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字不识,丈夫林啸却是中科院的院士。
尽管林啸对我向来淡漠梳理,可男主外女主内的五十年婚姻倒也平淡安稳。
我本以为这一生我和林啸是有情的,可直到他死前回光返照之际却怒目圆睁对着我破口大骂。
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抱着骨灰盒厌恶地对我说:妈你就别想着和我爸葬在一起了,你这种没文化的人只会搅了爸在地下的安宁。
你活着要耽误爸,死了还要拆散他和曲阿姨吗
我骨瘦如柴的手原本是死拽住儿子哀求的,可听到这话也无力耷拉了下去。
死前我许愿;
上苍若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要把返城的机会让出去了。
………………
1.
南笙,南笙你傻愣着干什么呀
小林都杵在这儿半天了,你快给句准话啊!
我猛然惊醒,自己居然真的重返二十岁。
此时此刻,村里的叔叔婶婶们都在紧张地看着我,我的对面就站着林啸。
他也呆住了。
原来前世的今天就是林啸来找我订亲的日子,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我们两个主角却都愣住了。
林啸揉了揉眼睛妈,等看清对面的人是我以后,他一把就甩开了我:我刚刚说的不作数,更何况谁说自由恋爱不允许换人了
说着,如梦初醒的林啸快步跑到了院子里,将曲宁一把拽进了怀里:小宁,我真没想到我还有机会和你……这一次我再也不要错过你了。
说着两个人不顾群众惊诧的目光,动情地抱在了一起。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林啸这小子傻了吧他不是来和南笙订亲的吗
放这个勤劳贤惠的女子不要,居然要曲宁这种拜高踩低的女人!
村里的叔叔伯伯们原本是陪着林啸来向我提亲的,可我们两个人却像中了邪一样面面相觑,林啸甚至直接转头向曲宁表白了心迹。
小小的院子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大伙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可林啸却像听不见一样,拉着曲宁的手说道:别管这些落后的思想,我知道马上就可以返城,咱们马上就能参加高考了,南笙那种什么书都读不进去的笨脑袋怎么还敢肖想我
我要带你!一起返城一起参加高考!
众人听着林啸这一番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愣是摸不着头脑。
这小子怕不是掉进水里中了邪
嘈杂声中。
我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想着前世林啸弥留之际对我说的话;
南笙,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抛下小宁娶了你,你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蠢人怎么就耽误了我这种知识分子一辈子
小宁和我离散,都是你害的!我和你死生不复相见!
林啸临终前怨毒的目光和诅咒。
亲生儿子说什么也要将林啸和曲宁葬在一起的冷漠。
还有我前世孤独而死的绝望体验。
我回想起了一切,不禁打了个寒战,
原来上天真的听到了我的祈祷,让我重来一次。
而林啸也带着上一辈子的记忆重生了,这一次他选择直接向曲宁示爱。
笑死,他真以为他那个返城名额是靠他自己挣出来的吗
这一次我也要做大学生,我绝对不会把返城名额让出去了。
2.
林啸人长得很高瘦白净,一副书生气的模样。
这也是我前世为何痴迷之深的原因。
林啸从小就没有干过任何农活,手无缚鸡之力,干起农活来总是滑稽得很,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我前世实在看不过眼就主动上前,教他、帮他。
一来二去,我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就很多了。
我以为我们两个人之间产生了情愫。
所以当林啸向我提出结婚的请求时,我毫不犹豫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可前世被冲昏头脑的我没有发现。
林啸婚后对我很是疏离客气,他的解释则是他要做学问。
做学问的人就是这样清高淡漠,方可专心致志读书。
我也从未看懂过他眼中始终萦绕着的一抹烦躁和伤感。
可这辈子,当我看向林啸对曲宁热切无比的脸。
我才猛然惊醒,
我的丈夫,他会爱人,只不过他从来不爱我,甚至没把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只是一个可以用来吸血,可以用作是保姆,可以繁衍后代的工具。
只可惜我前世真的被那一句做学问的人不懂这种弯弯绕而说服了。
婚后我彻底撇下了书本,操持家务和农活,为的就是能让林啸安心学习。
前世我也曾见过曲宁本人。
她穿着一袭白衣准备返城,临走时却又来见了林啸一面。
我挺着六个月的肚子看见两人站在一起,红着眼睛说了很多话。
那也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有危机感。
我傻傻看着自己一向以清高自居的丈夫,在另一个女人面前泪水涟涟,感情丰沛。
原来他很会爱人啊……
两个人拉着手诉尽衷肠。
可林啸回头看见我挺着肚子摇摇欲坠的身影后,还是选择回归家庭。
你不知道你这幅大着肚子的样子很丢人吗
我又不会抛下你,你有必要一天看我八百遍吗
你除了干农活就是整天监视我,你真的让我感觉到厌烦疲倦!
