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前任叫我婶婶 > 第一章

我给顾承泽当了三年替身,正主回国那天他甩给我支票。
拿着钱滚,别让薇薇误会。
当晚,我挽着顾家掌权人顾沉舟出席家宴。
他揉着我腰低笑:叫承泽多没意思,叫声小叔听听
后来秦薇当众泼我红酒:承泽说过最爱我的替身!
顾沉舟捏碎酒杯搂我入怀:薇薇,叫婶婶。
血顺着他掌心滴在我婚纱上,像盛开的玫瑰。
水晶吊灯的光芒冷得像冰,细碎地跌落在银质刀叉上,又跳进香槟杯里,晃得人眼睛发涩。公寓里弥漫着松露和煎牛排的焦香,是我花了整个下午弄出来的,像过去三年里每一个被顾承泽心血来潮要求庆祝的夜晚。可空气里还浮着一股陌生的、清甜的女士香水味,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肺腑深处。
我盯着长桌尽头那只孤零零的高脚杯。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沿着光滑的曲线慢慢滑落,像无声的眼泪。那杯本该盛着庆祝香槟的酒,此刻空空荡荡,映着我同样空洞的影子。冰桶里,昂贵的Dom
Pérignon斜插在碎冰中,瓶身凝结的寒气,丝丝缕缕地渗出来,冻得指尖有些发麻。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轻响,然后是两道脚步声,一轻一重,一急一缓。
心口猛地一缩,像是被那只冰冷香槟瓶狠狠撞了一下。我下意识攥紧了手里一直捏着的东西——一个深蓝色丝绒方盒。盒子边角硌着掌心,钝钝的痛。
顾承泽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领口微敞,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倦意。他身边紧挨着一个女人。
秦薇。
照片里的人走了出来。及腰的微卷长发,海藻般浓密,衬得一张脸愈发小巧精致,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不自知的媚。她的目光扫过餐桌,扫过我,最后落在顾承泽脸上,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和依赖。
三年。我看着顾承泽替身的位置,整整三年。镜子里我的眉眼与秦薇有七分相似,尤其是侧脸的弧度,连我自己有时也会恍惚。此刻,正主与赝品同处一室,那刻意模仿出的几分神韵,在秦薇浑然天成的光彩下,显得拙劣又可笑,像褪了色的廉价赝品画。
顾承泽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疏离。他拉开秦薇身旁的椅子,动作带着一种宣告主权的随意。
林晚,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稳,听不出波澜,坐吧。
我站着没动,像一尊僵硬的石像。指尖用力,丝绒盒子粗糙的纹理几乎要嵌进肉里。
秦薇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待处理的旧物。她微微歪头,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声音又软又糯:泽,这位就是你提过的……林小姐那拖长的尾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像羽毛搔刮着神经。
顾承泽没看她,视线直直地落在我脸上,仿佛在确认一件物品的归属。嗯。他应了一声,算是回答秦薇,更像是给我下达最终的判决书。然后,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东西。
一张支票。
被随意地放在光滑的桌面上,推到我面前。
林晚,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处理一份乏味的文件,三年,辛苦你了。
支票上的数字很大,大得足以覆盖我弟弟林阳在国外那场漫长治疗所欠下的天文债务,甚至绰绰有余。可那串冰冷的数字,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视线模糊。
拿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切割,别让薇薇误会。
空气凝固了。松露的香气、牛排的焦香、秦薇身上那股清甜的香水味,还有支票上油墨的味道,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堵在喉咙口。
秦薇轻轻啊了一声,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才明白过来,随即,那点惊讶迅速被一种隐秘的、胜利者的怜悯取代。她没说话,只是更靠近了顾承泽一些,手臂若有若无地贴着他的胳膊。
误会
我慢慢垂下眼睫,盯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纸。指尖的丝绒盒子,边角尖锐,几乎要刺破皮肤。
