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他的枷锁,我的归途 > 第一章

1
金丝雀与病主人
水晶灯的光芒冰冷地倾泻而下,映照着满室衣香鬓影,却驱不散空气中那层黏腻的、令人窒息的虚伪。
厉锋站在宴会厅不起眼的角落,昂贵的定制礼服穿在他身上,像一套精致的枷锁。后颈的抑制贴边缘传来阵阵刺痒,底下是他S级Alpha信息素不甘的咆哮——那是硝烟与寒铁混合的、极具侵略性的味道,此刻却被强行锁在皮肤之下,如同他本人一样,被困在这座名为江家别墅的华丽牢笼里。
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不远处轮椅上的那个人身上。
江临。
他名义上的……配偶。
那个传闻中活不过三十岁,却手握江家滔天权势的病弱Omega。
男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西装,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透明,仿佛一碰就会碎。他微微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遮住了眸底的情绪。偶尔响起的、压抑的咳嗽声,让他单薄的肩膀轻轻颤抖,透着一种易碎的、惊心动魄的美感。
可只有厉锋知道,这副病骨皮囊之下,藏着怎样一颗冰冷而强悍的心。
就在一小时前,这场名为婚礼实为签约仪式的闹剧上,这个连呼吸都带着病态的Omega,连一个眼神都吝啬分给自己。他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司仪念完那些屈辱的条款——他厉锋,将作为江临的配偶,在未来两年内,无条件配合江家的一切要求,包括但不限于提供信息素样本,甚至……履行生育义务。
而交换条件,是江家放过濒临破产的厉家,以及他那几个被抓住把柄的昔日战友。
一场彻头彻尾的交易。他是被家族和强权打包出售的商品,一个提供顶级基因的工具。
厉先生。
一个低眉顺眼的管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厉锋身边,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先生请您过去。
厉锋的下颌线绷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扯了扯领带,领带夹上镶嵌的碎钻硌得他皮肤生疼。他没有动,目光依旧死死钉在江临身上。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终于缓缓抬起眼。
那是一双极美的眼睛,瞳色很淡,像蒙着一层薄雾的湖面。可看向厉锋时,那片湖面却结了冰,没有任何温度,甚至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厉锋胸腔里的怒火与屈辱感瞬间沸腾。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冲破抑制贴的信息素,迈开长腿,一步步走向那个轮椅上的、看似孱弱的掌控者。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周围的窃窃私语像蚊蚋一样钻进耳朵。
那就是厉家那个S级Alpha啧啧,没想到最后还是栽在了江家手里。
听说江家那位身子骨差到极点了,这是找个顶级基因吊着命呢。
两年契约,说是结婚,跟买个种马有什么区别
嘘……小声点,江家的人在呢。
厉锋充耳不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翻涌的暗色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他在江临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个角度,能更清晰地看到他苍白皮肤下隐隐跳动的青筋,以及那抿紧的、毫无血色的唇。
有事厉锋的声音低沉,带着刻意压制的戾气。
江临没有立刻回答,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让他弯下了腰。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嘴,指缝间渗出一抹刺目的红。
厉锋瞳孔微缩。
江临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接过身边佣人递来的丝帕,不动声色地擦去唇角的血迹,动作优雅得仿佛只是掸去了灰尘。他将染血的丝帕叠好,放回膝上的手包里,整个过程从容不迫,仿佛那咳出来的不是血,而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
契约第一条。江临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婚后,厉先生的起居需遵守江家规定。
他示意了一下管家。
管家立刻上前一步,将一个烫金封面的小册子递到厉锋面前。
这是家规。江临的目光扫过那本册子,最终落回厉锋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今晚开始执行。
厉锋没有去接。他看着江临那双淡漠的眼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江临,你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是厉锋。是在战场上以一敌百、让敌人闻风丧胆的S级Alpha。是靠一双铁拳打出一片天地的新贵。什么时候轮到一个病秧子来给她定规矩
江临似乎对他的挑衅毫无意外,甚至极轻微地勾了勾唇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在江家的地界,他轻声说,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厉锋耳中,我是不是回事,不由厉先生说了算。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厉锋紧绷的身体,最终停留在他后颈的抑制贴上,眼神微不可查地暗了暗。
管家会‘陪’你熟悉规矩。江临移开视线,重新落回手中那杯未动过的温水上,语气淡漠得像在谈论天气,比如,第一条,禁酒。厉先生身上的酒味,不太合规矩。
厉锋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他闻到了。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Omega,竟然在他强装镇定的情况下,精准地捕捉到了他出门前偷偷灌下的那半瓶烈酒的味道。
是信息素的敏锐还是……无时无刻不在的监控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厉锋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厌恶和愤怒。
滚。他低声咆哮,S级Alpha的威压不受控制地逸散开一丝,周围的宾客瞬间安静下来,几个等级较低的Beta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
江临却纹丝不动,仿佛那股足以让普通人心胆俱裂的威压只是一阵微风。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看来,厉先生需要更直观地理解‘规矩’这两个字。江临对管家微微偏头,带厉先生去‘房间’。在他想明白之前,不必再出来了。
是,先生。管家躬身应道,然后转向厉锋,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厉先生,请吧。
厉锋死死瞪着江临,那个始终低垂着眼帘,仿佛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的Omega。他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各色目光,同情的,嘲讽的,看好戏的……像无数根针,扎在他的自尊心上。
他输了。从签下那份契约开始,他就输得一败涂地。
最终,厉锋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转身跟着管家,一步步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宴会厅。
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轮椅上的江临终于抬起了眼,望着他挺拔却充满戾气的背影,那双淡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快得如同错觉。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袭来,月白色的西装袖口,悄然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而走向所谓房间的厉锋,心中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江临。
这座牢笼。
这该死的一切。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诅咒着。
诅咒这个病秧子,早点死。
只有他死了,这屈辱的一切,才能彻底结束。
2
绝不服输
厉锋被管家请去的房间,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是一间装潢奢华的囚室。
整面墙的落地窗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遮蔽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壁灯,勉强照亮房间里冰冷的家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某种清冷香气混合的味道,那是江临身上特有的气息,此刻却让厉锋觉得窒息。
砰的一声,门被从外面锁上。
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门缝里,彻底将他与外界隔绝。
厉锋猛地转身,一脚踹在价值不菲的实木梳妆台上。厚重的梳妆台应声晃动,上面的水晶瓶罐摔落一地,碎裂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江临!你他妈有种就放我出去!他低吼着,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玩这种囚禁的把戏,你算什么东西!