狠心转身回归家庭的林啸,对着我发了好大一通火。
我那时看着镜子里臃肿的自己,只以为是自己这幅样子给林啸丢人了。
可我经过两世方才明白,林啸是为了换我手中有的那个回城机会,不得已而为之的舍弃了曲宁。
而他又把舍弃心上人的苦痛全部记在了我的头上。
倒头来,林啸踩着我率先回城,又心安理得使唤了我一辈子。
就连我的亲儿子也在经年累月间,被林啸教得同样轻视我,厌弃我,反而去亲近曲宁。
此时此刻,我冷笑着看向曲宁和林啸相拥而泣的身影。
毅然决然回到家里,拿出了尘封已久的书本。
这一次我不要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我要在这个遍地是机会的年代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捡回书本,重新学习这件事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返城的名额我自信能凭借一贯的表现而拿到手。
可对高考,我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我之前一直以为自己不适合学习,放弃书本已经太久了。
3.
林啸和曲宁在讨论诗词曲赋,联手解开数理化难题的时候,我还在学最基础的东西。
我复学的事情只告诉了村里的另一位知识青年傅云深。
他看着我抱着书本站在门口,犹豫着是否进来的时候,一把将我拽进了屋内。
这就对了南笙,你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为什么自甘堕落扔下书本呢
伟人都曾说过的,人要进步就一定要读书。
我可是早就看不惯林啸那样对待你了,你妹明明是可以依靠自己去争取高考的!
说着,傅云深就从最基础给我补习,争取能在返城后参加高考。
春去秋来,我一边干农活一边努力学习。
傅云深的话给了我极大的动力。
我学着学着才明白,我并不是林啸口中大字不识的蠢猪。
只不过是在他的打压和羞辱中,彻底丢失了天赋和热情,沦为伺候林啸和孩子的老妈子。
这天,傅云深照例和我讨论一道难题。
村长却急急忙忙跑来找我:南笙你还在这看闲书林啸和别人在你家地里打起来了!
什么我惊呼一声就要往外走。
倒不是担心林啸的死活,我是心疼我地里的庄稼。
路上,村长上气不接下气给我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是林啸为了返校的名额跟人起了争执。
因此才跟人打了起来,至于为什么是在我家地里。
村长解释道:之前你这丫头心眼好,一直帮林啸做农活,久而久之你俩的收成和工分就记在了一个地里,林啸想拿着你地里的庄稼算收成去换一个名额。
自然有看不惯的人出来说话。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林啸都看不起我,我辛劳操持家务、抚育孩子更是没有换来一点尊重。
而现在,林啸居然还妄想踩着我的肩膀,喝我的血去换个大好的前程
他做梦!
我赶到地里的时候,林啸还在跟人撕打。
那男人骂道:林啸,谁不知道你是个靠出卖色相,在两个女人之间周旋的小白脸
现在居然也妄想用别人的劳动成果换回城机会
林啸原本因为这话而心虚了一瞬,但看到我匆匆赶来后又直起了腰。
这一切都是南笙自愿的,她自己又不会读书,凭什么不能把机会让给我
说着,林啸无比自信笃定地看向我。
他以为我会像前世那样任由他索取。
我对视上林啸那张甚至已经浮上笑意的脸,淡淡的说了句:
那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前世那五十年,我像个蒙着眼睛拉磨的驴,围着他林啸打转,耗干了血肉,榨尽了力气。
换来的却是他弥留之际刻骨的怨恨和儿子冰冷刺骨的厌弃。
我所有的付出,他理所当然地享用着,还要嫌恶地啐上一口!
