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这绣球,是认准了本王,还是……想砸萧将军时手滑了
赵珩摇着折扇,桃花眼弯成狡黠的月牙,怀里红绸绣球晃得沈知意眼晕。
她明明看准了人群中那抹银甲,怎会砸中这个上月还在平康坊惹事的七王爷
更要命的是,他折扇啪地合上,对着绣楼朗声道:既入我怀,便是我的人了。沈小姐,备好嫁衣吧。
身后,镇北将军的玄色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目光沉沉落在她发间那支金步摇上。
这绣球,砸出的是一场荒唐,还是谁蓄谋已久的心意
01
长安城的春日总带着点不讲理的热,吏部侍郎沈家的小姐沈知意正用银线在绣架上勾着并蒂莲,母亲却拿着支金步摇走进来,不由分说别在她发髻上。
今日抛绣球,仔细些。沈夫人理着她水绿色襦裙上的缠枝纹,镇北将军萧策必到,那可是……
娘!沈知意按住鬓角的珍珠,耳尖泛红,女儿只想找个能陪我蹲城墙根吃糖画的。
春桃捧着绣球从屏风后转来,红绸球上的金线晃眼:小姐,塞几块碎银子进去保准砸中将军。
沈知意被逗笑,刚要接话,就被张嬷嬷半推半搡上了绣楼。雕花栏杆被晒得发烫,她扒着木窗往下瞧,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卖糖葫芦的吆喝混着孩童嬉闹,比上元节还热闹。
在那儿!春桃拽她袖子,将军穿银甲呢!
人群中果然立着个银甲身影,玄色披风被风掀起,露出利落的下颌。他仰头望过来,日光落在眼睫上,像落了层碎雪。
心跳刚漏半拍,手腕突然被张嬷嬷猛推——这嬷嬷是母亲特意请来促成好事的。
哎呀!绣球脱手的瞬间,沈知意看见萧策身侧的男子突然侧身,月白长衫扫过将军甲胄,红绸球不偏不倚砸在那公子后脑勺上。
哎哟!他捂着后脑勺转过来,发带松了半缕,桃花眼笑成月牙。慢悠悠捡起绣球揣进怀里,折扇唰地展开,扇面画着只歪歪扭扭的鸳鸯。
多谢沈小姐厚爱。他对着绣楼作揖,声音裹着笑意,小婿赵珩,这就来提亲。
沈知意倒吸凉气。这不是七王爷赵珩吗上个月还在平康坊和人抢姑娘,把人家玉簪都掰断了。
春桃腿一软,扶着柱子嘟囔:完了完了,这主儿连御花园孔雀都敢拔毛……
楼下已炸开锅。赵珩晃着折扇走到沈府门前:岳父大人,绣球认主了,不如今日定婚期
沈侍郎从门后探出头,见他嬉皮笑脸,一口气没上来,茶盏哐当落地。
02
三日后,沈知意正让春桃往脸上抹锅底灰装病,前院突然喧哗。她扒着窗缝一看,差点把含在嘴里的假血咽下去——赵珩带着聘礼队来了,领头红漆木箱里,竟竖着半人高的琉璃灯,灯壁彩绘活色生香,看得她耳根发烫。
七王爷这聘礼……管家声音发颤,是不是太奔放了
赵珩摇扇而笑:这叫子孙绵延灯,寓意好。他凑近沈侍郎,压低声音,小婿保证,让知意明年就给您添外孙,比灯上画的还热闹。
沈知意躲在屏风后脸红,抓起青瓷茶杯想砸,手腕却被人按住。回头一看,萧策不知何时立在身后,银甲沾着风尘,像刚从军营赶来。
沈小姐,他声音低沉,目光落在她发红的耳垂上,砸了这灯,就更难脱身了。
将军来做什么沈知意甩开他的手,指尖发烫——方才看灯太入神,忘了躲闪。
奉旨做媒人。萧策展开明黄卷轴,陛下说,七王爷与沈小姐是天作之合。
屏风外的赵珩听见动静,挑着眉走进来:哟,萧将军来了没接到绣球,想抢媒人差事
萧策冷着脸不答话,目光却扫过沈知意发间。他记起三年前上元节,这姑娘梳着双环髻,在杏花巷被地痞围住,手里攥着支快断的玉簪。
那时他刚从北境回来,一身寒气冲上去,却被个穿月白长衫的公子抢了先。那公子笑着把姑娘护在身后,折扇转得飞快:光天化日欺负小姑娘,要不要脸
地痞骂骂咧咧冲上去,被他三两下撂倒。等萧策赶过去,只看见那公子蹲在地上替姑娘捡珍珠。
后来他才知,那姑娘是沈侍郎之女。而抢了他英雄救美的赵珩,转头就把地痞头领扔进了护城河。
03
