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长的电话打来时,我正被他手下的特警用枪指着头,跪在冰冷的血泊里。他声音发颤,几乎是在求我:苏小姐……求你……看看我女儿,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的职业,说好听点叫灵异现象调查员,说难听点,就是个拍凶宅视频的网红。
全靠我这双眼。
能看见点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房子里残留的记忆片段,我管它叫回放。
手机摄像头滋啦一声,屏幕花了。
妈的,又来。
我骂了句脏话,心里却是一喜。
有料了。
这地方是城西烂尾的锦绣家园14号别墅,网上凶名赫赫。
传说三年前,一家三口在这煤气中毒,尸体都烂了才被发现。
从那以后,怪事不断。
我今晚就是来这儿试睡直播的。
人气已经破了十万,弹幕刷得飞起。
木木女神又来挑战高难度了!
前面的朋友,把‘害怕’打在公屏上!
我赌五毛,今晚必有高能!
我没理会弹幕,举着手机,小心翼翼地踩着满是灰尘的地板,朝二楼主卧走去。
阴气最重的,就是这儿。
推开卧室门,一股浓重的霉味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腥气扑面而来。
我皱了皱眉。
不对劲。
这味道,不像单纯的霉味。
更像是……血放久了,渗进墙壁里的那种铁锈味。
我把手机探进去,镜头缓缓扫过房间。
一张蒙着白布的大床,一个翻倒的梳妆台,还有一扇没关严的落地窗,破烂的窗帘在夜风里跟招魂幡似的。
就在镜头对准床头的那一刻。
滋啦——!
手机屏幕剧烈地扭曲了一下,像被强磁场干扰。
来了!
我立刻闭上眼,集中精神。
黑暗中,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声音像潮水一样涌进我的脑子!
一个女人的尖叫!
一个男人粗重的喘息!
玻璃碎裂的声音!
还有……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狠狠地扎进……
不许动!警察!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猛地把我从回放里拽了出来!
我吓得一哆嗦,睁开眼。
七八道刺眼的强光手电筒光柱,死死地钉在我脸上。
几个穿着特警制服、荷枪实弹的警察,呈扇形把我包围在中间。
黑洞洞的枪口,全都对准了我。
我懵了。
不是……警察大哥,误会!我是来直播的网红!探灵!懂吗
我赶紧举起双手,手机还捏在手里。
一个身材高大、眼神锐利得像鹰一样的便衣男人走上前来。
他大概三十多岁,嘴唇很薄,法令纹很深,一看就是那种不苟言笑、狠茬子一样的角色。
他扫了我一眼,又看看我手里的手机,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网红谁让你进来的这里是封锁的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说煤气中毒吗怎么成案发现场了
我……我听说是凶宅,就……
凶宅男人冷笑一声,从旁边一个警察手里接过一个证物袋,在我眼前晃了晃。
袋子里,是一把沾着暗红色血迹的水果刀。
和我刚才在回光里看到的那把……一模一样。
你说的凶宅,是三天前刚发生的一起恶性入室抢劫杀人案。死者,身中十七刀。你说,你来干什么
我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完了。
这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被带回市局。
冰冷的审讯室,头顶一盏惨白的灯。
那个鹰一样锐利的男人,就坐在我对面。
他叫林深,市刑侦支队的队长。
他面前摊着我的作案工具——一部手机,一个充电宝,一根自拍杆。
姓名。
苏木。
年龄。
二十三。
职业。
……网络视频博主。
苏木,别耍花样了。我们查过你的直播记录,你专挑凶案现场去。你是怎么提前知道这些地方的谁给你通风报信
没人通风报信!我急了,我都是从网上看的消息!哪个房子传得邪乎,我就去哪个!
邪乎林深嗤笑,锦绣家园14号别墅的案子,为了不引起恐慌,我们全面封锁了消息。网上一个字都没有。你怎么知道的
我哑口无言。
我总不能说,我天生就能闻到死人味,越是惨死的地方,那股味道越冲,隔着老远都能吸引我吧
我……
交代吧。林深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是怎么避开外围警戒,潜入中心现场的你进去干什么是不是想破坏什么证据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压迫感十足。
或者说,那把刀……跟你有没有关系
我浑身一个激灵。
这锅太大了,我背不起。
我看着林深那双不相信任何人的眼睛,心里一横。
赌一把!
