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冬的雪,来的过早了些。
伍生和万月一前一后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言不发,万月还在为了早课间那一脚,生气着。
这雪才下不到三日,已将路旁的梯坎淹没。一个个鼓起的雪堆下,是为灌溉而造的蓄水井。
伍生蹲在路边,抓起几把雪,胡乱的攒着,时不时的瞟向身后的万月,微微嘟起的嘴唇,气未消,额前的刘海,随着脚下的动作,一前一后有规律的摆动着。
她脚下不知何时寻来的煤球,一次次加重脚下的力道,势必要将这煤球深埋于地下,炸开的煤灰,滲染了脚下的雪,越发的黑,越发的白,脚下的冻土毫发无伤。
看招。
一记雪球重重的砸在万月胸前。
炸开的雪花,镶在透红的棉袄上,像早春盛放的花。
哈哈,万月肚子开花了。
看着胸前的雪,伍生放肆的狂笑惹怒了万月,她的头更加疼了。
每次都是这样。
伍生!
干嘛!
手里还攒着雪球,三个雪球在他手里,轮回的向上抛着,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雪球,脚下打着出溜滑,像极了杂技演员。一步步的朝着万月的方向靠近,斜着眼睛看向四周。
小月,你看,我厉害吧!
小月
人呢
砰。
一双被冻的通红的手,按在了伍生的背上,随着那些雪球,一头砸进了路边的雪堆里。
你干嘛啊。
哈哈,让你欺负我。
满脸都塞满雪花,灰扑扑的棉袄,看不清的眼睛,有些因生气而慌乱的四肢,在地上动着,地上的伍生活脱脱的像一个刚出洞的熊瞎子。
万月笑的前俯后仰,那双红彤彤的手来回擦着眼泪,任凭伍生在地上无力的咆哮。
摔倒在地的伍生笨重的翻过身来。
万月,你拉我一下。
我不。
除非你道歉。
伍生在地挪动着,抓住雪地里干枯的树枝,撑着树枝,一点点起身。瞄了一眼万月,看着满脸得逞的万月,伍生转过了身。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裤腿上的雪,不说话。
伍生
你生气了吗
伍生弯着腰,一动也不动。
咯吱咯吱的雪声,从两个方向而来。
断头路口的那棵老槐树,从前年春后再也没有开过花了。
四散而开的树枝,个个都宛如碗口般粗壮。在老槐树的中心,三枝交汇,形成一个平台,侧边那不浅不深的树洞,是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几日的雪好像全都压在这老槐树上,粗裂的外皮更加黑了。
一个黑影从树上掉下来了。
没有声音。树上的雪,如泄洪般顷刻而下。
伍生直起了腰,瞪大眼睛看着黑影,一点点地靠近。
伍生,你
伍生握住了万月的胳膊,伸出手指,嘘。
黑影移动的很笨重,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什么。
那是人吗
万月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伍生没有说话,下意识的握紧了万月的手。
那四散的发像枯萎的芦苇,又像深海里的黑藻,交缠在一起,遮挡住了他的脸,只留下一个出气的口角。
胸前捧着破损的陶土罐,矗立着几根半死不活的枝干。
黑影微微颤动,似乎察觉到了两人的目光。
陶土罐上的裂痕透着暗红的光,映着雪地反射的微茫,闪烁不定。
伍生松开万月的手,悄悄往前挪了几步。那黑影突然仰起头,芦苇般的长发间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睛,仿佛两个无底的深渊,静静地望着他们。
万月忍不住后退半步,低声问:他是……谁
伍生却仿佛怔住了,眼神空洞。
2.
看着近在咫尺的黑影,伍生使劲拽着万月的胳膊,万月,快走啊!
我,我,我动不了。
像是被下了咒语般,万月的双脚冻在了原地。
半跪在地上的伍生,环抱着万月的右腿,使劲向后拽着,还是纹丝不动,他的脸充血,龇牙咧嘴。
万月捶打着双腿,眼泪不停的下掉。
那团黑影像是没有看见两人似的,自顾自的走着。
断头路口的老槐树里,一群乌鸦飞出。
嘎嘎……
啊!
