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驼岭糊弄学大师
>我叫刁钻古怪,狮驼岭底层巡山工。
>入职培训第一天,老妖递来《狮驼岭生存手册》:
>看见猴子别露牙,遇见和尚先吹号,唐僧肉编号A-001,是大王特供餐。
>巡山三年,我悟出精髓:安全第一,糊弄至上。
>隔壁黄鼠狼精靠虚报疑似唐僧升了组长,我因如实记录疑似野猪被扣绩效。
>直到那天真撞见取经团,我对着猴脸脱口而出:报!前方有野猪成精!
>孙悟空的金箍棒停在我鼻尖:小妖怪,你刚才说俺老孙像啥
>——后来我被破格提拔为狮驼岭糊弄学总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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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驼岭的风,跟别处不一样。
别处的风,顶多是冷,是硬,是带着土腥味。狮驼岭的风,刮在脸上,像无数把小锉刀在蹭你的骨头,还裹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腥臊气——那是十万八千妖怪汇聚一堂、经年累月腌渍出来的岭味儿,闻一口,能顶得你三天吃不下饭。
我叫刁钻古怪。名字是我那没啥文化的兔子爹给起的,大概意思是盼着我能在妖怪堆里活得机灵点,别像他一样,一辈子就晓得在草窠里刨食儿,最后刨进了巡山队后勤部的炖锅。如今我在狮驼岭巡山司第三支队第七小组当差,工号:SB-730。
入职报到那天的情景,我至今想起来腿肚子还转筋。
报到点设在万妖广场西侧一个巨大的、用各种兽骨和人头骨垒起来的棚子底下,阴风惨惨。棚子门口戳着块牌子,字是用不知什么血写的,歪歪扭扭:新妖报到,肃静!喧哗者下油锅!
棚子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年血垢和劣质兽脂灯混合的怪味儿。队伍排得老长,奇形怪状的新妖们挤挤挨挨,有刚化形走路还顺拐的蛇精,有浑身湿哒哒滴着泥水的水鬼,还有几个顶着破斗笠、眼神直勾勾的僵尸,空气里飘着嗡嗡的低语和压抑的抽泣。
一个顶着硕大野猪头、獠牙都崩了半颗的老妖,穿着件油光发亮、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号坎,大喇喇坐在一张巨大的石案后面。石案上堆着小山似的兽皮卷轴和几块用来刻字的粗糙骨板。
下一个!磨蹭什么呢!赶着投胎啊!野猪精头也不抬,粗嘎的嗓子像破锣,震得棚顶簌簌掉灰。
我赶紧把报到文书递上去,爪子有点抖。
野猪精用沾满不明污渍的蹄子扒拉开卷轴,绿豆小眼斜睨着我,从鼻孔里喷出两股带着浓重膻味的白气:刁钻古怪兔子精啧,巡山司啥时候连兔子都要了不够塞牙缝的…他嫌弃地嘟囔着,动作粗暴地把我的名字刻在一块边缘发黑的骨牌上,又抓起一卷黑乎乎的、散发着霉味的兽皮卷轴,啪地一声拍在我面前。
拿着!《狮驼岭新妖入职必读暨巡山安全行为规范手册(修订版)》!好好看,拿命记住!他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巡山守则第一条:看见猴子模样的,尤其是个头不高、毛脸雷公嘴、扛根铁棒子的,别露牙,别呲毛,立刻趴地上装死!装得像了,兴许能捡条命!
我抱着那卷沉甸甸、油腻腻的手册,感觉像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第二条:遇见和尚!特别是白白胖胖、骑着白马、后面跟着仨奇形怪状徒弟的,第一时间给我吹这个!他又扔过来一个灰白色的、形状扭曲的号角,入手冰凉,像是某种大型腿骨磨制的,一端还沾着可疑的暗红污渍。这是示警骨号!吹响了,全岭都知道唐僧肉…咳,知道有硬茬子来了!记清楚了,那白白胖胖的和尚,编号A-001,那是大王们的特供餐!谁碰谁死!
野猪精的绿豆眼扫过我们这群噤若寒蝉的新妖,咧开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笑容狰狞:至于其他规矩,手册里都有!比如巡山路线图,比如见到可疑人员(尤其是人)的汇报流程,比如…绩效怎么算!他拍了拍旁边石案上一块更大的、刻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骨板,看见没发现并上报‘疑似唐僧’线索,核实无误,记大功一次,赏血食百斤,灵石十块!误报…哼,扣当月口粮,情节严重者,下油锅!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咱们狮驼岭,不养闲妖!巡山不是让你遛弯!眼睛给我放亮点!耳朵给我支棱起来!别学那些混日子的老油子!大王们眼里可揉不得沙子!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明白了…
新妖们稀稀拉拉、带着颤音的回答。
大声点!没吃饭啊!
明白了!!
吼声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滚吧!去七组找你们组长‘钻地风’报到!野猪精不耐烦地挥了挥蹄子。
我抱着手册和骨号,晕头转向地跟着其他几个被分到七组的新妖,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报到处。身后传来野猪精粗嘎的咆哮:下一个!快点!磨磨唧唧等着下锅呢!
