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秀莲睁开眼时,头还昏沉沉的。
土坯墙糊着的报纸边角卷了起来,露出后面暗黄的墙皮。
屋角那只掉漆的木箱上,摆着个缺了口的搪瓷缸,缸沿上结着层褐色的垢。
这不是医院,是她住了快十年的家。
她动了动手指,粗糙的掌心蹭过身下的粗布褥子,刺得皮肤有些痒。
醒了
门口传来丁根生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
蒲秀莲猛地坐起身,后腰传来一阵钝痛。
她记得自己是被丁根生推搡着撞在门框上,头磕在墙角昏过去的。
你还知道醒
丁根生走进来,手里端着个豁了口的碗,碗里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要不是看在儿子的份上,谁管你死活。
蒲秀莲盯着他,眼神直勾勾的。
丁根生被她看得不自在,把碗往炕边一放:看什么看还想找事
蒲秀莲没说话,慢慢掀开被子下了炕。
脚刚沾地,一阵眩晕袭来,她扶着炕沿站稳,才想起自己昏过去前发生的事。
是因为婆婆。
婆婆前阵子再婚的老伴没了,想回这个家住。
丁根生说什么也不同意,骂婆婆是扫把星,说她克死了两任丈夫,回来要把这个家也克散了。
昨天晚上,婆婆背着个旧包袱站在门口,丁根生指着鼻子骂了半个钟头,推搡间,蒲秀莲护了婆婆一把,就被丁根生狠狠推了出去。
我要离婚。
蒲秀莲的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在寂静的屋里,震得丁根生愣了一下。
你说啥
丁根生像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我说,我要跟你离婚。
蒲秀莲抬起头,看着丁根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
丁根生的脸瞬间涨红了,眼睛瞪得像铜铃:蒲秀莲你疯了!
我没疯。
蒲秀莲走到那只木箱前,打开锁,从里面翻出个用红布包着的小本子,是她的结婚证。
她把红布掀开,将结婚证往桌上一拍,明天就去办手续。
丁根生看着桌上的结婚证,又看看蒲秀莲,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离婚你跟我离婚你一个女人家,离了婚带着个拖油瓶,你能去哪喝西北风去
蒲秀莲没笑,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用你管。
我告诉你蒲秀莲,
丁根生的笑声戛然而止,脸沉了下来,想离婚门儿都没有!你生是我丁家的人,死是我丁家的鬼!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蒲秀莲拿起桌上的结婚证,塞进怀里,明天早上八点,民政局门口见。
你不去,我就去法院告你。
说完,她转身走出屋。
院子里,婆婆正坐在灶台边的小马扎上,手里拿着根柴禾,眼神愣愣地看着灶膛里的火。
听到脚步声,婆婆抬起头,眼圈红红的。
莲啊,你别跟小丁置气,是我不好,我不该来……
婆婆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蒲秀莲走过去,蹲在婆婆面前,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娘,不关你的事。
是我自己想通了,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婆婆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你要是真决定了,娘支持你。
只是以后……
以后我带着你和儿子过,
蒲秀莲打断她,语气很坚定,肯定比现在强。
正说着,儿子浦建军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拿着个泥巴捏的小狗,看到蒲秀莲,高兴地喊:娘,你看我捏的小狗!
蒲秀莲接过小狗,摸了摸儿子的头:军军真能干。
浦建军咯咯地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为了儿子,也为了自己,必须离婚。
晚上,丁根生没再提离婚的事,也没再跟蒲秀莲吵架,只是摔摔打打地弄出很大动静。
蒲秀莲当作没听见,收拾了自己和儿子的几件换洗衣裳,又把家里仅有的几十块钱揣进兜里。
第二天一早,蒲秀莲叫醒儿子,洗漱好,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丁根生堵在门口,一脸阴沉:你还真要去
嗯。
蒲秀莲点点头,想从他旁边绕过去。
丁根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蒲秀莲,你别逼我。
蒲秀莲挣了挣,没挣开,冷冷地看着他:放手。
我不放!
丁根生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就别想再回来!
