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纪念日那天,我在沈聿电脑里发现一个名为倒计时的文件夹。
里面列着对我的残忍计划:卖掉婚戒、冷暴力、甚至安排假出轨。
我颤抖着关上电脑,却听见他在身后说:把戒指给我吧。
原来他以为只剩半年寿命,想用最狠的方式逼我离开。
我配合他演完所有戏码,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当晚他红着眼问我:为什么不闹
我笑着抹泪:因为你的遗愿清单里……写满了爱我。
他愣住时,我掏出孕检单:宝宝也想看爸爸演戏呢。
沈聿疯了一样抱我去医院复查。
检查室门开那刻,医生举着报告单皱眉:搞错了,沈先生很健康。
沈聿突然跪地痛哭:对不起,我该早点告诉你……
你母亲当年的诊断书,其实是你的。
雪花在窗外无声坠落,我低头抚上小腹。
原来他清单上每一道残忍,都是他提前为我写好的遗书。
结婚三周年纪念日,空气里本该飘着蛋糕甜腻的香气和玫瑰的芬芳,可我家厨房冷得像停尸房。沈聿早上出门前那句晚上有应酬,不用等我还冷冰冰地贴在玄关的镜子上,像一纸提前送达的讣告。
我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台面,最终停在那个深蓝色丝绒小盒上。里面躺着一枚素圈铂金戒指,简洁得近乎固执,一如当初沈聿把它套在我无名指上时,眼底那片不容置疑的深海。它曾经那么紧地箍住我的手指,箍住我所有关于未来的笃信。现在,却只像个不合时宜的旧物。
指尖触到盒盖,又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算了。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那股熟悉的酸涩,起身走向书房。那里有他忘记带走的笔记本电脑。他说有个紧急方案临时需要核对。我信了。结婚三年,我对他递过来的每一个理由,都照单全收,从不深究。
电脑没设密码,轻易就开了。幽蓝的光映在我脸上,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文档和图表,是他那个永远也处理不完的项目。我点开最近使用,视线扫过一串英文文件名,指尖却鬼使神差地悬停在一个突兀的文件夹上。
倒计时。
两个中文方块字,黑沉沉地压在屏幕上,像某种不详的墓志铭。心脏毫无预兆地剧烈一跳,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蛇一样窜上来。鼠标指针悬在上面,指尖冰凉,几乎能听到血液在太阳穴里突突奔流的声音。一种强烈到近乎恐怖的直觉攥住了我——别点开。
可手指像有它自己的意志,背叛了大脑的警告,轻轻一点。
文件夹展开,里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Word文档。名字更简单,也更刺眼。
For晚晚。
我的名字。被他用一种近乎程序化的冷静,写在了一个名为倒计时的文件夹里。
文档打开,白底黑字,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一份来自地狱的合同。
**倒计时:180天行动清单**
1.
**启动资金剥离:**
一周内,完成婚戒(铂金素圈)变现。价值约15K,存入独立账户A(卡号:****
****
****
8910)。理由:资金周转紧张。
2.
**情感冷却协议:**
即日起,启动分房程序。理由:项目压力大,睡眠障碍,需要独立空间。逐步减少日常交流频率与深度,目标:日交流量降至10句以下。
3.
**社交孤立铺垫:**
制造2-3次可控争执(聚焦于生活琐事、价值观分歧),在共同朋友面前留下负面印象。目标:降低其社交支持网络效能。
4.
**信任瓦解行动(核心):**
倒计时第90天左右,执行背叛场景。人选:苏晴(市场部,可控)。场景设计:确保林晚意外目击关键肢体接触画面(如酒店大堂、车内)。前期铺垫:制造我与苏晴频繁工作接触、私下联络痕迹(微信记录可伪造)。
5.