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后颈的抑制贴像是在灼烧,底下的信息素疯狂冲撞,几乎要冲破那层薄薄的贴纸。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属于S级Alpha的、如同硝烟般的侵略性信息素在体内翻涌,却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
屈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想起父亲签下契约时无奈的眼神,想起战友们被江家拿捏的把柄,想起自己曾经在战场上挥洒汗水、肆意张扬的日子……那些画面与眼前这间冰冷的囚室形成鲜明对比,让他心口的恨意愈发浓烈。
江临那个病秧子,凭什么
凭什么能用这种方式将他踩在脚下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厉锋猛地停下脚步,警惕地看向门口。
门锁转动,管家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和一杯温水。
厉先生,该休息了。管家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
厉锋没有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江临呢让他来见我!
先生已经休息了。管家微微躬身,先生说,厉先生需要时间冷静一下,熟悉家规。在您想明白之前,恐怕只能待在这里。
想明白厉锋冷笑一声,眼神凶狠,我明白的只有一点——你们江家,都是一群卑鄙无耻的混蛋!
管家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没听到他的辱骂:厉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辞。您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如实汇报给先生。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先生还说,若是厉先生执意毁坏房间里的物品,清单会一并记在您的账上。等到契约结束时,会从您的‘报酬’里扣除。
厉锋的拳头攥得更紧了。
报酬那笔让他得以保全家族和战友的钱,此刻听起来却像是对他的又一次羞辱。
管家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房间,门再次被锁上。
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
厉锋看着那杯温水,又看了看那套明显是按照他的尺寸准备的睡衣,一股无名火再次涌上心头。他抬手一挥,将托盘扫落在地,水杯摔得粉碎,温水溅湿了地毯。
滚!都给我滚!
他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在房间里疯狂地发泄着,将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直到精疲力尽,他才颓然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黑暗中,他的眼神依旧凶狠,却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厚重的窗帘无法完全阻隔晨光,一丝微弱的光线透过缝隙照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
厉锋靠在墙壁上,一夜未眠,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他看着那道光影,心里一片死寂。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生活将彻底改变。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S级Alpha厉锋,而是江临的囚鸟,是江家用来延续基因的工具。
房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不是管家,而是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厉先生,该抽取信息素样本了。其中一个医生语气平淡地说道,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厉锋猛地抬起头,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们:滚出去。
厉先生,请配合。这是先生的吩咐。医生面无表情地说着,拿出了抽取信息素所需的工具。
看着那些冰冷的针头和容器,厉锋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抗拒。这比任何身体上的折磨都让他感到屈辱。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反抗,却被两个医生身后的保镖按住了肩膀。他们的力气很大,让他动弹不得。
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厉锋怒吼着,试图挣脱束缚。
但他的反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一个医生拿着针管,熟练地刺入他后颈的皮肤。
一阵轻微的刺痛传来,伴随着信息素被强行抽出的不适感。厉锋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属于S级Alpha的、如同硝烟般的信息素在快速流失,那种感觉让他头晕目眩,浑身发软。
他死死地咬着牙,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心里的屈辱,眼神凶狠地盯着天花板,仿佛要在上面盯出一个洞来。
抽取过程很快结束。医生拔出针管,将装有他信息素的容器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恭敬地对厉锋说了一句打扰了,便带着保镖离开了房间。
门再次被锁上。
房间里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破碎的玻璃和灰尘的味道。
厉锋瘫坐在地上,后颈的刺痛还在持续,身体也因为信息素的流失而感到一阵虚弱。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那里的皮肤已经变得冰凉。
屈辱、愤怒、无力……种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最终都化作了对江临更深的恨意。
江临,你等着。
我厉锋绝不会就这么认命。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让整个江家,付出代价。
他在心里默默地发誓,眼神中的凶狠如同淬了毒的利刃。
而此刻,在别墅的另一端,江临正坐在轮椅上,听着管家汇报厉锋的情况。
先生,厉先生昨晚情绪很不稳定,毁坏了房间里不少东西。早上抽取信息素样本时,也进行了反抗。管家低着头,语气恭敬地说道。
江临轻轻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他抬手用丝帕掩住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知道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把房间收拾一下,再给他换一套新的用品。
是,先生。
另外,江临顿了顿,眼神落在窗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把他的‘家规’送去房间。告诉他,以后若是再犯,就不是关禁闭这么简单了。
是。管家应道,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江临叫住了他,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他……身体没什么大碍吧
