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车祸醒来后获得预见未来的能力。
>预见里,我和傅承宇相拥而眠,他温柔吻去我的眼泪。
>现实相遇时,他却冷漠疏离:小姐,我们从未见过。
>我不甘心被命运戏弄,主动靠近他的世界。
>直到撞见他实验室里闪烁的时空数据流。
>你预见的一切,都是我设计的。他撕毁实验记录,但爱上你,是唯一的意外。
>时空管理局下达清除指令时,他握紧我的手:
>这次,换我为你预见一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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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我的鼻腔,直抵混沌的脑髓深处。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身体里陌生的钝痛。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铅块,我挣扎着,试图撬开一线缝隙,看清这个将我包裹的惨白世界。
光线猛地刺入,视野里一片模糊晃动的白影。天花板惨白,墙壁惨白,盖在身上的薄被也是毫无生气的白。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咙,我下意识地偏过头,干呕起来,却只有撕裂般的空痛。意识如同沉船后漂浮的碎片,一点点艰难地拼凑——刺耳的刹车声,失控旋转的街景,最后是沉闷得令人窒息的撞击……
醒了感觉怎么样一个温和但带着职业距离感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我费力地转动眼珠,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胸牌上写着神经外科
陈医生。他的脸在强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疼……喉咙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发出的声音嘶哑微弱。
疼是正常的。陈医生俯身,用小手电筒检查我的瞳孔,你昏迷了三天,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万幸,没有严重的内伤或骨折。好好休息,会恢复的。他顿了顿,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除了身体上的感觉,还有其他……异样吗比如,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景象或者……记忆片段
异样我茫然地眨着眼,试图捕捉他话语里的深意。除了浑身散架般的痛楚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似乎……什么也没有。我虚弱地摇了摇头。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嘱咐了几句静养和观察,便离开了病房。
世界重归寂静,只剩下监测仪器单调的嘀嗒声。疲惫如潮水般再次涌来,我闭上眼,渴望沉入无梦的黑暗。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滑落的边缘——
轰!
不是声音,是画面。一股庞大得无法抗拒的信息流,蛮横地闯入我的脑海。
不再是病房的惨白。
是柔和的暖黄灯光,笼罩着一个温馨的房间。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混合着淡淡书墨与雪松的洁净气息。我看到了……自己。穿着柔软的家居服,蜷坐在一张宽大的灰色布艺沙发上。脸上湿漉漉的,泪痕未干。不是此刻的虚弱苍白,那画面中的我,带着一种经历过风雨后、被小心呵护着的脆弱和安宁。
然后,一只手伸了过来。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指尖温热,极其轻柔地拂过我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拭去那些冰凉的泪水。动作珍视得如同擦拭一件稀世瓷器。
我顺着那只手看去。
他坐在我身边。侧脸线条清晰而冷峻,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低垂着,凝视着我,里面盛满了足以将人溺毙的温柔和……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痛惜。他薄唇紧抿,随后微微开启,一个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清晰地在我脑中响起,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心尖上:
别怕,晚晚……都过去了。以后有我。
晚晚他在叫我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陌生的悸动瞬间攫住了我。他是谁这画面是什么为什么如此真实这念头刚闪过,画面再次流转。
场景切换。依旧是那个房间,光线更加昏暗,只有床头一盏小灯散发着朦胧的光晕。我躺在那张大床上,呼吸均匀,似乎沉沉睡去。他侧身躺在我旁边,没有睡,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专注得仿佛我是他世界里唯一的焦点,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爱怜和……一种近乎守护的虔诚。他伸出手,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将一缕滑落在我额前的发丝轻轻拢到耳后。指尖的温度仿佛隔着时空传递到了我的皮肤上。
画面定格在他微微俯身,一个轻如羽毛般的吻,即将落在我眼睑的瞬间。
那温柔,那缱绻,那无声胜有声的承诺……像最烈的酒,瞬间灌满了我的胸腔,烧得我浑身滚烫。
嗬——
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像溺水者骤然浮出水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肋骨。眼前依旧是病房冰冷的白墙,耳边是仪器单调的嘀嗒声。刚才那一切……是什么是昏迷残留的幻觉还是脑震荡引发的谵妄
可那感觉太真实了。指尖触碰皮肤的微麻感,那低沉嗓音引起的胸腔共鸣,那被深沉爱意包裹的暖意……清晰得如同刻印在灵魂里。晚晚……他叫我晚晚……
一股强烈的、从未有过的渴望和一种尖锐的失落感,同时攥紧了我的心脏。那个陌生的男人,那双温柔的眼睛……他们属于哪里属于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幻觉里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幻觉并未消失。它们像不请自来的幽灵,在我精神放松或走神的瞬间,毫无预兆地闯入。有时是在窗边发呆,下一秒就看到他端着热牛奶,无奈又宠溺地哄我喝下;有时是在走廊缓慢复健,突然感受到他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搀扶着我,低声提醒小心台阶。