婚期定在半月后,沈知意把逃婚法子试了个遍——假装落水染风寒,让春桃半夜学鬼叫,甚至在嫁妆箱藏了把剪刀。可赵珩像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每次都恰好路过,笑眯眯搅黄她的计划。
拜堂时,沈知意故意把鞋跟踩进赵珩靴筒,却被他反手攥住脚踝。温热指尖擦过袜底,痒得她差点跳起来,他偏俯在她耳边低语:知意,再闹,洞房里我可不老实了。
红盖头被掀开时,沈知意正鼓着腮帮子瞪他。赵珩喝了些酒,眼尾泛红,手里把玩着她藏的剪刀:想剪什么我的头发,还是……
你无耻!她伸手去抢,却被拽进怀里。淡淡的冷梅香混着酒气漫来,竟让她想起三年前杏花巷——也是这冷香,裹着他替她捡珍珠时的指尖温度。
知道我无耻,还砸我绣球赵珩捏着她的下巴,桃花眼笑意藏着认真,那日绣楼下,萧策手都快碰到绣球了,是谁把他撞开的,你猜
沈知意愣住。
他吻落在她鼻尖,再猜上个月你在书铺被三皇子刁难,是谁把他的马换成瘸腿驴
沈知意心跳如擂鼓,原来这些巧合,都是他在背后捣鬼。
你……她刚开口,就被他指尖按住嘴唇。
别急着谢我。赵珩抱起她往床榻走,红烛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本王做这些,不是为了听你说谢。
他把她放在鸳鸯锦被上,却没俯身,只坐在床边替她解发带:你若没想通,我就再等。取下她鬓角的珍珠簪,在手里摩挲,反正从三年前杏花巷见你蹲在地上哭,我就没想过放你走。
沈知意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想起春桃说的——七王爷府有个匣子,装着支断了又修好的玉簪,簪头刻着个小意字。
04
婚后日子竟比沈知意想的有趣。赵珩从不让她学繁文缛节,反而带她逛遍长安:西市看波斯舞姬,东市听老瞎子说书,暴雨天躲进酒肆共饮热米酒。
这日两人在曲江池边放风筝,赵珩正手把手教她放线,身后传来马蹄声。萧策勒住马缰,玄色披风沾着草屑,像刚从城外回来。
七王爷,陛下召你入宫。萧策目光落在沈知意被赵珩握着的手上,声音冷如冰。
赵珩慢悠悠收回手,替她理好被风吹乱的发丝:知道了。知意,你先回府,我带城西糖糕给你。
他转身离去时,萧策突然开口:沈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知意跟着他走到柳树下,见他从袖中取出支玉簪,簪头雕着栩栩如生的白梅。
这个,你还记得吗萧策声音带颤,三年前上元节,你在杏花巷掉的。
沈知意瞳孔骤缩。这支簪子和赵珩那支一模一样,只是没有断裂痕迹。
当年救你的人是我。萧策握紧簪子,我本想打完仗回来求娶,没想到……将军认错人了。沈知意后退,声音发颤,那日救我的是位姑娘,穿男装,梳高髻,手里还拿串糖葫芦。
萧策愣住,眼底光一点点暗下去。沈知意趁机转身,没看见他袖中手攥得发白——他怎会认错那日明明看见赵珩把她护在身后,可他总觉得,那姑娘看他的眼神藏着不一样的东西。
沈知意回王府时,赵珩正坐在廊下看兵书。月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少了戏谑,多了沉稳。她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
怎么了赵珩放下书,握住她的手,指尖带凉意。
萧将军给了我支簪子,和你那支一样。她把脸埋在他背上,他说当年救我的是他。
赵珩轻笑,转身拉她到身前:他倒会往脸上贴金。从怀里掏出小匣子,里面果然是支断了又修好的玉簪,那日送你回家,回头找簪子只捡到半截。后来托人照样子做了支新的,想送你,又怕你不收。