林队。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我不仅知道这起案子,我还知道别的。比如……三年前,城南‘红裙子坠楼案’。
林清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瞬,但我捕捉到了。
红裙子坠楼案,是林深心里的一根刺。
三年前,一个女大学生穿着红裙子从教学楼顶坠亡,警方结论是抑郁症自杀。
但林深一直觉得是他杀。
苦于没有证据,成了悬案。
这事是我从一个退休老警察那里听来的八卦。
那案子早就结了,自杀。林深语气平淡,但端起茶杯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是吗我盯着他的眼睛,开始回放我当初路过那栋教学楼时,无意中看到的画面。
可我‘看’到,那个女孩不是自己跳下去的。她被人推下去之前,跟一个男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那个男人,抢走了她脖子上的一条银质的、带十字架的项链。
林深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我语速加快,把脑子里那些破碎的画面拼凑起来,那个男人,左手手腕上,有一处很明显的、月牙形的烫伤疤痕。他还掉了一样东西在天台的水泥缝里,一个很旧的、Zippo的打火机,上面刻着一个字母‘K’。因为天黑,他没找到。警察也没找到。
那个打火机,现在,应该还在天台东北角,第三块地砖的裂缝里。被灰尘和杂草盖着。
我说完,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林深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怀疑,还有一丝……被压抑了很久的狂热。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得往后一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带上她!去城南大学!
半小时后。
城南大学,那栋已经有些破败的旧教学楼天台。
夜风很冷。
林深带着两个警察,打着手电,在天台东北角的地砖缝里疯狂地扒拉。
我被铐着手铐,站在一边。
找到了!林队!
一个年轻警察激动地喊了一声。
他从一道黑乎乎的裂缝里,捏出了一个满是污垢的东西。
用清水冲洗干净后。
一个银色的、旧得不成样子的Zippo打火机。
在手电光的照射下。
机身上那个花体的字母K,清晰可见。
林深拿着那个打火机,手指都在发抖。
他猛地回头看我,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腿有点软。
我说了,我能‘看见’。
这天晚上,我没回审讯室。
被林深带到了他办公室。
他亲自给我倒了杯热茶,解了手铐。
苏木。他递给我一份卷宗,是红裙子坠楼案的,案卷里,死者的男朋友,就叫‘凯文’,英文名Kevin。他左手手腕上,确实有一个月牙形的烫伤疤。当年我们把他列为第一嫌疑人,但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加上现场没有任何搏斗痕迹,我们只能放人。这条项链和这个打火机,从来没有任何人提起过。
他看着我,眼神极其复杂。
这个案子,我跟了三年。你……只用了三分钟。
我捧着热茶,没说话。
我知道,我赌赢了。
你这个能力……林深斟酌着词句,能随时用吗有没有什么限制
看情况。我实话实说,第一,我得在现场。第二,残留的‘信息’有强有弱,越是情绪激烈、怨气重的地方,‘回放’越清晰。第三,很耗精神,看一次,跟跑了个马拉松似的,头疼欲裂。
林深点点头,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
锦绣家园那起案子,他抬头看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想了想,把脑海里那些血腥的画面过滤掉,只说关键的。
我看到凶手是个男的,很高,很壮,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脸。他不是为了抢劫。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进屋后,直奔主卧,翻箱倒柜,像在找什么东西。女主人发现了他,尖叫,然后……我顿了顿,他杀人,更像是为了灭口,或者被撞破后的恼羞成怒。他从屋里拿走了一个深棕色的、很厚的牛皮文件袋。
文件袋林深眼神一凛,什么样的文件袋
很旧,A4纸大小,上面好像有个烫金的logo,像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
林清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双环集团……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四个字。
林队,怎么了
他停下脚步,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死者,是双环集团的财务总监。上周,他匿名向市纪委举报,说要提交双环集团董事长陆天明偷税漏税、非法集资的证据。
我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这不是什么入室抢劫。
这是灭口!
是杀人夺证!
现在,唯一的证据,就是那个文件袋。而拿走文件袋的凶手……林深眉头紧锁,我们没有任何线索。
不,有。我看着他,我虽然没看清他的脸,但我‘看’到他左脚的鞋。一双黑色的运动鞋,鞋带是荧光绿色的。而且,他走路的时候,左脚有点轻微的……跛。
林深的眼睛,瞬间亮了!
鞋带!跛脚!他立刻抓起桌上的电话,喂!指挥中心吗立刻排查案发当晚锦绣家园周边所有监控!寻找一个身高一米八五以上、左脚微跛、穿着带荧光绿色鞋带的黑鞋的男性嫌疑人!快!