每一次预见都清晰得可怕,细节丰富到令人发指——他衬衫袖口精致的银色袖扣,他靠近时雪松香气中夹杂的一丝极淡的烟草味,甚至是他凝视我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难以捕捉的复杂暗芒。
这些碎片化的未来画面,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甜蜜,在我心中疯狂滋长。它们不再是单纯的幻觉,更像是一个确凿无疑的预言——我和这个男人,傅承宇(这个名字不知何时已清晰地烙印在我意识深处),将拥有如此刻骨铭心的羁绊。
出院那天,阳光刺眼。我拒绝了闺蜜小雨的接送,独自一人,像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凭着预见中模糊的方位感,来到城西一家极其幽静、会员制的高端咖啡书屋——时光隅。
推开沉重的黄铜门扉,风铃声清脆。午后慵懒的光线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在深色木地板和琳琅的书架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咖啡的醇香和旧纸张特有的干燥气息。人不多,低低的交谈声如同背景里的和弦。
我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独自坐在临窗最角落的位置。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日式小庭院,几竿修竹掩映。深灰色高定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身上是质感极佳的白衬衫,领口解开一颗,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和一块简约却价值不菲的腕表。他微微侧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开在桌面上的一本厚重的精装书,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愈发棱角分明,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
是他!傅承宇!
心脏瞬间被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血液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那些预见的画面——他温柔拭泪的手,他深夜守护的目光,那轻如羽毛的吻——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在眼前飞速掠过,带着滚烫的温度。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脚步虚浮,每一步都踩在云端。
近了。更近了。
他身上那熟悉的、混合着雪松与书卷气的洁净味道,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清晰地飘了过来。和我预见中一模一样!
勇气,或者说是一种被宿命感催生的巨大冲动,让我停在了他的桌旁。阳光透过窗棂,在我和他之间投下一道晃动的光带。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带着一丝预见者的了然和重逢的期待:
傅先生声音出口,比我预想的要清晰一些,却也暴露了无法掩饰的紧张,……好巧。
他翻书的动作顿住了。
那修长的手指停在泛着淡黄光泽的书页边缘。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目光终于交汇。
那一瞬间,我几乎窒息。阳光落进他深潭般的眼眸里,却未能融化半分寒意。那是一种纯粹的、毫无温度的审视。像精密仪器扫描着一件无意义的物品,带着居高临下的漠然和……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被打扰的不悦。他眉骨很高,此刻微微压下,在眼窝处投下小片阴影,更添疏离。
小姐他的声音响起来,如同质地极佳的寒冰,清冽,平稳,没有任何起伏,清晰地切割开咖啡馆里慵懒的背景音,我们认识
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依旧温暖,咖啡香依旧醇厚,但一股冰冷的寒气却从脚底瞬间窜遍我的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这极致的冷漠下骤然收缩。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我脑海中那些温存的画面——他指尖的温热,眼神里的痛惜,低语时的缱绻——在这个冰冷现实面前,脆弱得像阳光下骤然破裂的肥皂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命运狠狠戏耍的屈辱感猛地攫住了我。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干涩发紧。
我……我张了张嘴,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发现它干涩得厉害,只能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所有准备好的话,那些关于预见的暗示,那些想要确认我们之间奇妙联系的冲动,都被他这堵冰墙撞得粉碎。
他看着我,那眼神里连最初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都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看陌生人的平静。他甚至没有等我组织好语言的意思,只是微微颔首,那动作优雅得体,却透着拒人千里的刻板:抱歉,我想你认错人了。
说完,他便不再看我,视线重新落回那本厚重的精装书上。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锋,不过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周身那无形的屏障重新合拢,将他与这个喧嚣的世界,尤其是我,彻底隔绝开来。
只剩下我一个人,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僵立在他的桌旁。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那些预见中炽热的爱意,此刻成了最辛辣的嘲讽,灼烧着我的脸颊和心脏。认错人了怎么可能!那些画面如此清晰,他的面容如此深刻!