我本来就没打算回来。
蒲秀莲看着他,你松开,不然我喊人了。
丁根生咬着牙,手上的力道松了松。
蒲秀莲趁机甩开他的手,拉着儿子快步走出院子,把门在身后关上。
走到村口,蒲秀莲回头望了一眼那个熟悉的院子,心里没有留恋,只有一种解脱的轻松。
民政局里人不多,蒲秀莲填好表,等了半天,丁根生也没来。
工作人员问她:你爱人呢
蒲秀莲说:他不来,我能一个人办吗
工作人员摇摇头:离婚得双方都来才行。
蒲秀莲心里早有准备,她从包里拿出纸笔,写了份起诉状,又去了法院。
法院的人听完她的叙述,让她填了表格,说会尽快通知丁根生。
从法院出来,蒲秀莲感觉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不管丁根生同不同意,她都要把这婚离了。
她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娘家在邻村,父母早就不在了,只有一个哥哥。
哥哥看到她带着孩子回来,很惊讶。
你怎么回来了小丁呢
哥哥问。
哥,我跟丁根生过不下去了,我要跟他离婚。
蒲秀莲把事情跟哥哥说了一遍。
哥哥听完,皱着眉:离婚一个女人家离婚不容易啊。
再说,军军还这么小。
哥,我知道不容易,但我实在受不了了。
蒲秀莲红了眼眶,他打我,还对娘不好,这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嫂子在一旁听着,叹了口气:妹子,既然你决定了,就先在这住着吧。
有啥难处,跟哥嫂说。
蒲秀莲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接下来的日子,蒲秀莲就在哥哥家住了下来。
她帮着嫂子做家务,带孩子,有空就去地里干点活。
虽然累,但心里踏实。
丁根生来找过她几次,每次都骂骂咧咧的,让她回去。
蒲秀莲不理他,他就去哥哥家闹,摔东西,骂人。
哥哥气不过,跟他吵了几次,甚至动了手。
村里人也议论纷纷,说蒲秀莲不安分,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离婚。
蒲秀莲听到了,也不辩解,只是埋头过自己的日子。
半个月后,法院传来消息,说丁根生还是不同意离婚,法院调解无效,让蒲秀莲等开庭。
开庭那天,蒲秀莲早早地去了法院。
丁根生也来了,带着他的委托代理人张善荣。
法庭上,蒲秀莲把丁根生平时的所作所为都说了出来,包括他打骂自己,对婆婆不好,还有上次把自己推昏过去的事。
丁根生的代理人张善荣说,丁根生是残疾人,平时脾气是急了点,但对蒲秀莲还是有感情的,夫妻之间吵吵闹闹很正常,不能因为这些就离婚。
蒲秀莲说,她跟丁根生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了,这样的日子她一天也不想再过了。
法官听了双方的陈述,说会再调解一下。
调解的时候,丁根生还是不同意离婚,说只要蒲秀莲跟他回去,他以后会改。
蒲秀莲摇摇头:我不信了。
以前你也说过好几次会改,结果呢
调解失败,法官说会择日宣判。
回家的路上,蒲秀莲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法院会不会判离。
哥哥安慰她:不管结果怎么样,你都别灰心。
实在不行,咱们再上诉。
蒲秀莲点点头,心里却没底。
她听说,第一次起诉离婚,法院一般不会判离。
过了几天,判决书下来了,法院果然没判离。
蒲秀莲拿着判决书,心里很失落,但她没放弃。
她知道,只要自己坚持,总有一天能离成。
接下来的日子,蒲秀莲还是在哥哥家住着。
丁根生没再来闹,大概是觉得没希望了。
蒲秀莲开始琢磨着找点事做,不能一直靠哥哥嫂子。
data-fanqie-type=pay_tag>
她听说镇上有人收编织品,就想试试。
她找嫂子要了些旧毛线,学着织手套。
一开始织得不好,针脚歪歪扭扭的,拆了织,织了拆,手上被针扎了好几个洞。
但她没放弃,慢慢的,织得越来越好了。
她把织好的手套拿到镇上去卖,没想到还真卖出去了,虽然钱不多,但够她和儿子买些零嘴了。
蒲秀莲很高兴,更有干劲了。
她又学着织毛衣、毛裤,样式越来越多,买的人也越来越多。
半年后,蒲秀莲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又一次向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
这次,丁根生还是不同意,但蒲秀莲有了新的证据。
她把这半年来丁根生没来看过儿子,也没给过一分钱抚养费的事说了出来,还找了几个邻居作证,证明丁根生平时对她不好。
法院开庭审理后,觉得蒲秀莲和丁根生的感情确实已经破裂,最终判离了。
儿子浦建军判给了蒲秀莲,丁根生每月给抚养费。
家里的财产,那11间简易房和彩电等,法院进行了分割,蒲秀莲分得了3间简易房和一些生活用品。
