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赛宫镜厅内的闹剧,并未持续太久。
林风对于这些旧贵族的处置,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农,修剪掉多余的枝叶,只留下能结果的主干。
他不需要他们的忠诚,只需要他们这块“金字招牌”,去安抚法兰境内那些尚未归顺的中小贵族,以及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城市。
政令如流水般从凡尔赛宫发出,通过那条被石破军命名为“龙脊”的补给线,迅速传遍法兰全境。
《土地归耕者法》的颁布,彻底引爆了整个法兰的底层社会。
当那些世世代代被束缚在土地上的农奴,第一次从大夏官员手中,接过标明土地归属自己的木牌时,他们激动得浑身颤抖,跪在地上亲吻着脚下的泥土,泪流满面。
这份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在利益,比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说都更有力量。他们对那位远在派瑞城的东方皇帝,爆发出了一种近乎于宗教狂热的崇拜。
与之相对的,则是旧贵族们的哀嚎。
他们被强制从领主变成了“公务员”,每天必须穿着整齐的衣服,到指定的“政务厅”点卯上班,学习大夏的文字和算术,工作内容是协助大夏官员统计人口、丈量土地、调解纠纷。
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的折磨。
“哦,我的上帝!他们竟然让我去数一群泥腿子的脑袋!还要登记他们的名字!那些贱民,除了叫雅克和皮埃尔,还会叫什么?”
巴尔蒙子爵,就是那个第一个下跪的“聪明人”,此刻正在向同伴们大声抱怨。
他华贵的丝绸外套上,不小心沾染了一点墨水,让他心疼得像是被割了一块肉。
“知足吧,我的朋友。”
另一位伯爵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庆幸的恐惧。
“我昨天去城外的庄园取几件衣服,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韦尔斯男爵的脑袋,被那些农夫挂在了他城堡的大门上,旁边还用木炭写着‘拖欠农会会费者,以此为戒’!
感谢神使皇帝,至少我们还活着,而且每个月都能领到薪水。”
这番话让周围的贵族们瞬间噤声。
是啊,跟那些被愤怒的农奴清算的倒霉蛋比起来,他们现在每天只是坐在这里抄抄写写,忍受一下那些东方官员的白眼,简直算是在天堂了。
岳胜扛着他的大斧头,像个门神一样守在政务厅门口,听着里面传出的各种哀叹,嘴角咧得像个瓢。
他最喜欢看的,就是这群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家伙们,如今哭丧着脸学写字的样子。
“陛下,您这招可真损呐。”
岳胜凑到同样前来视察的林风身边,压低了声音,笑得肩膀不停的抖动。
“把这帮家伙的根给刨了,还让他们帮着数刨出来的土豆有多少个。这比直接砍了他们,可要诛心多了。”
林风看着那些曾经的统治者,如今成了自己新秩序下最底层的办事员,眼神中古井无波:
“杀戮是最低效的手段。把一个敌人,变成一个虽然心怀不满,但又不得不为你工作的雇员,才更有价值。他们熟悉这片土地,熟悉这里的人,用他们,可以让我们接管法兰的成本降到最低。”
“那……那个什么盐铁经营权呢?”
岳胜挠了挠头,这几天他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个。
“那是给他们一点甜头,让他们有个念想。”
林风笑了笑。
“让他们从剥削土地,转向经营商业。商人的眼光永远是追逐利益,当他们发现,做‘皇商’代理人,比过去当个小领主赚钱更多、更轻松的时候,他们就会成为这个新秩序最忠实的拥护者。因为他们的财富,将完全依赖于朕所建立的这个体系。”
岳胜听得似懂非懂,但他明白一点,陛下这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
他嘿嘿一笑,不再多问,只是觉得跟着这样的君主,打仗都打得特别敞亮,特别有技术含量。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接受这套新的玩法。
当法兰的贵族体系在林风的雷霆手段下土崩瓦解时,另一个一直潜藏在阴影中的庞然大物,终于露出了它的獠牙。
罗马教廷。
一封由教皇亲笔书写,加盖了渔人权戒火漆印的信,被一名红衣主教,送到了凡尔赛宫。
送信的使者,是教廷的枢机主教,阿尔芒·黎塞留。他身材瘦高,穿着一身猩红色的长袍,脸色苍白得如同大理石,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不像其他贵族那样战战兢兢,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走进镜厅。
他没有下跪,只是微微躬身,用一种优雅而标准的法兰语说道:
“来自东方的君主,我代表圣父教皇,向你致以问候。”
大厅内的气氛瞬间凝固。那些正在办公的法兰贵族们,看到这位红衣主教,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
在过去,教皇的意志,便是神的意志,无人可以违抗。
林风坐在王座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他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没有德瓦卢瓦的刚愎,也没有路易十四的虚荣,而是一种根植于信仰的、更为纯粹的傲慢。
“有事?”林风的回答简单直接。
黎塞留似乎对林风的无礼并不在意,他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份羊皮卷轴,朗声说道:
“圣父教召令,你,东方的君主,以暴力与异端之说,侵占了主的羔羊们的土地,颠覆了神所赐予的秩序。
你所颁布的《新圣典》,更是对唯一真神的亵渎。
圣父念你远道而来,尚不知晓主的威严,愿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凌厉:
“立刻废除你的伪法,归还所有贵族的土地与权力,将所有教会财产完璧归赵,并在圣父面前忏悔你的罪行。
如此,主的光辉,或许还能照耀到你的灵魂。”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岳胜更是气得差点把斧子给扔出去,怒骂道:
“嘿!你这老神棍,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们陛下说话?信不信俺一斧子把你劈成两半,看看你的灵魂会不会发光!”