**最终剥离:**
倒计时第30天,提出正式离婚。协议已草拟(见附件1),财产分割倾向其方(房产、现有存款70%)。理由:性格不合,感情破裂。目标:确保其签字时情绪为决绝愤怒,而非留恋。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扎进我的眼球,再顺着视神经一路烧灼到大脑深处。卖婚戒分房冷暴力制造出轨离婚每一个条目,每一个冷冰冰的动词和精确到天的日期,都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我心脏上来回拉扯。
嗡——
大脑一片空白,尖锐的蜂鸣声瞬间淹没了整个世界。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冲得我眼前阵阵发黑。我死死抓住桌沿,指尖用力到泛白,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胃里翻江倒海,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沈聿我做错了什么三年婚姻,一千多个日夜的耳鬓厮磨、柴米油盐,难道在他眼里,就只值这样一份冰冷、残忍、像对待报废零件一样的剥离清单吗
嗒…嗒…嗒…
书房外,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是沈聿!他回来了!他不是说有应酬吗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料。我像被钉在了椅子上,大脑疯狂下达指令——关掉!快关掉屏幕!——可手指却僵硬得不听使唤,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咔哒。
门开了。
沈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走廊的光。他穿着挺括的深灰色衬衫,领口解开一颗扣子,带着一丝外面的凉意和若有似无的烟草味。他的目光先是扫过空荡的书桌,然后落在我脸上,最后,定格在我面前亮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
那上面,正清晰地显示着那份名为For晚晚的死亡判决书。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
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没有惊慌,没有一丝被撞破的狼狈。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浓重得化不开,像一口即将干涸的深井。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在等待一场早已预知的审判降临。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终于动了。没有解释,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他一步步走过来,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口。
他停在我身侧,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干净的皂角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此刻却像毒气一样让我窒息。
他微微俯身,越过我僵硬的肩膀,伸出了手。目标明确,动作平稳得可怕——不是去合上那该死的电脑屏幕,而是伸向了梳妆台的方向,精准地拿起了那个深蓝色的丝绒戒指盒。
盒子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被打开,那枚素圈的铂金戒指在幽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而冰冷的光。
晚晚,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后的平静,像暴风雨前令人心悸的沉闷,把戒指给我吧。
他的目光没有看我,只是死死地盯着盒子里那圈小小的金属。语气不是商量,不是请求,而是陈述,是告知。如同在宣读清单上早已写好的第一条指令。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紧绷到极限的弦,铮地一声,断了。
没有想象中的哭喊质问,没有撕心裂肺的崩溃。极致的冰冷和绝望之后,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巨大的悲伤像深海的暗流,无声地吞没了我所有的感官。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那紧绷的下颌线,那浓密睫毛下深不见底的疲惫……还有那份清单上,精确到天的倒计时。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一丝微弱火花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猛地刺穿了我混沌的意识。
他快死了
所以……这份清单,这份要把我像病毒一样从生命里彻底剥离的清单,这份残忍到令人发指的倒计时计划……是他以为时日无多,在用最极端的方式……逼我走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却又在绝望的深渊里,滋生出一丝微弱到近乎可怜的理解。如果是这样……如果真的是这样……
身体的动作快于思考。我甚至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顺从地、缓慢地抬起了左手。指尖冰凉,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触碰到了那枚曾经象征永恒的戒指。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刺穿了麻木的表皮。
我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指尖的痉挛,一点一点,将那枚戒指从无名指上褪了下来。曾经紧箍的戒圈,此刻竟如此轻易地滑落,留下一圈淡淡的、发白的戒痕。
戒指脱离指尖的刹那,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空荡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连根拔起,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洞。
我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将褪下的戒指,轻轻地、轻轻地放回了他摊开的掌心。微凉的铂金,落在他同样冰凉的皮肤上,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微弱的脆响。
那一瞬间,他摊开的手掌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像被那枚小小的金属烫伤。他迅速合拢了手指,将那枚戒指连同那个丝绒盒子一起,紧紧攥在了掌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在手背上清晰地凸起,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禁锢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没有再看我一眼。攥着戒指盒,转身大步离开了书房。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近乎仓皇的僵硬。
沉重的书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
咔哒。
那一声轻响,像一把生锈的锁,彻底锁上了某个世界。
我独自坐在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晕里,屏幕上那行1.