沈知意看着他认真的眼,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夜晚,穿月白长衫的公子蹲在她对面,笨拙地替她擦眼泪: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原来从那时起,他就住进了她心里,只是她自己没察觉。
05
平静日子没过多久,沈知意遇了麻烦。那日去相国寺上香,回程被蒙面人拦住,为首的竟拿着萧策那支白梅簪。
把萧将军给你的信物交出来!蒙面人声音尖利,刀光闪寒。
沈知意正想呼救,穿绿罗裙的姑娘从树后跳出来,长鞭啪地抽在地上:光天化日抢东西,当老娘是摆设
那姑娘身手利落,几下打跑蒙面人。摘下面纱,露出明艳的脸,眼角有颗小痣。
沈小姐,好久不见。她笑得爽朗,我是林晚照,镇南王的女儿。
沈知意这才认出,她就是三年前杏花巷那个男装姑娘当年自己被地痞围住时,最先冲上来喝退众人的,确实是这位一身侠气的姑娘。
当年多谢姑娘相救。沈知意拱手道谢,心里却忽然想起什么,只是那日……我记得后来还有位穿月白长衫的公子……
林晚照眼睛一亮,拍了拍她的肩:你说七王爷啊他是后来赶过来的。她凑近压低声音,实不相瞒,那日我本是跟着阿策去杏花巷办事,远远看见你被欺负,我先冲上去了。可巧七王爷也路过,他比我更会哄人,蹲在地上给你捡珍珠的,可不就是他
沈知意恍然。难怪记忆里既有挡在身前的男装身影,又有蹲下来替自己捡珍珠的温柔指尖,原来先是林晚照出手解围,后是赵珩赶来细加照拂。
虽然我和阿策是青梅竹马,不过说真的,你还是选赵珩吧,那小子对你是真心的。林晚照笑得促狭,上次三皇子想把你指给他做侧妃,是他在朝堂上故意跟三皇子吵翻了天,才把事搅黄的。你爹去年被人诬陷,也是他连夜翻遍卷宗找证据,才还了沈大人清白。
沈知意心头一热,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巧合,都是赵珩在背后默默护着。
回王府时,赵珩坐在院子里等她,手里拿串糖葫芦,糖衣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他把糖葫芦递给她,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沈知意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漫到心里:遇到林姑娘了,就是三年前杏花巷救过我的那位。她抬头看他,眼底带着笑意,她说,当年你蹲在地上给我捡珍珠时,样子傻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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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珩愣了愣,耳根瞬间红透。咳嗽两声,故作镇定转身:风大了,回屋吧。
沈知意在他身后偷笑,原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七王爷,也会因为一句旧事脸红。
06
公主府赏花宴热闹,长安达官贵人几乎都到了。沈知意挽着赵珩刚进门,就见萧策和林晚照站在一起,郎才女貌,惹众人侧目。
看来他们才是一对。沈知意低声说,心里竟有些释然。
赵珩捏了捏她手心:那我们呢
沈知意脸颊发烫,刚要说话,身后传来嗤笑。三皇子赵瑾端着酒杯走来,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像条吐信的蛇。
七弟好福气,娶了这么娇俏的王妃。赵瑾声音黏糊糊的,不知弟妹可否陪本皇子喝一杯
赵珩把沈知意护在身后:三哥,内子不胜酒力。
七弟这是怕我把弟妹抢走赵瑾笑得不怀好意,说起来,当年父皇本想把沈小姐指给我,要不是你横插一脚……
话没说完,赵珩突然一拳砸在他脸上。众人惊呼,萧策赶紧拉住他:王爷,不可!
