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给全村发红包,是我家传统。
今年,我偷偷准备了给死人的冥包,却被村民撞见。
他们抢走冥包,掰断我的手指:自私鬼,钱就该给活人花!
结果………
01
每年除夕,我家院子就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地方。
红纸铺满了石桌,墨汁的味儿混着冬日清冽的空气,我埋着头,手腕发酸,却不敢停。
一个个红包堆在旁边的箩筐里,像座小小的。
我是村里最富那户的女儿,发红包,是刻在骨子里的规矩,也是悬在头顶的刀。
爷爷是地主,奶奶家垄断了方圆几十里的猪肉买卖。
钱,像山涧的水,无声无息地汇聚到我家。
爷爷走后,老实巴交的父亲在村民们推心置腹的劝说下,接过了村长那顶沉甸甸的帽子。
从此,每年除夕的红包,就成了我家必须供奉的岁贡。
白天的喧闹刚散,空气里还残留着廉价烟丝和劣质烧酒的味道。
几百个鼓鼓囊囊的红包散了出去,换来一片片虚浮的笑脸和千篇一律的吉祥话。
手指被那些粗糙的手捏得生疼,但心里绷紧的那根弦,似乎终于松了一点点。
总算……又熬过了一年。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墨汁的布,沉沉地罩了下来。
院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白炽灯泡悬在头顶,投下昏黄而孤独的光晕,把我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扭曲地贴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空气里那股白日里热闹的、混杂着人气的暖意早已散尽,只剩下刺骨的寒意,针一样扎进骨头缝里。
我搬来另一个更大的箩筐,里面是一刀刀崭新的、颜色比普通红纸更深更沉的暗红色纸张,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
还有成捆的、印着天地银行字样的冥钞,黄澄澄、轻飘飘的,散发着浓郁的、廉价油墨和香烛混合的怪味。
这才是今晚真正的活儿。
给活人的,是过场;
给地下那些一年到头也难得供奉的亡魂的,才是压在我心头的债。
后山那片坟茔,在这样深沉的夜里,仿佛隔着几里地都能感受到它们的静默与……等待。
手指冻得有些僵硬,动作远不如白天麻利。
暗红的纸在我手中折成一个个小小的、方正的包。
每一道折痕都必须压得死紧,据说这样下面的人才能完整地收到。
冥钞被小心地塞进去,不多不少,每个亡魂都有份。
冰凉的纸面摩擦着指尖,寒意顺着指尖的神经直往上爬。
寂静像水一样淹没了院子,只有我折纸时发出的轻微窸窣声,单调地重复着,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时间在昏黄的灯光下黏稠地流淌,后山的影子在意识里越来越清晰。
快一点,再快一点……天黑透了,路就不好走了。
就在我又折好一个冥包,指尖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正要把它轻轻放进箩筐时——
砰!!!
一声巨响,如同平地炸雷,狠狠撕碎了小院的死寂!
两扇沉重的木门,像是被一头狂暴的巨兽撞中,猛地向内爆开!
断裂的门栓木屑飞溅,门板重重地拍在两侧的院墙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又弹回来,兀自震颤不休。
冷风裹挟着外面浓重的夜色,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灌入!
昏黄的灯泡被气流冲击得剧烈摇晃起来。
墙上、地上,所有物体的影子都开始疯狂地扭曲、拉长、跳跃,如同群魔乱舞。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随即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头皮瞬间炸开!
谁!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群黑压压的人影已经堵在了破碎的院门口。
他们沉默着,像一堵移动的、散发着寒意的墙。
缓缓地、带着沉重的压迫感,踏进了我的院子。
白天那些堆满谄媚笑容的脸孔,此刻在剧烈晃动的昏黄光影里,全都扭曲变形。
每一双眼睛都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那目光里再没有半分笑意,只剩下赤裸裸的、冰锥般的刻毒和贪婪。
白天那些收红包时还带着几分虚假客气的脸,此刻像被揭掉了画皮,露出底下赤裸裸的恶意。
人群最前面,像一头拱出猪圈的饿兽般挤出来的,正是村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陈食。
他脸上横肉虬结,那双浑浊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凶光。
死死地钉在我身后那装满暗红色冥包的箩筐上。
操!老子就他妈纳闷了!
陈食的嗓子像破锣,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喷出来,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白雾。
他猛地抬起一只沾满泥泞的破棉鞋,狠狠一脚踩在我面前那张原本放着茶具的小石桌上!