不甘心。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的不甘心,死死缠住了那颗被冰水浸透的心。凭什么凭什么命运让我看见那样的未来,却又在现实中给我这样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巨大的落差没有让我退缩,反而像一簇冰冷的火苗,点燃了我骨子里从未被唤醒的执拗。
我近乎狼狈地转身,快步走向离他最远的角落座位,后背挺得笔直,却僵硬得像块木板。点了一杯最苦的黑咖啡,试图用那强烈的苦涩压下喉咙口的酸胀和眼底翻涌的热意。视线却像被磁石吸引,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穿过光影交错的咖啡馆,固执地投向那个角落。
他依旧沉浸在书页里,姿态沉静,侧脸完美得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阳光落在他微抿的薄唇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刚才那短暂的、令人心寒的交锋,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涟漪。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一个没有苏晚存在的时空。
我死死盯着他,指尖用力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疼痛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
傅承宇……我们之间,绝不可能只是认错人那么简单。那些预见,那些刻骨的温柔,绝不会凭空而来。既然命运开了头,无论这剧本有多荒诞,我都要亲自翻下去。我要弄清楚,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到底是什么。
一股近乎偏执的决心,在苦涩的咖啡和冰冷的视线中,悄然滋生。那预见中的温暖,不再是虚幻的诱惑,而是成了我必须要追索的谜底。
时光隅那次狼狈的初遇,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我的生活。但预见的碎片并未因此消失,反而像被触发的某种机制,出现的频率更高了。它们不再是单纯的甜蜜慰藉,更像是指引我走向他的路标,带着一种近乎宿命的残酷意味。
碎片之一:黄昏,巨大的落地窗前。我穿着家居服,赤脚站在光洁的地板上,望着窗外绚烂的晚霞,背影有些落寞。他从身后轻轻拥住我,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安定:在想什么……这里就是你的家。
画面里,那栋玻璃幕墙折射着夕阳的现代建筑轮廓,清晰得如同照片。
碎片之二:深夜,他书房的门虚掩着。我端着温热的牛奶,犹豫着是否该进去。门缝里透出他专注工作的侧影,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微蹙的眉头。那书房里一整面墙的嵌入式书柜,摆放着大量深色封皮、烫着复杂符号和文字的厚重典籍,风格极其独特。
碎片之三:一个飘着细雨的午后。我似乎和他闹了点小别扭,独自撑伞走在一条湿漉漉的石板路上,两旁是高大茂密的梧桐树,尽头隐约可见一座风格古朴、爬满常青藤的老式石砌小教堂的尖顶。他追上来,沉默地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我,伞向我这边倾斜,自己半边肩膀很快被雨打湿。无言的动作,却胜过千言万语。
这些预见交织着甜蜜与酸楚,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越缚越紧。我像一个笨拙的侦探,开始利用所有可能的碎片信息,笨拙地拼凑着傅承宇真实存在的轨迹。
通过落地窗和现代建筑轮廓,我锁定了城北新开发的顶级滨江豪宅区云玺天境。利用网络地图的实景功能,反复对比预见中的窗外视野角度,最终将目标缩小到临江视野最好的几栋楼王。又通过一些需要权限的房产信息查询(这耗费了我不少精力甚至动用了一点小雨的人脉),确定了其中一栋顶层复式的业主信息——傅承宇。
书柜和符号典籍成了另一条线索。我跑遍了市内所有大型图书馆和几家以专业性强著称的私人书店,查阅了大量关于高等物理、天体物理、前沿数学理论甚至冷门符号学的资料。那些深奥晦涩的文字和图形看得我头晕眼花,却让我意外地在一个极其小众的前沿科学与哲学线上论坛里,发现了一个ID为Chronos的用户。其发言涉及的领域——量子纠缠的非定域性、时空拓扑结构的稳定性、观测者效应在宏观尺度下的悖论——艰深得如同天书,但其讨论问题的视角和逻辑推理方式,却隐隐与我预见中傅承宇书房里那些书籍给我的感觉重合。更重要的是,论坛管理员信息极其模糊,只标注了一个机构后缀——T.R.I
研究所。
教堂和梧桐路相对容易些。我几乎跑遍了城市所有有梧桐树的老街区,最终在城西一片被保护起来的老使馆区深处,找到了那条几乎与预见画面一模一样的石板路。细雨那天,我撑着伞,独自站在路的尽头,望着那座被雨水冲刷得颜色深沉的石砌小教堂尖顶,心脏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坚定填满。就是这里。我和他未来争执又和好的地方。