挂了电话。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激动,有赞许,还有一丝……后怕。
苏木,你这个能力,是把双刃剑。他语气严肃,能帮我们破案,也能给你带来杀身之祸。陆天明这种人,心狠手辣,要是知道你能‘看’到这些……
我当然知道。
我拍了这么多年凶宅视频,见的回放多了。
人心的险恶,比任何鬼怪都可怕。
林队,我看着他,我只想赚钱。我有个弟弟,在医院里躺着,每天都是一笔巨款。
这是我最大的秘密,也是我拼命赚钱的动力。
三年前,一场离奇的车祸,父母当场死亡。
我和弟弟重伤。
我醒了,眼睛就变成了这样。
弟弟却成了植物人,靠呼吸机吊着命。
肇事司机逃逸,至今没找到。
林深沉默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和理解。
我明白了。他点点头,从现在开始,你不是嫌疑人。你是我们警方的……‘特别顾问’。我需要你帮忙。作为回报,你弟弟在医院的一切费用,我们来想办法。而且,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父母的车祸案,我也会亲自重启调查。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谢谢你,林队。
就这样。
我从一个差点被当成杀人嫌犯的倒霉网红。
摇身一变,成了市刑侦队的编外人员。
锦绣家园的案子,我被林深请去警局协助调查。
对外,我是因为擅闯封锁线,被行政拘留了。
我的直播间被暂时封禁,粉丝们在网上哀嚎一片,说木木女神失踪了。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木木女神,此刻正坐在警局的会议室里,看着大屏幕上不断闪过的监控画面。
两天两夜。
林深带着整个支队的人,把案发地周边几十个监控探头的海量视频,翻了个底朝天。
终于!
在一个加油站的角落监控里,他们找到了那个身影!
一个高大的男人,戴着鸭舌帽,从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面包车上下来。
他走进便利店买烟。
一闪而过的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脚上那双带有荧光绿色鞋带的黑鞋!
而且,他走路的姿态,左脚落地明显比右脚重,确实是微跛!
就是他!林深一拳砸在桌子上。
技术科的同事立刻对男人的面部进行截图放大、清晰化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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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棱角分明、眼神凶悍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数据库比对!
几分钟后,结果出来了。
林队!比对成功!此人名叫‘李虎’,外号‘虎哥’,前散打运动员,因伤退役。有故意伤害和聚众斗殴前科!是陆天明手下养的头号打手!
查他的落脚点!立刻抓捕!
林深一声令下,十几辆警车呼啸而出。
但,还是晚了一步。
李虎常住的那个出租屋,人去楼空。
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唯一的线索,断了。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一筹莫展。
陆天明这条老狐狸,太狡猾了。他肯定在动手前就给李虎安排好了退路。一个老刑警叹气。
林深盯着地图,一言不发,眉间的川字纹深得能夹死蚊子。
我看着那张李虎的照片,闭上眼。
试着去感应他。
但人是流动的,不像房子。
我只能捕捉到一些极其微弱、混乱的片段。
码头……轮船的汽笛声……咸湿的海风……
他可能要从水路跑。我轻声说。
林深立刻回头看我。
水路你怎么知道
我‘感觉’到的。我实话实说,很模糊,但有码头和轮船的画面。
本市有三个客运码头,几十个货运码头,每天来往船只上百艘,怎么查
我摇摇头。
我不知道。但我‘看’到他最后出现的那个地方,旁边有个很特别的建筑。一个红色的、圆顶的房子,像个……蒙古包
蒙古包
在场所有警察都愣住了。
码头旁边,怎么会有蒙古包
林深立刻叫来一个熟悉本市地理的户籍警。
码头附近,有没有像蒙古包的红色圆顶建筑
老户籍警想了半天,一拍大腿!
有!还真有!在最东边的老渔港!那里以前有个废弃的海上餐厅,就叫‘海上天骄’,老板是内蒙人,就把餐厅修成了个巨大的红色蒙古包!后来倒闭了,一直荒废着!
就是那!我肯定地说。
全体都有!林深眼睛里爆发出精光,目标,老渔港!封锁所有出口!给我把那个‘蒙古包’翻个底朝天!
警笛再次划破夜空。
当我跟着林深赶到那个所谓的海上天骄时,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红色圆顶建筑,像个趴在海边的巨兽。
周围拉起了警戒线,几十个警察正在里面进行地毯式搜索。
林队!找到了!
一个警察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
里面,是一张揉得皱巴巴的船票。
是今天下午五点,开往邻国的一艘货轮。票根还在,说明人没上船!
他人呢
餐厅里里外外都搜遍了,没人!但是,在后厨的下水道里,发现了这个!
另一个警察递过来一个袋子。
里面,是一只被剪断的、带荧光绿鞋带的黑鞋。
金蝉脱壳。林深咬着牙,他故意留下这些东西,让我们以为他要从这里坐船跑。实际上,他本人早就从别的渠道溜了。
线索,又一次断了。
所有人都垂头丧气。
我站在那个巨大的蒙古包前,海风吹得我头发乱飞。
这里残留的信息很乱。
有李虎的,有警察的,混杂在一起。
我努力静下心,像收音机调频一样,过滤掉那些杂乱的信号。
把频道,死死地锁定在李虎身上。
慢慢地。
一个画面,开始在我的脑海里清晰起来。
不是在蒙古包里。
而是在外面。
李虎把鞋子和船票扔进餐厅后,并没有离开。
他就躲在……
我猛地睁开眼,指向远处海面上,一片黑漆漆的、礁石密布的区域。
那!他在那!