尖叫声裹着乌鸣,刺破了三人之间的平衡。
紧闭双眼的万月,脑海里全是那团黑藻下的眼睛,像膨胀的发面图,黑黑的眼珠占据了大半的位置,像黑洞,想要将她吸入。
他不动了。
停在两人身旁。
咯吱咯吱。
他转身了。
紧闭双眼的万月脸上还挂着眼泪,坐在地上的伍生紧抱着万月的大腿,他的手正在发白。
不住发抖的两人,连呼吸都停止了。
黑影嘴里不停的嘟囔着:数到十,我就来抓你了哦。
他嘴里含着快要断电的扩音器,嘶哑又尖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在两人耳旁回响着。
数到十,我就来抓你了哦。
数到十,我就来…..
他没有动,只是低着头,重复着那句话。
最先睁开眼的伍生,伸出手向上晃动着,泛白的手轻轻的来回摆动,他没有反应。
放下手,撑在地上,一点点地向后挪动,艰难的起身,站在离万月一米开外的地方,死盯着那黑影。
黑影将头低的更深了,伸进陶土罐,整个身体上下起伏着,随着起伏的动作动作越来越大,分不清是褴褛的棉絮还是树枝包裹的身体,发出簌簌的响声,他好像有了呼吸声。
万月随着沉重的声音,慢慢睁开眼。
眼前那团黑藻,缝隙里冒出一缕青黄的烟,腥臭的气味直冲万月的鼻腔,心脏加快了跳动,像坠入深井的石块,每一下都有回音。
快跑。
咚。
一双长满冻疮的手打掉了陶土罐。
来不及反应的万月,几乎是被伍生连拖带拽,两人朝着家的方向拼命的跑去。
身后的黑影弯着腰,伸出柱状的般的肉球,捧起地上的陶土罐。一下,两下,戳着那几根树枝。
十、九、八……
两人望着身后的黑影,机械的步伐,一看点直起的腰,嘴里不停的倒数着。
快要被吓疯的万月尖叫着,不断回头看的伍生,脚下吃了囫囵,嗖的一下飞出去了。
伍生。
快起来。
万月拽着伍生,惊恐的看着后方正在移动的黑影,她的五官快失焦了。
三、二、一。
娘。
趴在地上的伍生,双脚在地上慌乱的踹着,两人哭喊着,拽不动的伍生的万月,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十、九、八……
他开始了新一轮的倒数。
两人四脚并用,在雪地上爬着,起身的那刻,疯了般向前狂奔。
嘎嘎……
变了声调的乌鸦,唤醒了傍晚的云,暮色下降。
村口旁蜿蜒的路上,一群人打着手电筒,左右晃着,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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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娘。
奶奶。
拼命奔跑的两人向人群挥动着双手,大声呼喊着。身后的黑影不动了,站在拐弯处不动了,那陶土罐里的枯树枝向上窜动。
一束光影朝着两人的方向打来,伍生和万月扑向了人群。
噗通。
摔倒的两人向身后望去,那群人走向了芦苇荡,万月的万奶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抛开一层层芦苇。
小月啊。
小伍子啊。
他们寻找两人。
摔倒在地的两人嘶喊着,无人回应。
他们为什么看不见我们
两人异口同声,疑惑的看着远去的人群,正前方的黑影也不见了。
伍生,你怎么在滴水
伍生伸出胳膊,滴滴答答的水珠在下落。灰扑扑的棉袄早已不见,只有裸露的四肢,和周身的一滩水。
人群走出芦苇荡,朝着大路走去。
吴月红站在原地,四处张望,蓬头垢面的疯子冲向了她,她认出了那人。
是村里一年多没见过的疯子,他半聋半哑。拉着吴月红胳膊,咿呀的叫着,蹦蹦跳跳的,学着伍生走路的样子,时不时的指向老槐树的方向。
你说啥
你说话啊。
月红,月红
万月的万奶奶看着自言自语的吴月红,摇晃着她的胳膊。吴月红像听不见她声音似的,撇下她的手,向着断头路跑去。
快来人跟上啊。月红啊,回来,回来。
众人听见万奶奶的呼唤,从大路上返回,跟在吴月红身后。
气喘吁吁的吴月红,望着眼前的老槐树,向上望着,树上没有。急忙绕着树走,在树后的雪堆旁,看见了一蓝一红的书包。
赶来的众人看见吴月红手里的书包,望向了路旁的蓄水井。
万月的一条腿卡在石壁里,整个人头朝下,没有一点动静。吓坏了的万奶奶一屁股躺在坐在地上,不见伍生的吴月红紧抱着蓝色书包,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的奔向的周边的蓄水井,伏地望着,找着,喊着。
一、二、三。
下掉的男子将麻绳拴在万月的腰上,解开卡在石缝的右脚,万月被拉了上来。
乌红的脸,泛白的嘴角,万月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万奶奶不断的唤着,轻拍着,没有反应。
月红。
伍生,他......