这些笨拙的追踪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心力。我像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盲人,依靠着预见给予的零星火光,跌跌撞撞地试图靠近那个冷漠疏离的核心。每一次微小的确认,都伴随着巨大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自虐的快感——看,命运并非全然戏弄我,他真实存在,那些未来的场景也真实存在!只是中间,隔着一道我尚未找到钥匙的门。
机会,在一个沉闷的周末午后意外降临。
我正坐在时光隅那个习惯的角落,对着电脑屏幕上一堆关于T.R.I研究所的模糊信息发呆(公开资料少得可怜,只查到是一家专注于基础理论研究的顶级私人机构)。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清脆。
走进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正是傅承宇。他依旧是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面容冷峻,步伐带着一种惯有的、掌控全局的沉稳。而他身边,跟着一位年轻女子。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
那女子身量高挑,穿着剪裁利落的米白色羊绒套裙,衬得气质优雅又干练。她有一头打理得一丝不苟的深栗色短发,肤色白皙,五官精致,尤其一双眼睛,沉静而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她微微侧头和傅承宇说着什么,傅承宇虽然表情依旧淡漠,但微微倾身聆听的姿态,显露出一种不同于对待陌生人的专注。
是她!
预见碎片里曾惊鸿一瞥!在一个灯火辉煌的晚宴场景角落,傅承宇正与人低声交谈,神情带着惯常的疏离,而这位短发女子就站在他不远处,端着香槟杯,目光却穿越人群,精准地落在他身上。那眼神复杂极了,有欣赏,有倾慕,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和……警惕
他们在我斜前方的位置落座。距离不远,我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对话。女子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晰,带着一种理性的冷静。
承宇,观测数据波动值又超出了安全阈值。‘窗口期’的稳定性在持续衰减,尤其是……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傅承宇毫无波澜的脸,……尤其是上次‘锚点’意外触发之后。她将一个薄薄的加密平板轻轻推到他面前,屏幕上跳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复杂曲线和不断刷新的数据流。
傅承宇的目光落在平板上,修长的手指在屏幕边缘无意识地轻敲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无动于衷。
叶知微,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模型推演的结果呢
很糟。被称作叶知微的女子眉头微蹙,按照当前衰减速率,现有的‘稳定器’最多只能支撑三次短时‘映射’。强行维系超过临界点……她抬眼,直视傅承宇,一字一句,系统会崩溃。所有关联数据……包括我们投入的一切,都可能被彻底抹除。风险系数太高了。
抹除……傅承宇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指尖的敲击停顿了。他沉默了几秒,目光从平板移开,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在翻涌。最终,他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冷硬:继续观测。优化稳定器算法。三次……足够了。
叶知微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但接触到傅承宇那不容置喙的眼神,最终只是抿紧了唇,点了点头,眼底那抹忧虑更深了。
另外,傅承宇端起面前的意式浓缩,抿了一口,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锚点’的监测等级提到最高。任何异常波动,第一时间报告。
明白。叶知微应道,快速在平板上操作了几下。随即,她似乎不经意地转换了话题,语气轻松了些:对了,伯母昨天还问起你,说你好久没回老宅了。她新得了一幅画,想让你看看。
傅承宇脸上那层坚冰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融化,虽然转瞬即逝。知道了。下周抽时间回去。他的语气缓和了半分。
他们的对话内容像天书,但那些关键词——观测数据、窗口期、锚点、映射、稳定器、抹除——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连日来的困惑和某种隐隐的不安!