三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深夜,医院ICU催缴费的电话如同索命符。我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撞进顾承泽的伞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那双深邃的眼,透过雨幕审视我,最终定格在我慌乱绝望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捕捉到替代品的满意。
缺钱他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没什么温度,跟着我,你弟弟的病,我负责到底。
交易,始于一场冰冷的雨。他需要一个影子,一个在正主缺席时空虚的填充物。而我,需要钱,需要弟弟活下去的希望。我签了字,把自己典当出去,换林阳的命。三年里,我学着秦薇的打扮,模仿她说话的语气,揣摩她的喜好。我把自己一点点削薄、打磨,努力嵌进那个名为秦薇替身的模具里,像一件精心打造的赝品瓷器,只为取悦它的收藏者。
而现在,正品回归了。
赝品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连带着那份小心翼翼维持的、可悲的模仿,都成了笑话。
呵……一声极轻、极低的笑,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逸出来。没有温度,只有一片荒芜的空洞。我抬眼,目光掠过顾承泽没什么表情的脸,掠过秦薇眼中那点居高临下的怜悯,最后落回那张支票上。
我伸出手,指尖冰凉。没有一丝犹豫,拿起那张纸。纸张边缘划过桌面,发出轻微又刺耳的声响。
顾承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如此干脆。
秦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深的得意覆盖。
我没看他们任何一个人,只是慢慢地将那张支票,对折,再对折。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仪式感。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在死寂的餐厅里异常清晰。
然后,我抬手,将那折成小方块的支票,轻轻放进了冰桶里。它就那样漂浮在融化的冰水和凝结的寒气之上,紧挨着那瓶无人开启的香槟。瓶身冰冷的触感仿佛穿透了指尖。
顾先生,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丝毫波澜,钱债两清。
我顿了顿,目光终于抬起,平静地扫过顾承泽瞬间阴沉下去的眼,和秦薇脸上那点凝固的错愕。
祝二位,我扯了扯嘴角,拉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百年好合。
说完,我转身。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到极限、却绝不折断的弦。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嗒、嗒声,一步步,远离那片令人作呕的、弥漫着虚假温情与交易恶臭的空气。身后,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走出那扇沉重的公寓大门,城市的喧嚣裹挟着初秋微凉的夜风,瞬间将我吞没。霓虹灯在湿润的街道上流淌,汇成冰冷的光河。我漫无目的地走着,高跟鞋敲击路面的声音空洞地回荡在耳边。
喧嚣震耳欲聋。重金属音乐撞击着鼓膜,混杂着放肆的笑闹和酒杯碰撞的脆响。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廉价香水和汗液混合的颓靡气味。我缩在角落一个高脚凳上,面前摆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变幻的射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离开那个公寓多久了一小时两小时时间失去了刻度。顾承泽最后那句别让薇薇误会,秦薇那双带着怜悯和胜利的眼睛,还有那张漂浮在冰水里的支票……像破碎的玻璃碎片,反复切割着神经。痛吗似乎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麻木。
小姐,一个人喝闷酒
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带着浓重的酒气和烟草的臭味。一只肥厚的手掌带着令人作呕的温度,肆无忌惮地搭上我的肩膀。
我猛地一颤,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几乎是本能地,我抓起吧台上那杯冰凉的威士忌,想也没想,手臂带着积压了一整晚的屈辱和愤怒,狠狠地向后泼去!
滚开!