管家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江临会关心这个,随即恭敬地回答:回先生,厉先生只是情绪有些激动,身体没有大碍。
江临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眼神变得有些悠远,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苍白的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却丝毫驱散不了他身上那股清冷而孤寂的气息。
房间里,厉锋看着管家送来的那本烫金家规,眼神冰冷。
他拿起家规,随手翻了几页,上面的每一条都像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禁酒、禁晚归、禁与不明人士来往、定时汇报行踪、定期抽取信息素样本……
密密麻麻的条款,将他的生活限制得死死的。
厉锋冷笑一声,将家规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踩着。
江临,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他低声自语,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和挑衅,我们走着瞧。
他知道,这场与江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他,绝不会输。
3
付出代价
厉锋的反抗从第二天清晨开始。
管家送来的早餐是精致的燕窝粥配水晶虾饺,他看都没看,抬手扫落在地毯上。瓷碗碎裂的脆响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淬了冰:告诉江临,我厉锋不是靠这些玩意儿活着的。
管家面不改色地让人清理残局,只留下一句:先生说,厉先生的身体需要调养。您若执意糟蹋自己,后续的信息素抽取恐怕会更痛苦。
这句话精准戳中了厉锋的痛处。他确实感觉到了,今早抽取样本后,四肢百骸都透着股脱力的酸软——那是顶级Alpha被强行剥离信息素的后遗症。
他盯着管家离去的背影,指节捏得发白。原来江临连这层都算计好了,用他最在意的力量来要挟他。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无声的拉锯。
厉锋故意在深夜翻墙出去,带着一身酒气和陌生Omega的香水味回来,想看见江临失控的样子。可迎接他的永远是管家递来的罚单,以及第二天剂量加倍的抑制剂——那玩意儿注射时像有冰锥扎进脊椎,疼得他冷汗直流。
他砸碎了书房里挂着的江临祖父的油画,那是江家的传家宝。江临只是让管家送来一张修复账单,附言:厉先生若缺钱,可用信息素抵扣。
最过分的一次,他在商业酒会上故意冲撞了江临的死对头林氏集团的总裁,差点动起手来。消息传回江家时,他正坐在客厅里,等着看江临气急败坏的模样。
可江临只是坐在轮椅上,慢条斯理地用银签挑着燕窝,听完汇报后淡淡抬眼:让法务部准备文件,林氏旗下三个项目的违规证据,明天早上送到证监会。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却让站在一旁的厉锋猛地攥紧了拳。他知道林氏那三个项目的根基有多稳,能在一夜之间找出致命证据,江临的手段远比他想象的更狠。
更让他窒息的是,江临做完这一切,连一个责备的眼神都没给他,只是对管家说:带厉先生去楼上,今晚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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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厉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第一次没砸东西。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花园里那抹单薄的白色身影。江临大概是咳得厉害了,正弯腰按着胸口,月光落在他颤抖的肩上,像落了一层会融化的雪。
不知为何,厉锋心里突然窜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开始留意那些被忽略的细节。
比如他某次训练扭伤了脚踝,第二天床头就多了一支瑞士进口的药膏,说明书上用红笔圈出了最佳使用时间。他问过佣人,都说没见过谁进来过。
比如他随口抱怨别墅的咖啡太淡,第二天咖啡机里就换成了他以前常喝的那个牌子的咖啡豆,连研磨度都恰到好处。
最让他心惊的一次,是他半夜被信息素狂躁症折磨得差点冲破抑制贴。那种感觉像有无数根针在血管里钻,他蜷缩在地板上,意识模糊间,似乎闻到了一丝极淡的冷香。
那香味很轻,像初雪落在兰草上,带着奇异的安抚力。他体内狂暴的信息素竟真的平静了些,等他挣扎着睁开眼,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门口,和走廊尽头熄灭的壁灯。
他问过管家,那晚是不是江临来过。管家只是摇头:先生昨晚咳得厉害,凌晨才睡着。
厉锋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宁愿江临对他喊,对他骂,哪怕像对待仇人一样折磨他,也比这种不动声色的掌控要好。
这种掌控里藏着的东西,让他不敢细想。
直到那个雨夜,他彻底绷断了弦。
那天是他战友的忌日,五年前在任务中为了掩护他牺牲的。他想出去祭拜,江临却以外面雨大,容易着凉为由,锁死了别墅大门。
江临!你他妈算什么东西!厉锋踹开书房的门,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往下滴,你囚禁我还不够,连我兄弟的忌日都要拦着
江临正坐在轮椅上看文件,被他突然的闯入惊得呛了一下,剧烈的咳嗽让他弯下腰,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米白色的地毯上,像绽开了一朵凄厉的花。
厉锋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看着江临咳得几乎喘不过气,看着佣人慌乱地递上氧气面罩,看着那苍白的脸在灯光下透明得仿佛随时会碎掉。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的怒火突然灭了,只剩下一片空茫。
江临缓过来后,摘下氧气罩,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管家……送厉先生回房。
我不回!厉锋攥紧了拳头,雨水混着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角滑落,江临,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我的信息素,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给你!但你别这么……
别这么像在慢慢熬死我,也熬死你自己。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江临却像是听懂了。他抬起眼,那双淡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情绪,不是冰冷,不是嘲讽,而是一种近乎疲惫的……无奈。
厉锋,他轻轻开口,声音轻得像要被雨声吞没,契约还有三个月。
三个月后,你就能走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让厉锋瞬间清醒。
是啊,契约。他们之间只有契约。
他那些莫名的烦躁,那些不该有的心悸,不过是被囚禁太久产生的幻觉。
厉锋猛地转身,撞开管家冲了出去。他没回房,而是一头扎进了暴雨里,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冲出书房后,江临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咳得更凶,染红了整整三张丝帕。
管家急得直冒汗:先生,您该去医院了!