启动资金剥离:一周内,完成婚戒(铂金素圈)变现……的字迹冰冷而刺目。指尖残留着他掌心冰凉的触感,和戒指褪下后的空荡感。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滚烫地砸在冰凉的手背上。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那张冰冷清单的精确复刻。
分房睡。他主动搬去了客房,理由依旧是项目压力大,睡眠浅,怕影响你。主卧那张双人床变得空旷而冰冷,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交流锐减。他早出晚归,刻意避开所有能与我独处的时刻。偶尔在客厅或厨房狭路相逢,空气都凝滞得让人窒息。他沉默地倒水,我沉默地擦着早已光洁如新的灶台。视线偶尔短暂交汇,又迅速弹开,像触碰到了无形的电网。清单上的日交流量降至10句以下轻易达标,甚至超额完成。
晚上不回来吃。
嗯。
物业费交了。
好。
阳台灯坏了。
明天修。
简短,生硬,像在履行某种冰冷的义务。他眼底的疲惫日益深重,眼下的乌青像是永远化不开的墨渍。每一次看到他强打精神却难掩倦怠的样子,那个他快死了的念头就疯狂啃噬我的心。每一次他刻意的冷漠和疏离,都像钝刀子割肉,提醒我那份清单的存在。
为了完成那份该死的清单,他甚至在精心制造负面印象。朋友小聚的饭桌上,他罕见地因为我点的汤太咸而皱眉,语气里的不耐烦不加掩饰。在闺蜜周薇面前,他更是不经意地提起我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有点钻牛角尖。我看到周薇投来的担忧眼神,只能死死掐住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扯出一个苍白的笑,说没事,他就是工作太累了。
每一次配合演出,每一次咽下委屈强装平静,都像在吞玻璃碴子。心口那个被戒指褪下时剜出的洞,在每一次这样的表演后,就汩汩地流着血,又结上一层更厚的痂。
我像个最敬业的演员,揣摩着被蒙蔽的、日渐心冷的妻子这个角色,在他精心搭建的舞台上,演一场只有他和我才知晓剧本的悲剧。
倒计时,在无声的煎熬中,指向了清单上那个血红色的核心条目:信任瓦解行动。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天色阴沉得像一块脏兮兮的抹布,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沈聿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财经新闻,手机突兀地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起身走向阳台。
隔着玻璃推拉门,他刻意压低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进来,带着一种罕见的、刻意营造出来的温和。
……嗯,别急……我马上过来……对,就那个酒店大堂……好,等我。
酒店、马上过去……这些字眼像淬毒的针,精准地刺中我的神经。我坐在餐桌旁,面前摊着一本食谱,手指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清单上冰冷的字句在脑海里翻滚——酒店大堂、意外目击、肢体接触……他开始了。他在执行那个背叛场景。
他挂了电话,走回客厅,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灼和歉意:晚晚,公司那边临时出了点急事,苏晴处理不了,我得马上过去一趟。
苏晴。那个名字被他念出来,带着一种刻意的清晰。市场部的苏晴,清单上指定的人选。
我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茫然:哦,很急吗外面好像要下雨了。
嗯,很急。他避开我的视线,快速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晚饭别等我了。
门在他身后关上。
我坐在原地,窗外的天空更暗了,浓重的铅灰色云层翻滚着,酝酿着一场风暴。屋子里死寂一片,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咔哒、咔哒地走着,每一步都踩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去,还是不去
清单上写着确保林晚‘意外’目击。他算准了我会去吗他需要我去完成这场戏的高潮吗
心口像被巨石压着,沉得喘不过气。一种近乎自虐的冲动攫住了我。既然是他的剧本,既然是他想要的剥离,那就去看吧。亲眼看看,他为了推开我,能做到哪一步。
我猛地站起身,抓起玄关柜子上的伞,冲出了门。
刚跑到楼下,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织成一片灰茫茫的雨幕。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抽打在脸上,生疼。我撑开伞,冲进雨里。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斜斜地抽打在身上,单薄的伞骨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紧紧抱着怀里那个保温桶,里面是下午刚炖好的鸡汤,还滚烫着。原本是想给他送去,暖暖胃——多么可笑又卑微的念头。保温桶的温度透过厚厚的布料传到胸口,像一块烙铁,烫得心口发疼。
他说的那家酒店离得不远。隔着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一片的玻璃旋转门,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得刻入骨髓的身影——沈聿。
他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堂一侧,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璀璨却冰冷的光。他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米白色套裙的年轻女人,身姿窈窕,妆容精致,正是苏晴。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
苏晴微微仰着头,正笑着对沈聿说着什么。然后,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拂去他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指尖却带着一种刻意的亲昵,落向他的领口。
沈聿没有动。
他没有像平时那样下意识地避开陌生人的触碰。他就那么站着,微低着头,看着苏晴的手靠近。他的侧脸线条在水晶灯下显得异常冷硬,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决绝的意味。
隔着冰冷的雨幕和旋转的玻璃门,隔着喧嚣的雨声和酒店大堂隐约的钢琴声,我清晰地看到苏晴的手指,轻轻地、带着某种暗示性的意味,落在了沈聿的衬衫领口上,停留了足足有两秒钟。指尖甚至还微微捻动了一下。
而沈聿,他只是微微偏了下头,没有拒绝,也没有后退。他甚至配合着那个角度,让苏晴的动作显得更加自然和……亲密。
轰——
大脑一片空白。冰冷的雨水似乎瞬间倒灌进了我的五脏六腑,冻结了所有的血液。怀里的保温桶依旧滚烫,却再也无法传递一丝暖意到四肢百骸。现实比清单上冰冷的文字描述,更具毁灭性的冲击力。
原来……亲眼看到,是这样的感觉。
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钎,从眼睛里狠狠捅进去,一直捅穿到后脑。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只剩下旋转门里那刺眼的一幕,定格,放大。
保温桶哐当一声掉落在湿漉漉的地上,盖子摔开,浓郁的鸡汤香气混合着雨水的土腥味,瞬间弥漫开来。金黄的汤汁和油花在浑浊的雨水里狼狈地洇开。
巨大的声响似乎惊动了大堂里的人。
沈聿猛地转头,目光穿过旋转的玻璃门,直直地射向门外雨幕中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我。