液体泼溅的声音,男人惊怒的咒骂,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那油腻的男人抹了把脸上的酒液,表情狰狞地就要扑上来:臭婊子!给脸不要脸!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恐惧和愤怒交织。我下意识地后退,脊背却猛地撞上了一个坚硬而温热的胸膛。
一股极其清冽、极其独特的气息瞬间包裹了我。像是初雪后松林的味道,冷冽干净,带着一种沉稳的、令人莫名安定的力量,强势地驱散了周遭的污浊和混乱。这气息……我猛地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从容地越过我的肩膀,精准地扣住了那个暴怒男人再次伸过来的手腕。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滚。
一个字,音调不高,甚至没什么起伏,却像一块淬了冰的钢,砸进喧嚣的舞池。冷冽,清晰,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违逆的威压。
那叫嚣的男人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嚣张的气焰瞬间凝固。他抬头,看清身后人的脸,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连滚带爬地消失在混乱的人群里。
死寂。周遭一小片区域,诡异地安静了几秒。所有的目光,或好奇或敬畏,都聚焦在我身后。
我僵硬地站着,像被钉在原地。那股清冽的松雪气息更近了些,几乎将我完全笼罩。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一下,一下,敲打着我紧绷的脊背。
顾……顾先生
我艰难地转过身,声音干涩得几乎不成调。
酒吧迷幻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顾沉舟就站在我身后半步之遥的地方。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包裹着挺拔的身躯,一丝不苟。灯光勾勒出他深邃立体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冷淡的直线。他没有看我,幽深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刚才那男人消失的方向,眼底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顾沉舟。顾家真正的掌舵者,顾承泽的小叔。一个名字就足以让这座城市的风向都为之改变的存在。他怎么会在这里这种充斥着廉价荷尔蒙和颓废气息的地方,与他周身那种冷冽、矜贵、拒人千里的气场,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林晚他终于垂眸,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眼神沉静如寒潭,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仿佛能轻易穿透我强装的镇定,看尽我此刻所有的狼狈不堪。
我的名字从他口中吐出,低沉平缓,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在我心底激起一片冰冷的涟漪。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那些精心模仿秦薇的妆容、此刻糊掉的泪痕、被泼溅的酒水……在他洞察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在他面前,我连一件体面的赝品都算不上,只是一团被丢弃的、沾满污迹的破布。
……是我。我艰难地应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找回一点可怜的镇定,谢谢顾先生解围。
顾沉舟没有回应我的道谢。他的视线,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冷静,缓缓地、极具压迫感地扫过我。从凌乱的发丝,到微红的眼眶,再到身上那件被泼溅了威士忌、显得格外廉价狼狈的裙子。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棱,刮过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在他面前,我像个被剥光了所有伪装的囚徒,无处可逃。
看来,承泽的效率很高。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没什么情绪的平直,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穿我最后的伪装,支票拿到了
心脏骤然被攥紧,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指尖的冰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关于顾承泽的替身,关于今晚的驱逐,关于那张象征着羞辱的支票……在他眼里,我恐怕就是一出供人取笑的滑稽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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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尖锐的难堪混合着自厌,猛地冲上头顶,烧得我脸颊滚烫。我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喉咙哽得发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需要找个地方坐坐么他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不是询问,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通知。
我下意识地想拒绝。远离他,远离所有与顾家有关的人和事,找个黑暗的角落舔舐伤口,才是我此刻唯一的渴望。
可拒绝的话还没出口,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已经看穿了我所有的退缩。那目光里没有逼迫,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平静得让人绝望。在这目光下,任何虚弱的抵抗都显得徒劳而可笑。我像个被无形的线牵引的木偶,僵硬地点了点头。
顾沉舟没再多言,转身,径直朝酒吧深处一个更隐蔽、也更奢华的VIP区域走去。背影挺拔,步伐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像个被赦免又不知前路的囚徒,只能被动地跟上。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每一步都像踩在虚浮的云端。喧嚣被厚重的隔音门隔绝在外,包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和高级皮革、雪茄混合的冷冽香气。