狮驼岭的巡山路,根本不是路。
那是巨大的、狰狞的怪石堆叠出的迷宫,是深不见底、飘着毒瘴的裂谷边缘,是挂满滑腻苔藓、踩一脚能溜出三丈远的陡坡。头顶是常年不散的铅灰色妖云,光线昏暗得如同黄昏提前降临。空气沉重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掺了铁砂的泥浆。
我的组长,钻地风,是条成了精的穿山甲。个子矮墩墩,覆盖着厚厚的、沾满泥污的鳞甲,一张尖嘴小眼,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狡狯和麻木。他叼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早已熄灭的旱烟杆,背着手,领着我们几个新妖在崎岖的山道上慢悠悠地晃荡。
巡山,巡山,重点在个‘巡’字。钻地风的声音又尖又细,像砂纸磨铁皮,路线是死的,妖是活的。懂不懂
我们几个新妖茫然摇头。
钻地甲翻了个白眼,用烟杆点了点远处一块形状像骷髅头的巨石:看见那块‘鬼哭岩’没按图,咱们得绕到它后面,穿过‘断肠峡’,再爬上‘剥皮坡’…费那个劲干啥他小眼睛滴溜溜一转,下巴朝旁边一条被茂密毒荆棘遮掩、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石缝努了努,抄近道!从这儿钻过去,省半个时辰!只要卡着点回到集合地,谁知道你走没走全
一个顶着羊角的羊妖怯生生地问:组…组长,那手册上说…不能擅自更改路线,否则…
否则否则个屁!钻地风嗤笑一声,烟杆差点戳到羊妖鼻子上,规矩是死的!岭这么大,路这么险,大王们日理万机,谁有空天天盯着你走没走够步数活着回去交差才是硬道理!懂不懂这叫生存智慧!
他往前溜达了几步,指着一处悬崖边歪脖子老树下的平整石头:喏,看见没‘瞌睡石’,老地方了。走累了,乏了,往这儿一靠,眯瞪一觉,神清气爽!只要把耳朵竖起来点,别睡太死,听到骨号响就蹦起来,屁事没有!
他又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看见可疑动静,比如人影啊,佛光啊什么的…别急着吹号!先看清楚!万一是哪个洞府出来打野食的自家兄弟呢万一…只是块长得像人的石头呢他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吹错了号,惊扰了大王清梦,那是要掉脑袋的!上报…也得讲究个策略,模棱两可最好!比如,‘疑似有异动,形迹模糊,方向不明’…懂不懂留足退路!
我抱着冰冷的骨号,听着钻地风的生存智慧,再看看手里那本油腻腻的《狮驼岭生存手册》,感觉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在冒着傻气。原来这狮驼岭的生存之道,精髓不在勇猛精进,而在安全第一,糊弄至上。
日子就在这种巡山(主要是找地方打盹、抄近道、磨洋工)中一天天过去。我渐渐从一个战战兢兢的新妖,变成了一个深谙糊弄之道的老油条。组里有个叫黄皮的黄鼠狼精,是我的邻居,也是糊弄学的积极践行者,甚至更胜一筹。
这天傍晚,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位于半山腰、像巨大蜂巢般的巡山司宿舍区。空气里弥漫着劣质兽脂灯燃烧的焦糊味、汗臭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巨大的石洞被粗糙地分隔成无数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塞满了疲惫不堪、眼神麻木的巡山小妖。
我刚瘫倒在自己那块铺着干草、硌得骨头疼的石板上,隔壁的单间(其实就是用几块破木板象征性地隔了一下)就传来黄皮那标志性的、带着点谄媚和尖利的咋呼声。
哎哟!刁钻兄!回来啦今天收获如何黄皮那张狭长的黄脸上堆满了笑,细长的眼睛眯成缝,搓着手凑了过来,一股子浓烈的、属于黄鼠狼的骚味儿扑面而来。
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还能咋样老样子,在‘瞌睡石’下面数了三个时辰的蚂蚁搬家。脚都蹲麻了。
哎呀呀!兄弟你这就太实诚了!黄皮一拍大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看我!他得意地挺起瘦骨嶙峋的胸脯,从怀里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小块用脏兮兮油纸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里面赫然是一小撮灰白色的、带着点卷曲的毛发!
瞧见没黄皮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兴奋又贪婪的光,‘疑似高僧遗落之物’!我在‘望乡台’下面捡的!看着没这颜色,这质感!像不像…嗯他朝我挤眉弄眼,暗示意味十足。
我倒吸一口凉气:黄皮!你…你这胆子也太大了!这…这玩意儿看着像羊毛!万一报上去查出来…
查查个屁!黄皮嗤之以鼻,把证物飞快地包好塞回怀里,上头那些老爷们,谁有闲工夫下来一根根毛查只要东西交上去,话说到位!‘巡至望乡台,拾得奇异毛发数根,柔韧光洁,疑似来自东土高僧,气味芬芳(其实骚得很),特此上报!’
懂不懂模棱两可,引人遐想!功劳不就来了
他得意地晃着脑袋:等着瞧吧,兄弟!我这个月的‘疑似线索’奖,稳了!说不定还能评个‘火眼金睛’积极分子!血食!灵石!嘿嘿嘿…
我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隔壁的破木板后,心里五味杂陈。黄皮这家伙,胆子是真肥,糊弄是真敢糊弄。结果没过几天,通告就贴在了巡山司那面用无数妖怪头骨镶嵌成的光荣榜上。
黄皮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跟着一行歪歪扭扭的血字:巡山工黄皮,于望乡台发现重要‘疑似唐僧’线索,嗅觉敏锐,忠于职守,记小功一次,赏血食三十斤,下品灵石三块!