拿到判决书的那一刻,蒲秀莲哭了,不是难过,是激动。
她终于摆脱了那段痛苦的婚姻,终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她带着儿子搬进了分到的那3间简易房。
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把自己织的毛衣挂在墙上,屋里顿时有了生气。
蒲秀莲继续织编织品卖,生意越来越好。
她还雇了村里几个没事干的妇女帮忙,一起挣钱。
婆婆也跟着她住,帮她带孩子,做饭,一家人过得很和睦。
丁根生后来又找过蒲秀莲几次,想复婚,都被蒲秀莲拒绝了。
丁根生,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蒲秀莲说,我现在过得很好,很踏实。
丁根生看着蒲秀莲脸上满足的笑容,又看了看旁边正在玩耍的儿子,默默地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蒲秀莲的生意越做越大,她在镇上开了家小店,专门卖自己织的编织品。
儿子浦建军也长大了,懂事又听话。
蒲秀莲偶尔会想起以前的日子,心里已经没有恨了,只有庆幸。
庆幸自己当初有勇气离婚,才有了现在的生活。
她知道,女人不一定非要依附男人才能活,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很痛快。
春天的时候,蒲秀莲的小店门口种了一排花,有月季,有玫瑰,开得热热闹闹的。
蒲秀莲坐在店里,手里拿着毛线针,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儿子放学回来,冲进店里,喊了声娘,扑进她怀里。
蒲秀莲笑着搂住儿子,脸上的笑容比门口的花还要灿烂。
她知道,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简单、平静,却充满了希望。
有一天,村里的人来买东西,跟蒲秀莲闲聊:莲啊,你现在可真能干,比以前在丁家强多了。
蒲秀莲笑了笑:是啊,现在的日子才叫日子。
她不再是那个忍气吞声的蒲秀莲了,她是蒲秀莲,一个靠自己双手打拼,过上了痛快生活的女人。
夏天的时候,蒲秀莲带着儿子和婆婆去了趟县城。
县城里很热闹,儿子看着什么都新鲜。
她们买了新衣服,吃了冰棍,还去公园玩了一圈。
婆婆看着蒲秀莲,眼里满是欣慰:莲啊,真好,真好。
蒲秀莲拉着婆婆的手:娘,以后我们经常来。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蒲秀莲的小店生意也格外好。
她雇的几个妇女都挣到了钱,脸上乐呵呵的。
浦姐,多亏了你,我们才有这活干。
一个妇女说。
蒲秀莲笑着说: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冬天到了,蒲秀莲给店里的人都发了年终奖,还请大家吃了顿饭。
饭桌上,大家有说有笑,像一家人一样。
蒲秀莲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暖暖的。
她知道,自己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给别人带来了希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平淡却幸福。
蒲秀莲偶尔也会想起丁根生,听说他后来又娶了个媳妇,但过得并不如意。
蒲秀莲没有幸灾乐祸,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当初的选择,决定了现在的生活。
她很庆幸,自己当初勇敢地迈出了那一步,才有了现在的幸福生活。
她相信,只要自己一直努力,日子会越来越好。
又是一年春天,蒲秀莲的小店扩大了规模,还雇了个掌柜的帮忙打理。
她有了更多的时间陪儿子,带婆婆出去走走。
儿子浦建军学习成绩很好,还在学校得了奖。
蒲秀莲去参加家长会,看着儿子站在台上领奖,心里无比骄傲。
回家的路上,儿子说:娘,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长大了好好孝顺你和奶奶。
蒲秀莲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娘相信你。
夕阳下,母子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蒲秀莲知道,这痛快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她不再为过去的不幸而难过,而是满怀期待地迎接未来的每一天。