那片是‘鬼哭礁’!老户籍警脸色一变,涨潮的时候,海水拍打礁石,发出的声音跟鬼哭一样,邪门得很!而且下面全是暗流,船根本过不去!
他没坐船!我语速极快,他熟悉水性!他从那片礁石,潜水过去的!对面,不到五百米,就是公海航道!肯定有人接应他!
林深看着那片在夜色里如同巨兽之口的礁石群,没有丝毫犹豫。
快艇!给我调快艇过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半小时后。
在鬼哭礁最外围的一块礁石背后。
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的李虎,被两个水性极好的特警,从冰冷的海水里捞了出来。
他手里,还死死地攥着一个用防水袋包着的文件袋。
人赃并获。
审讯室里。
李虎的心理防线,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彻底崩溃。
他承认了自己受陆天明指使,杀人夺证的全部罪行。
那个文件袋里,就是陆天明偷税漏税、做假账、非法转移资产的所有原始证据。
铁证如山。
第二天。
双环集团董事长陆天明,在他豪华的办公室里,被戴上了手铐。
这个在本市叱咤风云了二十年的商界大佬,落网了。
消息传出,全市震动。
而我,作为幕后的功臣,深藏功与名。
我的直播间解封了。
林深兑现承诺,以配合警方调查有功的名义,给我发了一笔不菲的奖金。
我第一时间把钱打到医院,续上了弟弟的医药费。
林深还派了个叫小陈的年轻警察,二十四小时便衣跟着我。
美其名曰保护,其实也是一种监视。
我不在乎。
我只想趁着这波失踪回归的热度,赶紧再赚点钱。
我挑了个新目标。
城北,一栋废弃了十几年的筒子楼。
这里的故事更邪乎。
说是有个女疯子,在楼道里用自己的血画满了符咒,然后吊死在了窗户上。
从那以后,楼里就天天晚上有女人的哭声。
哭声凄厉,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把直播设备架好,标题就叫——《挑战血符凶楼,今夜,我们一起聆听她的哭声》。
人气瞬间爆炸。
无数老铁涌进直播间,礼物刷得飞起。
我拿着手机,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那栋阴森森的筒子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墙壁上布满了青苔和污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臭味。
地上到处是垃圾和碎玻璃。
家人们,我已经进来了,感觉温度瞬间低了好几度。我压低声音,对着镜头营造气氛。
弹幕一片保护我方木木。
我沿着楼梯往上走。
墙壁上,果然能看到一些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鬼画符一样的痕迹。
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诡异。
越往上走,那股阴冷的感觉越重。
我心里清楚,这又是信息场在影响我了。
走到四楼。
楼道尽头。
一个房间的门虚掩着。
哭声。
隐隐约约的,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不是幻觉。
是真的有哭声。
细细的,幽幽的,像小猫在叫,又像女人在压抑着啜泣。
直播间彻底炸了!
卧槽!真有哭声!
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木木快跑啊!
我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我能看见回放,可没说我不怕啊!
但为了流量,为了钱,我一咬牙。
慢慢推开了那扇门。
一股更浓重的臭味涌了出来。
房间里乱七八糟。
借着手机的光,我看见墙角,缩着一个身影。
一个女人。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身体不住地发抖。
哭声,就是从她喉咙里发出来的。
她不是鬼。
她是个活人。
弹幕也看清了。
是个流浪大妈
吓我一跳,还以为是女鬼本尊。
木木快报警吧,看着好可怜。
我慢慢走过去,放低声音。
阿姨,您怎么在这里别怕,我不是坏人。
那女人抬起头。
一张布满污垢和泪痕的脸,眼神呆滞又惊恐。
她看见我,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尖叫一声,拼命往墙角缩。
别过来!别过来!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她语无伦次地喊着。
我愣住了。
杀人
就在这时。
我的眼睛又开始滋啦作响。
强烈的回放开始了!
这一次的画面,清晰得可怕!
就在这个房间里!
一个男人,把另一个男人,按在地上!
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向他的后脑!
一下,两下,三下……
鲜血和脑浆迸溅!
那个行凶的男人,眼神疯狂而狰狞。
旁边,一个女人,就是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吓得瘫在地上,大小便失禁!