咣当一声,一只粗瓷茶杯被震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身体前倾,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凭什么年年给咱们的就那仨瓜俩枣
敢情是留着塞给那些不知哪儿钻出来的野窟窿眼儿啊
野窟窿眼儿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耳朵里。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撞在冰冷的院墙上,寒意透骨。
脑子里一片混乱,白天发红包时一张张堆笑的脸和眼前这一张张狰狞的面孔重叠、撕扯。
陈……陈大哥,
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发抖,喉咙却干涩得厉害,
话可不能乱说!
白天,大家伙儿可都看得清清楚楚,红包,一个不少,都发到大家手里了!
我……我怎么就不地道了
我试图提醒他们白天的恩惠,声音却越来越弱。
呸!
一口浓痰带着风声,擦着我的鬓角飞过,重重地砸在身后的墙上。
陈食脸上的横肉因为暴怒而剧烈抽搐,眼睛瞪得像铜铃,凶光毕露:
一个赔钱货的丫头片子,也敢跟老子犟嘴
你爹妈死得早,没教你规矩是吧!
他猛地抬手,粗糙肮脏的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尖,声音拔得更高,带着煽动的狂躁:
少他妈糊弄鬼!
你说都给我们了
那你这身后堆得跟小山似的红玩意儿,是给谁的
嗯!藏着掖着这么多钱,心肝都黑透了的白眼狼!
白眼狼!
就是!自私自利!亏我们当初还选她爹当村长!
呸!忘了本了!要不是我们发善心,让他们家搬进来,指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跟野狗抢食呢!
一家子没良心的东西!
附和声像毒蜂群一样嗡嗡响起,此起彼伏,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汁,狠狠蜇在我的心上。
陈食听着身后的声援,脸上那副贪婪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咧着嘴,露出满口黄黑的牙齿,目光越过我,像饿狼盯着肥肉一样,黏在那箩筐暗红色的冥包上。
嘿嘿,
他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黏腻的低笑,小眼睛在我身上猥琐地扫来扫去,
老子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你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闺女,这几年咋总往后山那坟堆子里钻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
该不会是养了野汉子吧啊!
在后山坟地里跟野男人滚草窝子快活
不然你藏着这么多钱干啥
不是给咱们的,那可不就是给你那坟地里的野汉子准备的嫖资嘛!
哈哈哈哈!
野汉子、嫖资、坟地里滚草窝子……
这些污秽不堪的词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愤和暴怒,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身体比脑子更快,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也没想,手臂带着风声猛地挥了出去!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陈食那张油腻猥琐的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院子里嗡嗡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陈食被打得头猛地一偏,脸上迅速浮起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他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料到,我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温顺甚至怯懦的丫头敢动手。
随即,那短暂的错愕迅速被一种扭曲的、近乎亢奋的狂怒取代!
他非但没有痛呼,反而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眼中爆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野兽般的兴奋光芒!
哈!急了!小婊子真急了!
他怪笑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
被老子说中了是不是
那后山坟地,就是你跟你那野男人打滚儿的老窝!
没脸见人了是吧!
就在他唾沫横飞、指着我鼻子狂骂的瞬间,他那双贼眼却始终没离开过我身后的箩筐。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矮身,像条滑溜的泥鳅,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的污言秽语吸引,以和他肥胖身形极不相称的敏捷,从我身侧的空隙闪电般窜了过去!
你干什么!放下!
我魂飞魄散,尖叫出声,声音都变了调!
转身想去拦,但已经太迟了!
陈食那双肮脏油腻、骨节粗大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地抱住了那个装满了暗红色冥包的箩筐!
他脸上是得逞的、近乎癫狂的狞笑。
双臂肌肉贲张,猛地发力,竟将那沉重的箩筐整个抱离了地面!
放下!陈食!
那不是你们能碰的东西!快放下!
我扑过去,指甲深深抠进他粗布棉袄的袖子里,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嘶哑:
拿了会遭报应的!报应啊!
报应哈哈哈!老子今天就看看什么狗屁报应!
陈食被我拉扯着,非但没有放下箩筐,反而像是受到了刺激,更加疯狂。
他猛地一甩胳膊,想把我甩开,力量大得惊人。
我踉跄着,手指还死死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松。
滚开!臭娘们!
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应该是陈食的狐朋狗友。
见我纠缠,骂骂咧咧地一步跨上前。
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狠狠抓住我拽着陈食袖子的那只手腕!