侍者无声地出现,又无声地退下。两杯纯净水放在深色的玻璃茶几上,折射着幽冷的光。
顾沉舟在宽大的黑色沙发里坐下,姿态放松而优雅,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他并没有立刻看我,而是拿起水杯,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冰冷的杯壁,目光落在虚空中某一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等待。
沉默像粘稠的沥青,包裹着每一寸空气。我坐在他对面,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他到底想干什么欣赏我的狼狈还是替他的好侄子警告我这个不识趣的前任替身
就在我快要被这沉默压垮时,他终于抬起了眼。视线精准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林晚,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每一个字都清晰得让人心惊,想彻底摆脱顾承泽这个名字带来的阴影吗
我猛地一震,倏然抬头看向他。摆脱阴影这两个词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我麻木的神经里。怎么可能不想这三年的每一天,每一次模仿,每一次被审视,顾承泽和秦薇这两个名字都如同跗骨之蛆,是深深刻在我灵魂里的耻辱烙印。可摆脱谈何容易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甚至需要卖身救弟的孤女,拿什么去对抗顾家那样的庞然大物
我的反应似乎在他意料之中。顾沉舟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掌控局面者的了然。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交叠,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幽深的眼眸锁住我的眼睛,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要将我所有的惊惶和脆弱都吸进去。
跟我结婚。
四个字。
清晰,冷静,毫无波澜。
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早已混乱不堪的脑海里轰然炸开!瞬间的空白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荒谬和难以置信。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全部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看见他薄唇开合,吐出那句足以颠覆一切的话语。
……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我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威士忌和今晚的打击让我出现了幻听。
顾沉舟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得如同在谈论一桩无关紧要的生意。他甚至端起水杯,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
你没有听错。他放下杯子,玻璃杯底接触桌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却无比清晰的脆响。我需要一位名义上的顾太太,期限一年,应对家族内部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外界窥探的目光。他的目光扫过我,锐利如刀,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实用价值,你,林晚,足够清醒,也足够……‘干净’。
干净是指我卑微的出身,毫无背景,容易掌控,还是指我刚被顾承泽处理掉,不会带来额外的情感纠葛一股被当作货品般评估的屈辱感猛地窜起,烧灼着我的神经。
而你,他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需要一个足够强大、足够让顾承泽和所有曾轻视你的人,从此只能仰望的身份。一个能让你彻底摆脱‘替身’标签的身份。
他顿了顿,幽深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光,快得让人抓不住。
叫承泽多没意思。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磁性,像冰冷的丝绸滑过皮肤,叫声小叔听听
小叔……
这两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的咒语,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理智防线!一股混杂着极致羞辱、荒谬绝伦、却又带着一种毁灭性诱惑的电流,猛地窜遍全身!
想象一下那个画面——
顾承泽,那个将我当作替代品、用完即弃的男人;秦薇,那个高高在上的正主……他们看到我站在顾沉舟身边,成为他们必须恭敬称呼小婶婶的存在!那张支票带来的羞辱,秦薇眼中那点怜悯,顾承泽冷漠的别让薇薇误会……这一切的一切,都将被彻底碾碎!踩在脚下!
复仇的毒液混合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瞬间淹没了所有理智的堤坝。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鼓噪,几乎要破膛而出!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
我猛地抬起头,对上顾沉舟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算计和笃定,他早已料定我会怎么选。
好。这个字,像是从滚烫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顾沉舟的眼底,终于清晰地掠过一丝预料之中的满意。那丝满意很淡,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他微微颔首,仿佛只是敲定了一项寻常的合作条款。
很好。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了更强的压迫感,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带上你的证件。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所谓的婚前协议讨论——那在他眼中恐怕是无需提及的、早已拟好的既定条款。他迈步离开,昂贵的皮鞋踩在厚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包间的门轻轻合拢,将那个清冽松雪气息的身影隔绝在外。