赵珩甩开他的手,眼神冷如冰:再敢打她的主意,下次就不是一拳这么简单了。
沈知意看着他护在身前的背影,心跳飞快。这总是吊儿郎当的王爷,原来也有这么霸道的一面。
回府的马车上,沈知意偷偷看他,指关节还泛着红。
你没必要为我和三皇子动手。她说。
赵珩突然凑近,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我的王妃,只有我能欺负。
马车颠簸,沈知意下意识抓他衣袖。赵珩顺势将她拉入怀中,吻密密麻麻落在颈窝:知意,今晚别拒绝我,好不好
他声音带着一丝脆弱,沈知意心软,轻轻点头,感觉他身体瞬间绷紧。
07
回到王府,赵珩抱着她径直走进内室。红烛摇曳,映得他桃花眼格外亮。他吻得温柔克制,仿佛怕惊扰怀中珍宝。
沈知意渐渐放松,抬手环住他的脖子。他的吻从额头滑到鼻尖,再到唇瓣,带着不容拒绝的深情。
赵珩……她声音带喘息。
嗯他低应,指尖轻轻解开她的衣襟,温热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三年前杏花巷,你为什么要救我她突然问。
赵珩停下动作,额头抵着她的:因为看见你蹲在地上哭,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让人想抱回家。吻去她眼角的泪,后来派人去查,才知你是沈侍郎的女儿。再后来,就忍不住总想看见你,想护着你。
沈知意的心像被温水浸过,软得一塌糊涂。主动凑上去,吻住他的唇。
红烛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映着交缠的身影。他的手轻抚她的脊背,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她能感觉到他的克制,也能感受到压抑的渴望。
别怕。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动人,我会很轻的。
窗外月光悄悄爬上床榻,将两人影子拉得很长。他的吻落在锁骨,留下淡淡印记。她的指尖划过他的脊背,感受着紧绷的肌肉。
夜渐深,红烛燃了一截又一截。沈知意靠在赵珩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赵珩,她指尖在他胸口画圈,声音带刚哭过的微哑,府里那支断簪,你为何总藏着
赵珩吻她发顶,捻着她散在枕上的青丝:怕你瞧见脸红,又要骂我登徒子。忽然轻笑,那日捡回簪子,我对着工匠比划三个月,才让他们把断口修得几乎看不出痕迹。可每次想送你,都怕你记恨我看了你哭鼻子的模样。
沈知意耳根发烫,往他怀里缩:谁哭鼻子了哦赵珩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红烛在他眼底跳跃,那是谁蹲在地上,泪珠儿像断线珍珠,砸在青石板上都能溅水花俯身吻去她唇角的笑,也是那日才知,沈侍郎家的小姐,哭起来竟比御花园海棠还惹人疼。
他的吻渐渐滚烫,沈知意被压在锦被里,浑身像被炭火燎过,却舍不得推开。他的手滑过腰间系带,指尖带薄茧,擦过肌肤时激起战栗。
天边泛鱼肚白时,红烛燃尽最后微光,他才拥着她沉沉睡去。
醒来时,沈知意发现自己被他牢牢圈在怀里,他的腿压着她的,呼吸拂在颈窝,带着安稳暖意。悄悄抬头看他,平日带笑的桃花眼闭着,睫毛投下淡淡阴影,显出几分乖巧。
偷看我赵珩突然睁眼,捉住她的手腕按在枕上,是不是觉得本王睡着时,比萧策好看
沈知意脸红,挣扎着想抽手:谁偷看你了,我只是……
只是觉得夫君好看,对不对他凑过来亲她嘴角,那以后天天看,看到你腻烦为止,不对,你可不能腻了我……
正闹着,春桃在外间轻手轻脚走动,沈知意突然推他:快起,要去给母妃请安呢。
赵珩却耍赖似的往她颈窝蹭了蹭,声音带着初醒的慵懒:不去。温热的呼吸扫过肌肤,惹得她缩了缩脖子,有这功夫,不如再睡会儿。
沈知意被他磨得没脾气,伸手去挠他胳肢窝,却被他反手攥住手腕按在枕上。他俯身吻下来,带着清晨的微醺暖意,从唇角一路滑到耳垂:再闹,我可就真不让你起了。
窗外的天光已透进窗纱,沈知意看着他眼里的笑意,突然觉得这赖床的时光也没那么难熬。最终还是赵珩先松了手,赤着脚踩在毡毯上伸懒腰,宽肩窄腰的线条在晨光里格外分明,腰侧那道昨夜被她掐出的红痕还未褪去,像朵暗夜里开的花。
沈知意看得脸红,抓起被子蒙住脸,却听见他低低的笑:昨日是谁攥着我胳膊不放的这会儿倒害臊了。
她从被缝里瞪他一眼,偏巧春桃在外间禀报:王爷,王妃,张嬷嬷来了,说贵妃娘娘那边遣人来问,要不要等您二位一同用早膳。
赵珩这才收敛了玩笑心思,转身往屏风后去梳洗。沈知意坐起身,望着他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锦被上的鸳鸯纹——原来被人这样放在心尖上疼着是这般滋味。
08
马车在永寿宫门前停下时,沈知意正对着小镜调整鬓角的珍珠。赵珩替她拢了拢披风,指尖擦过她的下颌:别紧张,母妃看着严肃,其实心软得很。她虽是父皇的贵妃,却最疼我。
话音刚落,就见三皇子赵瑾的马车从宫道拐角绕过来。赵瑾掀帘下车,脸上还带着昨日被打的淤青,看见他们,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七弟弟妹倒是恩爱,只是不知贵妃娘娘见了,会不会嫌弟妹太娇纵。