通告旁边,还画了个极其抽象、但勉强能看出是黄鼠狼模样的简笔画,旁边打了个大大的红勾。黄皮站在通告前,被几个巡山小妖围着,瘦小的身躯挺得笔直,下巴抬得老高,接受着并不怎么真诚的恭维,那张黄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红光,仿佛已经走上了妖生巅峰。
而我呢
就在黄皮风光无限的同一天,我因为一份过于耿直的巡山记录,被组长钻地风叫到了他那间稍微宽敞点、但也只是多了个破石凳的办公室。
钻地风叼着那根永远点不着的烟杆,眯着小眼睛,用爪子尖敲打着摊在石桌上的一块骨板,那上面刻着我昨天的巡山报告:巡至黑风涧(其实是条臭水沟),发现大型野兽活动痕迹,粪便新鲜,蹄印清晰,形似野猪,数量一,已远离本巡区。汇报人:刁钻古怪。
刁钻啊刁钻!钻地风摇头晃脑,一脸痛心疾首,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野猪啊就报个野猪他烟杆狠狠戳在骨板上野猪那两个字上,戳得骨屑纷飞。
手册上怎么说的啊要善于发现‘可疑’!要敢于联想!要突出‘风险’!哪怕它真是头野猪,你就不能写成‘体型庞大、獠牙狰狞、行动鬼祟之不明生物,疑似妖化猛兽,或为某些妖王变化侦查之化身,极具威胁性’啊
他唾沫横飞,喷了我一脸:你看看隔壁黄皮!再看看你!人家捡几根毛就能立功!你看见活生生的野猪蹄印,就报个野猪!一点想象力都没有!一点风险意识都没有!一点为大王们分忧的觉悟都没有!
钻地风越说越气,抓起旁边一个代表扣分的、刻着骷髅头的黑色骨筹,啪地一声拍在我的巡山记录旁边:这个月绩效!扣!口粮!减半!长长记性!
我垂头丧气地从办公室出来,怀里揣着那张被扣了绩效的骨板,感觉比抱着块烧红的烙铁还烫手。耳边还回荡着钻地风的咆哮:下次再这么实诚!你就给我滚去伙房刷锅!刷到下辈子!
黄皮的得意,组长的咆哮,还有那扣掉的口粮,像三座大山压在我心头。这狮驼岭,真是妖妖相卷,糊弄为王啊!老老实实报个野猪有罪,瞎编乱造捡根毛有功这道理,上哪儿说去
日子在憋屈和更加精进的糊弄中继续。我学会了把石头影子说成可疑潜伏者,把鸟叫形容成诡异联络暗号,把山风吹过石缝的呜咽描绘成神秘诵经声。报告写得越来越精彩,扣绩效的次数果然直线下降,虽然立功是别想了,但至少能勉强混个温饱,在组长钻地风那里也渐渐混了个开窍了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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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个改变我妖生命运的下午。
那天轮到我巡鹰愁涧外围。这地方地势险恶,怪石嶙峋,涧水黑如墨汁,散发着一股硫磺混合着尸臭的怪味,平时鬼影子都没一个,属于巡山队公认的养老摸鱼圣地。我熟门熟路地摸到一块背风的大石头后面——我的专属午休点,准备掏出怀里藏的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麸饼,享受难得的清闲。
刚把麸饼凑到嘴边,还没咬下去,一阵异样的动静顺着风飘了过来。
不是风声,不是鸟叫,不是涧水的呜咽。
是…是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浑身的毛瞬间炸了起来!兔子耳朵本能地竖得笔直,疯狂转动捕捉着声音来源。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咚咚咚地擂着胸膛,几乎要跳出来。
**要命!真有人来了!在这鬼地方!**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摸出挂在腰间的骨号,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冷静了一丁点。吹不吹组长钻地风的话和黄皮得意的脸在我脑子里疯狂打架。
吹!万一是自家兄弟呢万一是哪个洞主出来溜达呢惊扰了,掉脑袋!
不吹!万一…万一真是…手册上那个编号A-001呢知情不报,也是掉脑袋!
冷汗顺着我的脊梁沟往下淌,瞬间浸湿了破旧的号坎。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从大石头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眼睛瞪得像铜铃,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鹰愁涧狭窄的入口处,光线稍微明亮了一点点。
四个身影,正小心翼翼地从那弥漫的淡淡黑雾中走出来,踏上了涧边嶙峋的碎石滩。
当先一个,白白胖胖,面皮细嫩得能掐出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但还算整洁的僧衣,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那马也神,踏着黑水涧边的碎石,步履轻盈,竟不染一丝污秽。胖和尚双手合十,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脸上带着一种…一种与这狮驼岭格格不入的悲悯和…呆气
**编号A-001!特供餐!唐三藏!**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真的是他!那个传说中吃一口肉就能长生不老的和尚!那个让三大王日思夜想的活宝贝!
他后面跟着三个…
左边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满脸卷曲的络腮胡子,像钢针一样炸着,扛着一柄巨大的钉耙,走起路来地动山摇,眼神凶悍,嘴里骂骂咧咧不知在嘟囔什么,活脱脱一头成了精的野猪!