江临摆了摆手,看着窗外被暴雨模糊的夜色,眼底那抹无奈渐渐沉下去,变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暗。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密封的试管,里面装着淡金色的液体——那是今早刚从厉锋那里抽取的信息素。
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管壁,他低声咳嗽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血腥味的笑。
三个月。
再撑三个月,就好了。
至少,能让他干干净净地走。
而此刻在暴雨里狂奔的厉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他离开这座牢笼,一定要让江临付出代价。
4
彻夜未眠
那场暴雨后,厉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点燃了更深的戾气。他不再砸东西,不再夜不归宿,只是变得更加沉默。
沉默地吃饭,沉默地接受信息素抽取,沉默地看着窗外那棵梧桐树的叶子从浓绿变得枯黄。
但他眼底的火焰从未熄灭,反而像埋在灰烬下的炭火,积蓄着更烈的燃烧。
他在等,等一个彻底爆发的时机。
这个时机,在一个月后悄然而至。
那天是江临的例行检查日,医生团队来了满满一车。别墅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比往常更浓重。厉锋被管家告知,今天最好待在自己房间,不要去打扰先生。
这反而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
他算准了江临检查结束、最虚弱的时候,故意在客厅等着。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看到江临坐在轮椅上,被人从楼上推下来。他脸色白得像纸,连唇瓣都失去了血色,呼吸浅促,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看来江先生的身体,比传闻中还要差。厉锋站起身,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推轮椅的护士脸色一变,想加快速度离开。
站住。厉锋上前一步,挡住了去路。他能闻到江临身上逸散出的、极淡极不稳的信息素,像风中残烛般的冷香,脆弱得让他莫名烦躁。
他深吸一口气,刻意调动起体内的信息素。那股属于S级Alpha的、带着硝烟味的强悍气息,如同实质般涌向江临。
他就是要看到江临失态,看到他在自己的信息素压制下瑟瑟发抖、狼狈不堪的样子。他要让这个一直掌控着他的Omega,尝尝被碾压的滋味。
江临的身体果然猛地一僵。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轮椅的扶手,指节泛白。原本浅促的呼吸瞬间变得紊乱,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又迅速褪去,只剩下死灰般的苍白。
厉锋……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干什么
没什么。厉锋逼近一步,信息素释放得更猛烈了,就是想让江先生看看,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导者。
他看着江临痛苦地蹙起眉,看着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看着他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里终于染上了清晰的痛苦……心中却没有预想中的快感,反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够了……江临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他抬起手,似乎想推开厉锋,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他的信息素在厉锋强悍的威压下剧烈波动,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周围的佣人都吓坏了,想上前阻止,又碍于厉锋的气势不敢动。
就在这时,江临猛地抬起头,那双因痛苦而蒙上水汽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厉锋。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绝望的愤怒。
滚……出去!
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三个字,随后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一抹刺目的猩红从他唇间溢出,滴落在洁白的衬衫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
厉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
他下意识地收回了信息素。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江临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声和咳嗽声。
先生!管家和医生闻讯赶来,看到眼前的景象,脸色大变。医生立刻上前给江临急救,管家则用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眼神看着厉锋。
厉先生,您太过分了!管家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先生刚做完检查,身体极度虚弱,您竟然……
厉锋站在原地,看着江临被医生和护士紧急处理,看着他苍白小脸上那抹惊心动魄的红,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预想过很多种结果,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
他只是想报复,想看到江临的狼狈,却没想过……他会伤得这么重。
那种脆弱,那种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碎掉的感觉,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心里最不愿意承认的地方。
把先生送回房间,立刻联系医院!医生的声音带着焦急。
轮椅被迅速推走,江临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厉锋一眼,只有那抹刺目的红,在厉锋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厉锋僵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恐慌。
他……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是厉锋,是被这个男人囚禁、羞辱的Alpha。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江临那是咎由自取!
可尽管如此,他看着江临消失的方向,心里那片空茫却越来越大,像一个无底的黑洞,吞噬着他所有的情绪。
那天下午,江临被紧急送往医院,进了重症监护室。
别墅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所有的佣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恐惧和敌意,管家更是直接将他软禁在了房间里,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命令,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厉锋在房间里待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没有收到任何关于江临的消息。别墅里安静得可怕,连窗外的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开始烦躁,开始不安,开始控制不住地回想那天江临咳血的样子,回想他那双冰冷而愤怒的眼睛。
第四天,管家终于来了。
他的脸色很难看,眼底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怜悯
厉先生,管家的声音很沙哑,先生醒了。
厉锋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问:他怎么样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凭什么关心那个病秧子
管家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低声说:情况很不好。医生说,先生的信息素紊乱得厉害,身体机能也出现了严重的衰退。
厉锋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先生让我告诉您,管家顿了顿,看着厉锋的眼神复杂,契约……可以提前结束了。
厉锋愣住了。
提前结束
他梦寐以求的自由,就这样突如其来地摆在了他面前
他以为自己会狂喜,会立刻转身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可他没有。
他只是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他……什么意思厉锋的声音有些干涩。
先生说,他累了。管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他不想再耗下去了。离婚协议,他会让人尽快准备好。
累了
厉锋看着管家离去的背影,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两个字。
他想象着江临躺在病床上,苍白、虚弱,说出这两个字时的样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酸涩、烦躁、不安……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慌。
他一直盼着江临死,盼着契约结束,盼着能逃离这里。
