世安站了起来,他越过周婧然走向我,牵住我的手就将我拽了起来。
跟大家介绍一下,我女朋友,赵葵。她脸皮薄,我们本来没打算公开的。
没想到火竟然引到了我身上,我想挣开陈世安的手,他却牢牢地扣住了我。
我隐约听到他人细碎的议论声。
周婧然也站了起来,她眼中含泪瞪着陈世安,我真是瞎了眼。
扔下这句话后周婧然就离开了包间。
主人公都走了,其他配角自然也陆续离场。
我愣在原地,只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凉。
人都走完后,陈世安才松开我的手腕,小同桌,对——
我狠狠扇了他一巴掌,陈世安,我在你眼里到底是多下贱
我的声音止不住发颤,扇他的手也火辣辣得疼。
他用舌尖抵了下脸颊,过了许久才闷声笑开。
赵葵,你不是喜欢我
现在在这儿装什么
那语气中含着说不出的嘲讽。
我又是一愣,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原来陈世安一直知道我喜欢他。
原来我的喜欢下贱到可以被他随意践踏。
我释然一笑,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曾经。
7
我至今还记得陈世安当时错愕的神情。
也是从那时起,陈世安开始追求我了。
他每天早晨雷打不动地给我带着早餐。
我想扔,又觉得浪费粮食,只能在他得意的目光中把早餐都给吃了。
晚自习他也不翘了,每天同样雷打不动地等我一起放学。
起初他只是趴在课桌上睡觉。
偶尔我转头望向他,也只能看到那头乌黑浓密的发,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那般柔顺。
我仿佛被蛊惑一般,伸手去摸了一下。
清醒过来后,我猛地想将手伸回,他却牢牢握住了我,闷闷地笑着,小同桌,哥的头发可是只有女朋友才能摸的。
你既然摸了,是不是该对哥负责
我脸唰一下变得通红,用力将手给缩了回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世安直起身子,他朝向我,眉目含笑,那双眼深邃黝黑得像一潭古井。
我们试一下吧,赵葵。
我如同被蛊惑一般开口,好,期中考你如果考进前一百,我们就试一下。
陈世安上课不再趴着睡觉,他皱着眉尝试听老师讲课,有不懂的问题也会问我,闲暇时还会借我的笔记摘抄。
好多次他那些哥们儿来找他打球,他都给拒了。
搞得我从李默嘴里听到了一句让我特别无语的话。
赵葵,你行啊,我从没见陈哥因为哪个女生而这样过。
总之,这件事让我发现,陈世安脑子其实挺聪明的,他最后期中考正好考了个九十九名,跟以前吊车尾的成绩比起来可谓是质的飞跃。
成绩公布之后,班主任也激动地一直在班上点名表扬他。
陈世安臭屁地撩头发,笑得贱贱地回应,这都多亏班长大人平时的帮助。
同学们发出意味不明的嘘声,班主任将视线移到我身上,我强装镇定地开口,帮助同学是我作为班长的职责。
那天陈世安久违地翘了晚自习,也没再跟我提做他女朋友这件事,我心底隐隐有些不好为他人所知的失落。
独自走出校门时,我看到了陈世安的身影。
他怀里抱着一束我说不出名字的花。
他看到我后,大步朝我走来,将手中的花束递给我,笑得见牙不见眼。
送给女朋友的第一份礼物。
我是什么时候知道那束花是高雪轮的呢
我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当时的陈世安浑身仿佛发着光,于是我从他手里收下了那束花语是骗子、欺骗的花。
8
昨晚哭过之后,眼睛实在太肿。
我照照镜子,不得不多上了几次遮瑕。
这周末不用加班,也没其他安排,我准备出门随便逛逛。
听别人说运气不好的时候,多亲近亲近大自然可以转运。
可惜还没等我去实施这一举措,我就收到了一个不太喜欢的人发来的信息。
【李默：听说你跟陈哥分手啦出来聊聊呗。】
我下意识地皱眉,回复的内容也冷漠疏离。
【zk：不用。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李默：别啊班长,好歹同学一场。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这人脸皮真是有够厚的,难怪跟陈世安是死党。
我不准备继续回复,他又发来一条我没办法装没看见的消息。
【李默：婧然回国了,你不会不敢来见她吧】
看到的一瞬间我简直气极反笑,手机屏幕都要被戳出火星子了。
【zk：不会说人话就闭嘴。地址发来。】
索性地点就约在我家附近的咖啡厅,倒是给我省事儿了。
推门而入的时候,仅靠背影我就认出了周婧然和李默。
周婧然背挺得直直的,颈脖还是如少女时期那样纤长白皙。她端坐着,像一只高贵的天鹅。
李默坐她旁边,两人之间隔了半米左右距离。
我走过去,在他们对面坐下。
周婧然化着温婉亲和的淡妆,那张脸上并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她将面前的慕斯蛋糕朝我推了推。
赵葵,我记得你以前就喜欢吃这玩意儿。
李默翘着二郎腿,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似笑非笑。
他看向我的眼神中一直都带着挥散不去的嘲讽。
心里梗了一下,我轻轻将蛋糕推了回去。