右边一个,顶着个锃光瓦亮的大秃头,脖子上挂着一串巨大的骷髅头念珠,一脸横肉,眼露凶光,扛着根黑沉沉的月牙铲,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煞气,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凶神!
而走在胖和尚白马旁边,稍微靠前一点的…
个子不高,身形精瘦,穿着一件不合体的虎皮裙,露着毛茸茸的手臂和小腿。最扎眼的是那张脸——雷公嘴,孤拐面,火眼金睛!那双眼睛,此刻正锐利地扫视着涧边嶙峋的怪石,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手里那根碗口粗细、两头金箍、中间乌沉沉的铁棒子,随意地扛在肩上,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凶戾之气!
**毛脸雷公!孙悟空!齐天大圣!**
我感觉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骨号冰冷地硌着我的爪子,重若千斤!
吹号!必须吹号!立刻!马上!这是天大的功劳!也是活命的唯一机会!
我哆哆嗦嗦地把骨号凑到嘴边,冰凉刺骨。就在我要鼓起腮帮子,用尽全身力气吹响这救命的号角时——
孙悟空那双仿佛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睛,毫无征兆地,猛地转向了我藏身的大石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甚至能看清他猴脸上每一根金色的毫毛,看清他眼中那冰冷、戏谑、又带着无尽威压的光芒!那目光像两道无形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所有的侥幸和伪装,直刺灵魂深处!
完了!被发现了!
极度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掐灭了我最后一丝吹号的勇气。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组长钻地风那套糊弄学在疯狂回响:模棱两可…留足退路…安全第一…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理智。在那双火眼金睛的注视下,在那根能搅动天地的金箍棒带来的恐怖威压下,我几乎是脱口而出,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哭腔,对着空无一人的涧谷(假装在向不存在的后方同伴汇报),发出了我这辈子最响亮、也最离谱的喊声:
报——!!!前方…前方涧口!发现…发现大型野猪精一头!獠牙狰狞!凶神恶煞!带着…带着几个不明来历的同伙!正…正朝我方移动!危险!极度危险!请求指示!重复!是野猪精!野猪精啊——!!!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鹰愁涧上空回荡,带着破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显得格外凄厉和…荒诞。
喊完最后一个字,我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噗通一声瘫软在冰冷的石头后面,闭紧了眼睛,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死定了…死定了…糊弄到齐天大圣头上,这次真要去见我那兔子爹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预想中的金箍棒砸碎石头、把我捣成肉泥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涧谷那边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山风依旧呜咽,涧水依旧黑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真的很久。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瓮声瓮气、充满惊愕和愤怒的咆哮声炸雷般响起:
呔!那遭瘟的兔子!你管俺老猪叫啥!野猪精!你瞎了眼了!俺是天蓬元帅下凡!取经人!正经和尚!不是野猪精!
是那个扛钉耙的大胡子!他气得暴跳如雷,钉耙把脚下的碎石砸得火星四溅。
而另一个冰冷、锐利、带着一丝玩味和难以言喻威压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猪八戒的咆哮,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我的耳膜:
哦野猪精
我猛地一哆嗦,感觉一股寒气从尾巴骨直冲天灵盖。完了完了,正主来了!
那个声音慢悠悠地,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继续问道:
小妖怪,你刚才说…俺老孙像啥
石头后面,我蜷缩成一团,恨不得把自己缩进石头缝里。孙悟空的声音不高,却像有魔力一样,清晰地盖过了一切杂音,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我的天灵盖上。
像…像…
我上下牙磕得咯咯响,脑子彻底糊成了一锅浆糊。组长的糊弄学、黄皮的骚毛、手册上的警告…所有东西都搅和在一起。说像猴子那不等于承认我认识他找死!说像人他那毛脸雷公样骗鬼呢说像石头我自己都不信!
像…像…
我急得快哭了,感觉下一秒就要尿裤子。就在这生死攸关、脑筋急转弯的极限时刻,一个词儿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蹦了出来!是上次路过某个小妖洞府,听见他们在议论人间戏班子时提到的词儿!
像…像唱戏的!对!唱大戏的!我闭着眼睛,用尽吃奶的力气嘶喊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脸画得花花绿绿!扛着根…扛着根道具棍子!走路…走路一蹦一跳!像…像戏台子上翻跟斗的武生!对!武生!绝对是戏班子跑丢的武生!