可当这一天真的要到来时,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期待。
甚至……有一丝不愿。
这个认知让厉锋感到一阵恐慌。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驱散。
一定是被关太久了,才会变得这么不正常。
他告诉自己,自由就在眼前,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那晚,他彻夜未眠。
眼前反复出现的,不是重获自由的场景,而是江临那张苍白的脸,和他唇间那抹刺目的红。
5
你等我
离婚协议送到厉锋面前时,他几乎是抢过来的。
纸张边缘还带着江临指尖的微凉,厉锋捏着那几张纸,指腹却烫得发疼。他快速翻到末尾,江临的签名已经签好,字迹清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耗尽了最后力气。
签吧。江临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望着窗外那棵落尽了叶子的梧桐树。他的声音比上次更轻,轻得像随时会被风卷走,签了,你就自由了。
厉锋握着笔的手顿了顿。
他预想过无数次这一天的场景,他会如何嘲讽,如何扬眉吐气,如何将这份协议甩在江临脸上。可真到了这一刻,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低头,在签名处用力划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破纸张,留下一道狰狞的墨痕,像是在宣泄什么,又像是在切割什么。
好了。厉锋将签好的协议推回去,声音冷硬,江临,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江临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虚幻的金边,仿佛下一秒就会化作烟尘。
厉锋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他的脚步很快,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书房,冲出了这座囚禁他两年的别墅。
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空气里没有了那股清冷的香,只有汽车尾气和尘土的味道,陌生又熟悉。
自由了。
他终于自由了。
厉锋坐进车里,狠狠踩下油门。跑车引擎发出一声咆哮,像是在替他宣泄积压了两年的郁气。他一路疾驰,将江家别墅远远甩在身后,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座宏伟的建筑,才缓缓松了口气。
可心口那片空茫,却越来越大。
接下来的日子,厉锋确实像挣脱了枷锁的野兽。他回到了以前的圈子,和旧友在酒吧彻夜买醉,在赛车场上肆意狂飙,在谈判桌上寸土不让。他试图用这种方式证明,离开江临,他不仅活得很好,甚至比以前更好。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让他烦躁,赛车时风驰电掣的速度带不来丝毫快感,谈判成功的喜悦也转瞬即逝。
他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江家别墅。
想起书房里那盏永远调得很暗的灯,想起餐桌上永远温热的饭菜,想起江临坐在轮椅上安静看书的样子,甚至想起他那些令人窒息的规矩。
他甩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驱散。一定是被那病秧子折磨太久,才会产生这种病态的依赖。
直到那天深夜,他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加密号码发来的邮件。
厉锋皱着眉点开,屏幕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首先跳出来的是一段监控视频。
画面是江家别墅的洗衣房,时间显示是半年前的一个深夜。江临坐在轮椅上,膝上放着一件黑色衬衫——那是他某次和人打架撕破的,他随手扔在了垃圾桶里。
江临的动作很慢,很笨拙。他拿着针线,一针一线地缝补着那个破洞,手指被针扎破了好几次,他只是皱了皱眉,用嘴吮掉血珠,继续缝。
灯光下,他的侧脸柔和得不像话,没有了平日里的冷漠和疏离,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缝好后,他又拿出熨斗,一点一点地熨烫平整,仿佛在处理什么稀世珍宝。
厉锋的心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他记得那件衬衫,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它整齐地挂在衣柜里,他只当是佣人缝补的,甚至还因为这多管闲事而更加厌恶江临的控制欲。
他颤抖着手,点开了第二封邮件。
是一份医疗报告。
标题是厉锋信息素狂躁症治疗方案。
报告里详细记录了他这两年的病情,以及……治疗方案。方案的核心,是一种极其稀有的信息素抑制剂,而这种抑制剂的主要成分,竟然是江临的信息素。
报告末尾用红笔标注着:供体信息素提取过程痛苦,且会加速其自身衰竭,建议减少使用频率。
厉锋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想起自己每次狂躁症发作时,总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然后情绪就会莫名平复下来。他想起每次信息素抽取后,江临都会咳得更厉害。他想起自己曾经恶意地用信息素压制江临,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还觉得无比畅快。
原来……是这样。
他一直以为的折磨,竟然是江临在用自己的命,一点点吊着他的命。
厉锋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冲进洗手间,剧烈地呕吐起来,仿佛要将这两年喝下去的酒、吃下去的饭,连同那些愚蠢的恨意,一起吐出来。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看着镜子里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还有第三封邮件。
是一份家族会议记录。
记录的是他冲撞林氏总裁后,江家内部的会议。大部分人都主张放弃他,甚至有人提议将他交给林家处理,以此换取江家的利益。
只有江临,力排众议。
记录上只有他寥寥几行字:厉锋是江家的人,我保他。
代价有人问。
江家损失的,我来补。
厉锋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他想起那天江临咳着血,却依旧平静地处理着林氏的危机。他想起自己当时还在心里嘲讽江临小题大做,不过是为了维护他那可笑的掌控欲。
原来,那不是掌控欲,是保护。
是他用自己的权势和健康,为他撑起的一片天。
而他,却亲手将这片天,砸得粉碎。
最后一封邮件,很短,只有一行字。
发件人是江家的家庭医生。
内容是:江临先生于今日凌晨四时十七分,因信息素衰竭症引发多器官衰竭,抢救无效,不幸离世。
时间,就在他签下离婚协议的第二天。
厉锋的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就像他此刻的心。
酒吧里依旧喧嚣,音乐震耳欲聋,人们在纵情狂欢。
可厉锋的世界,却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疯了一样冲出酒吧,跌跌撞撞地钻进车里,甚至忘了发动引擎,只是趴在方向盘上,发出困兽般的哀嚎。
江临死了。
那个被他诅咒了无数次早死的人,真的死了。
死在了他终于自由的第二天。
死在了他亲手推开之后。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江临,他背对着自己,望着窗外的梧桐树,说:签了,你就自由了。
那时的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给了他最后的成全
而他,却拿着这份成全,像个傻子一样,庆祝自己的胜利。
厉锋猛地发动汽车,引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轮胎摩擦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黑痕。
他要回去。
他要回那座别墅。
他要去找江临。
他还有好多话没说,好多事没做,好多……债没还。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厉锋的眼泪模糊了视线,他一遍遍地在心里喊着那个名字。
江临。
你等我。
求你,等我。
可他心里清楚,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等不回来了。
那座曾经让他无比厌恶的牢笼,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救赎。
而他,正以最快的速度,奔向那座……只剩下灰烬的牢笼。
6
出来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像是在为谁哭丧。
厉锋把车开得像疯了一样,轮胎碾过积水,溅起巨大的水花。他甚至忘了系安全带,胸口剧烈起伏,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江家别墅的大门就在眼前,那扇曾经让他无比憎恶、视之为耻辱象征的大门,此刻却像一道通往地狱的入口。
他猛地踩下刹车,跑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堪堪停在大门前。
没等门卫上前,厉锋已经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雨里。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衣服,顺着头发、脸颊往下淌,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江临!他嘶吼着,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回音,江临!你出来!
别墅里静悄悄的,只有风雨声在回应他。
他像个疯子一样冲进客厅,那些曾经让他觉得冰冷奢华的摆设,此刻都蒙上了一层死寂的灰。几个穿着黑衣的佣人站在那里,看到他进来,眼神复杂,有惊讶,有鄙夷,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冷漠。
江临呢!厉锋抓住一个女佣的胳膊,用力摇晃着,告诉我,江临在哪里!