那感觉,像是被冰冷的铁箍瞬间锁死!
啊——!
钻心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惨叫不由自主地冲出喉咙。
妈的,给脸不要脸!
陈食被我拽得心烦,也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抱着箩筐不好使力,竟腾出一只抱着箩筐底的手。
带着一股子蛮横的戾气,猛地朝我还死死抓着他另一只衣袖的手抓来!
不是掰,是抓!
是带着一股要捏碎骨头的凶狠!
他的目标,是我那只碍事的手,特别是……那几根死死揪住他衣袖不放的手指!
咔嚓!
一声清晰得令人头皮炸裂、血液凝固的脆响!
在死寂的院子里,如同惊雷炸开!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冻住了。
所有的声音——村民贪婪的喘息、陈食粗野的咒骂、夜风的呜咽——都消失了。
只有那一声咔嚓,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穿透颅骨,直抵灵魂深处!
难以言喻的剧痛,像爆开的火山熔岩,猛地从我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根部汹涌而出!
那痛感是如此尖锐、如此狂暴,瞬间就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堤坝。
眼前的世界先是变得一片惨白,接着又被喷溅的血雾染成刺目的猩红!
冷汗像冰水一样瞬间浸透了全身的衣物,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胃里翻江倒海,喉咙深处涌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呃……
一声短促的、不似人声的痛哼从我紧咬的牙关里挤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趔趄,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院墙上。
断裂的手指软软地垂落下来,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剧痛让整个右臂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
陈食似乎也被自己这狠辣的一掰弄得愣了一下,但仅仅是一瞬。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沾了我几点血迹的手。
又看了看我惨白扭曲的脸,和那两根明显变形的手指。
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残忍和得意的狞笑。
呸!晦气!
他啐了一口,嫌恶似的甩了甩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随即,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里那个装满暗红冥包的箩筐。
像抱着最珍贵的战利品,转身对着那群同样被这突发暴力惊住、但眼神却更加贪婪灼热的村民,扯着破锣嗓子吼道:
看见没这钱就该是咱们的!
这死丫头还想留着养野男人做梦!
兄弟们,动手!搬!能搬多少搬多少!
这都是咱们村的钱!
搬!
抢啊!
贪婪的火焰瞬间被这血腥和暴力彻底点燃!
短暂的死寂被更加疯狂、更加喧嚣的吼叫声淹没!
人群像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向我身后堆放冥包的角落!
无数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无数双粗糙肮脏的手争先恐后地伸向那些暗红色的纸包!
他们推搡着,咒骂着,撕扯着。
有人直接扑到箩筐上,像饿狼扑食,双手疯狂地往自己怀里扒拉冥包,塞满了前襟又塞裤腰。
有人嫌箩筐里的抢得慢,干脆冲向旁边堆放成捆冥钞和暗红纸张的地方,抱起整捆的钱就往外拖。
有人为了争抢一个掉在地上的红包,互相扭打起来,拳头砸在皮肉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咒骂声不绝于耳。
暗红色的纸包被粗暴地撕开,里面黄澄澄的天地银行冥钞像枯叶一样被翻出来,撒得到处都是,又被无数只脚踩进泥泞的地里。
那些印着诡异图案和文字的纸钱,在混乱的人腿间翻飞、破碎。
我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断裂的手指传来一阵阵撕裂灵魂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带来窒息的闷痛。
冷汗混合着屈辱的泪水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眼前是地狱般的景象:
一张张被贪婪彻底扭曲的脸孔,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如同狰狞的鬼魅;
那些象征着供奉、代表着敬畏的冥包冥钞,被他们像垃圾一样争抢、践踏、撕碎!
这就是我们年复一年供养的乡亲
这就是父亲用全部心血和财富去维护的村民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我猛地侧过头,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吐出的只有酸水和胆汁,灼烧着喉咙。
报应……
我蜷缩在墙角,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捂住断裂剧痛的右手,身体因为剧痛和极致的冰冷而无法抑制地颤抖。
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铁锈味,才勉强将喉咙深处那声凄厉的哀嚎压了下去。
只有破碎的、带着血腥气的呢喃从齿缝里溢出,轻得几乎被周围的喧嚣彻底吞没:
……拿了死人的钱……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混乱的掠夺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箩筐空了,成捆的冥钞被瓜分殆尽,连地上散落的都被捡拾干净。
院子里一片狼藉。
破碎的暗红纸屑、踩烂的冥钞碎片、翻倒的桌椅,还有我刚刚呕吐的污秽。
混合着泥泞,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味。
陈食心满意足地掂了掂自己怀里鼓鼓囊囊的一大包战利品,又贪婪地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遗漏。
他最后瞥了一眼蜷缩在墙角、面无人色的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又轻蔑的弧度,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
呸!晦气东西!走!