黎塞留对岳胜的威胁视若无睹,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林风身上。
他相信,任何一个世俗的君主,都无法忽视信仰的力量。
军队可以征服土地,但无法征服人心。而人心,握在教廷的手里。
林风笑了。他挥手制止了暴怒的岳胜,从王座上走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朕费了这么大力气打下来的江山,要拱手还给那群只会吃饭拉屎的废物?”
“这不是江山,这是上帝的产业,世俗的君主,只是代为看管的牧羊人。”黎塞留纠正道。
“说得好。”
林风点点头,走到他面前,两人的距离不过一步之遥。
“那么,朕倒是很好奇,你的上帝,在朕的龙旗军踏平叹息之墙的时候,在哪里?在朕活捉路易十四的时候,在哪里?在朕把法兰的贵族当牲口使唤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林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黎塞留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主的意志,凡人无法揣度。他只是在考验他的信徒。”
“是吗?”
林风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森然的冷意。
“那朕现在也想考验一下你的主。
朕不但不会废除新法,还要把你们的教堂,一起从这片土地上抹掉。
朕要让所有的法兰人知道,能给他们带来面包和土地的,不是你们虚无缥缈的主,而是朕的刀和朕的政令。”
他转过身,重新走向王座,声音在大厅中回荡。
“回去告诉你的教皇。时代变了。”
“他有两个选择。第一,带着他的教廷,承认朕在法兰建立的新秩序,承认《新圣典》的合法地位。
朕可以保留他在宗教领域的象征性地位,甚至可以让他当个‘宗教事务部’的名誉部长。”
“第二,”
林风坐回王座,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说道。
“朕会组织一支新的十字军,不过这次,是东征。
朕的大军会踏平罗马,把他的教皇宝座,熔了给我的士兵们打造成酒杯。让他,和他的主,一起去见鬼。”
整个镜厅,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被林风这番话给震慑住了。
自立教典,这已经是弥天大罪。
现在,他竟然还要反攻罗马,把教皇的宝座给熔了?
这是疯子!这是彻头彻尾的魔鬼!
黎塞留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轻微的颤抖。
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愤怒。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敢如此赤裸裸地威胁教廷,亵渎神权。
“你会为你今日的狂妄,付出代价的。”
黎塞留的声音嘶哑,像是在诅咒。
“整个大陆虔诚的信徒,都会成为你不死的敌人。你将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人民战争?”
林风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你搞错了一件事,红衣主教。现在,得到人民的,是我。”
他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送客。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带回去。朕,等着他的答复。”
黎塞留深深地看了林风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愤怒、震惊,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他一言不发,猛地转身,猩红色的长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大步离去。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岳胜走到林风身边,有些担心地说道:“陛下,这老神棍看起来不好对付啊。他们要是真能煽动老百姓……”
“煽动?”林风冷笑一声,“当一个农夫,手捧着属于自己的地契,而教士却跟他说,为了虚无缥缈的天国,放弃这一切,去跟赐予你土地的人拼命。你猜,他会听谁的?”
“信仰确实是一种力量,但它不能填饱肚子。当新的秩序,能给人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时,旧的信仰,就只剩下被淘汰的命运。”
林风站起身,目光投向窗外。
他知道,与教廷的这场交锋,是不可避免的。
这是新旧两种秩序的终极对决。一场不流血,却比任何战争都更加凶险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