回放结束。
我脸色煞白,浑身冷汗。
我终于明白,墙上那些血符是怎么回事了。
那是凶手用被害人的血画的!
而这个女人,是唯一的目击者!
她没疯。
她是吓傻了。
我立刻关掉直播,拨通了林深的电话。
林队!城北筒子楼!出命案了!
警察很快封锁了现场。
那个疯女人被带走,送去了医院。
经过DNA比对和现场勘查。
地板下面,挖出了一具被肢解的男尸。
死亡时间,超过十年。
而那个女人,在医生的安抚和治疗下,精神状态稍微稳定了些。
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十年前。
她和她丈夫,还有她丈夫的弟弟,三个人住在这个房间里。
她丈夫的弟弟,是个赌鬼。
输光了钱,就偷了家里的拆迁款。
她丈夫发现后,兄弟俩大吵一架,动起手来。
混乱中,她丈夫用一把羊角锤,活活砸死了自己的亲弟弟。
然后,他逼着她,一起把尸体肢解,藏在地板下。
又用弟弟的血,在墙上画满了辟邪的符咒。
做完这一切,她丈夫就消失了。
而她,亲眼目睹了这人间惨剧,精神彻底崩溃。
十年来,她就守着这具尸体,活在这栋废弃的楼里。
不人不鬼。
林深听完报告,沉默了很久。
查。查她丈夫,张伟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又是一起陈年旧案。
但这次,线索更渺茫。
张伟国,十年前就失踪了。
户籍信息上,他早就被列为失踪人口。
人海茫茫,去哪找
我坐在林深的办公室里,有些疲惫。
苏木,再‘看’一次。林深递给我一杯水,那个张伟国,有没有什么特征或者,他当年离开的时候,去了哪里
我闭上眼,努力回放。
但十年前的信息,太微弱了。
画面全是雪花点。
我只能隐约看到。
张伟国杀人后,换了一身衣服,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他走的时候,手里攥着一张火车票。
火车票上的目的地……
字迹很模糊。
我只能辨认出一个字……州
广州杭州兰州
范围太大了。
不行,看不清。我摇摇头,信息太弱了。
林深没有失望,反而点点头。
够了。至少我们知道,他是坐火车跑的,目的地带个‘州’字。
他立刻安排人,去火车站查十年前的票务档案。
那是个浩如烟海的工程。
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回家等消息。
那笔奖金花得差不多了。
我必须得策划下一次直播了。
这次,我盯上了本市最有名的一处禁地——民国时期一个大军阀的私人公馆,顾家公馆。
传说,那军阀晚年,妻妾子女为了争家产,互相残杀。
一夜之间,公馆里死了三十多口人。
从那以后,那里就成了远近闻名的鬼宅。
据说,深夜能听到里面传来唱戏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哭声和打骂声。
甚至有人说,看到窗户上有穿着旗袍的女人身影一闪而过。
这地方,才是真正的高能。
但顾家公馆现在是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外面有围墙,有保安。
想进去,不容易。
我正发愁怎么进去。
林深的电话来了。
苏木,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
他语气很奇怪。
张伟国的案子,有线索了我问。
不是。林深顿了顿,是另一件事。有人……指名道姓,想请你‘看’个东西。
谁
市局局长,赵敬棠。
我愣住了。
警察局长
找我一个拍凶宅视频的网红
看什么
具体情况,见面说。你来一趟市局。
在林深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赵敬棠。
一个五十多岁、面容儒雅、但眼神里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的男人。
他没有穿警服,而是一身低调的深色便装。
但他坐在那里,整个办公室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苏小姐,久闻大名。赵敬棠对我点了点头,没什么架子。
赵局,您太客气了。我有点紧张。
小林都跟我说了。赵敬棠开门见山,你的能力,很特别。我这次找你,是有一件私事,想请你帮忙。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一张全家福。
照片上,年轻时的赵敬棠,和他美丽的妻子,中间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笑得天真烂漫,眼睛像两颗黑葡萄。
这是我女儿,赵晴。赵敬棠的声音,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伤痛,五年前,她失踪了。
我心里一惊。
失踪
对。赵敬棠闭了闭眼,就在我们家的老宅里。一个下着暴雨的周六下午,她一个人在画室里画画。她妈妈在楼下准备晚餐。前后不过半小时的功夫,我们再上楼,画室里……就没人了。
窗户锁着,门也从里面反锁着。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血迹,没有勒索电话。她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我听得脊背发凉。
密室失踪案
我们几乎把整个城市翻了个底朝天。林深在一旁补充道,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但是,五年了,一点线索都没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所以……赵敬棠看着我,眼神里是混杂着希望和绝望的复杂光芒,我想请你去我们家老宅……看一看。看看那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明白了。