沈知意心头一紧,赵珩却揽着她的肩径直往前走,语气漫不经心:三哥还是先顾着自己吧,昨日在公主府对我王妃失了礼,今日若再在母妃面前乱嚼舌根,仔细你的舌头。
赵瑾的脸瞬间涨红,却碍于宫规,没敢发作,只能恨恨地跟在后面。
永寿宫的暖阁里燃着银丝炭,赵珩的母亲李贵妃正坐在窗边绣观音像,绛紫色宫装衬得眉眼端庄,虽未及皇后尊位,却因皇帝的偏爱,在后宫颇有分量。看见沈知意,放下针线打量片刻,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玉镯上,那是赵珩一早让她戴上的,说是能讨母妃欢心。
沈氏。李贵妃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威仪,本宫听闻,你是抛绣球嫁与珩儿的
沈知意刚要屈膝回话,赵珩已先一步开口:母妃,是儿臣故意接住绣球的。他握住沈知意的手放在膝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三年前儿臣就看中她了,这次好不容易才娶进门,您可得多疼疼她。
李贵妃被他说得笑起来,眼角的皱纹舒展开些:你这孩子,还是这般没正形。转向沈知意时,语气柔和了些,既入了皇家门,规矩总得知晓些。明日让张嬷嬷去王府,教你些宫里的礼仪。
沈知意刚要应下,赵珩却挑眉:母妃,知意性子跳脱,学不来那些拘谨规矩。再说儿臣娶她回来,是让她做伴的,又不是请个木偶回来摆着。
李贵妃嗔怪地看他一眼,从抽屉里取出个锦盒:这是本宫当年的嫁妆,暖玉镯,你戴着吧。
沈知意接过锦盒,指尖刚触到温润的玉面,就见赵瑾端着食盒进来,阴阳怪气地说:弟妹刚进门就得母妃赏赐,真是好福气。不像有些人,来了半天,连母妃一句热乎话都听不到。
三哥这是在怪母妃偏心赵珩拿起块桂花糕塞进沈知意嘴里,母妃疼我,自然也疼我的王妃。不像有些人,心思不正,难怪母妃不待见。
赵瑾被噎得说不出话,狠狠瞪了沈知意一眼,转身摔门而去。
离开永寿宫时,沈知意看着腕上的玉镯轻声问:母妃好像不喜欢三皇子
赵珩的声音沉了些:他母妃柳贵妃当年害我母妃险些失了圣心,被父皇禁足三年。后来柳贵妃病死后母妃肯收养他,已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了。
沈知意心头一震,想起父亲偶尔提及的宫廷旧事,攥着赵珩衣袖的手紧了紧——原来这皇家看似光鲜,底下竟藏着这么多腌臜事。
09
西市的书铺里飘着墨香,沈知意正踮脚够书架顶层的话本,忽被人撞了下肩膀。
姑娘恕罪。穿青布衫的书生低着头匆匆道歉,撞得她手里的书散了一地。
春桃忙去捡书,沈知意却觉袖中多了个硬纸包,指尖触到里面的棱角,心头猛地一跳。等她定了定神抬头,那书生早已消失在人群里。
小姐,怎么了春桃见她脸色发白,担忧地问。
没事。沈知意不动声色地拉着她往二楼雅间走,关上门才打开纸包——里面是半张染了墨渍的宣纸,隐约能看清废后血脉几个字。
她的手瞬间冰凉,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刺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母亲曾说过她是被人遗弃的,她襁褓里除了半块玉佩,再无其他信物,难不成……
在看什么
赵珩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沈知意手忙脚乱地想把纸包藏起来,却被他快步上前按住手腕。看清宣纸上的字,他的脸色瞬间沉如寒冰。
谁给你的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个书生……沈知意的声音也在发颤,他撞了我一下,就把这个塞进来了。
赵珩拿起宣纸凑到烛火前,宣纸很快就化为灰烬。他转身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别怕,是赵瑾的人。他这是在试探我们。
回府的路上,沈知意靠在赵珩怀里,指尖冰凉:如果……如果我真的和废后有关呢
赵珩捏紧了她的手,语气斩钉截铁:不管你是谁,都是我赵珩的王妃。当年废后之事疑点重重,就算你真是她的血脉,我也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护你周全。
10
赵珩进宫时,皇帝正在御花园和萧策对弈。黑子已将白子围得水泄不通,赵珩拿起颗白子落在棋盘角落,竟生生盘活了全局。
你这小子,还是这么会钻空子。皇帝笑着摇头,目光却锐利起来,说吧,今日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儿臣听说三皇子在查知意的身世。赵珩开门见山,昨日他派人给知意送了封密信,提及废后之事。
皇帝的手指在棋盘上顿了顿,脸色沉了沉:废后的事已经过去二十年,谁也不许再提。
正说着,太监匆匆来报:陛下,三皇子求见,说有要事启奏。
赵珩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果见赵瑾捧着个锦盒进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父皇,儿臣查到沈知意的身世了!她根本不是沈侍郎的女儿,而是废后的孽种!