我的声音太小,没人听见我的回答。
林啸此时正被一个壮汉子揪着前襟,但脸上带着一种混杂了狼狈和强撑出来的高傲。
林啸!要点脸!人群里有人骂道,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啸的脸上。
4.
谁不知道你是个吃软饭的仗着张小白脸,哄得南笙妹子团团转,地里活计全是人家顶着日头干!现在倒好,舔着脸拿人家的血汗收成去换你的前程你他妈骨头都被南笙妹子养软了是吧!
围观的人群等着看好戏。
林啸被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奋力想挣脱。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又瞥见了我,那双原本有些慌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猛地挺直了腰杆,甚至扯出一个故作镇定的笑容。
林啸的声音陡然拔高。
这都是南笙心甘情愿的!她一个妇道人家,大字不识一箩筐,读不进书,考不了学,放着返城名额也是浪费!嫁个泥腿子生孩子就行了,但给了我是物尽其用!
他转向我,眼神里带着前世那种仿佛施恩般的笃定。
好像我下一刻就会傻乎乎地捧出一切。
南笙,你一个文盲要那名额有什么用给了我,我以后出息了,还能忘了你的好
风吹过玉米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好奇,有等着看戏的冷漠。
林啸的话一根根像刺一样扎进我的耳朵里。文盲浪费心甘情愿物尽其用
在他眼里,我从来不是一个人,只是个可以随意榨取价值的工具。
我的血汗,我的青春,我的牺牲,统统都只是他林啸青云路上的垫脚石,用完了,还嫌硌脚!
一股冰冷的怒火从脚底直冲头顶,可这怒火并没有让我失控。相反,它像一盆冰水,彻底浇醒了我最后一丝残存的、关于前世的温情幻想。
我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自信光芒。他甚至微微抬着下巴,嘴角那点虚伪的笑意还在勉力维持着,仿佛在等着我如往常般温顺地点头,为他铺平道路。
我深吸了一口气,重复了前面的回答:我不愿意。
什么林啸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猛地往前跨了一步,几乎要冲到我面前。
南笙!你再说一遍你凭什么不愿意!
他毫无礼貌地指着我骂,平日里斯文的脸孔扭曲得近乎狰狞:你这双手!粗得跟树皮一样!再看看你那脑子!塞满了稻草!你除了在地里刨食,你还会什么
返城高考那是我们知识分子才有资格走的路!你去了城里扫大街都嫌你碍眼!你老老实实把名额让给我,我林啸念着这份情,以后在城里站稳了脚跟,还能接济你一口饭吃!你居然敢说不愿意!
林啸唾沫横飞地肆意羞辱我。
前世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轻蔑和贬低,此刻被他赤裸裸地、变本加厉地倾泻出来。
林啸!你嘴巴放干净点!旁边几个看不过去的婶子忍不住呵斥。
就是!南笙妹子怎么就不能有出息了你少看不起人!
林啸却充耳不闻,他死死盯着我,眼神怨毒。
我看你是被那个傅云深灌了迷魂汤了!以为跟他凑在一起翻两页书就能麻雀变凤凰
我告诉你,你就是个泥腿子的命,返城名额在你手里就是暴殄天物!给我!
他几乎是咆哮着,最后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仿佛我还是那个对他予取予求、逆来顺受的妻子。
就在这时,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插了进来。
啸哥!别吵了!咱们用不着她的名额,我帮你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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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是曲宁。她不知何时也跑到了地头,她轻轻扯了扯林啸的衣袖,目光飞快地在我脸上扫过,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啸哥,跟这种人,有什么好吵的。
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才又扬起脸,对着林啸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正想告诉你个好消息呢。我爸……托了关系,给我多弄了一个返城的名额。现在正好,给你吧!
她的话瞬间让整个场面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林啸的怒火随即被巨大的狂喜淹没了。他猛地转头看向曲宁。
小宁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曲宁笑容温婉。
我们一起回城参加高考!离开这破地方!她说着,又意有所指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十分鄙弃。
林啸脸上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他一把抓住曲宁的手:我就知道只有你最懂我!只有你配得上我!