谢谢你,婧然。以前确实喜欢,不过现在口味变了。
周婧然闻言有些惊讶,但也没多说什么,她打量着我,神情十分认真。
赵葵,我今天让李默约你出来,其实是想跟你说声抱歉。之前是我高中太过幼稚,所以才做了那件伤害你的错事。
我一愣,完全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件事。
还没等我开口询问,周婧然又继续说道：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你看到的李默和陈世安的聊天记录,其实是我拜托李默伪造的。
9
高考之后,陈世安死皮赖脸地缠着我问我志愿填什么学校。
我估了下分数,给他说我想填常宁的A大。
他思考了一下,马上对着我坏笑。
小同桌,是算着常宁有适合哥的体育学院吧
心思被戳中,我不由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陈世安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了,真受不了你这眼神。
他贴近我耳边,呼出的热气让我耳朵一阵发痒。
我想躲开,他却扣住了我的颈脖。
这都毕业了。赵葵,我还没亲过你呢。
他那双眼充满侵略意味地盯着我的唇。
我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缓慢地闭上了眼。
咳。
我一个激灵,睁眼推开了缓缓贴近的陈世安。
他不耐地转头看去,只见他的好哥们儿李默站在树荫下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们。
陈帅还是跟以前一样,做什么都不避着点儿人啊。
陈世安跑过去勾住他的脖子往下压,去你的。哥亲自己女朋友要避什么人
我想起之前看到陈世安和周婧然接吻的画面,旖旎心思荡然无存。
李默被压得咳嗽了两声,他拍开陈世安的手,扶了下歪斜的眼镜框,不闹了,老班找你呢。
陈世安狐疑,李默一脸坦然。
我不想跟李默独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这人没安好心思。
虽然长得人模狗样,但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充满嘲讽。
于是我朝他点点头,便准备离开。
李默却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皱眉朝他望去,他又一脸无辜地松开。
毕业了,给你看个东西。不然以后没机会了。
他将手机递给我,是一页聊天记录的截图。
【李默：陈帅还不告诉赵葵真相啊】
【李默：你也戏弄人家一年了。】
【帅就一个字：她甩我一巴掌的事儿才一年就想抵消】
【帅就一个字：而且我跟她还什么都没做,我总得尝些甜头吧】
【帅就一个字：坏笑/坏笑/坏笑/】
明明是艳阳天,高悬的烈日让我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我却只觉得浑身一阵阵发冷。
我晃了下身子,李默见状想扶我一把,我狠狠推开了他。
别碰我！
怪不得你总是这么看我,一直看我的笑话很好玩儿是吧
第二次了。
我在心里默默想着,这已经是陈世安戏弄我的第二次了。
回去之后我将陈世安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收拾东西搬去了宁安的舅舅家。
后来填写志愿我也填了宁安的B大。
10
宁安有雪,恍若柳絮因风起。
我伸手去接那些飘雪,却在视线聚焦后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坦白讲,近半年没联系,我以为我跟陈世安已经达成共识彼此是分手状态了。
他为什么还要红着眼看我呢
我转身想走,被他从背后紧紧抱住。
他声音发着颤,我感觉头发上也有些湿意。
赵葵,你这个骗子。
我不懂,骗子为什么能如此轻松地指责别人是骗子。
我用力想挣开他的怀抱,他却将手臂不断收紧。
不准走！
陈世安的吼声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我没办法无视那些视线,心中也有一股说不出的无力感。
陈世安,你要怎么才会放过我
我的语气淡淡的,透着一丝疲惫。
陈世安在我背后喘着粗气。
我能感受到他的胸口在不断起伏。
沉默了许久,我才听到他的声音。
等我腻了就放过你。
我想起曾经对陈世安心动的原因。
高一报到的时候,我正安静走着,前面突然有个男生从树上跳了下来,怀中还抱着一只小奶猫。
我吓了一跳,他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
或许是阳光太温柔,或许是小猫太可爱,或许是他的姿势太搞笑。
我就这么喜欢上他了。
如果他对所有人都好,只是对我不好的话。
我闭了下眼,轻轻点了点头。
好。
11
原来她指的是这件事。
没关系,婧然。都过去了。
我朝周婧然笑了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全当没发现。
既然想说的都说清楚了,我就先走了。
我将咖啡放回桌面,丢下这句话便起身离开。