女佣被他吓了一跳,瑟缩着说:先生……先生他……已经送去火化了……
火化了厉锋像是没听懂,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甩开女佣,跌跌撞撞地往楼上跑。他记得江临的书房,记得他的卧室,记得他常去的每一个角落。
他冲进书房。
空的。
只有那盏熟悉的台灯还亮着,散发着昏黄的光,照亮了桌面上摊开的一本书,书页上还留着淡淡的指痕。
他冲进卧室。
空的。
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清冷的、带着药味的香气,却再也找不到那个苍白清瘦的身影。
江临……厉锋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扶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他想起邮件里的监控视频,想起江临深夜为他缝补衬衫的样子;想起那份医疗报告,想起江临用自己的信息素为他续命;想起那份家族会议记录,想起江临力排众议保护他的决绝……
一幕幕,像刀子一样,凌迟着他的心脏。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是被囚禁的金丝雀,可到头来,他才是那个最残忍、最愚蠢的刽子手。
他恨了两年,怨了两年,诅咒了两年的人,竟然一直在用自己的生命,默默守护着他。
而他,却亲手将那最后一丝生机,彻底掐灭。
啊——!
厉锋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猛地一拳砸在地板上。坚硬的大理石地面被他砸出一道浅浅的裂痕,他的指骨渗出血来,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疼痛早已深入骨髓,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角落里的那把轮椅。
那是江临常坐的轮椅,黑色的,看起来有些冰冷。轮椅的扶手上,还搭着一条米白色的毯子,那是江临怕冷,总喜欢盖在腿上的。
厉锋踉跄着爬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那冰冷的轮椅,抚摸着那条还带着一丝余温的毯子。
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江临残留的气息。
他的目光落在轮椅旁边的小几上。
那里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张江临的照片。照片上的江临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岁左右,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坐在阳光下,微微笑着,眼神清澈,还没有后来的冷漠和疲惫。
那是厉锋从未见过的、鲜活的江临。
相框旁边,压着一张纸。
厉锋的心猛地一跳,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纸。
是一份诊断书。
上面的名字是江临,诊断结果是:信息素衰竭症晚期。
下面还有一行加粗的字,像是用尽了力气写上去的:
患者身体极度虚弱,信息素储备已近枯竭,任何剧烈的信息素波动都可能引发生命危险,尤其注意——受孕行为将导致信息素瞬间彻底崩溃,加速死亡进程,具有极高致命风险。绝对禁忌。
诊断日期,是他们结婚前一个月。
厉锋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受孕即死……
他想起了那夜。
那夜他被愤怒和屈辱冲昏了头脑,故意释放信息素,恶意诱导江临发情。他想看江临失控的样子,想报复他的掌控。
江临当时的反应……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还有那双冰冷刺骨的眼睛……
原来,那不是愤怒,不是厌恶,而是……绝望。
是他,是他亲手将那致命的毒药,递到了江临的嘴边。
是他,用最残忍的方式,为江临写下了催命符。
噗通一声,厉锋跪倒在地,手中的诊断书飘落在地。
他看着那张轻飘飘的纸,仿佛看到了江临最后绝望的眼神。
江临……对不起……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地道歉,泪水汹涌而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回来好不好……你回来……
回应他的,只有窗外呼啸的风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管家默默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U盘,放在了厉锋面前。
这是先生留给您的。管家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说……如果您看到了那些邮件,看到了这份诊断书,就把这个交给您。他还说……‘看完,就彻底忘掉,好好活下去。’
厉锋颤抖着手拿起那个U盘,小小的,冰凉的,像一块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疼。
他知道,这里面可能是江临最后的话,最后的嘱托。
可他不敢打开。
他怕听到江临的声音,怕听到任何关于原谅或者不原谅的话。
他不配。
他连乞求原谅的资格都没有。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空旷的房间,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厉锋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怀里紧紧抱着那把空轮椅上的毯子,像个迷路的孩子。
他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自由。
却永远失去了那个被他亲手推开的、用生命守护过他的人。
这座曾经让他无比憎恨的牢笼,如今成了他唯一的归宿。
而他,将在这座充满回忆和悔恨的牢笼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承受着无尽的煎熬,直到生命的尽头。
江临,你说让我忘了你,好好活下去。
可没有你的世界,活着,比死更痛苦。
厉锋的追妻火葬场,才刚刚开始。
只是这一次,他追逐的,是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的影子,和一片早已化为灰烬的月光。
7
雪中独白
厉锋在江家别墅住了下来。
没人赶他走,江家的人看他的眼神依旧复杂,有怨怼,有怜悯,更多的是一种事已至此的淡漠。管家每天会来打扫,却很少和他说话,只是在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不出来时,会默默放下一份热粥,然后轻轻带上门。
他睡在江临的卧室里。
床上的被褥还是江临离开时的样子,洗得发白的棉絮里,似乎还裹着那缕清冷的、像初雪落在兰草上的气息。厉锋常常在半夜惊醒,伸手往旁边摸去,摸到的只有一片冰凉的空寂,然后才猛地想起——江临不在了。
他开始翻江临的东西。
书架最底层有个上了锁的木盒,钥匙就藏在《资本论》的书页里。厉锋撬了三次才打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沓泛黄的信纸,和一个小小的、掉了漆的录音笔。
信纸是江临的字迹,清隽又克制,却在某些笔画处洇着浅浅的墨痕,像是写着写着停了很久。