巨大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像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我淹没。刚才那短短几分钟里被疯狂和决绝点燃的火焰,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迅速熄灭,只留下刺骨的寒冷和一片狼藉的灰烬。
我瘫软在冰冷的真皮沙发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掌心一片湿滑的冷汗。刚才……我答应了什么和顾沉舟结婚那个站在顾家权力顶峰、心思深沉如海的男人为了报复顾承泽和秦薇,为了那可笑的顾太太身份
一股巨大的、灭顶般的恐慌和后怕,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迅速缠绕而上,勒紧了心脏,几乎无法呼吸。我把自己卖了一次,现在,又把自己卖给了更危险、更不可测的深渊。
我蜷缩在沙发角落,抱着冰冷的双臂,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条变幻的、冰冷的光带。像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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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
时间像被按下了加速键,又像被冻结在一种奇异的真空里。
我成了顾沉舟法律意义上的妻子,顾太太。一纸协议,一个印着钢戳的红本,一套位于市中心顶级公寓顶层、空旷冰冷得像样板间的住所。顾沉舟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他像一个精准的钟摆,只在极少数需要顾太太配合出现的场合,才会短暂地停驻。
比如今晚。
顾氏集团百年庆典暨年度慈善晚宴,地点在顾家那座标志性的、位于半山腰的奢华庄园。夜幕低垂,庄园却亮如白昼。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照得金碧辉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水、雪茄和鲜花混合的馥郁气息。
我挽着顾沉舟的手臂,踏进这片流光溢彩的浮华世界。身上是Dior最新一季的高定礼服,象牙白的缎面,剪裁极简却勾勒出完美的线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贴着锁骨,冰凉坚硬。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唇角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属于顾太太的疏离微笑。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探究的,好奇的,评估的,还有更多隐藏在礼貌笑容下的、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弄。那些目光像细密的针,刺在身上。我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一个靠着几分相似秦薇的脸、又恰好撞上顾承泽分手空档,幸运攀上顾沉舟这根高枝的赝品。一个麻雀变凤凰的笑话。
顾沉舟的手臂坚实有力,隔着昂贵的西装布料传来沉稳的温度。他目不斜视,步伐沉稳,带着我穿过人群,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座移动的冰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让那些蠢蠢欲动的窥探和议论,都只敢在远处低语。
顾先生,顾太太。有人恭敬地上前寒暄。
顾沉舟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我依偎在他身侧,扮演着温顺而沉默的花瓶角色,只在必要时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眼角余光,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人群中的那两个身影。
顾承泽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蓝色礼服,身姿挺拔,依旧是人群的焦点。而他臂弯里,紧紧依偎着的,正是秦薇。她穿着一身娇俏的粉色纱裙,笑容甜美,像一朵精心呵护的温室玫瑰,享受着周遭艳羡的目光。她的视线,时不时地飘过来,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得意什么得意她才是顾承泽心头的白月光,而我,不过是一个被丢弃的、如今又依附于她小叔的可怜虫
心口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尖锐的刺痛瞬间蔓延开。我下意识地收紧了挽着顾沉舟手臂的手指。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僵硬,脚步微顿,侧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怎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能听见,带着一丝惯常的冷冽。
没什么。我迅速调整表情,扬起更完美的微笑,只是……有点闷。
顾沉舟没再追问,只是那审视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随即移开。他带着我走向主桌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道娇柔的、带着点刻意惊喜的声音响起:
沉舟哥!林小姐!
秦薇挽着顾承泽,笑容甜美地迎了上来,像一只翩跹的粉色蝴蝶。她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带着一种天真的好奇:林小姐今晚真漂亮,这礼服……是Dior的新款吧真衬你。
她的语气真诚,可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光芒,却像淬了毒的针。
顾承泽站在她身边,目光沉沉地落在我挽着顾沉舟的手臂上,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死紧。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分辨,有惊愕,有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怒意仿佛我出现在顾沉舟身边,本身就是一种对他权威的亵渎。
薇薇。顾沉舟淡淡开口,算是对秦薇的回应,语气平淡无波。他甚至没有看顾承泽一眼,仿佛对方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顾承泽的脸色瞬间又阴沉了几分。
小叔。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僵硬。目光转向顾沉舟,充满了不解和隐隐的质问,您和林晚……他显然还无法消化这个事实,尤其是林晚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怪异的艰涩。