往回走的路上,我隐隐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正在思考怎么办时,背后的人开口说话了。
赵葵,我们还没聊聊呢。
阴魂不散的李默。
我懒得搭理他,加快脚步,却被他从背后一拉,身形摇晃间撞入了他的怀抱。
李默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我闻着却只觉得呛鼻。
我稳了下身形,便将他一把推开。
赵葵,你对我为什么总是这副不留情面的模样
他疑惑地问我,我撩起眼皮看他,我们之间有什么情面可谈
他恍然大悟状,双手合十朝我拜了拜。
刚刚婧然跟你道歉了,我还没跟你道歉呢。
对不起赵葵,当初不该帮着婧然做伤害你的事情。
我冷笑一声,婧然傻,不代表我也傻。
那张聊天截图到底怎么回事,你心里清楚。
12
跟陈世安和好之后,他每周末都会从常宁坐车到宁安见我。
我委婉劝过他几次别这样浪费钱,他都只是一脸委屈巴巴地望着我。
小同桌,我不来见你,你会来见我吗
我沉默不答,他见状自嘲地笑了声。
我就知道。
不说这个了。月末我生日,会收到你给我的礼物吗
我没好意思说自己忘记了他的生日,听他这么一提才想起来,只得敷衍地点点头。
陈世安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像一只见到骨头的小狗。
13
那天雪下得特别大,大到我在宿舍楼下见到陈世安的时候,他鼻头都冻得通红。
我顺理成章地将围巾围在他的颈脖上,他也一直乖顺地垂着头。
围好后,他抬起头,眼睛湿漉漉地盯着我。
我一时有些不忍,但还是将口袋中那一枝高雪轮标本递给了他。
我等着看他尴尬呆楞的表情,却没想到他收下那枝标本后眼尾更是染上了一抹红。
小同桌,哥第一次收到女生送的花。
李默说的没错,你果然喜欢这种花。
李默
我有一瞬间的错愕,那天你送我高雪轮是李默推荐的
陈世安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我本来想送玫瑰,但那个时候学校附近的花店都关门了,他就给我摘了家附近的野花,我瞧着那花也怪好看的,就……
我扶住了他的肩膀,很认真地问,那你知道高雪轮的花语是什么吗
小同桌,我甚至今天才知道那花叫高雪轮。它的花语有什么特别吗
骗子、欺骗。
陈世安皱了下眉,应该是凑巧吧
我垂下眼皮,心中疑虑丛生。
我知道自己得搞清楚一些事了。
14
晚上我跟陈世安在外面开了旅馆,他看起来比我还紧张,前台查身份证的时候将我的手握得紧紧的,半天憋了一句,我们是情侣。
前台小姐扑哧笑了一声,一副我懂的表情。
我扶额,捶了陈世安一下。
进入房间后,陈世安脱了外套就冲向沙发,他一直摆弄着手机,嘴里念念有词。
我没去留意听具体内容,点了八瓶啤酒外卖。
外卖到的时候,陈世安刚洗完澡,他甩着头发上的水珠,慢慢朝我走近。
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气,即使不是抱有那种心思,还是不免红了脸。
他看向那八瓶酒,朝我邪气地笑,这是害羞所以想醉了再……
我把枕头扔向他,他精准地接住。
好好好,不逗你了。
那晚我感觉自己将后半辈子的话题都找完了,才把七瓶酒给陈世安灌完,而我那一瓶还剩了大半。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醉没醉。
后来他只是眯着那双雾气蒙蒙的眼,凑过来给了我一个充满酒味的深吻。
吻完他在我耳边轻声说,你没准备好的话,我不会心急。
说完就一头栽向床昏睡了过去。
我歉疚地望他一眼,然后去沙发上解锁了他的手机。
陈世安的手机密码是我的生日,他告诉我那天还得意地给我看了锁屏和壁纸,都是我跟他的合照。
我以前只觉得是他会演戏,从没想过或许都是他的真心。
15
手机刚解锁浏览器页面就蹦了出来,搜索框内容是一些——
女朋友害羞怎么办
第一次怎么给女朋友好的体验
如何检查酒店摄像头之类的问题。
我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摇摇头,还是退出去,点开了他的微信页面。
陈世安加的好友不多,异性都备注的全名,而我是他的置顶。
我点开他跟李默的对话框,万幸没有删除聊天记录。
将时间定位到高考后那段时间,我慢慢看到了他与李默完整的聊天记录。
【李默：陈帅还不告诉赵葵真相啊】
【李默：你也戏弄人家一年了。】
【帅就一个字：她甩我一巴掌的事儿才一年就想抵消】
【帅就一个字：哥决定缠她一辈子,等她爱惨了哥再提分手让她痛不欲生。】
【帅就一个字：而且我跟她还什么都没做,我总得尝些甜头吧】
【李默：哦】
【帅就一个字：开个玩笑哈哈哈,她很害羞的。每天牵牵小手就很甜。】
【帅就一个字：坏笑/坏笑/坏笑/】
傻子。
我关上手机,感觉眼睛酸涩得厉害,揉了两下,手指被溢出的眼泪打湿。
16
李默听完我说的这些,并没有一丝真面目被拆穿的慌张,他甚至弯下腰很夸张地笑出了声。
赵葵,所以你觉得是我在拆散你和陈世安
你自卑、普通、敏感,你凭什么认为陈世安对你是真心的
他从小就不缺女生喜欢,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会是特别的