她用自己的经历证明,女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只要勇敢一点,坚定一点,就一定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村里的人对蒲秀莲的看法也变了,不再说她不安分,而是佩服她有本事,能吃苦。
有人遇到难处,还会来找蒲秀莲帮忙,蒲秀莲只要能帮的,都会尽力帮。
有一次,村里的一个女人被丈夫打了,哭着来找蒲秀莲。
蒲秀莲给她端了碗热水,听她哭诉。
浦姐,我实在受不了了,可我不敢离婚,我怕离了婚没法活。
那个女人说。
蒲秀莲看着她,说:妹子,我以前也跟你一样,觉得离了婚就活不了了。
可你看我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吗女人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关键是你要有勇气改变。
那个女人听了蒲秀莲的话,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浦姐,谢谢你,我想清楚了,我也要离婚。
蒲秀莲点点头:如果你需要帮忙,就来找我。
后来,那个女人真的离婚了,虽然一开始很难,但慢慢也靠自己的双手挣到了钱,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她经常来感谢蒲秀莲,说要不是蒲秀莲鼓励她,她现在还在火坑里煎熬。
蒲秀莲觉得,自己能帮到别人,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默默忍受的女人了,她有了能力,也有了底气去帮助别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儿子浦建军就上了初中。
蒲秀莲送他去镇上的中学报到,看着儿子背着书包走进校园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千。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因为家里穷,没读过多少书,这一直是她的遗憾。
她希望儿子能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
浦建军很懂事,知道母亲不容易,学习很刻苦,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
蒲秀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总是变着花样给儿子做好吃的,补充营养。
她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不仅在镇上有店,还把编织品卖到了县城,甚至市里。
她雇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多都是村里的妇女,跟着她一起挣钱,家里的日子也越来越红火。
婆婆的身体也越来越好,每天在院子里种种菜,晒晒太阳,看着蒲秀莲忙碌的身影,脸上总是笑眯眯的。
有一天,婆婆拉着蒲秀莲的手说:莲啊,你现在啥都有了,就是身边少个知冷知热的人。
要是遇到合适的,就再找一个吧。
蒲秀莲笑了笑:娘,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有你和军军,还有这么多事做,不觉得孤单。
婆婆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怕了,可也不能一辈子就这样啊。
蒲秀莲没再说什么,她不是怕,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很满足,不想再被别的事情打扰。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着,蒲秀莲的编织品生意已经小有名气,她还注册了自己的商标。
她成了村里的致富带头人,县里的领导还专门来考察过,给她颁了个三八红旗手
的奖状。
那奖状被蒲秀莲端端正正地贴在堂屋里,红绸子做的穗子垂下来,风一吹就轻轻晃,像是在替她高兴。
这天,蒲秀莲刚从县城送货回来,就看见村口围了一群人,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车停在路边,拨开人群往里走。
浦姐,你可回来了!
村东头的王二婶拽住她的胳膊,脸上急得通红,你家军军在河边跟人打架,被推倒在水里了!蒲秀莲的脑子嗡
的一声,血一下子涌到头顶。
她甩开王二婶的手,疯了似的往河边跑。
远远就看见一群半大的孩子围着水边,几个妇女正手忙脚乱地给一个湿漉漉的孩子擦身子。
那孩子蜷缩在地上,嘴唇发紫,不是浦建军是谁
军军!