锦盒被打开,里面是半块龙纹玉佩。赵瑾得意地看向赵珩:这是从沈知意的陪嫁里找到的,和当年废后失踪时带走的那半块,正好能拼成一块!
赵珩猛地站起身,拳头攥得发白:你胡说!知意的身世容不得你污蔑!
是不是污蔑,问问沈侍郎便知。赵瑾笑得越发得意,儿臣已经把沈侍郎请到殿外了。
沈侍郎被带进来时,一看见玉佩就瘫软在地,哆哆嗦嗦地哭诉:陛下饶命!臣也是近日才知道的!二十年前臣在城外捡到她时,襁褓里就裹着这半块玉佩……
殿内一时死寂,皇帝盯着玉佩沉默良久,突然看向赵珩:你想怎么做
赵珩上前一步,挡在众人面前:儿臣恳请父皇彻查当年旧案。知意是儿臣的王妃,不管她是谁的女儿,儿臣都要护着她
萧策也起身拱手:陛下,臣愿协助七王爷彻查此事。废后当年的案子确有蹊跷,或许能借此机会查明真相。
皇帝深吸一口气,将玉佩扔回锦盒:此事容后再议。赵珩,你先带沈氏回府,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动她。
走出大殿时,赵珩回头看了眼脸色铁青的赵瑾,低声道:三哥,事情才刚刚开始,咱们走着瞧。
11
赵珩回到王府时,沈知意正坐在廊下等他,手里拿着针线,却半天没绣上一针。看见他进来,猛地站起身,指尖微微发颤:怎么样了
赵珩走过去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别怕,父皇没降罪。他把殿上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最后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会查清楚的,不管你是谁,都是我赵珩要护一辈子的人。
沈知意靠在他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傻瓜。他吻去她的眼泪,指腹擦过她的眼角,娶你回来,就是为了给我添麻烦的。见她瞪他,又柔声道,不过这种麻烦,我心甘情愿受着。
接下来的日子,赵珩一边派人追查旧案,一边加派了王府的守卫。沈知意虽不能随意出门,却把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每晚都留着一盏灯,等他查案归来。
这夜赵珩回来时,已是三更天。沈知意被脚步声惊醒,见他累得倒在榻上就睡,靴底磨破了个洞,脚趾上还沾着血迹。她心里一酸,悄悄找来针线,坐在灯下给他缝补。
烛火摇曳,映着他沉睡的侧脸。沈知意看着他眼下的青黑,想着他白天在朝堂上为自己据理力争的模样,突然觉得,就算前路有再多风雨,只要身边有他,便什么都不怕了。赵珩醒来时,正看见她低头缝鞋,烛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他悄悄坐起身,从背后轻轻抱住她:怎么还没睡
沈知意吓了一跳,针尖差点扎到手指:刚想睡。她把缝好的鞋放在床边,明日换双新鞋吧,这双都磨破了。
赵珩却拿起鞋宝贝似的放进靴盒:不换,这是我王妃亲手缝的,要留着传家。
沈知意被他说得脸红,却听见他忽然正色道:知意,我查到些线索,当年废后被打入冷宫,似乎和三皇子的母妃有关。而你……他顿了顿,握紧她的手,你很可能是当年护驾有功的忠勇侯的女儿,只是被人故意换了身份。
沈知意愣住,眼眶渐渐湿润。原来自己并非罪臣之后,而是忠良之女。