今日他又打碎了花瓶,是我母亲留下的那只。可他低头捡碎片时,耳尖红了,像只炸毛的小兽。
他易感期发了狂,把自己锁在浴室里。我隔着门递抑制剂,他吼着让我滚。可我闻到他信息素里的恐慌了,像迷路的狼崽。
医生说我的信息素快不够了。以后不能再偷偷给他加了。他会不会又失眠
今天他故意带Omega回来,坐在沙发上吻那人的颈侧。我咳得厉害,没敢抬头看。原来他喜欢那样热烈的,也是,谁会喜欢我这样的药罐子。
还有三个月。他就能走了。也好。
最后一张纸上,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只有一句反复写了又划掉的话,透过纸背都能看到用力的痕迹:
别回头。
厉锋捏着那些信纸,指腹被纸边割得生疼。他忽然想起无数个深夜,他在外面鬼混回来,总看到书房的灯亮着;想起他故意打碎东西时,江临转身时发颤的肩膀;想起他信息素狂躁时,那缕若有若无的冷香……
原来那些被他当作监视和控制的瞬间,全是江临藏在冰山下的、快要溺毙的温柔。
他拿起那个录音笔,按了播放键。
滋滋的电流声后,传来江临的声音。很轻,带着刚咳过的沙哑,像是对着空气说话:
厉锋,如果你听到这个,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别恨自己。也别想我。
我不是什么好人,把你绑在身边两年,是我自私。我知道你恨我,没关系,我本来就活不久,能看你两年,够了。
那次你故意引我发情……我没怪你。真的。只是有点难过,你好像……从来没好好看过我。
咳……咳咳……录音里突然响起剧烈的咳嗽,像要把肺咳出来,厉锋,忘了我吧。找个喜欢你的Omega,生个健康的孩子,好好活着。别像我……
后面的话被咳嗽吞没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呼吸声,最后是一声极轻的叹息,像一片雪落在掌心,悄无声息地化了。
录音笔自动停了。
厉锋把脸埋进掌心,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吼,想砸东西,想把这两年的混蛋行径全抖出来摔在地上,可最后只发出像困兽一样的呜咽,眼泪从指缝里漏出来,砸在信纸上,晕开了那些浅浅的墨痕。
原来江临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的恨,知道他的故意,知道他所有的不堪。可江临还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用自己的命,给他铺了一条最安稳的路。
江临……你这个傻子……他哽咽着骂,声音却软得像棉花,你怎么这么傻……
管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已经凉了的药。那是江临生前常喝的,苦得能让人皱眉。
先生以前总说,这药太苦,想找个人分一半。管家把药放在桌上,声音低哑,可他从没给任何人看过他喝药的样子。除了你那次故意气他,他咳得把药碗都打翻了,你还站在旁边笑。
厉锋猛地抬头。
他想起来了。那天他故意说江家的药还没酒吧的酒好喝,江临手里的青瓷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了他一身,他却只是冷冷地看着江临,笑得像个胜利者。
原来那时江临不是生气,是疼。
是被他的话扎得疼,也是咳得疼。
厉锋端起那碗凉透的药,仰头灌了下去。
苦涩的味道瞬间侵占了整个口腔,顺着喉咙烧下去,一路苦到胃里。他却没皱眉,只是盯着空碗,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真难喝啊……他喃喃自语,江临,你怎么喝了这么久……
从那天起,厉锋变了。
他不再酗酒,不再暴躁。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去花园里给江临种的兰草浇水——他以前总嘲笑那草像江临一样娇气;上午坐在江临的书房里,看他没看完的文件,学他以前逼自己学的商业知识,手指在键盘上敲错了,就像江临那样,轻轻按删除键,重来;下午会去江临常去的疗养院,坐在他以前坐的长椅上,看一下午的云。
他接手了江临手里的慈善基金。那些资助罕见病患者的项目,江临生前总说慢一点,稳一点,他就一笔一笔地核,一点一点地推,比谁都耐心。
有人劝他:厉总,您没必要守着江家的摊子,凭您的能力,去哪都能东山再起。
厉锋只是看着窗外那棵落尽了叶的梧桐树,轻声说:这是他的。我得守好。
冬天来的时候,下了第一场雪。
厉锋站在别墅的露台上,看着雪花落在空轮椅上,慢慢积起一层白。他忽然想起江临说过,他最喜欢雪,因为雪化了就是春天。
可江临没等到这个春天。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银质哨子,是从江临的抽屉里找到的。管家说,那是江临小时候养的狼狗的哨子,狗丢了,哨子却留了十几年。
厉锋把哨子放在唇边,吹了一声。
尖锐的哨声划破雪幕,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
他好像看到江临坐在轮椅上,披着厚厚的毯子,在雪地里对他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像他照片里年轻的样子。
江临,厉锋对着空无一人的雪地轻声说,下雪了。
你看,春天快到了。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化成水,像又一次没忍住的泪。
他知道,江临不会回来了。
他的追妻火葬场,没有终点,没有救赎,只有日复一日的思念和赎罪。
可他愿意。
愿意守着这座空别墅,守着那些快要褪色的回忆,守着这缕早就散了的冷香,直到他也变成一把灰,或许能借着风,飘到江临身边去。
那时候,他再好好说一句——
对不起,还有……
我爱你。
8
因为爱过,所以痛
开春的时候,兰草发了新芽。
厉锋蹲在花园里,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点嫩绿色。江临生前总说,兰草最是记情,你对它好,它就年年开花给你看。以前他总嗤之以鼻,觉得这不过是江临用来装腔作势的玩意儿,现在却蹲在这里,给每一株兰草都松了土,浇了水,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管家站在廊下看了会儿,递过来一副手套:先生以前也总自己弄,说戴手套没手感。
厉锋接过手套,指尖触到粗糙的针织纹路,忽然想起去年春天,江临也是这样蹲在这儿,白色的羊绒衫沾了点泥土,他那时刚从外面喝酒回来,带着一身酒气经过,故意踩碎了旁边一块刚铺好的鹅卵石,江临回头看他,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只说:石头碎了能重铺,脚别扎着。
那时他只当是嘲讽,现在才品出那语气里藏着的、小心翼翼的关切。
他戴上手套,继续给兰草培土,喉结动了动:他以前……总在这儿待多久
一下午。管家声音低了些,尤其咳得厉害的时候,说闻着兰花香能舒服点。
厉锋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起那些被他随手扔掉的、江临递来的安神香,想起他总嫌书房里兰草味太淡,故意喷上浓烈的古龙水——原来那点淡香,是江临对抗病痛的最后一点慰藉,却被他亲手驱散了。
傍晚整理江临的文件时,发现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密码试了三次都不对,最后鬼使神差地输了自己的生日,屏幕咔哒一声亮了。
里面是个视频。
不是监控,是江临自己拍的。镜头晃得厉害,像是手抖得拿不稳。画面里是他易感期最严重的那次,他把自己锁在浴室里,砸碎了镜子,赤着脚踩在玻璃碎片上,对着门外吼:江临你滚!我死也不用你假好心!