蒲秀莲喊着扑过去,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
孩子身上冰得像块石头,牙齿打着颤,看见她来了,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带着哭腔喊:娘……别怕,娘在。
蒲秀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儿子身上,打横抱起他就往村卫生室跑。
村医不在,蒲秀莲又抱着儿子往镇医院赶。
一路上她跑得飞快,鞋底磨破了也浑然不觉,怀里的儿子越来越沉,呼吸却越来越弱。
到了镇医院,医生赶紧把浦建军抱进抢救室。
蒲秀莲守在外面,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她想起刚才在河边听人说,是邻村的几个孩子先骂军军是没爹的野种,军军气不过才跟他们打起来的。
那些孩子比军军大两岁,下手没轻没重,把他推到了河里。
都怪我……
蒲秀莲咬着嘴唇,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要是我早点来接你,就不会出事了……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说:孩子没事了,就是呛了水,有点发烧,输点液就好了。
以后可得看好了,河边危险。
蒲秀莲这才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站不住。
她跟着护士进了病房,看着儿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眉头还皱着,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她守在床边,一夜没合眼。
天快亮的时候,军军醒了,看见她眼里的红血丝,小声说:娘,我不疼了。蒲秀莲摸了摸他的额头,烧退了些,这才放了心:以后别跟人打架了,有啥事回来跟娘说。军军点点头,眼圈红了:他们说我没爹……蒲秀莲的心揪了一下,她握紧儿子的手: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军军有娘,有奶奶,比谁都强。军军嗯了一声,往她怀里钻了钻,又睡着了。
从医院回来,蒲秀莲直接去找了邻村那几个孩子的家长。
那几户人家一开始还不承认,说蒲秀莲小题大做。
蒲秀莲也不跟他们吵,就站在他们家门口,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围观的人说了一遍。
村里的人都知道蒲秀莲的为人,听了她的话,都指责那几户人家没教好孩子。
那几户人家脸上挂不住,只好带着孩子来给蒲秀莲和军军道歉,还赔了些医药费。
蒲秀莲没要他们的钱,只说:钱不用赔,以后管好你们的孩子,别再欺负人就行。这件事过后,村里的人更佩服蒲秀莲了,说她既护着孩子,又讲道理,是个能干的女人。
蒲秀莲的生意越来越好,她打算在县城开个分店。
选店面的时候,她看中了一个临街的铺子,地段好,就是租金有点贵。
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姓刘,看着挺和善的。
他听说蒲秀莲是做编织品生意的,还得过县里的奖状,笑着说:浦老板年轻有为啊。
这铺子我本来想租给别人开饭店的,看你不容易,租金给你便宜点。蒲秀莲挺高兴,连忙跟他签了合同。
装修的时候,刘老板经常过来看看,有时候还帮着出出主意。
蒲秀莲觉得他人不错,有时候会送他一些自己织的手套、围巾之类的小东西。
刘老板的妻子几年前因病去世了,他一个人带着女儿过。
他女儿跟军军差不多大,有时候会跟着他来店里,跟军军一起玩。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
刘老板知道蒲秀莲的情况,挺同情她的,也佩服她的韧劲。
蒲秀莲觉得刘老板是个老实人,对他也挺有好感,但她没往别处想,只当是个能说上话的朋友。
这天,蒲秀莲正在店里盘点货物,刘老板拿着一个保温桶进来了:刚炖了点鸡汤,给你和军军补补身子。蒲秀莲挺不好意思的:刘大哥,总让你破费。没事,不值钱。
刘老板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我看你天天忙得不着家,也顾不上好好吃饭。蒲秀莲打开保温桶,一股香味飘了出来,里面炖着整只鸡,还放了些红枣、枸杞。
她心里暖暖的,说了声谢谢。
军军放学回来,闻到香味,高兴地跑过来:娘,好香啊。刘老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快吃吧,补补身体。军军拿起勺子,舀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谢谢刘叔叔。看着两个孩子吃得香,蒲秀莲和刘老板相视而笑,屋里的气氛变得格外温馨。
县城的分店开起来了,生意比蒲秀莲预想的还要好。
她雇了两个店员帮忙打理,自己就能腾出手来开发新产品。
她听说现在城里人喜欢手工编织的包包,就琢磨着设计了几款,样子新颖,用料实在,一上架就被抢空了。
蒲秀莲的名气越来越大,甚至有外地的批发商来找她进货。
她干脆雇了个会计,专门负责算账、发货,自己则专心搞设计、抓质量。
这天,蒲秀莲正在车间里检查一批刚织好的毛衣,突然接到哥哥的电话,说婆婆在家摔了一跤,现在正在镇医院抢救。
蒲秀莲心里一紧,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开车往镇医院赶。
到了医院,哥哥告诉她,婆婆是在院子里晒被子的时候,被门槛绊倒了,头磕在石头上,流了好多血。