隔着模糊的雨帘和旋转的玻璃,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是错愕是慌乱还是……计划得逞的冰冷
只有那双眼睛,在酒店大堂璀璨灯光的映衬下,隔着重重阻隔,穿透冰冷的雨幕,像两道幽深的探照灯,精准地钉在我身上。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东西——震惊、一丝猝不及防的狼狈,但最深处,却是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我的狼狈,我的震惊,我的崩溃。这正是他想要的,不是吗
一股巨大的羞耻和绝望瞬间淹没了我。我像被当众剥光了衣服,暴露在所有人审视的目光下。我甚至没有勇气去看旁边行人投来的或诧异或怜悯的眼神,猛地转身,冲进更加滂沱的雨幕里,跌跌撞撞地逃离了那个地方。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和滚烫的眼泪混在一起,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模糊的呼喊,被呼啸的风雨瞬间撕碎。
我没有回头。
那场暴雨,彻底浇熄了我心里最后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清单上的戏码,他演得一丝不苟,甚至比文字描述的更加精彩、更加残忍。而我,这个配合演出的观众,也终于被推到了悬崖边缘。
高烧来得凶猛而迅速。冰冷的雨水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轻易地击垮了我强撑的意志。身体滚烫得像烧红的炭,意识在昏沉与短暂的清醒间沉浮。喉咙干痛得如同刀割,每一次吞咽都像咽下砂砾。
混沌中,感觉有人靠近。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覆上我的额头,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沈聿。
晚晚他的声音很低,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紧绷,吃药。
冰凉的玻璃杯沿碰到我干裂的嘴唇。我闭着眼,没有力气抗拒,也不想抗拒。温水流进喉咙,稍稍缓解了灼痛。药片的苦涩在舌尖化开。
他沉默地喂我吃完药,又用湿毛巾笨拙地擦拭我滚烫的额头和脖颈。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生疏,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指尖偶尔擦过我的皮肤,那温度竟比我滚烫的额头还要凉。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有解释酒店大堂的那一幕,没有一句你还好吗。只有沉默,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像一块巨大的裹尸布,严严实实地蒙住了我们之间所有的空间。
他越是沉默,越是小心翼翼地照顾,那份清单的存在感就越发清晰、越发沉重。这沉默本身,就是剧本的一部分。他在用行动告诉我:看到了吗这就是结局。别问,别闹,安静地退场。
心口那片被反复撕裂的伤口,在滚烫的高烧中,反而麻木了。只剩下一种深深的、冰冷的疲惫。
退烧后,日子变得更加稀薄而冰冷。我们之间最后那点虚假的日常也彻底消失。他不再刻意制造争执,不再找理由晚归。他直接搬到了公司附近的公寓,只偶尔回来取点东西,像对待一个临时的、即将退租的房间。
偌大的房子,彻底空了。只剩下我,和那份倒计时清单,在无声地走向终点。
终于,倒计时的指针,指向了最后一行:最终剥离。
他回来了。在一个同样阴沉沉的下午。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边缘被捏得有些皱褶。他把文件袋轻轻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动作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潭。
他站在沙发对面,没有坐。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佝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憔悴和一种行至末路的疲惫。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短短几天,他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迅速抽干了精气神。
晚晚,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们……谈谈。
空气凝固了。窗外灰蒙蒙的光线透过玻璃,无力地铺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模糊的影子。
我坐在沙发上,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落在他紧抿的、没有血色的唇上,落在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绝望上。那份清单,那180天倒计时,那些刻意的伤害和冰冷的疏离,还有酒店大堂那刺眼的一幕……所有的画面在我脑海里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眼前这张憔悴得脱了形的脸上。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但我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对他扯出了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
好。我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平稳,是该谈谈了。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覆盖。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那几个字,清晰得如同宣判:
我们……离婚吧。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立刻又强行站稳。他避开了我的视线,目光死死地盯着茶几上那个牛皮纸文件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锚点。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偌大的客厅里蔓延。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强撑的脊背,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手指,看着他眼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近乎绝望的疲惫……还有那份清单上最后一行冰冷的文字:目标:确保其签字时情绪为决绝愤怒,而非留恋。
他成功了。他成功地把我推到了这里。他用一百八十天的残忍,亲手在我们的婚姻上钉下了最后一颗棺材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窗外的天色似乎更暗了。
终于,我动了。身体前倾,伸出手,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拿起了茶几上的文件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牛皮纸,那温度一直凉到心底。
我抽出里面那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离婚协议书。