他大手一挥,像得胜归来的山大王。
人群爆发出粗野的哄笑和满足的议论。
扛着、抱着、兜着他们的收获,像一群刚刚饱餐过的鬣狗。
闹哄哄地、心满意足地涌出了破碎的院门,迅速消失在浓墨般粘稠的夜色里。
寒风毫无阻碍地从破开的院门灌进来,吹得地上那些破碎的纸屑打着旋儿飞舞,像一场凄凉的、无人观看的葬礼。
灯泡在冷风中摇曳,光影在我脸上明明灭灭,映出眼底一片冰冷的死寂。
手指的剧痛依旧一阵阵冲击着神经。
但此刻,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麻木感,正从心底最黑暗的地方缓慢地蔓延开来。
冻结了血液,也冻结了恐惧。
我挣扎着,用左手撑住冰冷的墙壁,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
断裂的手指软软垂着,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我踉跄着走到那被洗劫一空的角落,目光扫过满地的狼藉。
最后,停留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被踢翻的小瓦盆里。
里面还有小半盆白天和灰调好、准备封红包口用的米浆。
米浆已经凉透了,凝成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
我蹲下身,剧烈的动作让断指处传来一阵令人眼前发黑的锐痛。
我咬紧牙关,用左手的手指,蘸取了那冰冷黏稠的米浆。
然后,就着地上那些被撕碎、被踩烂的暗红色纸屑和冥钞碎片,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开始一笔一划地书写。
指尖冻得发麻,米浆又冷又粘,写下的字迹歪歪扭扭,浸染着地上的泥污和暗红的纸屑,显得诡异而狰狞。
那是我写给后山的信,是我用血和屈辱点燃的引线。
每一个字落下,都像是在耗尽我残存的力气:
钱……被抢了……活人……抢的……
米浆混合着泥污,字迹模糊不清,如同泣血的控诉。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再也支撑不住。
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铁锈般的疼痛。
断裂的手指已经痛到麻木,只剩下一种沉重而尖锐的存在感。
我闭上眼睛,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沉沉浮浮。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刻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充满了极致恐惧和痛苦的惨嚎,猛地撕裂了除夕夜的死寂!
那声音是如此尖锐、如此绝望,如同濒死的野兽被活生生投入滚油!
它来自村子的中心方向,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疯狂力量,瞬间刺破了厚重的夜幕!
我猛地睁开眼!
紧接着,更多的声音如同被点燃的引信,接二连三地炸响!
鬼!有鬼啊!
救命!别过来!
不是我拿的!不是我!
钱!钱在烧我的手!啊——!
哭嚎声、尖叫声、疯狂的嘶吼声、慌乱的奔跑声、东西被撞翻砸碎的噼啪声……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同地狱的狂想曲,从村子不同的方向汹涌而来!
整个村庄,仿佛在瞬间被投入了沸腾的油锅!
夜风裹挟着那些撕心裂肺的声音,穿过破碎的院门,狠狠地灌进我的耳朵里。
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
空气中,似乎隐隐约约,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奇异的味道——像是焚烧劣质纸张的焦糊味。
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泥土腥气。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断裂的手指依旧传来阵阵尖锐的痛楚。
但一种更深的寒意,却从骨髓深处渗了出来。
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凝固的、冰冷的嘲讽。
报应……开始了。
混乱的喧嚣如同潮水,在村子上空翻腾、咆哮,持续了整整一夜。
其间夹杂着几声异常凄厉、仿佛被掐断脖子的惨嚎,让这恐怖的夜曲更添几分毛骨悚然。
直到天色蒙蒙亮,那令人窒息的混乱才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一种比深夜更沉重、更压抑的寂静。
如同巨大的裹尸布,严严实实地罩住了整个村庄。
咚!咚!咚!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慌乱,砸在我家那扇早已破碎的院门上。
门板本就摇摇欲坠,被这大力敲打,发出痛苦的呻吟。
我蜷缩在墙角,靠着冰冷的墙壁,一夜未眠。
手指的剧痛已经变成一种持续不断的、沉重的钝痛,
每一次心跳都像有锤子在敲打断裂的骨茬。
听到敲门声,我缓缓抬起眼皮,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门外站着的是村里的老光棍王瘸子。
他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
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惊魂未定的血丝,裤裆处湿了一大片,散发着难闻的臊气。
死……死了!村长……陈食……都……都死了!