一个模糊却惊人的轮廓在我脑中炸开:傅承宇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富豪或学者!他在进行着某种极其前沿、极其危险的研究!那些预见……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难道就是他们口中的映射而我……那个被意外触发的锚点……是我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窥视、操控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我猛地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盯着自己早已黑屏的电脑,手指却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原来,我那些自以为隐秘的追踪,那些因预见而生的悸动和痛苦,在对方眼里,或许只是一组需要被监测的异常数据
一股混杂着愤怒、恐惧和强烈求知欲的冲动,猛地冲上头顶。
不能再等了!不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动地承受这些碎片化的未来和冰冷的现实!
就在他们起身准备离开时,我霍然站了起来。动作太急,带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引得咖啡馆里零星几个客人都看了过来。傅承宇和叶知微也停下了脚步,目光投向我。
傅承宇的眼神依旧冰冷,如同深潭寒水,只是在那冰冷的底色下,似乎掠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复杂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一闪而逝。叶知微则微微蹙眉,审视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警惕,如同护主的猎豹,不动声色地向前挪了半步,隐隐挡在傅承宇身前。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脏的狂跳和喉咙口的干涩,无视叶知微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向傅承宇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清晰地穿透了咖啡馆里重新响起的低语背景音:
傅先生!我们谈谈!我顿了顿,迎着他冰冷的审视,一字一句,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关于那些……‘映射’!关于我看到的‘未来’!也关于……你们所谓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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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叶知微手中那个薄如蝉翼的加密平板,边缘在她骤然收紧的指节下发出轻微的脆响。她那双沉静锐利的眸子瞬间眯起,警惕之色暴涨,如同嗅到致命威胁的猛兽,身体绷紧的线条透出无声的压迫感。
傅承宇的反应却截然相反。
在听到映射和锚点这两个词的瞬间,他脸上那层万年不化的寒冰,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不是惊讶,更像是某种被强行压抑的、深藏的东西骤然被暴露在强光下的震动。他深潭般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即,一种极其复杂、极其汹涌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仿佛秘密被窥破的狼狈——如同风暴般在他眼底翻腾、冲撞。那眼神锐利得像是要穿透我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审视着我话语里每一个字的真伪。
这转瞬即逝的失态,比他之前所有的冷漠疏离加起来,都更让我心头巨震!它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横亘在我们之间那层厚重的迷雾,让我无比确信——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关于我的预见,关于这一切诡异联系的本质!