众人默不吱声,都低着头,望着蓄水井。
吴月红连滚带爬的走向蓄水井,趴在井边,看向井中。一颗粘有贴纸的皮球在水面飘着。
儿啊,儿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水井里回荡。一阵风吹过老槐树,雪堆四散,扬上天的雪花,飘着。
雪下那丛天仙子在晃动。
靠在树下的吴月红,抬头望向老槐树。
那个半聋半哑的疯子坐在老槐树的平台上,像一团黑影,不断的从树洞里抠出赤红的干果,一颗颗落在吴月红的脚边。
4.
屋外正在上蹿下跳的人,是万奶奶从外地请过来的神婆。
额前系着五彩绳,眼尾的黑线直连太阳穴,手持着黄纸,一口血红喷向烛台,顿时,赤红的火焰升空,神婆念着术语,走向屋内,燃烧的黄纸扔进万月头前的那碗水里,燃烧殆尽的黄纸,在碗中化成一团黑烟。
昏迷三月的万月,醒了,也傻了。
神婆走后的夜里,十五的月亮正圆着。
笔直躺在床上的万月,一动不动,盯着墙上的光影。
一刀落下,院里的公鸡一声悲鸣,断气了。
屋内的万月疯了。
万家门口坐着的吴月红,抱着皮球,听着屋内疯叫。
儿啊,小月在家呢。
快回来找她玩啊。
她轻拍着皮球,笑着,望着。
醒来的万月,蹲在墙角,拒绝任何人接近,嘴里不断的倒数着,十、九、八……
万奶奶看着疯了的万月,手足无措,抹着泪,不敢接近。
听见动静的邻居,站在自家院内,喊着万奶奶;万奶奶,万奶奶
来人啊,快来人啊。
听见万奶奶的呼喊,邻居一家冲向万家,门口的吴月红不见了,那颗皮球在万家的院子的水池里,粘着鸡血,缓缓滚动。
屋内的几人,拿着被单,扑向张牙舞爪的万月。
屋顶黏满油烟的灯泡,被上蹿下跳的万月撞的剧烈摆动,床尾那碗鸡血,一脚被万月踢翻,她不停的踩着,嘴里不断的念着:天仙子,结红果,天仙子,结红果。
雪白的脚丫,沾满了艳红的鸡血,听着她嘴里的天仙子,满屋的人行色仓惶,不敢出声。
5.
每年谷雨前后,村头的老槐树便缀满白花,甜香浮动。
天刚透亮,男女老少便挎着竹篮聚在树下。汉子们举长竿打花枝,妇女们麻利地捋下成串的槐花,孩子们在落花雨里嬉闹。
那槐花的香气能缠绕着炊烟,能在村子里绕上整整三天。
村口牌坊下,三五成群的人讨论着那棵老槐树的昔年景象,看到如今的老槐树无不惋惜。
诶,那树根好好的咋就不开花呢扛着锄头的张富贵,挤进了人群。
可不是嘛,打从大前年春上,那树就再没开过花喽。李大娘摇着扇子,叹了口气。
大前年
张富贵放下锄头,蹲下身子,你们说,是不是那树被啥东西给缠住了,要不咋会突然就不开花了
人群里一阵唏嘘,纷纷点头,李大娘与身旁的人交头接耳,眼睛瞟向了伍家方向。
我听说啊,那树底下埋着不干净的东西呢。王二麻子神秘兮兮地说道,压低了声音。
啥不干净的东西啊有人好奇地问道。
王二麻子环顾四周,凑近了几人,就是那年夏天,我们村西头那家种苹果的外庄人,钱友副,他儿好好端端的死在自家苹果地的枯井里了,捞起来的时候身上湿漉漉的。
啥枯井咋还湿漉漉的
嗨呀,你别打岔。
钱家人也觉得奇怪啊,干枯的井咋能淹死人这不报了案。查了好几日也没个结果。
倒是在那棵老槐树附近的蓄水井里,找到了他儿的手表和鞋。
钱友副跟疯了一样,挨家挨户满村问,谁那天跟他儿在一起玩的。
唉,这事儿,我知道。
一旁的李大娘放下手里的蒲扇,满眼哀愁。
他找到咱们村来了,那伍生和万月跟他儿是同学,那钱友副跪在伍家门前也没有问出个好歹,只说当天没见过。
那万家呢
万家那天还没吃午饭就进城里了。回过头他们问小月,小月说早上是见过,她去还钱安安小人书了。
嗨呀,你们说了个半天,也没说那树底下埋着个啥!一旁的张富贵抽着烟。
他娃大概就是下河去哪里玩,衣服搞湿了,回家找他爸没注意掉枯井里了,有啥玄乎的。