我不想听他发疯,转身便走。
李默却全然不顾形象疯狗一般扑过来,他牢牢从背后锁住我,赵葵,我喜欢你,我等了你十二年,我们才是最般配的！
我用力挣扎,抬起腿往后踹他。
好在李默身形清瘦,我跟陈世安学的防身术也派上了用处。
李默倒在地上喘气,我抓紧时机跑回了家。
回家后,我跌坐在沙发上,抚着胸口平缓呼吸。
李默的话一直在脑海中回响,我重复了两遍为什么觉得自己会是特别的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怎么会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呢
磕磕绊绊一同走过十二年的男友,得了绝症却没想过告诉我。
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只希望跟别的女生度过。
17
在看到乖乖消息的那个白天里,我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我怀孕了。
我有些欣喜,想着回家就告诉陈世安,顺便将我们的婚期提前。
医生却欲言又止地望着我。
她是我妈妈的朋友,所以我和她的关系其实也挺亲近。
张姨,怎么了吗我疑惑地问道。
张姨叹了口气,小葵,作为医生,我不该说这些话。
但是作为张姨,我希望你打掉这个孩子。
世安之前在医院做过体检,报告显示他得了绝症。
也没剩多少时间了……
我颤抖着问,多久出的报告
张姨闭了闭眼,快有个一周了。
我不知道自己具体是怎么回的家,只记得那天陈世安回来得很晚。
我有多久没仔细看他了
我看他的眉,看他的眼,看他的唇,这才发现他状态这样不好。
他没多说什么,亲了我一下就进了浴室洗澡。
水声哗啦啦响,消息叮咚声传来。
我瞥了一眼,拿起手机点开了对话框。
原来他一周前就把自己得绝症的消息告诉了那个女生,还问她能不能陪他最后一段时间。
他说他准备跟我提分手,又怕我难受。
好,那就让我开口吧。
18
我误会了陈世安很多次,所以我想,总要有那么一次,我得理解他。
这十二年,我爱过,恨过,痛过,爽过,但从没后悔过。
因为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最后一次也是。
19
陈世安番外
最开始注意到她是因为她的脸,她细长的眉总是微微蹙着,眼神间总是笼罩着一股挥散不去的哀愁。
我觉得她太脆弱,像一朵易折的花,不由自主就生出了一些保护的欲望。
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跟她搭讪。
我知道她很喜欢小区附近那只流浪猫,只有跟它待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看到她的笑容。
所以那只猫的孩子被人放到树上戏弄时,我也忍着恐惧爬了上去。
下来的时候没注意,摔了个屁股蹲,我还看到了她的身影。
我有些懊恼,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就这么没形象。
希望她记得我,又希望她别记得我。
20
后来高中开学,我和她竟然在一个班,而且还是同桌。
对上她那双冷淡的眼,我有些庆幸,她看起来不记得我出糗的模样,又有些失落,那里面没有我的影子。
她成绩很好,我对学习却提不起多大兴趣。
我渐渐发现自己和她其实是两类人,我对她的喜欢或许只是一种错觉。
所以周婧然提出跟我谈恋爱的时候,我就这么应了下来。
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特别的。
可是没用。
每次吻周婧然的时候,我闭着眼,总会想到她微蹙的眉。
她眼睛里终于有我了,却是那么哀伤的模样。
我恍惚间意识到,她好像也喜欢我,而我做了错事。
于是我停止了和周婧然的游戏。
21
我没想到告诉周婧然我喜欢她之后,她的反应会如此剧烈。
我看着她眼神中燃起的那两团火焰,口不择言间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失去了什么。
她终于给了我和她在一起的机会,我抓住了,可是没多久她人就消失了。
我再次找到她,她看我的眼神又像最初那样冷淡。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我说了,要缠她一辈子。
可我的一辈子太短,短到我也没想过它会这样短。
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的时候,我找人配合我演了出戏,我知道她会看我手机的。
她那样敏感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她如我所愿提了分手。
我知道这是意料之中的结局,可终究还是克制不住自己,我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问她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她没说。
我从未在她那儿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