说着他飞快瞥了我一眼,混杂着一种小人得志的刻薄和刻薄的快意。
他拉着曲宁的手,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然回头讥讽我:南笙,从前我以为你只是个种地的,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妄想
原本我还想等我和小宁结婚了,照顾你的情绪不请你来参加婚礼,现在,你就活该看着我和别人做一对恩爱夫妻!你就烂在土里吧!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林啸那恶毒的诅咒还在耳边回响。
烂在土里我对着那株被我小心扶正的玉米苗,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配不配,通知书说了算。
风掠过田野。
远处,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站在屋前那棵老槐树的阴影下,是傅云深。他雷打不动等着给我补习。
返城的尘埃落定。林啸和曲宁成了焦点,却衬托的我更加沉默。
人们羡慕他们,更有人可怜我。
林啸和曲宁长得白净一看就是读书的料,南笙就算有名额又怎么可能考得上呀
我把自己钉在木桌前。窗外飘进来的只言片语却影响不了我分毫。
输赢是在考场上见。
我必须考上。不为证明给谁看,只为把自己,从那个被预定好的泥泞深渊里拔出来!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林啸和曲宁显然不打算让我带着任何妄想离开这片土地。
返城前一天,我正咬着铅笔头,跟一道解析几何的辅助线较劲。
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大的谈笑声,由远及近。
吱呀一声,虚掩的门被不客气地推开。
林啸和曲宁并肩站在门口,两人居高临下看着我。
林啸穿着簇新的白衬衫,曲宁则是一身碎花连衣裙,衬得我更加灰头土脸。
哟,还做知识分子的美梦呢
他看着我卷了边的旧课本,放肆嘲笑了起来
曲宁状若好意地说:南笙姐,你脑袋笨就别妄想这条路了。
林啸嗤笑一声:南笙,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认得几个字连函数图像都画不明白吧也敢做考大学的梦
你以为大学是你家炕头,想上就能上
面对这赤裸裸的挑衅,我攥紧了拳头,逼自己不去看他那张写满恶意的脸,重新专注面前的题。
林啸双手抱胸,脸上写满了不屑一顾;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泥腿子,就该老老实实找个老光棍嫁了,生几个小泥腿子,这才是你的归宿!
泥腿子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前世五十年被踩在脚下的屈辱记忆翻涌而上,我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刺向林啸!
林啸被我眼中的狠厉惊得后退了半步: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
就在这时,曲宁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将目光放在了我正在解的题上。
她脸上立刻浮起一丝慌乱:你竟然真的会做这种题
说着她粗暴扯过我的书,匆匆扫过几眼后又装作不屑地丢了回来。
可就是这一丢,我的书就掉在了地上的泥坑里。
哎呀!真可惜!
曲宁惊呼一声,捂住了嘴,眼睛却闪着恶毒的光芒。她故作姿态地想去捡,鞋尖却不小心地又往水坑里踩了踩。
南笙姐,你看,多可惜。这么好的书,掉泥里就脏了。
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又落回地上那本沾满污泥的书上,故作天真地说道。
不过嘛……脏东西,就该待在泥里,你说是不是
林啸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哈哈哈!说得好!小宁!脏东西就该待在泥里!某些人啊,就该认命!
两人一唱一和,笑声刺耳得令人作呕。他们像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闹剧,最后鄙夷地瞥了我一眼,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转身扬长而去。
我捡回自己的书,有些事情多说无益,赢了才有答案。
6
回城的日子到了。
傅云深因为要去邻市考试,只能和我分开踏上火车。
林啸和曲宁倒是跟我一趟车次,等火车停靠在省城站台的那一刻,大城市的繁华还是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不由得捏紧了自己的破背包。
哟,泥腿子看傻眼了林啸那令人讨厌的腔调在我身后响起,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尽嘲讽的弧度:乡下人别挡了城里人的道,免得人家嫌你脏。
两人挤过我走向站外一辆黑色小轿车,上车前林啸向我投来一个恶毒嘲讽的微笑。
车子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前世的记忆又涌了上来。
就是这样的眼神,前世我像个隐形人一样,守着冰冷的房子,伺候着永远高高在上的林啸,他永远都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我就这样日复一日地低声下气,直到耗尽生命。
不!