顾沉舟终于将目光淡淡地扫向他,那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下属汇报无关紧要的工作。
嗯。他极其简短地应了一声,没有解释,甚至没有承认任何关系,只是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承泽,带薇薇去那边,别挡路。
语气是长辈式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秦薇脸上的甜笑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顾沉舟会是这种态度。顾承泽更是像被当众扇了一记耳光,脸色由阴沉转为铁青。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复杂得几乎要喷出火来——愤怒、屈辱、还有一丝被背叛般的难以置信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你怎么敢
一股冰冷的快意,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猛地冲上我的头顶!看着顾承泽那副吃瘪的样子,看着秦薇强撑笑容下的难堪,三个月来压抑在心底的屈辱和愤怒,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挽着顾沉舟的手臂,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顾沉舟似乎察觉到了我情绪的波动。他放在我腰间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警告般的、不容失控的掌控力。瞬间将我心底那点危险的快意压了下去。
他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两人,手臂微微用力,带着我径直从他们身边擦过,走向主桌。那姿态,如同帝王带着他的皇后,巡视自己的领地,对路边的尘埃不屑一顾。
晚宴冗长而乏味。精致的菜肴如同蜡塑,入口索然无味。周围的恭维声、谈笑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主桌上,顾家的长辈们目光沉肃,偶尔掠过我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慢。顾沉舟则像一尊完美的冰雕,应对得体,言谈滴水不漏,却始终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我只想逃离。趁着顾沉舟被几位叔伯辈的老人围住交谈的间隙,我低声说了一句去下洗手间,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廊尽头连接着巨大的观景露台。夜风带着山间的凉意吹拂而来,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我靠在冰冷的汉白玉栏杆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口翻涌的窒闷感。身后宴会厅的喧嚣被隔绝,只有风声和远处模糊的虫鸣。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猫捉老鼠般的悠闲。
我脊背一僵,没有回头。
林小姐,一个人躲在这里……是觉得不自在吗
秦薇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依旧是那副娇娇柔柔的调子,却像浸了蜜糖的毒药,每一个字都透着刺骨的恶意。
我缓缓转过身。秦薇就站在几步之外,脸上带着一种胜利者的、怜悯的微笑。夜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那张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恶毒。
也是,她向前一步,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在我身上巡梭,一个靠模仿别人上位的赝品,就算穿了龙袍,也终究不是太子。站在那种地方,看着真正的顾家血脉,看着承泽和我……心里一定很难受吧她刻意加重了承泽和我几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涌向头顶,又在瞬间冻结!她的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我最痛、最不堪的伤口上!模仿,赝品……这三年不堪的过往,被她在此时此地,用如此轻蔑的语气撕开!
秦小姐,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请你注意言辞。
注意言辞秦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又向前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我面前。她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水味混合着晚风,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我说错了吗林晚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破伪装的尖利:
你不过是个靠着学我的样子、才在承泽身边待了三年的可怜虫!一个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替身!她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快意,就算你现在爬上了顾沉舟的床,也改变不了你骨子里的低贱和下作!承泽亲口告诉我的,他每次看着你,想的都是我!他最爱我!你连我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最爱我……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顾承泽那张支票,那句别让薇薇误会,还有三年里他偶尔透过我看向虚空的眼神……所有的屈辱和痛苦在这一刻轰然爆发!理智的弦,在秦薇恶毒的炫耀和承泽亲口说的刺激下,彻底绷断!
你闭嘴!压抑的嘶吼冲口而出,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和失控!我猛地抬手,想要推开这个在我面前肆意炫耀、践踏我尊严的女人!
就在我手臂抬起的瞬间——
秦薇眼中掠过一丝得逞的、疯狂的光芒!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像是被我推的动作惊到,身体极其夸张地向后踉跄,同时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啊——!
她手中一直端着的那杯红酒,在她踉跄的同时,手臂以一个极其精准的角度,猛地向前一泼!
唰!
冰冷的、带着浓郁果香和酒精气息的猩红液体,如同泼墨般,铺天盖地地朝我迎面泼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我只觉得眼前一片刺目的红!冰冷的液体瞬间浸透了我昂贵的白色礼服前襟,黏腻地顺着皮肤往下流淌!浓重的酒气呛入鼻腔!脸颊、脖颈、胸口……一片冰凉黏湿!