王瘸子看到我,像是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又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语无伦次。
村长……在祠堂……
他手指哆嗦着指向村子中心的方向,牙齿咯咯作响。
坐在太师椅上……嘴……嘴里塞满了……塞满了纸钱!
黄的……红的……塞得死死的!
眼珠子……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活活……活活噎死的啊!
他猛地喘了几口粗气,仿佛那景象还在眼前,让他窒息。
还……还有陈食!
在……在他自家院门口……
王瘸子的身体筛糠一样抖起来,脸上肌肉扭曲,恐惧到了极点。
眼窝子里……插着两根烧了一半的香!
红……红的香!
插得死死的!
血……血和脑浆子流了一地!
手里……手里还死死攥着抢来的那些纸钱!
扯都扯不开!
他像是被自己描述的景象彻底击垮了,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我家门口冰冷的泥地上。
裤裆的湿痕迅速扩大,腥臊味更浓了。
他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报应……是报应……
抢了死人的钱……都跑不了……
下一个……下一个就是我了……呜呜呜……
我静静地听着王瘸子语无伦次、充满极致恐惧的叙述。
身体依旧靠着冰冷的墙壁,断裂的手指传来熟悉的钝痛。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冰冷死寂的潭水,似乎微微起了一丝波澜,旋即又归于更深的幽暗。
活活噎死……眼窝插香……
真是……一点创意都没有啊。
我扶着墙壁,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撑起身体。
每动一下,断指处都传来尖锐的刺痛,但我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站直身体,我甚至没有看瘫在地上失禁呜咽的王瘸子一眼,目光投向村口那条通往村外的土路。
冰冷的晨风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吹来,扬起地上残留的暗红色纸屑。
该走了。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
再留在这里,下一个被恐惧彻底吞噬、像王瘸子一样失禁瘫软的,或许就是我了。
趁那些被血腥和死亡暂时震慑住的贪婪还没重新凝聚成型,趁这死寂的村庄还在为昨夜的恐怖颤抖喘息……
我拖着沉重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那扇破碎的院门。
脚步有些虚浮,断指处随着步伐传来一阵阵钻心的抽痛。
跨过门槛时,脚下踩到了什么软腻的东西——是王瘸子失禁留下的污秽。
我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径直踩了过去。
村道上空无一人。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场。
只有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零星的暗红纸片,打着旋儿。
空气中那股焚烧纸钱和血腥混合的怪味更加浓烈了。
我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加快脚步,只想尽快逃离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刚走到村口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
呼啦啦——!
一阵强风毫无预兆地卷起,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漫天尘土和枯叶被卷上半空!
同时,一个冰冷坚硬、棱角分明的东西,带着沉闷的风声,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狠狠砸在我的后背上!
呃!
猝不及防的重击让我眼前一黑,踉跄着向前扑倒,左手下意识地撑地,才没有摔个嘴啃泥。
断裂的右手被这剧烈的动作猛地牵扯,剧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让我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窒息。
我趴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剧痛让意识都有些模糊。
过了好几秒,才挣扎着扭头看向砸中自己的东西。
那是一个沉甸甸的、用上好楠木打造的……牌位!
它就躺在我身后的泥地上,棱角分明,透着阴森的寒气。
牌位正面朝上,上面用漆黑的墨汁,清晰地刻着几个大字——
【显考
陈公讳食
之位】
陈食的牌位!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头皮彻底炸开!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它应该……应该还在祠堂里才对!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我猛地抬头,惊恐地看向四周。
空无一人!
只有那棵张牙舞爪的老槐树,在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就在这时!
哗啦——!
啪嗒!
咚!
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
无数块沉重的木牌,从四面八方、从看不见的高处,裹挟着凌厉的风声,如同密集的雨点,狠狠地砸落在我周围!
【显妣
李门王氏之位】
【先考
张公讳富贵之位】
【故显考
赵公讳老栓之位】……
一块块刻着不同名字、代表着昨夜那些贪婪亡魂的牌位,密密麻麻地砸在泥土里、小路上、甚至我的脚边!