我深吸了口气,眼里那点柔弱的眼泪早已被理智压退,我重来一次不是为了失败的。
我挺直脊背,看着远处白墙上的标语:知识改变命运。
下定了必胜的决心。
三天后就是高考的日子,我身上没钱只能在郊区一片筒子楼里落脚。
房子里满是灰尘还十分逼仄,但对我来说,足够了。
日子陡然变得像绷紧了的弦,我没日没夜复习试图抓住命运递过来的橄榄枝。
我本以为我住的够远,就能远离一切骚扰。
可就在高考的前一天,我拎着两个馒头回去准备做最后的复习时又看见了那两个讨厌的人。
这不是我们未来的大学生吗这么晚还在用功
是曲宁,她进程不过几天就换上了最时兴的连衣裙,甚至还涂了新指甲油。
别这么紧张,我来关心关心你,你看你住这么寒酸,何苦呢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家境好的男人,你就一步登天实现梦想了呀!
何必这么折腾呢
我完全忽视她径直往里走,曲宁急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南笙姐,啸哥那样的天之骄子只能跟我在一起,你何必痴心妄想呢
找个老实人嫁了就好了,为什么非得跟命运争
曲宁的每一句话都在往我心上戳,试图瓦解我的意志。
可我愣是装作没听见一样,抽回了手:我的命我自己争,不劳你费心。
曲宁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眼底浮起怨毒和恼怒:不识抬举!
南笙你一个地里刨食的乡下婆娘凭什么压过我考大学,我偏要你倒在考试的前一天!
说这,她踩着那双小皮鞋噔噔噔地跑走了。
我站在原地却打了个寒战。
曲宁刚才的话却不是简单的逞口舌之快,她眼中的恶意还有林啸为人的险恶,我都是看见了的。
明天就要考试了,我必须小心为妙。
我想一夜不睡,提高警惕的同时还能一直复习。。
可眼皮却打起了架。
真困啊,如果今天一整夜熬着的话,明天考试会撑不住的吧
7
林啸绝不允许我借着高考改变命运。
没来由地我想起村里一个寡妇的遭遇,仅仅因为拒绝了村霸的纠缠,就被几个地痞趁夜色拖进了玉米地,流言蜚语最终逼得她跳了河。
他们不会也这么对待我吧……
我慌乱翻找起来,直到翻出一把小刀放在枕头下面,才安心了些。
我保持警惕听了很久,听着没什么动静才准备彻底睡去。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在靠近我的房子。
我的心脏瞬间停跳了一下,有人在门外,而且不止一个。
他们在低声交谈。
是这件吧那小娘们睡了
管她呢,明天就是高考了,咱们收了林哥的钱还能睡了她,何乐而不为
真的是林啸!他知道我有考上的实力,就想出这样的阴招。
恐惧和愤怒瞬间席卷了我,他居然真的找人来毁我。
开门,小娘们儿!
淫笑叫骂声在门外响起,伴随着用力的撞击。
完了,门撑不了多久,我连滚带爬往窗口爬。
可我半个身子还在下面的时候,那几个男人就淫笑着闯了进来。
听我林哥说你这娘们痴心妄想,要和他抢大学录取名额我们哥儿几个就来教训教训你!