喊完最后一个字,我死死捂住嘴巴,连气都不敢喘了。
涧谷那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猪八戒的咆哮声停了。涧水的呜咽声仿佛也消失了。只有山风吹过石缝,发出呜呜的轻响。
我能想象到那边的场景:白白胖胖的和尚一脸呆滞。凶神恶煞的沙僧一脸茫然。暴跳如雷的猪八戒张大了嘴,钉耙都忘了挥舞。
而那个扛着金箍棒的毛脸雷公…他会是什么表情
过了仿佛一万年那么久。
噗…哈哈哈哈哈哈!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笑声猛地炸开!不是猪八戒那粗豪的嗓门,而是…而是那个毛脸雷公!孙悟空笑得前仰后合,金箍棒差点脱手掉地上,他捂着肚子,在涧边的碎石滩上直蹦高,猴脸上笑出了褶子,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武生哈哈哈哈!俺老孙像唱戏的武生哈哈哈!还扛着道具棍子一蹦一跳哈哈哈哈!笑死俺老孙了!哎哟喂…不行了不行了…肚子疼…
猪八戒也反应过来了,气得七窍生烟,钉耙指着我的方向:猴哥!你还笑!这兔子精分明是在消遣俺们!侮辱!这是对俺老猪人格…呃,猪格的侮辱!对取经事业的亵渎!让俺老猪一耙子筑死他!说着就要冲过来。
呆子!住手!孙悟空笑声戛然而止,一个筋斗翻到猪八戒面前,金箍棒随意一横就挡住了那势大力沉的钉耙,发出铛一声巨响,震得涧谷嗡嗡回响。他火眼金睛里笑意未消,却多了一丝奇异的光彩,饶有兴致地再次看向我藏身的大石头。
这小妖怪…有点意思。他抓了抓腮帮子,毛脸上露出一种发现新奇玩具的表情,胆小如鼠,蠢笨如猪(八戒:),偏偏这睁眼说瞎话、指猴为武生的本事…啧啧,炉火纯青!浑然天成!俺老孙行走三界这么多年,头一回见着能把糊弄大法练到如此登峰造极境界的!人才!不,妖才啊!
他扛起金箍棒,对着石头后面朗声道:喂!那兔子!别装死了!出来!
我哪里敢动抖得更厉害了。
再不出来,俺老孙可就把这石头点成烤兔子窝了孙悟空的声音带着戏谑。
烤兔子!我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从石头后面钻了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在碎石滩上,头磕得砰砰响:大圣爷爷饶命!大圣爷爷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小的就是…就是眼神不好!脑子也不好!求大圣爷爷看在小的蠢笨如猪…啊不,蠢笨如兔的份上,饶小的一条贱命吧!小的再也不敢糊弄了!再也不敢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孙悟空扛着棒子,踱步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那双金色的眼睛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仿佛能把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无形的压力让我几乎窒息。
饶命孙悟空嘿嘿一笑,抓了抓耳朵,俺老孙今天心情好。看你把俺老孙认成武生,逗得俺老孙挺乐呵的份上…
他顿了顿,在我以为看到一线生机时,话锋突然一转: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这糊弄的毛病,得治!而且是得让全狮驼岭的妖怪都看看,糊弄俺老孙的下场!
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还是要变烤兔子吗
只见孙悟空眼珠一转,嘴角咧开一个狡黠的弧度:这样吧!俺老孙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现在,立刻,马上!用你最大的嗓门,朝着你们狮驼岭里面喊!喊什么呢他清了清嗓子,模仿着我刚才那惊恐的语调,惟妙惟肖地喊道:报——!!!不好啦——!!!取经的和尚打进来啦——!!!齐天大圣孙悟空来啦——!!!三大王救命啊——!!!十万火急!再不跑就成下酒菜啦——!!!
他喊完,自己先乐了,然后朝我努努嘴:对!就照这个喊!喊得越凄惨!越逼真!越好!把刚才你糊弄俺老孙的劲儿都拿出来!喊!
我:……
看着孙悟空那闪着恶作剧光芒的火眼金睛,再看看旁边一脸猴哥又在玩什么花样表情的猪八戒和沙僧,以及马上那位依旧一脸悲悯(可能还有点懵)的唐僧…
我明白了。
这位爷,他压根儿就不是想杀我。他是嫌狮驼岭这趟活儿太无聊,想找个乐子!想看我这个小妖怪,用尽全身力气去报真警,把整个狮驼岭搅得天翻地覆!
这比直接杀了我还刺激!
在齐天大圣的金箍棒和热情鼓励的目光下,我别无选择。
我深吸一口气,调动起毕生的糊弄演技(这次是真的!),把所有的恐惧、委屈、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全部灌注到喉咙里,对着狮驼岭深处那铅灰色的妖云,发出了我这辈子最真情实感、最撕心裂肺的呐喊:
报——!!!不好啦——!!!大事不好啦——!!!取经的和尚打进来啦——!!!那个毛脸雷公嘴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来啦——!!!带着钉耙野猪和凶神恶煞的铲子头!见妖就杀!逢洞就拆!三大王!救命啊——!!!再不来就全完啦——!!!十万火急!跑慢一步就成下酒菜啦——!!!
我的声音,在恐惧的加持下,尖锐凄厉得如同鬼哭狼嚎,穿透力惊人!带着无与伦比的真实感和紧迫感,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寂静的鹰愁涧,并朝着狮驼岭的千山万壑疯狂扩散开去!
孙悟空满意地抱着金箍棒,笑得见牙不见眼:对!对!就是这个味儿!够劲!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也是灾难性的。
我凄厉的警报还在群山中回荡,狮驼岭深处,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滚油锅,瞬间炸开了!
呜——呜——呜——!!!
急促、尖锐、带着极度恐慌的骨号声,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从各个山头疯狂响起!如同死亡的丧钟,瞬间连成一片!
孙悟空来啦——!!!
取经的打上门啦——!!!
快跑啊——!!!
三大王救命——!!!
无数惊恐的尖叫、哭喊、杂乱的奔跑声、碰撞声,如同海啸般从岭内涌出!妖云剧烈翻腾,隐约可见无数小妖像炸了窝的蚂蚁,从各个洞窟、山缝中惊慌失措地涌出,漫山遍野,狼奔豕突!兵器丢了一地,旗帜东倒西歪,整个狮驼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由一个小妖一声真话引发的超级大混乱!