这是把我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赵局,那栋宅子……是不是顾家公馆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赵敬棠和林深,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我没法解释,本市最有名、最神秘的私家大宅,除了那里,我想不到别处。
是。赵敬棠点点头,那是我太太的祖宅。晴晴失踪后,我太太大病一场,我们就搬出来了。那地方…现在已经没人住了。
顾家公馆。
正愁进不去,现在,局长亲自请我进。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我愿意试试。我点头答应。
赵敬棠亲自开车,带我去了顾家公馆。
那是一栋中西合璧的三层小楼,外面是斑驳的红砖墙,爬满了藤蔓。
院子里杂草丛生,一座干涸的喷泉池里,立着一个无头的天使雕像。
整个宅子,都笼罩在一种阴郁、沉寂的氛围里。
就是这里了。赵敬棠打开沉重的大门,一股尘封多年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走了进去。
宅子里的陈设,还保持着民国时期的风格。
厚重的红木家具,墙上挂着褪色的西洋画。
空气里,仿佛还回荡着当年的衣香鬓影、欢声笑语。
还有……
我闭上眼。
无数的信息碎片像潮水一样涌来。
有女人的哭喊,男人的怒骂,孩子的尖叫。
还有……唱戏的声音。
咿咿呀呀的,是一个青衣的腔调。
……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是《牡丹亭》里的《皂罗袍》。
这宅子里,死的人太多了。
怨气、执念,盘根错节,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这里。
苏小姐你没事吧赵敬棠看我脸色发白,关切地问。
没事。我摇摇头,信息太杂了。我需要去您女儿失踪的那个房间。
我们上了二楼。
尽头,就是赵晴的画室。
门上贴着封条。
赵敬棠亲手撕开。
推开门。
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
画架上,还立着一幅没有画完的油画。
画的是窗外的花园。
色彩明亮,笔触天真。
房间里一尘不染,显然,这五年来,一直有人打扫。
但,这里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太平静了。
平静得……不正常。
一个七岁女孩,在密室里凭空蒸生。
这么大的事,这么激烈的情绪。
怎么可能一点信息都没留下
除非……
被人刻意地清理过。
赵局,您女儿有没有什么贴身的、她很喜欢的东西我问。
有。赵敬棠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独角兽形状的音乐盒,这是她最喜欢的,走到哪都带着。
我接过那个音乐盒。
冰凉的。
我把它捧在手心,闭上眼。
集中我所有的精神力。
去穿透这层虚假的平静。
去寻找,那被掩盖在最深处的,回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
脑子里,依旧是一片空白。
不行。
清理得太干净了。
就像一个被格式化了的硬盘。
怎么样赵敬棠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正要摇头。
忽然!
音乐盒在我手心,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忽略的信息,像一条漏网之鱼,钻进了我的脑子!
不是画面。
是声音。
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他在对赵晴说:
晴晴,别怕。叔叔带你去看金鱼。
然后。
是画板倒地的声音。
和……一个金属搭扣,咔哒一声扣上的轻响。
声音很特别。
像是……某种箱子的锁扣
回放到此为止。
我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
怎么样看到什么了林深急切地问。
没看到。我摇摇头,只听到一句话。
我把那句叔叔带你去看金鱼复述了一遍。
赵敬棠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
他身体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叔叔……金鱼……他喃喃自语,眼神里全是惊恐和难以置信。
赵局,您想到什么了
金鱼……赵敬棠嘴唇哆嗦着,宅子后面的花园里,有一个废弃的防空洞。我小时候,在里面挖了个小池子,养了几条金鱼……
他猛地看向我,又看向林深。
那个防空洞,入口很隐蔽,除了我们自家人,只有一个外人知道!
谁!林深和我异口同声。
何伟东!赵敬棠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一手带出来的徒弟!现在的市局副局长!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副局长,何伟东
那个在赵晴失踪后,表现得比谁都悲痛、鞍前马后帮忙查案的何伟东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赵敬棠失魂落魄地摇头,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锁扣声!我突然想起来,我听到的那个‘咔哒’声,很像老式皮箱的金属搭扣!