说着几人就扑了上来,我用尽全力往外爬,好不容易到了外面,又被几个人追上。
老实点,臭娘们!把我们伺候舒服了也许还能让你活命
几个黑影扑了上来,试图控制我疯狂踢蹬的双腿,就在我想掏刀自卫之际,其中一个男人看见了刀子,一脚就踢飞了出去。
我彻底绝望了,任由那双肮脏的手撕扯我的衣服。
然而,我预想中的重击没有落下。
住手!居然是傅云深,他像离弦的箭一样扑了过来将我护在后面。
为首的男人冷笑一声:又来一个不自量力的,小兔崽子你这么瘦还想护住她
傅云深的身子有些发抖,可他还是尽全力将我推远,:跑啊,快去参加考试,你不能一辈子都烂在泥里。
可你怎么办我几乎是流着眼泪问他。
一向温和的傅云深却发了狠,大骂我:你还不跑是想要把一辈子都交代在这里吗
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我用尽全力向着光亮出跑去。
身后唯有傅云深一人,替我挡住了命运的诅咒,和一群恶人的拳脚。
三对一,傅云深还那样单薄瘦弱……
他会被那几个人怎样对待,他还能活下来吗
第二天早上考场门前,我又心痛又愧疚,我甚至想到了弃考,打算一死了之之际。
却看见浑身带伤的傅云深冲我扬了扬手中的准考证:到底是不放心你,我又知道能来这个城市考,我就来陪你了傻丫头。
傅云深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口子,但他的笑容是那样温暖热烈。
南笙,咱们即是好朋友,又是考场上的对手,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我的喉咙堵着千言万语,但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哽咽。
命运曾欺骗背叛我,却也如此慷慨地厚待了我。
8
清晨的阳光洒在每一个考生身上,省城中学的考场外人头攒动。
曲宁和林啸也来考试,他们看着我虽然一身伤却还是站在了考场外,看向我的目光里除了怨恨还有一丝不可置信。
和傅云深一起进了考场,我紧紧攥着那张来之不易的准考证,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冷汗。
身体各处都在叫嚣着疼痛。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可想起傅云深,他的话像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我心头的阴霾和软弱。是啊,我怎么能辜负
辜负自己两世的执念,辜负他豁出性命的守护我用力抹掉眼泪,坚定迈进了考场。
开考的铃声响起,如同冲锋的号角。
走进考场,试卷发下来,雪白的纸张散发着油墨特有的味道。我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疼痛和疲惫,忽略脑海中昨夜惊魂的碎片,将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眼前的试题上。
题目很难,比傅云深给我做过的任何模拟题都要难。
有些知识点像蒙着一层纱,看得见却抓不牢。但我没有慌。前世五十年逆来顺受的麻木早已褪去,重生后挑灯苦读的积累,傅云深夜以继日的点拨,还有昨夜那以命相搏换来的机会,都化作一股沉甸甸的力量沉淀在心底。
我拿起笔,一笔一划,写得无比认真。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挣脱前世的枷锁;每一道题,都像是在为崭新的未来奠基。偶尔遇到卡壳,抬头间似乎能看到窗外傅云深带着伤却依然挺直的背影,那背影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身体的疼痛反而让我的头脑异常清醒,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支撑着我。
考场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争。我知道,林啸和曲宁一定也在某个考场的角落里,或许正做着他们成为天之骄子的美梦。
但我心中再无波澜,只有一片澄澈的坚定。我不需要看他们,更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
我的战场就在这里,我的敌人只有这张试卷和我自己过去的阴影。
直到交卷前的一秒,我才从那种全神贯注的超脱境界里抽离出来。
等待放榜的日子,漫长而煎熬。我和傅云深在省城郊区租了一间更破旧但便宜的小屋落脚。
他脸上的伤渐渐消肿结痂,身上的淤青也慢慢褪去,只是走路还有些不便。我们都没钱,靠着他从村里带来的最后一点干粮和我帮人洗衣服挣的微薄收入艰难度日。
林啸和曲宁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未出现在我们面前。
也好,眼不见为净。我和傅云深每天除了干活,就是讨论可能的考题答案,忐忑地估算着自己的分数。沉默时,空气里也流动着一种患难与共的暖意和心照不宣的期待。
终于,放榜的日子到了。
省城教育局门口人山人海。
我和傅云深挤在人群中,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视线在密密麻麻的名字和考号上飞速搜寻。
9
南笙!看!看上面!傅云深突然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
傅云深,录取院校:首都大学,物理系
紧接着,就在他名字下面不远的地方,我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和傅云深同校但不同的专业!
巨大的喜悦像潮水般瞬间将我淹没!我考上了!
我猛地转身抱住傅云深,又哭又笑。
傅云深用力地回抱着我,声音哽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可以!南笙,你做到了!你飞出来了!
周围的人投来羡慕和祝福的目光。我们像两个重获新生的孩子,在阳光下尽情宣泄着内心的狂喜。首都大学是我两世为人都不敢肖想的殿堂!