时间仿佛凝固了。
整个观景露台,连同宴会厅里被惊动而探出头的人群,陷入一片死寂。
林晚!你干什么!顾承泽暴怒的吼声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死寂。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猛地从宴会厅门口冲了出来,几步就跨到了秦薇身边,一把将她护在怀里。
秦薇依偎在顾承泽怀里,身体微微颤抖,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她抬起沾着零星红酒渍的手,指向我,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和恐惧:承泽……她……她推我……还泼我酒……那控诉声,足以让任何不明真相的人心生怜悯。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鄙夷、厌恶、幸灾乐祸……像无数把淬了毒的利箭,将我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礼服上那大片刺目的、不断向下蔓延的酒红色污渍,如同一个巨大的、耻辱的烙印,将我彻底钉死在恶毒、善妒、低贱的耻辱柱上!脸颊上残留的酒液冰冷黏腻,像爬行的毒虫。周围那些无声的审判目光,比红酒更冰冷,更刺骨。
我僵立着,像一尊被红酒浇透的、即将碎裂的石膏像。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彻骨的寒冷和灭顶的绝望。解释在秦薇精湛的表演和顾承泽的愤怒下,我的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只会显得更加可笑。
顾承泽紧紧护着秦薇,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憎恶和失望,仿佛在看一团肮脏的垃圾。林晚!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立刻给薇薇道歉!然后从这里滚出去!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秦薇依偎在他怀里,嘴角在顾承泽看不到的角度,极其隐晦地向上勾起一个得意而怨毒的弧度。那眼神,像是在说:看吧,赝品永远是赝品。
屈辱、愤怒、绝望……像汹涌的岩浆,在冰冷的躯壳下疯狂冲撞,几乎要将我彻底焚毁!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视野被红酒和泪水模糊,周围那些扭曲的、冷漠的面孔在晃动,秦薇那张写满恶毒得意的脸,顾承泽愤怒扭曲的脸,像最恐怖的噩梦,要将我吞噬。
就在这时——
一道冰冷、沉静、如同淬火寒冰般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指控和令人窒息的恶意,清晰地响起:
薇薇。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冻结一切的穿透力。像无形的命令,瞬间掐断了顾承泽的怒斥和秦薇的啜泣,让整个露台和宴会厅门口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的目光,惊愕地、不由自主地转向声音的源头。
顾沉舟不知何时出现在露台入口的阴影处。他颀长的身影被厅内溢出的辉煌灯火勾勒出一道冷硬的剪影,正缓缓地、一步步地朝这边走来。昂贵的黑色西装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步履沉稳,每一步都像踏在人心跳的间隙。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幽深的眼眸,如同两座封冻了万年的寒潭,里面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无底的冰冷。他的目光,先是淡淡地扫过顾承泽和他怀里的秦薇,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顾承泽下意识地松开了护着秦薇的手臂,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
然后,顾沉舟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落在我狼狈不堪、被红酒浸透的白色礼服上,落在我脸颊残留的酒渍上,落在我因屈辱和绝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
那目光,不再是审视,不再是评估。
而是一种……冰冷的、酝酿着风暴的沉寂。
他走到我身边,停下脚步。近在咫尺的距离,那股熟悉的、清冽的松雪气息瞬间将我包裹,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没有看我,视线转向秦薇。
秦薇被他那毫无温度的目光一扫,脸上楚楚可怜的泪水瞬间凝固,得意的笑容僵在嘴角,眼中控制不住地闪过一丝惊慌。
顾沉舟缓缓抬起手。
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此刻正端着一只晶莹剔透的香槟杯。杯中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着璀璨的金色光芒。
下一秒——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爆裂声,骤然划破死寂!
顾沉舟的手掌猛地收紧!那只脆弱的玻璃杯,在他指间瞬间被捏得粉碎!无数锋利的玻璃碎片混合着金色的香槟酒液,四散飞溅!
猩红的血,如同蜿蜒的小蛇,瞬间从他紧握的掌心涌出!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带着刺目的温度,滴落下来。
不偏不倚。
正滴在我胸前那片被红酒染透的、狼藉的白色礼服上。
冰冷的猩红,落在冰冷的猩红之上。
像雪地里骤然盛开的、妖异而绝望的玫瑰。
剧烈的刺痛从掌心传来,尖锐的玻璃碎片深深嵌入皮肉,温热的血液瞬间涌出,顺着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脚下光洁的地面。顾沉舟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那点痛楚,远不及心头翻涌的暴戾万分之一。
他看着林晚。那个被他当作一枚棋子推上顾太太位置的女人。此刻,她僵立在露台中央,昂贵的白色礼服前襟被猩红的酒液浸透,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勾勒出单薄而狼狈的轮廓。脸颊上残留着酒渍,几缕发丝狼狈地贴在额角。那双曾经带着隐忍和倔强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前方,像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琉璃珠子,只剩下灭顶的绝望和屈辱。
她像一件被恶意撕碎、又被当众践踏的瓷器。
而罪魁祸首,正依偎在他的好侄子怀里,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
一股冰冷的、近乎毁灭的怒意,在顾沉舟胸腔里无声地炸开!这怒意并非源于对林晚的怜惜,而是对秦薇和顾承泽胆敢在他眼皮底下、用如此拙劣又恶毒的手段挑战他权威的极度不悦!他顾沉舟的顾太太,哪怕只是一件摆设,也轮不到外人来肆意羞辱!