我们立刻冲到后花园。
在一片疯长的蔷薇花丛后面,果然找到了一个被石板盖住的、不起眼的洞口。
两个警察合力抬开石板。
一股阴冷、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林深第一个跳了下去。
几分钟后。
他脸色铁青地爬了上来。
下面……是空的。他摇了摇头,但是,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很大的、旧的牛皮箱子。上面全是划痕。箱子是空的。我们在箱子内侧的夹缝里,提取到了一丝血迹。
拿回去化验!立刻!赵敬棠嘶哑地命令道。
一个小时后。
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皮箱里的血迹,属于赵晴。
而箱子搭扣上,提取到了一枚残缺的指纹。
经过比对。
属于……何伟东。
铁证如山。
赵敬棠坐在椅子上,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
他想不通。
他视如己出的徒弟,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为什么要对他的女儿下此毒手
动机呢
何伟东被秘密控制了起来。
审讯,由林深亲自主持。
面对铁证,何伟东一开始还抵死不认。
直到林深把那份DNA报告,拍在他面前。
他的心理防线,才彻底崩溃。
他承认了。
是他带走了赵晴。
但,他坚称,他没有杀她。
那天下午,我去找老师汇报工作。何伟东的声音沙哑而空洞,老师不在家。师母在厨房。我上楼,看到晴晴一个人在画画。
我本来……只是想跟她开个玩笑。我骗她说,带她去看金鱼。我用那个大皮箱,把她装了进去,藏在了防空洞里。我想……等老师回来,跟他开个玩笑,吓他一跳。
可我刚把她藏好,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局里出了紧急任务。我必须立刻赶回去。我想着,就一两个小时,等我回来再把她放出来。没事的。
可是……那个任务,特别棘手。我在局里连着待了两天两夜,焦头烂额,彻底……把晴晴给忘了……
他说到这里,痛苦地抱住了头。
等我想起来,已经是第三天早上了。我疯了一样跑回去。打开防空洞,打开箱子……她……她已经没气了……窒息死的……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一个荒唐的、愚蠢的玩笑。
葬送了一个七岁女孩的命。
那你为什么不自首!林深一拳砸在桌子上,眼睛都红了。
我不敢!何伟东抬起头,满脸泪痕,我怕!我怕老师杀了我!我怕我这辈子都完了!所以……我把她的尸体……偷偷带了出去,埋了……埋在了城郊的乱葬岗……
我骗所有人,说她失踪了。我还装模作样地帮着查案……我每天都活在噩梦里!五年了!我没睡过一个好觉!
真相大白。
却是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荒诞的真相。
赵敬棠听完录音,当场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醒来后。
他递交了辞职报告。
他没法再面对这身警服。
而我。
在顾家公馆里看到的那些民国时期的回放。
那个唱着《皂罗袍》的青衣。
那三十多条冤魂。
似乎都随着赵晴的案子水落石出,而渐渐消散了。
整个宅子,好像都干净了不少。
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我拿了一大笔赵敬棠私下给的感谢费,足够我弟弟在医院躺十年。
我可以收手了。
不再去碰那些危险的、沾满血腥和怨气的东西。
可我没想到。
一个更大的漩涡,正在等着我。
林深一直没放弃查张伟国的案子。
他带着人,把十年前,所有目的地带州字的火车票记录,全都筛了一遍。
终于,让他们找到了一个名字——张卫国。
同音。
身份信息也对得上。
他去了……雷州。
一个南方沿海小城。
林深立刻带队,赶赴雷州。
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
他们在一个建筑工地上,找到了那个改名换姓、躲了十年的杀人犯。
张伟国被押回本市。
那起尘封了十年的筒子楼杀人案,也终于画上了句号。
我看着电视新闻,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一条人命,十年的逃亡,一个女人疯癫的一生。
人性的恶,真的没有底线。
就在我以为,我的顾问生涯可以告一段落的时候。
林深却在一个深夜,突然来找我。
他看起来很疲惫,也很……兴奋
苏木。他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看看这个。
我打开。
里面,是一份陈旧的案卷。
案卷的标题,让我浑身一震。
三年前,城南高架,‘8·12’重大交通事故调查卷宗。
8·12……
那是我父母出车祸的日子!
林队,你……我声音发抖。
我答应过你,会重启调查。林深眼神锐利,我们重新勘查了现场,找到了一些当年被忽略的东西。我们还找到了一个目击者,一个捡破烂的老人。他当年因为害怕,没敢报警。
根据他的证词,和你父母那辆车发生碰撞的,不是一辆普通的货车。而是一辆……黑色的、没有牌照的越野车。是蓄意撞击。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不是意外!
是谋杀!
我们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林深指着案卷里的一张照片,查到了这辆车。它属于一个叫‘冯四’的人。这个冯四,是本市一个地下赌场的打手。
而那个地下赌场,幕后的老板……
林深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是何伟东的小舅子。
我像被一道闪电劈中!
何伟东!
又是何伟东!
不可能……我喃喃自语,我父母就是普通记者,怎么会惹上他
不,他们不普通。林深拿出了另一份文件,这是我们从何伟东贪污受贿的证据里,找到的一份东西。一份调查手稿。
我接过来。
那熟悉的字迹……是我爸爸的!