从此,我不再是林啸口中大字不识的泥腿子,我是堂堂正正的大学生了。
录取通知书很快就寄来了。
南笙,我得回趟家。傅云深放下通知书,突然说道,语气带着一种难察觉的复杂。
回家我一愣,想起他似乎很少提及自己的家庭,村里吗我跟你一起回去报喜
他摇摇头:不是村里。是我…真正的家,在首都。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有些事,需要回去处理一下。关于我的身份,也关于昨夜那些人。
看着他眼中的平静,我心中隐约有些猜测,但还是点点头:好,你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
几天后,傅云深踏上了北上的火车。而我,也开始了大学生活的新篇章。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如同惊雷般在省城传开——省城破获恶性流氓团伙,主犯供出幕后指使者。
居然是那个试图在高考前夜毁我清白的流氓团伙被一网打尽。更令人震惊的是,在强大的审讯压力下,主犯供认不讳,指认幕后主使正是林啸,动机是意图阻止我参加高考。
消息传来时我正在图书馆自习。我握着报纸的手微微发抖。
原来,他真的可以恶毒至此!为了阻止我改变命运,不惜用最下作的手段!
很快,我听说林啸被公安机关带走调查。他不仅没有
通过高考跃龙门,反而要进监狱。
而更让我震惊的是,推动这桩案件迅速告破的居然是有着军方背景的傅家,傅云深的父亲居然是少将!
一个深秋的午后,我刚从图书馆出来,走在回宿舍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金黄的梧桐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南笙…
一个嘶哑、颓败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我脚步一顿,没有立刻回头。
这个声音,刻在我骨髓深处,曾代表我半生的仰望和后半生的噩梦。
缓缓转过身。几步开外,站着林啸。
他再也不是前世那个高高瘦瘦、带着几分清高书卷气的林院士了。
眼前的他,憔悴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突出,面色是病态的蜡黄,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灰的旧外套,袖口也磨损得厉害。
短短几个月,他仿佛老了二十岁,像一棵被彻底抽干了生机的枯树。
10
林啸你很聪明,警察抓不到你的实质证据只能放你出来,可事实的真相我最清楚。
我冷笑一声就要离开。
南笙…他又唤了一声,林啸往前踉跄了一步,竟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周围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投来惊讶和探究的目光。
南笙…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仰着头,任凭泪水滚落。
我鬼迷心窍…我不是人!我竟然…竟然对你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我该死!我该下地狱!
他痛哭流涕,语无伦次地忏悔着,诉说着失去一切的痛苦,诉说着曲宁的翻脸无情,诉说着被调查、被唾弃、被剥夺一切的绝望。他反复强调着自己当年的不得已,强调着曲宁的蛊惑,试图将他所有的罪责都推卸出去。
南笙,你看你现在多好…你是大学生了…你多光彩…
他抬起泪眼,痴迷又贪婪地看着我身上整洁的列宁装,看着我怀中崭新的课本,看着我眼中不再有他的倒影。
可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的…对不对我们那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明年也陪着你考到这所学校,求求你,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补偿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那个曲宁把我一脚踢开以后自己也倒了霉,她考场作弊的事情暴露,终身禁考还蹲了监狱,小笙我是瞎了眼才会抛弃你选择她,但你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他卑微地跪在那里,像一条丧家之犬。这就是他,精于算计却又算不明白。
权衡后抛弃我却落得一败涂地后,才想起我这个被他踩进泥里的糟糠之妻,妄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心中再无一丝波澜。
那些曾让我痛彻心扉的背叛、轻蔑和羞辱,此刻只余下冰冷的厌恶。
他的眼泪,他的忏悔,甚至他的下跪,都显得那么廉价而可笑。
林啸,我的声音平静淡漠。
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情分了。你对我,只有利用和厌恶。我对你,也早已恩断义绝。
你的忏悔,太晚了。你的痛苦,是你咎由自取。你的重新开始
我微微勾起唇角。
你不配。
看到你如今的样子,我的目光扫过他佝偻的身躯和绝望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他心上,我只觉得,老天有眼。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抱着我的书,挺直脊背,像一棵笔直的白杨,迎着深秋温暖的阳光,大步流星地走向属于我的、光明的未来。
身后,只留下林啸瘫软在地、彻底崩溃的哀嚎,如同丧钟,为他卑劣的前世今生,敲响了最后的尾音。
前世今生,从院士到乞丐,这我想,样的落差也够他受的了。
风过林梢,落叶纷飞。我知道,傅云深,那个在我最黑暗时刻带来光的人,他也在他的战场上拼搏。
傅云深去了边境保卫祖国,退役后就会复学。
我会一直等着他,而属于我的新人生,才刚刚铺展开壮丽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