远远的,甚至能听到几声震怒到极点的、如同洪荒巨兽般的咆哮从最高处的狮驼宫方向传来,显然三大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度真实的警报惊动了!
孙悟空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一片狼藉的壮观景象,乐得直拍大腿:哈哈哈!好!好!干得漂亮!小兔子!你这嗓子,顶得上十万天兵!哈哈哈!
他笑够了,用金箍棒轻轻拍了拍我那还在嗡嗡作响的兔子耳朵(吓得我差点当场去世),眨眨眼:行了!戏看够了!俺老孙要去会会那三个老魔头了!你嘛…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眼神看得我头皮发麻:你这身糊弄的本事,埋没在这巡山队屈才了!好好活着!说不定…嘿嘿,俺老孙哪天心情好,回来给你介绍个新工作!专门教人怎么糊弄!走了!
话音未落,金光一闪,孙悟空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流光,卷起唐僧、猪八戒、沙僧,瞬间消失在山涧深处,只留下余音袅袅:记得啊!兔子!俺老孙看好你!糊弄学总教头的位置给你留着——!!!
留下我一个人,瘫坐在一片混乱的碎石滩上,耳朵里还回响着漫山遍野的骨号、哭喊和三大王暴怒的咆哮,脑子里一片空白。
糊弄学…总教头
我看着自己还在发抖的爪子,再看看眼前这由我一声真话引发的妖界奇观…
这狮驼岭,怕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日子像狮驼岭的妖风,卷着沙砾糊在脸上,生疼,但还得往前走。
自打鹰愁涧那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吼出去,我刁钻古怪,在狮驼岭十万八千妖怪里算是彻底出名了。出名的方式有点别致——不是勇斗齐天大圣,也不是智擒唐三藏,而是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指猴为武生和报真警引发全岭大逃亡,被那毛脸雷公亲口封了个糊弄学总教头!
这头衔,听着唬妖,实则烫手。
三大王(主要是大鹏金翅雕)事后虽然把孙悟空恨得牙痒痒,但也确实没工夫专门找我这么个底层巡山小兔子的麻烦。可这不代表事情就过去了。巡山司的大总管,那个长着九个脑袋、每个脑袋都喷着不同颜色毒烟的九头虫大人,亲自把我请进了他那间用整块黑曜石雕琢、阴冷得像个冰窖的总务洞。
九个头十八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针。
刁钻古怪中间那颗最威严、喷着黑烟的脑袋开口,声音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听说…你把齐天大圣认成了唱戏的武生还…用真话把全岭的弟兄们吓得屁滚尿流
我腿肚子转筋,噗通就跪下了:大…大总管饶命!小的…小的当时吓傻了!脑子不清醒!胡言乱语!罪该万死!求大总管看在小的…小的这些年巡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的份上…
哼!旁边一颗喷着绿烟的脑袋冷哼一声,打断我的哭嚎,吓傻胡言乱语我看你清醒得很!糊弄的本事,连那猴子都给你点赞!语气里透着浓浓的酸意和忌惮。
行了。中间的黑烟脑袋摆了摆,其他八个脑袋立刻噤声,死罪可免。毕竟…那猴子的话,也算个由头。他绿豆般的眼珠在我身上转了转,带着一种评估货物的冷酷,既然他说你有‘糊弄’的天赋,还封了个‘总教头’…那好,这位置,巡山司给你了!
我:
从即日起,刁钻古怪,升任狮驼岭巡山司‘糊弄学教研室’总教头(暂代),职级等同巡山组长!黑烟脑袋宣布,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今晚吃啥,专门负责…嗯…教导新入岭的小妖们,如何在复杂险恶的环境中,安全、高效、且…不惹麻烦地完成巡山任务!尤其要深刻领会并实践‘安全第一,糊弄至上’的核心精神!
他顿了一下,九颗脑袋同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在我看是阴森恐怖)的笑容:这可是齐天大圣亲点的‘人才’,大王们也都知道了。刁钻教头,莫要辜负了这份‘厚望’啊!办得好,前途无量。办不好嘛…十八只眼睛寒光一闪,‘玩忽职守’‘误妖子弟’‘引发混乱’…这油锅里的油,可一直滚着呢。
我就这么晕晕乎乎、两股战战地,从巡山工SB-730,变成了刁教头。我的教研室,位于巡山司宿舍区最偏僻、最靠近垃圾处理坑的一个犄角旮旯。与其说是洞府,不如说是个稍微大点的耗子洞,里面就一张瘸腿石桌,两块凹凸不平的石墩,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垃圾酸腐味儿。唯一的教具,是九头虫派人送来的一块磨得发亮的黑色骨板,上面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狮驼岭糊弄学精要**。下面一片空白,等着我这个总教头去填充。
我的学生…更是一言难尽。
第一堂课,来了七个。一个走路顺拐、舌头老打结的蛇精;一个浑身湿哒哒、走哪哪一片水渍、眼神呆滞的水鬼;一个顶着破斗笠、蹦着走路、只会发出嗬…嗬…声的僵尸;还有四个眼神里透着清澈愚蠢、刚化形连自己爪子都数不清的小妖——俩耗子精,一个刺猬精,一个…鼻涕虫精
我看着眼前这歪瓜裂枣、奇形怪状的学员,再想想九头虫那十八只寒光闪闪的眼睛和滚烫的油锅,眼前一黑。
刁…刁教头顺拐蛇精小心翼翼地开口,舌头舔了舔分叉的尖端,咱…咱们学啥糊…糊弄是啥能…能吃吗
嗬…嗬…僵尸兄适时地蹦了一下,表示附议(也可能是腿抽筋)。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气的),努力挤出一个教头该有的威严表情(可能更像便秘),拍了拍那块光溜溜的精要骨板。
咳!肃静!我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当年野猪精报到官的语气,可惜底气不足,有点破音,糊弄学!乃是我狮驼岭巡山司立足之本!生存之基!发展之道!核心要义就八个大字——安全第一!糊弄至上!