它们杂乱地堆叠着,像一座座微型的、冰冷的墓碑,将我死死地围困在村口这方寸之地!
每一块牌位上的名字,都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在晨光熹微中,死死地瞪着我!
我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被这些从天而降、散发着腐朽木头和死亡气息的牌位包围着,如同置身于一片微缩的乱葬岗。
断裂的手指已经痛到麻木,但此刻,一种更深的、源于灵魂的恐惧攫住了我,让我浑身僵硬,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逃不掉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越收越紧。
叮铃……哗啦……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如同细小的冰凌相互碰撞,毫无预兆地从村口那条通往村外的小路尽头传来。
那声音穿透了死寂的晨雾,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牙酸的冰冷质感。
我猛地抬起头,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
浓雾弥漫的土路尽头,一个高大得异乎寻常的黑色人影,正一步一步,朝着村口的方向走来。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踏下,都伴随着那令人心悸的叮铃…哗啦…的金属拖曳声。
距离还远,雾气又重,看不清面容。
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极其高大的轮廓,像一座移动的山峦,带着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周身似乎缠绕着更加浓郁的黑暗,连晨光都无法穿透。
随着他缓慢的靠近,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冰冷铁锈、陈年腐土和某种奇异纸灰焚烧味道的气息。
如同无形的潮水,率先汹涌地扑了过来!
那气味……那冰冷、死寂、带着地下深处气息的味道……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是他!一定是他!
那个在后山坟地深处……那个我年复一年,用无数暗红纸包和冥钞供奉着的……人!
他来了!
那冰冷的金属拖曳声越来越近,像死亡的倒计时敲打在心上。
浓雾被那高大的身影搅动,翻滚着向两侧分开,又在他身后重新聚拢。
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韵律,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村口,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十几个村民。
他们是被这诡异的声响和气息吸引来的,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王瘸子也在其中,他瘫软在槐树根下,裤裆再次湿透,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张张脸在晨光熹微中惨白如鬼,写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他们互相推搡着,试图后退,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雾中的黑影步步逼近。
终于,他走出了浓雾的边缘。
高大的身形在微弱的晨光中显露出清晰的轮廓。
那身破旧宽大的黑色袍服,仿佛是用最深的夜色缝制,上面沾满了潮湿的泥土和某种暗褐色的、像是干涸血迹的污渍。
袍服的下摆,沉重地拖在地上。
而声音的来源,就在他身后——一条粗大、沉重、闪烁着幽冷寒光的黑色锁链。
如同巨蟒的尾巴,一端缠绕在他袍服下的腰际,另一端则拖曳在身后的泥土路上。
锁环相互摩擦、碰撞,发出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哗啦声。
锁链拖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带着湿冷泥痕的沟壑。
他的脸……没有人敢直视。
帽檐压得很低,投下浓重的阴影。
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皮肤是那种久不见天日的、不正常的青灰色。
阴影深处,似乎有两点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幽绿光芒,在缓缓移动,扫过村口每一个瑟瑟发抖的村民。
那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冻结了。
村民们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连呜咽声都消失了,只剩下牙齿疯狂打颤的咯咯声。
他停在了村口,离那些散落一地的牌位和我只有几步之遥。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蜷缩在地的我完全笼罩。
冰冷的、混合着铁锈与腐土的气息浓烈得让人窒息。
他没有说话。
只是微微侧了侧头,那阴影中两点幽绿的光芒,缓缓地、精准地,落在了瘫坐在泥地里的我身上。
目光停留的焦点,正是我那只扭曲变形、无力垂落的右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都要被冻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
我下意识地想蜷缩起那只受伤的手,却牵动了断骨,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一黑,闷哼出声。
就在这时——
叮铃…哗啦…
那沉重的锁链声再次响起!
黑影动了!
他并没有走向我,而是缓缓地、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朝着那群挤在槐树下、抖成一团的村民,踏出了一步!
啊——!
一个年轻的村民承受不住这逼近的恐怖,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猛地转身想跑!
咻——!
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只见黑影袍袖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缠绕在他腰间的粗大锁链,其中一截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被无形的巨力驱动,猛地绷直、弹射而出!
速度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模糊的黑色残影!
噗!
一声令人牙酸的、肌肉骨骼被瞬间穿透的闷响!
那截乌黑冰冷的锁链尖端,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无比地洞穿了那个年轻村民的左脚脚踝!