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在死寂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我的目光掠过那些冰冷的条款。房产归我,现有存款的百分之七十归我……果然,像清单上写的一样,财产分割倾向其方。多么慷慨的补偿,多么彻底的剥离。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看得很慢,很仔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文件。
沈聿一直僵硬地站着,目光死死地钉在我手中的协议上,呼吸变得沉重而急促。他紧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终于,我看到了最后的签名栏。
拿起他放在文件袋旁边的那支黑色签字笔。冰冷的金属笔身硌着指尖。我拔开笔帽。
笔尖悬停在甲方(沈聿)签名栏的上方,那一片空白,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嘴。
我抬起头,最后一次看向他。
他也正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痛苦、挣扎、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还有一丝……难以置信似乎无法理解我为何如此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笔尖落下。
黑色墨水在雪白的纸上流畅地划过,留下我的名字——林晚。
最后一笔写完,我轻轻放下笔。
好了。我的声音依旧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地。
我把签好的协议推回茶几中央。
那一瞬间,沈聿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抽走了所有支撑。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单人沙发靠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瞳孔里翻涌着惊涛骇浪,难以置信、痛苦、还有一丝彻底失控的恐慌。
为什么!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困兽般的绝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林晚!你为什么不闹!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
他猛地朝我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眼眶猩红得吓人,里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像是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那浓重的疲惫和绝望此刻彻底燃烧成了狂乱的火焰,几乎要将他自己也焚烧殆尽。
你看到了!在酒店!你看到了我和苏晴!你为什么不质问我!为什么不撕了那份协议!为什么不……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哽住,只剩下粗重破碎的喘息,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我看着他濒临崩溃的样子,看着他眼底那片疯狂燃烧的痛苦和不解,看着他被自己亲手点燃的地狱之火灼烧得面目全非。那份清单上所有冰冷的条目,那些刻意制造的伤害,那些他以为能逼我恨他的残忍……在这一刻,终于被彻底点燃、引爆。
巨大的悲伤和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感席卷了我,几乎让我站立不稳。但同时,又有一种尖锐的、近乎悲壮的释然刺穿了心口。他终于问出来了。他演不下去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但我却对着他,那个被痛苦撕扯得不成样子的男人,努力地、用力地扯开了一个笑容。笑容在泪水中绽开,破碎而明亮,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
因为……我的声音哽咽着,却清晰地穿透了他粗重的喘息,因为你的遗愿清单里……每一个字,每一个计划……我抬起手,指尖颤抖地指向自己的心口,泪水模糊了视线,都写满了……爱我啊。
轰——
沈聿脸上所有的表情——痛苦、愤怒、绝望、疯狂——在那一瞬间彻底凝固、碎裂。他像一尊被重锤击中的石膏像,整个人僵在原地,猩红的眼睛瞪大到极致,瞳孔里是山崩地裂般的惊骇和茫然。
什……什么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像是听不懂这世间最复杂的语言。
就在他灵魂出窍般僵立当场的瞬间,我颤抖着,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了那张被我体温焐得微热的纸。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孕检报告单。
我把它展开,递到他几乎失去焦距的眼前。报告单上,那个小小的、模糊的黑白影像,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我的声音很轻,带着泪意,却清晰地敲碎了他凝固的世界:沈聿……宝宝,也想看爸爸演戏呢。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沈聿的目光,从那份签了字的、墨迹未干的离婚协议,猛地转向我手中的孕检单。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个小小的、模糊的黑白影像上,仿佛要将那张纸烧穿。
那张总是显得过分冷静自持的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骇和混乱撕碎。猩红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像是承受了无法理解的巨大冲击。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骇人的惨白。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下一秒,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击中,猛地后退一步,高大的身体撞在单人沙发的硬木扶手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孕检单,又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不敢置信的求证。
不……不可能……他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怎么会……什么时候……
我没有回答。他的反应,他那被彻底颠覆的世界,已经说明了一切。
突然,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又彻底逼疯的困兽,发出一声低哑的嘶吼。他一步冲上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暴戾的力量,猛地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啊!我短促地惊呼一声,身体瞬间悬空。
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勒着我,勒得我生疼。他抱着我,转身就冲向门口,脚步踉跄而疯狂,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沉稳,像一头发足狂奔、却找不到方向的野兽。
沈聿!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我在他怀里挣扎,心慌得厉害。
医院!他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疯狂,现在就去!复查!必须复查!