他缓缓抬眼,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刺向秦薇。
秦薇被他那毫无温度、仿佛在看死物般的眼神一扫,脸上的泪水瞬间凝固,强装的楚楚可怜被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取代,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往顾承泽身后缩。
顾沉舟向前一步。
这一步,带着山岳倾覆般的压迫感。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林晚,也彻底隔绝了那些投射在她身上的、令人作呕的窥探目光。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他那只还在滴着血的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揽住了林晚纤细冰冷的腰肢!将她整个人紧紧地、不容置疑地扣进自己怀里!
冰冷的西装布料下,是坚实滚烫的胸膛。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小兽,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那手臂如同钢铁铸就,纹丝不动,带着一种宣告主权的、绝对的掌控力。
顾沉舟低下头,薄唇几乎贴着她冰凉汗湿的鬓角。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带着他身上清冽的松雪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这个姿势,在外人看来,极尽亲昵,充满了保护欲。
然后,他抬起了头。
目光越过怀中僵硬的人儿,直直地落在秦薇那张因恐惧而微微扭曲的脸上。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
那不是一个笑容。
冰冷,锋利,带着一种睥睨蝼蚁的、近乎残忍的嘲弄。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低沉的磁性,如同大提琴最冰冷的弦音,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露台,砸进每一个人的耳膜深处:
薇薇。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钉,缓慢而清晰地钉入空气:
叫婶婶。
婶……婶
秦薇失魂落魄地喃喃,瞳孔骤然放大,像是听到了这世间最荒谬、最可怖的诅咒。她脸上精心描画的妆容彻底碎裂,血色褪尽,惨白如纸,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瘫软在地。
顾承泽更是如遭雷击!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不认识般死死盯着顾沉舟那只紧紧扣在林晚腰间、还淌着血的手,又看向林晚那张苍白绝望、此刻却被迫紧贴着顾沉舟胸膛的脸。震惊、难以置信、被彻底愚弄的暴怒……种种情绪在他脸上疯狂交织、扭曲,最终化为一片骇人的铁青!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死寂。
整个露台,连带着宴会厅门口拥挤的人群,陷入了一种真空般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连风声都消失了。
无数道目光,惊骇的、呆滞的、难以置信的,如同凝固的射线,死死聚焦在露台中央那三个人身上。聚焦在顾沉舟滴血的手掌,聚焦在他怀中那个被红酒和鲜血染透、如同献祭品般的苍白新娘身上,聚焦在他唇边那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上。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呼吸停滞,心跳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擂鼓般敲打着耳膜。
林晚被顾沉舟紧紧扣在怀里,脸颊被迫贴着他冰冷昂贵的西装前襟。那上面沾染了他掌心的血,温热粘稠,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他身上清冽的松雪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作呕的气息。腰肢被他钢铁般的手臂箍得生疼,几乎要折断。
顾沉舟近在咫尺的侧脸,线条冷硬如同雕塑。下颌绷紧,薄唇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那双深不见底的幽黑眼眸,此刻正越过她的头顶,平静地注视着对面那对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石化的男女。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冻彻骨髓的寒冰,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叫婶婶,只是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滴答。
又一滴温热的血,从他紧握的掌心坠落。不偏不倚,砸在她胸前那片被红酒浸透、已然冰冷狼藉的白色礼服上。
冰冷的猩红,落在冰冷的猩红之上。
像雪地里骤然盛开的、第二朵妖异而绝望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