鲜血瞬间飙射而出,染红了脚下的泥土!
呃啊——!!!
撕心裂肺的惨嚎划破死寂!
那村民被锁链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前扑倒,整个人被牢牢钉在了地上,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疯狂扭动,却无法挣脱分毫!
下一个,是谁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两块生锈的金属在相互摩擦,又像是无数砂砾在朽坏的喉管里滚动。
它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力量,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死寂。
槐树下,所有村民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冻结。
他们死死地盯着那个被锁链穿透脚踝、在血泊中凄厉哀嚎翻滚的同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极致的恐惧扼住了他们的喉咙,连呼吸都停滞了。
空气中只剩下伤者绝望的嚎叫和锁链偶尔摩擦发出的冰冷哗啦声。
那高大的黑影静静地立在原地,帽檐下的阴影深不见底。
唯有那两点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般缓缓移动,扫过每一个面无人色的村民。
每一个被那目光触及的人,都像是被毒蛇舔舐,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钱……钱……
一个干涩、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是村东头的刘老蔫。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指向地上散落的那些刻着名字的牌位。
又指向瘫坐在牌位中间的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她!是她给死人烧的钱!
是……是那些死人给她的钱!
被……被我们分了……都……都在家里!
还……还给你!
都还给你!饶……饶命啊!
他这一喊,如同在即将爆炸的死寂里点燃了引信。
对对对!钱!我们这就去拿!
是陈食!是陈食带的头!不关我们的事啊!
饶命!大人饶命!
我们这就把抢的钱都拿出来!
都……都烧了!烧给您!
求求您了!放过我们吧!
哭喊声、求饶声、互相推诿指责的咒骂声瞬间爆发出来!
村民们像是找到了唯一的生路,惊恐地尖叫着,连滚带爬地就要往村里跑。
只想立刻回家把那些抢来的、如今看来如同催命符般的冥钞纸包找出来。
哼。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重锤砸在冰面上的冷哼,从那黑影的方向传来。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力量,瞬间让所有哭喊和动作都僵住了!
只见黑影那宽大的袍袖,再次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哗啦啦——锵!
缠绕在他腰间的沉重锁链猛地一震!
链条碰撞,发出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
紧接着,那钉穿年轻村民脚踝的一截锁链,如同活物般猛地向后一抽!
噗嗤!
伴随着令人头皮炸裂的血肉撕裂声和骨头碎裂的脆响,锁链带着一大蓬温热的血肉和骨渣,从那村民的脚踝处硬生生抽离出来!
呃啊啊啊——!!!
那村民的惨嚎达到了顶点,随即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身下的血泊迅速扩大。
而抽回的锁链并未停下,如同一条被激怒的黑色巨蟒,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碎肉,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带着沉闷的风声,狠狠地朝着那群想要逃跑的村民抽了过去!
啪!!!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锁链没有抽中任何一个人,却重重地砸在村口那棵老槐树虬结粗壮的树干上!
沉闷的巨响如同炸雷!
整棵老槐树剧烈地摇晃起来,枯枝败叶簌簌落下!
被抽中的树干部位,坚硬的树皮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瞬间炸裂!
无数木屑混合着树汁四散飞溅!
一道深达数寸、触目惊心的裂痕赫然出现,几乎将粗壮的树干拦腰劈开!
木屑纷飞中,锁链如同死神的鞭子,垂落在地。
链环上沾染的鲜血顺着冰冷的金属缓缓滴落,在泥土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暗红色的坑。
所有试图逃跑的村民,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们惊恐万状地看着那道几乎劈开老槐树的恐怖裂痕,看着那滴血的锁链,再看看地上那个不知生死的同伴,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碾碎。
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们的喉咙,连呼吸都变成了奢侈。
他们呆立着,像一群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黑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他那一直隐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
那是一只怎样的手啊!
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青灰色,如同久埋地下的古玉,却又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褐色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反复切割过。
手指异常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却是诡异的漆黑,闪烁着幽冷的光泽。
这只手,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冰冷威压,缓缓抬起,指向了村子的中心——
那座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象征着宗族权威的祠堂。
低沉沙哑、如同锈铁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狠狠凿进所有人的心脏:
祠堂。
所有人。
带上钱。
一个时辰。
少一个……
声音顿住,帽檐下的阴影似乎转向了地上那个血泊中不知死活的年轻村民,以及那道劈开老槐树的恐怖裂痕。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