不管我是谁,她抬头看他,眼底闪着光,我现在只有你。
赵珩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我也是。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交握的手上,温柔得像一场不会醒来的梦。
12
赵珩查到的线索像散落的珠子,渐渐串成线。三日后,他带回来一个褪色的红木匣子,里面装着些泛黄的书信和一幅画卷。
这是从忠勇侯旧部那里找到的。赵珩打开画卷,上面是位身着铠甲的将军,眉眼刚毅,竟与沈知意有几分神似,忠勇侯当年战死时,夫人已有身孕。他临终前托人带信,说若生下女儿,便给她取名明意,盼她一生光明顺遂。
沈知意指尖抚过画卷上的字迹,眼眶发烫,原来自己的名字知意,竟与明意如此相近,想来沈侍郎收养她时,是有意保留了这份念想。
匣底还压着半块玉佩,与赵瑾拿出的那半块龙纹佩截然不同,玉质温润,上面刻着忠勇二字。赵珩将她陪嫁里的半块玉佩取出,两块拼在一起,正好组成完整的忠勇印记。这才是你的信物。赵珩握住她的手,三皇子那半块龙纹佩,是柳贵妃当年仿造的,故意放进你的襁褓,就是为了日后能借废后血脉构陷忠勇侯一脉。
13
为了找到柳贵妃构陷忠勇侯府的实证,赵珩带着萧策潜入了当年看管冷宫的老太监家中。老太监已是风烛残年,见了赵珩拿出的盘金绣帕,突然老泪纵横。
七王爷……老奴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啊!他颤抖着从床底拖出个陶罐,里面装着几封书信和一本账册,这是当年柳贵妃让人毒杀忠勇侯夫人的证据,还有她买通宫人换婴的记录!
书信里,柳贵妃的字迹赫然在目,字字句句都是对忠勇侯夫人的嫉妒与算计。账册上则详细记录了她如何买通御医,在侯夫人的汤药里动手脚,又如何趁着废后案发,将刚降生的沈知意换成废后之女的身份。
侯夫人临终前,让老奴把这个交给七王妃。老太监取出支银簪,簪头雕着小小的明字,说等她长大了,让她记得自己是谁家的女儿,莫要忘了血海深仇。
沈知意接过银簪,指尖冰凉。原来母亲到死都在护着她,而自己这些年,竟连亲生母亲的模样都记不清。
赵珩将她揽进怀里,声音沉而有力:知意,我们现在就去面呈父皇,让柳氏和赵瑾血债血偿。
14
早朝之上,赵珩将书信、账册与老太监的证词一并呈上。皇帝看着那些铁证,气得浑身发抖,将御案上的奏折扫落一地:柳氏毒妇!竟敢如此残害忠良!
赵瑾还想狡辩,萧策已带着当年负责换婴的宫女上殿。宫女虽已白发苍苍,却字字清晰地指证:当年是三皇子的母妃柳贵妃,让奴婢将忠勇侯府的小姐换成死婴,再把她送到城外,故意让沈侍郎捡到!
铁证如山,赵瑾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皇帝看着阶下的沈知意,眼中满是愧疚:孩子,是朕糊涂,让你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忠勇侯府的爵位,朕今日就还给你。
沈知意却摇了摇头,屈膝跪下:陛下,臣女只愿为父母洗刷冤屈,爵位与否,并不重要。她抬头看向赵珩,目光坚定,臣女已嫁与七王爷,此生只想与他相守,护好忠勇侯府的荣光。
皇帝朗声大笑:好!不愧是忠勇侯的女儿!赵珩,你若敢负她,朕第一个不饶你!