门外没人说话,只有轻轻的、压抑的咳嗽声。过了会儿,有东西被从门缝里塞进来——是条干净的毛巾,还有一支抑制剂。他那时一脚把东西踹开,骂了句废物。
可视频里,在他看不见的门外,江临靠着墙滑坐在地,手捂着嘴,指缝里有血珠滴在地毯上。他咳了很久,久到厉锋在视频外都觉得窒息,才哑着嗓子对管家说:别告诉他……我来过。
镜头最后落在那支被踹远的抑制剂上,江临的声音很轻,像怕被听见:再给他拿支新的……这个脏了。
视频结束了。
厉锋盯着黑下去的屏幕,指尖按在冰凉的桌面上,一下下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疼,却比不上心里那阵尖锐的、几乎要把他劈开的悔意。
他总以为江临是掌控一切的强者,却忘了他首先是个病人。是个被他一次次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却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笨拙地、固执地护着他的病人。
入夏时,厉锋去了趟江临的墓地。
墓碑很干净,显然常有人来打理。他放下一束白菊——江临不喜欢太艳的花,说晃眼。蹲在碑前,摸着冰冷石碑上的名字,忽然笑了。
江临,我把林氏给收了。他声音很轻,像在跟人聊天,你以前总说他们手段脏,我查了他们偷税的证据,送进去了。你说……这算不算替你出气
还有啊,你种的兰草开花了,白色的,特好看。就是我浇水好像多了点,有两株叶子黄了,回头我再学学怎么养。
对了,你那个资助罕见病儿童的基金,我追加了一笔钱,盖了新的康复中心。医生说,有个孩子跟你以前的症状有点像,现在能站起来走路了……
说着说着,声音就哽住了。他抬手抹了把脸,摸到一手的湿。
江临,他吸了吸鼻子,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好像……有点会照顾人了。可你怎么不等我学会呢
风吹过墓园,带来远处的蝉鸣。墓碑上的照片里,江临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仿佛在说:笨蛋,学这些干什么。
从墓园回来,厉锋去了趟以前常去的酒吧。
老板还认识他,笑着递过来一杯威士忌:厉哥,好久不见,听说你现在成了慈善家了
他没接酒杯,摇摇头:戒了。
老板愣了下,随即了然地笑了:也是,成家的人了,是该收收心。
没成家。厉锋看着吧台后面那面镜子,里面映出的人,眼神沉静了许多,鬓角甚至有了点浅灰,他走了。
老板的笑僵在脸上,没再说话,给他换了杯温水。
他坐在以前常坐的位置,看着舞池里扭动的人群,忽然觉得陌生。以前觉得这里自由,现在才明白,真正的自由从来不是肆意妄为,是有人在身后,让你敢回头。
而他把那个人,弄丢了。
离开时,路过停车场,看到一辆熟悉的跑车——是他以前最喜欢开的那辆,嚣张的红色,曾载着不同的人,在深夜的街道上狂奔。后来被江临锁进了车库,说不安全。
他走过去,摸了摸落了层薄灰的车门,忽然想起有次他开这车去赛车,赢了冠军,回来时得意洋洋地跟江临炫耀,江临当时正咳得厉害,却还是抬眼看他,说了句:赢了就好,别受伤。
那时他只当是敷衍,现在才懂,那句平淡的话里,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担心。
他没开车,步行回了别墅。
路过以前翻墙出去的地方,看到那堵墙上的藤蔓爬满了,遮了他以前踩出的脚印。站在墙外,看着别墅二楼书房的灯亮着——他现在总习惯开着那盏灯,像江临还在里面看书一样。
忽然就不想走了。
蹲在墙根下,抱着膝盖,像个等家长开门的小孩。
夜风吹过,带来兰草的清香。他忽然想起江临最后一次见他,说滚吧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红。
原来不是冷漠,是舍不得啊。
这个认知像颗糖,裹着最苦的药,在他心里慢慢化开。
他开始学着过江临的生活。
早上六点起床,喝一杯温水——江临胃不好,总说空腹喝水养人;上午处理文件,用江临喜欢的那支钢笔,字写得还是很丑,却一笔一划的认真;下午去花园侍弄兰草,或者去基金会看看孩子们;晚上坐在书房,看江临没看完的书,看到不懂的地方,会对着空气问一句江临,这什么意思,然后自己琢磨半天。
有人说他疯了,守着一座空房子,活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不反驳。
疯了就疯了吧。
比起失去江临的痛,疯了好像更轻松点。
秋末的时候,他收到一个包裹,是疗养院寄来的。打开一看,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绒衫,米白色的,袖口磨破了点。
是江临的。
附了张纸条,是护士长写的:厉先生,这是江先生最后住院时穿的衣服,他总说袖口磨得不舒服,却一直没舍得换。我们在口袋里发现了这个,想着您可能需要。
纸条下面,压着一张小小的、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他自己,大概是刚进江家不久,一脸桀骜地站在别墅门口,阳光照在他脸上,笑得张扬。照片背面,有一行极轻的字,是江临的笔迹:
像太阳。
厉锋捏着那张照片,忽然就哭了。
哭得像个孩子。
原来他所有的尖锐和棱角,在江临眼里,是太阳啊。
原来江临不是不怕他的刺,是愿意忍着疼,也要把他这颗浑身是刺的太阳,留在身边。
他把那件羊绒衫穿在身上,有点大,却很暖。像是江临还在,从身后轻轻抱着他。
窗外的梧桐叶落了满地,像铺了层金毯。
厉锋站在窗前,摸着胸口的位置,那里好像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
江临,他轻声说,冬天快到了。
今年的雪,我陪你看。
他知道,江临听不见。
可他会一直等。
等一场雪,等一个春天,等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重逢。
他的追妻火葬场,没有终点。
但他甘之如饴。
因为爱过,所以痛。
因为痛过,所以记得。
记得那个如易碎月光般的人,曾用生命,照亮过他这颗迷途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