他抱着我冲出家门,冲进电梯。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沉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和我慌乱的心跳声。他把我死死地按在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顶,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清晰地传递到我身上。
他一路飙车,闯了不知道几个红灯,刺耳的喇叭声和刹车声在车窗外连成一片混乱的背景音。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凸起,青筋虬结,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色。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医院急诊门口,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他几乎是踹开车门,再次将我打横抱起,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又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冲向急诊大厅。
医生!医生!他嘶吼着,声音在嘈杂的大厅里炸开,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快!给她检查!全套!立刻!马上!
他像一头发疯的雄狮,不顾护士的阻拦和周围人惊诧的目光,抱着我直接冲向诊室。挂号、排队在他此刻崩塌的世界里,这些程序都成了可笑的阻碍。他眼中只有血红的、燃烧的疯狂,只有一个念头:证明!证明那份清单的前提!
我被他强行按在诊室的椅子上,看着他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医生,看着他额角暴起的青筋和不断滚落的冷汗……那份清单上所有的残忍,在这一刻,终于在他身上得到了百倍千倍的反噬。
混乱而漫长的检查。抽血、B超、心电图……冰冷的仪器贴上皮肤,针头刺入血管。沈聿全程像个沉默的影子,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他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深紫的月牙印。每一次医生或护士靠近,他的身体都会瞬间绷紧,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对方。
时间在消毒水刺鼻的气味里,一分一秒地煎熬着。
不知过了多久,检查室的门终于被从里面推开。一个戴着眼镜、头发花白的老医生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沓厚厚的报告单,眉头紧锁着。
沈聿像被按下了开关的弹簧,噌地一下冲了过去,高大的身体瞬间挡在了医生面前,带着一种骇人的压迫感。
医生!怎么样!他的声音嘶哑紧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死死盯着医生的脸,仿佛要从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提前读出最后的审判。
老医生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惊得后退了半步,扶了扶眼镜,目光扫过报告单,又抬起眼,视线越过沈聿紧绷的肩膀,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困惑和……显而易见的不悦。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严肃,带着职业性的冷静,甚至有一丝责备:这位家属,你先冷静点。
他举起手里那叠报告单,目光最终落回沈聿脸上,眉头皱得更紧了,像是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病人。
检查结果出来了。你太太身体有些虚弱,需要好好休息和调养,情绪波动太大对胎儿也不好。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明显的困惑和不满,但是沈先生,我翻遍了所有检查记录,也核对了你的病历号……
老医生的声音清晰地在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
你的身体非常健康!各项指标完全正常!根本没有任何你之前主诉的那些所谓‘晚期征兆’!
他推了推眼镜,眼神锐利地审视着沈聿惨白如纸的脸:沈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或者……之前的诊断报告呢你拿出来我看看!这种乌龙也能搞出来你知道这多吓人吗你太太还怀着孕!
轰——
老医生后面责备的话,沈聿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非常健康……各项指标完全正常……
这八个字,像八把烧红的钢钎,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凿穿了他用一百八十天、用那份残忍清单、用所有自毁式的表演辛苦构建起来的整个世界。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消失,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那双布满血丝、刚刚还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此刻所有的光都熄灭了,只剩下空洞、茫然,和一种被彻底掏空、连灵魂都被碾碎的绝望。
哐当!