赵珩上前一步,与沈知意并肩而立:儿臣遵旨。此生定护知意周全,绝不负她。
最终,皇帝下旨,追封忠勇侯为镇国公,侯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赵瑾被削去皇子身份,终身圈禁宗人府。柳贵妃虽已病逝,仍被追夺封号,移出皇陵。
15
忠勇侯府的海棠树又开花了,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沈知意穿着新做的襦裙,正在树下整理母亲的旧物,赵珩从身后轻轻抱住她。
在看什么他下巴抵在她发顶,语气温柔。
母亲的日记。沈知意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小册子,她说父亲当年追她时,笨得很,送的第一份礼物是只布老虎,针脚歪歪扭扭的。
赵珩低笑:岳父大人比我还笨我至少知道送糖葫芦。
沈知意转身捶他一下,却被他捉住手腕,吻落在她的唇角:知意,下个月父皇赐的新宅就修好了,我们搬去那里住吧,院里也种满海棠树。
好啊。她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冷梅香,突然想起三年前杏花巷,那个穿月白长衫的公子替她捡珍珠时,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原来缘分早已注定,从他蹲在地上替她擦眼泪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已经遗落在他那里了。
风拂过海棠树,花瓣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沈知意抬头看他,阳光透过花枝洒在他脸上,桃花眼笑成了月牙。
赵珩,她轻声说,遇见你,真好。
他低头吻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我也是。
长安的春天很长,足够他们把往后的日子,都过成甜的。
番外
又是一年海棠盛开,忠勇侯府的庭院里添了几分活泼的喧闹。一个约莫五岁的小男孩正踮着脚,伸手去够枝头最艳的那朵海棠,粉白的花瓣落了他满身。
阿念,小心摔着。沈知意坐在廊下,手里绣着只虎头鞋,目光追着儿子的身影,语气里满是笑意。
赵珩刚从外面回来,一身墨色常服还带着些微风尘,见儿子正踩着石凳往上爬,快步过去将人捞进怀里。小家伙却不老实,攥着刚摘下的海棠花,往父亲鬓边一插:父王像个大姑娘!
赵珩低笑,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再胡闹,明日就跟着先生抄《论语》。
阿念立刻蔫了,扑腾着要下地找母亲。沈知意笑着张开手臂接住他,小家伙把海棠花递到她面前,奶声奶气地说:娘亲戴,比花好看。
沈知意接过花,别在发间,抬头时撞进赵珩含笑的眼里。他走过来,自然地坐在她身边,指尖拂过她发间的花瓣,又看了看儿子趴在石桌上,正用树枝画着歪歪扭扭的老虎——那是他从祖母留下的画册里看来的,说是要画给外祖父看。
先生说阿念的字,倒有几分忠勇侯当年的风骨。赵珩拿起石桌上的宣纸,上面是儿子刚写的勇字,笔画虽稚嫩,却透着股执拗的劲。
沈知意想起父亲日记里写的,当年初学写字,总把忠字的竖笔写歪,母亲便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教他心正则笔正。她低头看着儿子认真的侧脸,眼眶微热:他外祖父若见了,定是要把那只针脚歪扭的布老虎送他当宝贝的。
正说着,萧策提着个食盒走进来,身后跟着个小丫鬟,捧着个描金漆盒。王爷,王妃,这是宫里新做的豌豆黄,陛下说阿念上次念叨着爱吃。萧策将食盒递上,又打开漆盒,还有这个,是先帝妃嫔旧藏的长命锁,陛下说给小公子压惊。
阿念听见豌豆黄,立刻丢下树枝跑过来,仰着小脸看赵珩。赵珩无奈摇头,取了块递给他,又对萧策道:替本王谢过父皇。
夕阳透过海棠树,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沈知意靠在赵珩肩上,看儿子小口小口吃着点心,嘴角沾了黄澄澄的碎屑。赵珩伸手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花瓣,声音轻得像风:还记得那年在杏花巷,你掉了珍珠,哭得像只小猫吗
沈知意拍他一下,脸上却漾起红晕:谁让你那时就盯着我看。
不盯紧点,怎知后来会有这么个小机灵鬼,天天吵着要骑我的马。赵珩望向不远处,阿念正举着长命锁,对着夕阳照,嘴里嘟囔着要像外祖父一样当大英雄。
海棠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一家三口的衣上、发间。沈知意握住赵珩的手,他的掌心依旧温暖有力。她想起母亲日记里的最后一句:愿你一生,有爱可依,有梦可寻。
如今看来,她不仅寻到了,还把这日子过成了满院繁花的模样。
赵珩,她轻声说,你看,海棠又开得这么好了。
他低头,吻落在她的发顶,带着海棠的清甜:嗯,往后年年,都会这么好。
远处,阿念举着花,朝他们跑来,笑声像银铃般,撞碎了满院的暮色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