王二麻子瞪了张富贵一眼,不满地说道:你急啥这不是要说到了嘛。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那钱安安可是失踪了两天才在自家苹果地的枯井里找到啊。
那片地,钱友副等不到孩子回来吃下午饭那天就翻遍了。
嚯,这张富贵惊讶地张大了嘴。
你没看见那棵老槐树的天仙子这几年开的异常艳丽吗那下面埋着钱家儿子的陶土罐。
什么他把他儿
不是。
王二麻子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恐惧,是那疯子,你们村里一年多没见过的那个半聋半哑的疯子,他把钱家儿子的骨灰和陶土罐一起埋在了老槐树下。
人群中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一片死寂。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恐惧。
张富贵咽了咽口水,艰难地问道:那疯子为啥要这么做
钱友副不管吗
王二麻子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钱友副在下葬完他儿后的那年冬天,听说在回他老家的路上病死了。
本就是外乡人,没亲没故的,这年头家家都吃不上饱饭,谁还有闲心操心他们家的事了。
只是听说那疯子得过钱家儿子几次照顾,其他的我便不知了。
那他们家果园不就慌了
咋滴,你要去种啊。王二麻子瞥了一眼张富贵。
今年倒是慌了,伍家乱成一锅粥了,还有啥心思管地。
可那老槐树为啥就不开花了呢有人不解地问道。
王二麻子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人群中的议论声再次响起,每个人都在猜测着老槐树不开花的原因,以及那疯子埋尸的动机,还有人偷偷看向伍家的方向。
6.
那这么看来万家那姑娘和伍家那小子怕不是遭了道,一个疯,一个失踪
王二麻子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说啊,那天伍家那小子和钱安安是一起耍,不知怎么就出了这事儿,这伍家为了避嫌,才决口不提呢。
李大娘闻言,脸色一变,忙说道:这事儿可不敢乱说,没证据的事儿,咱可不能瞎传。
王二麻子撇了撇嘴,说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们可别往外传啊。
正说着,忽然听见一阵哭声,循声望去,只见伍家的门半开着,伍生的母亲正坐在门槛上,抹着眼泪。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明白,这事儿怕是跟伍家脱不了干系。
哭,哭,哭,就知道哭!
娃都看不住,要你有啥用!
醉醺醺的伍建安一脚踢在吴月红的身上,门槛上的吴月红像皮球一样翻滚,一头撞在院墙角那棵石榴树上,额头的血混着飞扬的尘土,一滴滴落下。
牌坊下的人群寻着哭声朝着伍家走来。
突然,一声惊雷,烈日当空的正午,瞬时间乌云密布,不等众人反应,天际裂开一道深渊,似巨眼一般。
妈呀,天裂开了!
话音刚落,雹子般的雨砸得地皮战栗,本想劝架的人群仓皇逃窜,只有伍家院子里传来阵阵哭声。
倾盆大雨,让整个村的人都足不出户,断头路上那棵老槐树的空洞里,注满了雨水,黄豆般大的红果一点点冒出,顺着雨水流散四方。
那疯子还蹲在树下一颗颗捡起红果,放进他那视若珍宝的陶罐里,掏出怀里的破布,盖在了树后的土包上,轻轻地拍了一拍。
婆娑的身体,一点点扭动着,海藻般的枯发,经过雨水的冲刷更加泥泞了,捧着那陶罐向着那片荒废的果林走去。
7.