蒲秀莲冲进抢救室,看到婆婆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惨白,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医生说婆婆年纪大了,头骨有点裂,需要住院观察。
蒲秀莲就在医院守着,端屎端尿,喂水喂饭,无微不至地照顾着。
刘老板听说了,也经常来医院帮忙,有时候还会带些水果、营养品过来。
他看到蒲秀莲累得眼睛都熬红了,心疼地说:你别硬撑着,有啥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说。蒲秀莲心里很感动,点了点头:谢谢你,刘大哥。在蒲秀莲的精心照顾下,婆婆的身体慢慢好转了。
出院那天,婆婆拉着蒲秀莲和刘老板的手,叹了口气说:莲啊,刘大哥是个好人,你们俩……蒲秀莲脸一红,赶紧打断她:娘,你别瞎说。刘老板也笑了笑:婶子,我和浦老板就是朋友。婆婆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没再说什么,只是眼里带着笑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蒲秀莲和刘老板的关系越来越近。
刘老板会在她忙的时候,帮她接军军放学;蒲秀莲会在刘老板女儿生日的时候,给她织一件漂亮的毛衣。
村里人都看在眼里,有人跟蒲秀莲开玩笑:浦姐,啥时候喝你和刘大哥的喜酒啊蒲秀莲总是红着脸笑笑,不说话。
这天,刘老板突然拿着一个小盒子来找蒲秀莲。
他把盒子递给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浦老板,我……我想跟你说件事。
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愿意……愿意跟我过一辈子吗蒲秀莲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银戒指,样式很简单,但很精致。
她的心跳得飞快,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她抬头看着刘老板,他眼里满是期待和紧张。
蒲秀莲想起这些日子他对自己和家人的照顾,想起他憨厚的笑容,心里的那道坎慢慢消失了。
她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蝇:我愿意。刘老板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太好了!浦老板,我一定会好好对你和军军的!蒲秀莲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心里觉得无比踏实。
她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
两人商量着,等忙完这阵子就领证。
军军和刘老板的女儿听说了,都很高兴,军军还偷偷跟蒲秀莲说:娘,刘叔叔对我可好了,我早就想让他当我爹了。蒲秀莲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眼里满是欣慰。
领证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蒲秀莲穿上了自己织的新衣服,刘老板也特意换了身干净的衬衫。
两人手牵着手,走进了民政局。
看着手里的红本本,蒲秀莲的眼泪掉了下来,这一次,是幸福的泪水。
她想起了多年前,自己也是在这里,执着地要和丁根生离婚,那时的她,满身伤痕,对未来充满了迷茫。
而现在,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过上了真正痛快的生活。
婚礼办得很简单,但很热闹。
村里的人,店里的员工,还有刘老板的亲戚朋友都来了。
大家举杯祝福他们,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蒲秀莲看着身边的刘老板,看着两个懂事的孩子,看着满脸笑容的婆婆,心里充满了感激。
她感激当初那个勇敢的自己,感激那些帮助过她的人,更感激命运的眷顾。
婚后的生活很幸福。
刘老板对蒲秀莲很好,什么事都顺着她;对军军和婆婆也很孝顺,一家人其乐融融。
蒲秀莲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她和刘老板一起,把编织品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带动了更多的乡亲们致富。
有一天,蒲秀莲去镇上赶集,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头发乱糟糟的,正蹲在地上捡别人扔掉的烂菜叶。
蒲秀莲走近了才认出,那是丁根生。
丁根生也看见了她,眼神躲闪了一下,赶紧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蒲秀莲心里五味杂陈。
她听说丁根生后来娶的那个媳妇,嫌他穷,没过多久就跟别人跑了,他一个人过得很潦倒。
她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几张钱,走过去放在丁根生面前:拿着吧,买点吃的。
丁根生抬起头,看着她,眼里满是羞愧和感激,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只是默默地把钱捡了起来。
蒲秀莲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她心里没有恨,也没有幸灾乐祸,只有一种释然。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她现在过得很好,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