手稿上,详细记录了他们当时正在调查的一起官商勾结、非法侵占国有土地的大案!
其中涉及到的关键人物,就是何伟东!
还有……
当年的双环集团,陆天明!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全都串联了起来!
我父母,是因为调查这个案子,被灭口的!
而何伟东,就是幕后黑手之一!
他不仅害死了赵晴。
他还害死了我的父母!
我浑身冰冷,气得发抖。
那……那个肇事司机冯四呢
跑了。林深叹了口气,何伟东出事后,他就消失了。我们正在全国通缉他。
我要找到他。我看着林深,眼睛里全是血丝,林队,我要‘看’他!我要知道他躲在哪里!
没用。林深摇摇头,你没有他的物品,没有他待过的现场,你怎么‘看’
是啊。
我怎么看
我空有这双能看透过去的眼睛。
却找不到杀害我父母的凶手!
我不甘心!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一遍又一遍地,去回放那场车祸。
那是我最不愿意触碰的记忆。
血。
火。
玻璃碎片。
父母绝望的脸。
弟弟的哭声。
还有……
那个男人,从黑色越野车上下来。
他走到我们车前,冷冷地看了一眼。
然后,打了个电话。
搞定了。
他的脸,在火光中,一闪而过。
我死死地记住了那张脸!
可光记住脸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联系了我。
张伟国那个疯了十年的妻子,王秀娥。
她在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精神好了很多。
她从林深那里,知道了我的事。
她托人带话,说想见我。
在医院里,我见到了她。
她还是很瘦,但眼神,已经有了光。
苏小姐,谢谢你。她拉着我的手,眼泪流了下来,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这辈子都得守着那个秘密,烂死在那栋楼里。
阿姨,您别这么说。
我听林警官说,你也在找人她看着我,找一个……害了你父母的凶手
我点了点头。
她沉默了一会,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
这个,给你。
我打开。
是一张很旧的、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男人。
其中一个,是年轻时的张伟国。
而另一个……
我瞳孔猛地收缩!
就是那个从黑色越野车上下来的男人!
那个叫冯四的肇事司机!
这是……
这是张伟国当年的拜把子兄弟。王秀娥说,他叫冯远山,外号‘冯四’。张伟国跑路的时候,就是他给搞的火车票和假身份。前几年,他还回来看过张伟国一次,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别乱说话。
他说……他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发了财。他好像……在一个什么……矿上当保安队长具体的,我记不清了。
矿上!
保安队长!
冯远山!
我死死地攥着那张照片!
线索!
这是最重要的线索!
我把照片交给了林深。
查!全国所有叫‘冯远山’的人!特别是……在矿区工作的!
这一次。
老天开眼了。
三天后。
消息传来。
在西北一个偏远的、以产玉石闻名的金沙县。
警方找到了一个叫冯远山的男人。
他在当地最大的玉石矿场,当保安队长。
照片比对。
就是他!
林深亲自带队,星夜兼程。
在那个尘土飞扬的矿区宿舍里。
将那个企图翻墙逃跑的男人,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三个月后。
何伟东,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
冯远山,作为直接行凶者,同样是死刑。
陆天明,无期徒刑。
所有相关人员,无一漏网。
我拿着判决书,去了父母的墓前。
爸,妈,你们看见了吗
害你们的人,都遭报应了。
风吹过,墓碑上的照片,仿佛在对我微笑。
我又去了医院。
弟弟依旧安静地躺着。
我握着他的手。
小驰,别怕。姐以后,会一直陪着你。
说来也怪。
从那天起,我那双能看见过去的眼睛。
好像……渐渐地,失灵了。
那些血腥的、阴冷的回放,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好像,变回了一个普通人。
也好。
我辞掉了刑侦队特别顾问的职位。
用剩下所有的钱,给弟弟请了最好的护工。
然后,我背起行囊,去了很多地方。
我去了雷州,看了张伟国逃亡了十年的工地。
我去了金沙县,看了冯远山躲藏了多年的矿山。
我也回到了锦绣家园14号别墅。
那里已经被推平,准备改建成一个公园。
我还去了城北的筒子楼。
那里也被拆了,据说要盖一所小学。
最后。
我回到了顾家公馆。
赵敬棠辞职后,把这栋宅子捐给了市里,成了一个民俗博物馆。
里面人来人往,充满了欢声笑语。
再也没有了阴郁和怨气。
我站在院子里。
看着那个无头的天使雕像。
阳光正好。
我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发了一条朋友圈。
你好,新世界。
下面,林深第一个点了赞。
还附上了一条评论:
欢迎回来,苏顾问。市局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我笑了。
也许,我这双眼睛,不是失灵了。
它只是,在等下一个,需要它回放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