来,小月,喝了这个,喝了就好了。
床头角的万月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这药都喝了快小一个月了,这孩子咋还是这样。
院外的香灰已经燃尽,神婆从腰间取下一根红绳,捻了一把香灰,夹着红绳,反复揉搓着,抽出红绳绕着香坛走了三圈,将红绳系在了万月的脚踝上。
记住,这红绳不能断,这孩子这辈子都不能离开这村子,不疯不癫已是她能得到的福分了。
一辈子都不能出村
求您再想想办法啊。
万奶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不停地上下搓着。
唉,我已尽力了。
神婆看了一眼屋内的祖孙俩,退回了万奶奶的供钱。
万奶奶瘫坐在地,浑浊的眼珠,已渐渐被泪水侵蚀,一辈子守寡孤苦伶仃的她,古稀之年捡到这襁褓婴儿,抚养到如今。
月啊,你咋就不见好啊,要是那天奶奶没了你咋办啊。
伍生啊,你看娘带你来看小月啦。
吴月红的额头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自顾自的走进万家屋内,脱了鞋,上了炕,一把将万月拉入怀中。
月红,你
端着汤药的万奶奶看见吴月红的架势,吓坏了,却不敢制止。
狼来了,虎来了,
老和尚背着鼓来了,
风不吹,树不摇,
老鼠叼走大花猫。
快闭眼,快睡觉,
再不睡,鬼来叫
吴月红轻摇着怀里的万月,反复唱着这首童谣,怀里的万月渐渐睡去。
8.
小月,小月,你在哪啊
寂静的深夜里,万奶奶的哭喊声,惊起了一片,村子里陆陆续续都亮起了灯。
万奶奶,出什么事了啊。
小月不见了。
村民们闻言,纷纷披上衣服,打着手电,三五成群,四散而开,寻找着万月。
小月,小月。
空旷田野上,只有风声和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摇曳着。
众人呼喊着万月的名字,穿过一片片田地,搜遍了整个村子,却始终不见她的踪影。
人群中的吴月红像是着迷了一般,一人朝着西边走去。
月红,月红
跟着吴月红一路的李大娘,四处不见吴月红的身影。
糟了,月红也不见了。
快,快,谁去喊一下伍建安。
伍家大门被张富贵砸的咚咚作响。
谁啊,死人了啊!
满身酒气的伍建安打开了院门。
伍大哥,你媳妇不见了。
疯婆娘死了更好!
不等张富贵把话说完,伍家的院门已落上了锁。
任凭张富贵在门外喊叫,也无人理会。
儿啊,你还是去找找月红吧。
老子不去,谁爱去,谁去!
伍大娘摇了摇头,提上煤油灯跟上了张富贵。
大娘,咋是你,伍大哥
唉。
9.
那有灯光在闪!
会不会是吴月红
走,跟上去看看。
几个年轻人加快了脚步追上了西边那束灯光。
吴月红哑着嗓子,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小月啊,你慢点,你是要去找伍生吗
你慢点。
吴婶婶,跟我们回去吧。
吴月红甩开了拉住她胳膊的手,不停地的呢喃着,惨白的脸,嘴角发出呵呵的笑声,吓坏了几个年轻人。
吴婶她,她是不是撞鬼了
屁,别乱讲,啥年代了还鬼。
对,顶多就是精神,精神错乱。
对对对。
几个年轻人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只见吴月红越走越远。
你俩慢慢跟着她后面,我去喊村长。
唉,你
李大柱话音刚落,拔腿就往村子跑,看见不远处老槐树下攒动的灯光,大喊:村长,村长,吴婶她朝着果园去了,快来人啊。
吴婶,你要去哪里啊我们回家吧,伍生在家等你啊。
你乱说啥。
吴为安捏了一把李大国,你别乱说,她一会儿问我们要伍生咋办,疯起来你遭得住
我
我这不是,怕嘛,想快点回家,你哥咋还不来。
啊,啊,啊......
一声尖叫,吓得两人慌了神,丢了手电筒,一屁股坐在地上,慌乱的瞪着脚。
我的儿,我的儿。
赶来的村长和李大柱等人,拉起了地上的两人,朝着那片荒废的果林走去,只见枯井里的吴月红抱着破旧的棉袄,仰天嚎叫,角落里是昏睡不醒的万月,还有一堆白骨。
失踪大半年的伍生找到了,伍家接手的那片果园里,在钱安安失足的那口枯井里。
10.
又是一年槐花盛开的季节,断头路上那棵老槐树下,高高隆起三个土堆,那疯子坐在树杈上,怀里的陶土罐里,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一阵风吹过,树下的天仙子沙沙作响,传来阵阵笑声。
这红果能吃吗
当然能啊。
我和万月都吃过了。
真的
你不信你看。好甜哦
好。
呸呸呸。
你骗我,辣。
哈哈哈哈,傻子,这都信。手表归我了哦。
下河咯。
伍生,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