我踱了两步(尽量避开地上的水渍和疑似鼻涕虫留下的粘液痕迹),开始信口胡诌:何为糊弄非是欺骗!非是懒惰!乃是…一种高明的生存策略!一种在夹缝中求存的艺术!一种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安全的智慧!
譬如!我提高了音量,试图吸引那几个眼神飘忽的小妖,巡山时,看到前方有异动!疑似…有敌情!怎么办冲上去那是莽夫!找死!立刻吹骨号万一吹错了呢掉脑袋!这时候,就需要糊弄学!
我在骨板上用爪子尖用力划拉,刻下第一个歪歪扭扭的象形字——一个圆圈,里面点了几个点,代表模糊。
第一式:**模棱两可法**!我指着那个圈,上报时,切记!不可言之凿凿!要模糊!要留退路!比如:‘巡至某地,见光影晃动,形迹可疑,数量不明,方向不定,疑似有异,特此上报!’
懂不懂光影晃动——可能是风吹树叶,也可能是妖怪潜行!形迹可疑——反正看着不对劲就对了!数量不明方向不定——查无实据也不能怪我!疑似有异——责任尽到了!安全!妥帖!
几个小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水鬼兄身下的水渍又扩大了一圈。
再譬如!我刻下第二个字——一个蹲着的小人,第二式:**装聋作哑法**!看到不该看的,比如…某个妖将老爷在偷懒在克扣血食怎么办凑上去问嫌命长这时候,立刻!马上!原地蹲下!捂耳朵!闭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或者‘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听见…’
把自己当成一块石头!一棵树!直到不该看的东西离开!安全!稳妥!
僵尸兄嗬嗬两声,似乎对这个姿势很满意。
还有!我越说越来劲(破罐破摔),刻下第三个字——一个简笔画的、长着翅膀的牛,第三式:**指鹿为马法**!这是高阶技巧!精髓在于颠倒黑白,转移视线!就像…就像本教头我!我挺了挺胸脯(虽然没啥可挺的),把齐天大圣认成唱戏的武生!把猪八戒说成野猪精!效果你们也看到了!虽然凶险,但效果拔群!关键时刻能救命!当然,此招慎用,需要极高的心理素质和…一点点运气。我想起金箍棒停在鼻尖的冰凉触感,后脖颈子还是有点发凉。
耗子精和刺猬精听得小眼睛放光,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鼻涕虫精蠕动着,在石桌上留下一道闪亮的痕迹。
我唾沫横飞地讲了小半个时辰,把当年钻地风组长和黄皮兄的生存智慧添油加醋,结合自己惊心动魄(主要是吓的)的实战经验,硬生生编出了糊弄学十八式。什么虚张声势法(假装身后有大队人马)、哭爹喊娘法(遇事先哭,降低敌人警惕)、屎遁尿遁法(借故溜号)…听得这群小妖一愣一愣,连僵尸兄都多蹦跶了两下表示震撼。
都记下了吗我口干舌燥,环视我的高徒们。
记…记下了!顺拐蛇精点头,舌头甩得啪啪响。
嗬…嗬…(僵尸兄表示部分理解)
水鬼兄身下又多了一滩水。
耗子精和刺猬精兴奋地交头接耳。
鼻涕虫精…嗯,还在蠕动。
好!我拍板,光说不练假把式!下面进行实操演练!耗子精甲,刺猬精乙!假设你们巡山到黑风沟(臭水沟),看到…看到一只野猪在拱食!现在,立刻,用‘模棱两可法’上报!开始!
耗子精甲立刻挺直小身板,尖声尖气模仿骨号:报——!黑风沟!发现…发现大型…呃…生物!一坨!黑的!会动!在…在拱!动静很大!非常可疑!疑似…疑似敌情!请求…请求指示!
虽然结巴,但要素齐全!有模糊(一坨黑的会动),有留退路(疑似敌情)!好苗子!
刺猬精乙也不甘示弱,把背上的刺抖得哗哗响:报!同…同上!那东西…獠牙老长!哼哧哼哧!眼神凶恶!看着就不像好…好妖!极具威胁!建议…建议远程观察!避免接触!
好!还知道渲染威胁,建议规避!有前途!
我老怀大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兔子没胡子),正想点评几句。
突然,洞外传来一阵急促、沉重,带着金石摩擦之音的脚步声!这声音…这压迫感…绝不是普通妖兵!
