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程过半,方枕月已经下车。
后排座位剩下林凊釉一人,霍析越坐在副驾驶。
能看出霍家司机和他关系似乎还不错,对方说话他基本都会给出回应。
虽然每次都很简短,不超过五个字就是了。
等最后一个交通灯的空档,林凊釉视线又落在斜前方的少年身上。
司机正问霍析越今天晚餐吃得是否愉快。
他稍稍偏过头,依旧惜字如金的淡淡吐出两个字。
“不错。”
这人的坐姿实在算不上好,歪歪斜斜的靠倒在座位里,长腿翘起,双手交叠在脑后,肩膀很宽,胳膊是那种恰到好处的薄肌轮廓,腕间的手链伴随车子转弯在半空晃动几下。
林凊釉思绪不由得溯回到在游乐场那天,她在帮他戴这条手链时,看到过的那条疤。
割腕的经历。
别扭冷淡的性格。
之前司野的欲言又止。
令他鄙夷憎恶的父亲,以及被整个霍氏家族讳莫如深,刻意抹去的母亲。
串连种种,她几乎不用推测就能确认,霍析越的成长经历一定很复杂。
虽然原生家庭有阴暗面这种情况,在京市顶层圈子里很常见。
毕竟当一个人手握极端的金钱与权能,保持对伴侣的忠贞就变成了最难的事情。
像闻宴这样在和睦家庭中长大,从始至终都是被寄予厚望的唯一继承人的情况委实少之又少,概率几乎跟中彩票没什么区别。
更多是父母都各有各的私生子,能维持面上恩爱假象已经很不错,闹翻为各自利益彻底撕破脸的也比比皆是,所以圈子里的权贵二代性格基本各有各得怪。
但往往经济上越富足的人,就越惜命。
像霍析越这样,在十几岁年纪就在动脉划下深可见骨一刀的,林凊釉还从没见过。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脑中缓缓浮现出这个问句的同时,一直平稳行驶的车子停下。
“林小姐,到了。”
司机提醒,已经在下车帮她开门。
“谢谢。”
林凊釉微笑着开口。
察觉到霍析越的目光透过后视镜落过来,她又道一声,颔首示意告别。
迈下轿厢,她正低头理着被压出细褶的衣摆,副驾驶的车门突然打开。
“这是方枕月落下来的吧?”
霍析越倾了倾身子,手臂伸过来。
看到被他用两根手指夹着的明黄色眼镜布,林凊釉立刻点头。
“嗯,她刚刚在车上擦过眼镜,应该是从衣兜里掉出来了,我明天带给她。”
说着,她将眼镜布从霍析越手里接过,折叠好放进挎在肩膀的帆布包里。
这时候霍析越似乎收到了新消息,他刚低头解锁手机,白予岑鬼哭狼嚎的声音就从话筒外放出来。
“救命啊越哥!我认识所有人里,只有你的武力值能镇压住这个女金刚!”
“嗷!你再不出来说句话就看不到我全尸了!”
“头发!啊!男人每根头发都很珍贵的白予奈!你想把我薅成秃瓢!让我找不到女朋友是吧!恶毒卑鄙啊!”
很稀奇的,霍析越唇角挑起,发出声很纯粹的笑。
大抵是心情很不错,从余光里发现林凊釉好奇投过去的眼神,他将手机屏幕侧过来一点,是段视频。
“白予岑应该是拿白予奈手机把自己拉进咱们社会实践组队的群了。”
“用人家的账号连发几个红包领完,他给自己弄成群主,把他姐踢出去了。”
听到这两句。
再看画面里被白予奈骑在身上痛扁,疼到龇牙咧嘴脸都快要变形的白予岑。
林凊釉真心觉得他一点都不冤枉,没有半个巴掌是白挨的。
眼见最后几秒,白予奈不知道从哪抓来两根笔,一边一个插进了白予岑鼻孔里。
她实在没忍住,很不厚道的笑出声。
这时候掀起眼帘的霍析越眸光突然一转,目光从她脸上挪到后方某处。
随即抬了抬眉骨收回手机,声线不露情绪。
“好像有人在等你,走了。”
林凊釉刚回头,视线便撞进正站在院子里直直望着她的闻宴眼中。
她不动声色,正常往前走,在两人已将擦肩的时候才浅淡问候了一句:“晚上好。”
这三个字听进闻宴耳朵里没有丝毫的温度,简直与陌生人之间无异。
其实在被发现以前,他已经站在这里有段时间了。
就像是个最佳观众,清晰目睹了林凊釉从霍家车子里下来以后的整个过程。
他看到她被霍析越叫住,收下了个什么东西,接着两人共享手机上的内容,身体挨得很近,她被逗笑,甚至转过身时眉眼还是弯弯的,莹亮眸子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不像现在,一双翦水秋瞳里尽是寡淡,像沾了水彩画笔被浣洗到最后的颜色,仅剩下最后一抹过分礼貌的疏离。
“不是说去书店?怎么和他一起回来?”
见她就要彻底从自己眼前经过,闻宴声线有些发沉。
林凊釉稍作停顿,语气透着淡薄:“路上遇到的,顺路搭车。”
也许是今天的天气不好,闻宴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呼吸不顺畅。
他转身面对向她,维持脸上的笑容:“凊釉,你和霍析越好像走得越来越近了?”
十年相处,林凊釉轻而易举便能从闻宴永远体面的外表下,捕捉到被他掩藏的情绪。
就比如现在,他勾唇时眉尾跟着抬起来。
是他感到不满时的体现。
“你想说什么?”
林凊釉已经不想再玩打哑谜小心揣摩的那套,索性挑明。
这次闻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顿了顿,凝视她一会才低低问道。
“凊釉,能不能告诉哥哥,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已经成为朋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