他高大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毫无缓冲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面上!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惊心动魄地回荡。
他低着头,宽阔的肩膀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几秒钟死一般的寂静后,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声从他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像受伤野兽濒死的哀鸣。
呜……呃……声音断断续续,带着血沫般的哽咽。
他猛地抬起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指缝间,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他的手背和衣袖。压抑的、绝望的痛哭声再也无法遏制,从他被捂住的指缝里闷闷地、撕心裂肺地泄露出来,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沉重得让人窒息。
对……对不起……晚晚……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般的痛苦和悔恨,是我……是我搞错了……是我该死……
他猛地放下捂着脸的手,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扭曲着,眼神绝望地看向我,仿佛在寻求最后的救赎,又像是在承受着千刀万剐的凌迟。
我……我看到了你母亲的诊断书……当年……当年的复印件……他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带着毁灭性的真相,狠狠砸向呆立的我。
遗传性早发性阿尔茨海默症……确诊年龄……三十五岁……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痛苦几乎将他撕裂,我以为……我以为那张诊断书……是你的!晚晚!我以为……是你啊!
他再也说不下去,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彻底将他淹没。他猛地垂下头,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宽阔的肩膀在压抑的痛哭中剧烈地起伏、颤抖,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片被彻底撕碎、又被狂风卷起的枯叶。
我以为……该走的是我……他破碎的呜咽声,如同最绝望的挽歌,在寂静的走廊里低低地盘旋,是我……是我搞错了……是我……
轰隆——
窗外,酝酿了许久的冬雷终于炸响,惨白的电光瞬间撕裂铅灰色的天幕。
冰冷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顺着我的脚踝,贴着脊椎,瞬间爬满了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收缩。
我僵在原地,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冲得我眼前阵阵发黑,耳膜嗡嗡作响。
母亲……诊断书……遗传性……三十五岁……
这些冰冷的字眼,像一把把生锈的钝刀,狠狠捅进我的记忆深处,搅动着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灰暗的碎片。
是了。母亲。那个在我十四岁生日刚过不久,就开始变得健忘、易怒、最终彻底迷失在时光迷雾里的女人。她曾经那么温柔,那么鲜活,却在三十五岁那年,像一株迅速枯萎的花,被一个可怕的、名为阿尔茨海默的怪物吞噬殆尽。我陪着她走过那段漫长而绝望的黑暗,看着她一点点忘记父亲,忘记我,忘记她自己是谁,最终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安静地停止了呼吸。
那份确诊报告……当年父亲悲痛欲绝,家里一片混乱。那份冰冷的医学判决书……复印件它怎么会出现在沈聿手里他什么时候看到的他为什么会以为……那是我的!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海啸般将我吞没。
原来……
原来那份清单上,每一个冰冷的条目,每一次刻意的伤害,每一次他亲手将我推开的举动……都不是因为他以为自己时日无多,想要独自赴死。
他是以为……是我!是我林晚,遗传了那该死的病症,即将在三十五岁那年(那不就是……明年),步上母亲的后尘,变成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的躯壳!他以为,即将坠入无边黑暗、需要被剥离的……是我!
他卖掉婚戒,是要为我攒下剥离后生活的保障金
他制造冷暴力、安排出轨、逼我离婚……是为了让我恨他在我彻底遗忘之前,用最极端的方式斩断所有牵绊,让我干净地离开,带着对他的恨意活下去,而不是带着对一个疯子的爱,坠入更深的痛苦深渊
那份名为倒计时的清单……那上面每一个看似残忍的指令,每一个精确到天的计划……根本不是什么遗愿!
那是他,沈聿,在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中,颤抖着、流着血泪,为我写下的——提前的遗书!
一份用伤害作为句读,用推开作为守护,用他自己的万劫不复作为代价,为我构筑的最后一道防火墙!
心口那片早已麻木的废墟,在这一刻,被这迟来的、残酷到极致的真相,彻底炸成了齑粉。巨大的悲伤和一种灭顶的窒息感攫住了我,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僵硬地、缓缓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指尖冰凉,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轻轻地、轻轻地抚了上去。
窗外的冬雷再次滚过天际,沉闷的巨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震碎。
大片大片的雪花,终于挣脱了厚重铅云的束缚,开始从灰暗的天穹深处,无声地、纷纷扬扬地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