我浑身毛一炸!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砰的一声巨响!我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用几块破木板钉成的教研室大门,被一股蛮横无匹的力量直接踹飞!木屑纷飞!
刺眼的光芒涌了进来,伴随着一股冰冷、锋锐、带着高高在上审视意味的恐怖气息!
门口,逆光站着一个身影。
他身材并不算特别魁梧,但站在那里,却仿佛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身披一件暗金色、流淌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华丽铠甲,线条凌厉,每一片甲叶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刀锋。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面容——极其俊美,甚至带着几分阴柔,但那双眼睛!狭长,瞳孔是纯粹的金色,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灵在俯瞰蝼蚁。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下巴微微抬起,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与漠然。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暗金甲胄、面无表情、眼神如刀的亲卫。
整个教研室瞬间陷入死寂!温度骤降!水鬼兄身下的水渍似乎都要结冰了。顺拐蛇精舌头僵在半空。僵尸兄保持着单脚蹦起的姿势定住了。耗子精和刺猬精抱成一团瑟瑟发抖。鼻涕虫精…嗯,缩成了一团。
**三大王之一!大鹏金翅雕!巡山司真正的主宰!以冷酷、高效、厌恶任何不必要浪费著称的终极BOSS!**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膝盖一软,噗通就跪了下去,头死死抵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抖得像个筛糠。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彻底完了!这位爷怎么亲自驾临我这垃圾堆一样的教研室了是油锅烧好了吗还是觉得下油锅太便宜我,要换种新花样
刁钻古怪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是大鹏金翅雕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直接扎进每个妖怪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严。
在…在!小的…小的刁钻古怪!叩…叩见三大王!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咯咯打架。
大鹏金翅雕那双冰冷的金色瞳孔扫过我这简陋到寒酸的教研室,掠过那群吓得魂飞魄散的歪瓜裂枣学员,最后,落在那块刻着糊弄学精要的黑色骨板上。
他的目光在模棱两可、装聋作哑、指鹿为马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上停留了片刻。
整个空间安静得可怕,只有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哼。一声极轻、却饱含无尽轻蔑与不悦的冷哼,从大鹏金翅雕的鼻腔里发出。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僵了。
九头虫,举荐的‘人才’。他薄唇轻启,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石头上,‘糊弄学’‘安全第一,糊弄至上’
他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暗金甲片的手,指向那块骨板。指尖萦绕着一缕细微却极度危险的金色锋芒。
这就是你,他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比金箍棒抵在鼻尖时更让我恐惧,那是纯粹的、视如尘埃的冰冷,耗费巡山司资源,教导新妖的东西
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呻吟!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毛发!
大…大王息怒!我几乎是哭着喊出来,小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是…是九头虫大总管他…
住口!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一股无形的气浪将我狠狠掀翻在地!我像个破麻袋一样滚了两圈,撞在石壁上,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咙口一股腥甜涌上。
废物。大鹏金翅雕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彻骨的寒意,巡山司,要的是能精准探查敌情、传递信息的眼睛和耳朵!不是一群只会‘模棱两可’、‘装聋作哑’的蛀虫!
他金色的瞳孔扫过地上瘫软的我,又扫过那群抖若筛糠的学员,如同在看一堆亟待清理的垃圾。
狮驼岭,不养废物,更不养教废物的废物。他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宣判,九头虫识人不明,用人不当,罚俸一年,闭门思过。至于你…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那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将我冻结。
我感觉自己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念在你…毕竟惊走了那泼猴(虽然方式愚蠢),暂留你一命。大鹏金翅雕的话让我心头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立刻又被下一句打入深渊,即日起,撤去一切虚职!打回巡山工原职!编入‘先锋斥候队’!每日巡山路线加倍!危险区域优先派遣!若有半分懈怠…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那冰冷的目光在我脖子上缓缓划过。
我浑身一激灵,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至于你们…他的目光转向那群学员,如同寒流扫过,今日所学,尽数忘掉!再让本王听到‘糊弄’二字,拔舌抽筋,魂魄贬入九幽寒潭,永世不得超生!滚!
是…是!谢大王不杀之恩!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磕头,也顾不上浑身疼痛了。
那群小妖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逃离了这个瞬间变成冰窟的教研室,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滩滩可疑的水渍、粘液。
大鹏金翅雕再没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地上的一粒尘埃。他转身,暗金色的华丽披风划过一个冰冷而优雅的弧度,带着两名同样冰冷的亲卫,消失在门外刺眼的光线中。
冰冷刺骨的气息渐渐散去,但教研室里的寒意却深入骨髓。
我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石壁,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刚才那短短片刻,比直面孙悟空的金箍棒还要恐怖百倍!那是纯粹的、不讲道理的、视你如蝼蚁的碾压!
先锋斥候队…路线加倍…危险区域优先…
我低头看着自己毛茸茸、还在发抖的爪子,欲哭无泪。
糊弄学总教头昙花一现的闹剧罢了。
狮驼岭的生存法则,终究还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大鹏金翅雕用他那冰冷的金眸和残酷的惩罚,给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怪,狠狠地上了一课。
糊弄在绝对的力量和冷酷的规则面前,屁用没有。
我的好日子,到头了。接下来等待我的,是比普通巡山危险十倍、辛苦百倍的先锋斥候生涯。能不能活下来,全看阎王爷收不收我这条兔子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