苏小姐,傅承宇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沙哑和凝重,彻底撕碎了之前那虚伪的陌生感,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他没有看我,目光锐利地扫过咖啡馆内几个因刚才动静而投来好奇视线的客人。
叶知微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姿态看似客气,实则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苏小姐,这边请。她指向咖啡馆后方一条通向内部VIP区域的通道。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我没有犹豫,或者说,我根本没有退路。我挺直脊背,无视叶知微审视的目光,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了那条铺着厚地毯的安静通道。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实木门。叶知微上前一步,将手掌按在门侧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感应区。细微的电子音响起,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后的景象,瞬间攫住了我的呼吸。
这里与外面咖啡馆的文艺慵懒截然不同。巨大的空间被冰冷的银灰色调主宰。墙壁是某种光滑、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金属材质。天花板极高,纵横交错的银色金属管道裸露着,闪烁着幽蓝或暗红的指示灯。空气里弥漫着细微的电流嗡鸣声和一种独特的、类似于臭氧的冷冽气味。
最震撼的,是房间中央。
那是一个由数层环形平台构成的庞大装置核心。无数粗细不一的透明导管和闪烁着冷光的能量束线,如同巨树的根须脉络,从天花板、墙壁、地板深处延伸汇聚而来,最终连接在核心处一个悬浮的、散发着柔和幽蓝光芒的球体上。那光球内部,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星辰在旋转、生灭,构成一幅动态的、令人目眩神迷的星图。
环绕着核心装置的,是十几面巨大的、悬浮在半空中的光幕。上面瀑布般流淌着无穷无尽的数据流——复杂的数学公式、快速滚动的坐标参数、变幻莫测的能量波形图、还有……一些难以理解的、仿佛是某种空间结构的三维动态模型!那些符号和图形,与我之前在小众论坛上看到的艰深内容如出一辙,但此刻它们活生生地呈现在眼前,带着令人窒息的科技压迫感。
这里根本不是咖啡馆!这是一座隐藏在都市角落里的、超越想象的尖端实验室!是傅承宇真正的王国!
欢迎来到‘时序回廊’的核心观测站,苏小姐。傅承宇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平静无波,却像重锤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他缓步走到中央控制台前,背对着我,高大的身影在幽蓝光芒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绝而充满力量感。
叶知微无声地退到角落一个操作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操作,目光却如同实质的探针,牢牢锁定在我身上。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我几乎站立不稳。那些预见的碎片,那些甜蜜的瞬间——落地窗前的拥抱、书房深夜的牛奶、雨中倾斜的伞——此刻在这个冰冷、充斥着未来感的科技圣殿里,显得如此虚幻、如此渺小、如此……荒谬!
这……就是真相我的声音干涩发颤,目光扫过那些流淌着宇宙奥秘的光幕,最后死死盯住傅承宇的背影,那些我看到的东西……都是从这里……‘制造’出来的
傅承宇缓缓转过身。
幽蓝的冷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沉入深邃的阴影。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不再是纯粹的冰冷,那里面翻涌着风暴——有被戳穿秘密的凝重,有面对失控变量的审视,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某种深埋的痛楚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走到旁边一个独立的控制台前。那台子上没有复杂的光幕,只有一个造型古朴、似乎由整块黑曜石打磨而成的基座。他伸出右手,悬停在基座上方。
一道柔和的蓝光自基座内部亮起,扫描过他的掌心。
权限确认。最高管理员:傅承宇。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紧接着,基座上方的空气微微扭曲,无数细碎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粒子凭空涌现,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飞快地凝聚、组合……
眨眼间,一段清晰的全息影像在我面前展开。
画面里,正是我无比熟悉的场景——那场车祸!我的车失控撞向护栏的瞬间!视角极其诡异,仿佛是从高空某个无形的点俯视着!紧接着,影像视角猛地拉近,穿透扭曲的车体,锁定在因撞击而短暂失去意识、头破血流的我身上。
就在那一刹那!
一道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仿佛由无数扭曲光线构成的金色丝线,突兀地从我眉心处激射而出!它无视物理空间的阻隔,瞬间刺破虚空,另一端,遥遥连接向一个无法观测的遥远坐标点!
影像被定格、放大。那根诡异的丝线被高亮标注出来,旁边弹出密密麻麻的分析数据框:【异常时空扰动】、【非连续性量子纠缠态】、【目标锚点:锁定】、【关联度:指数级激增】、【稳定性:极低(高危)】……
看到了吗傅承宇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一种剖析真相的残酷平静,那不是意外。是你濒死的瞬间,意识与某个特定的、我们正在研究的高维时空‘窗口’产生了剧烈的、非理性的共振。你的意识,像一根针,意外地刺穿了我们精心构建的时空‘薄膜’,成为了一个不受控的、极其脆弱的‘锚点’。
他抬手,指向全息影像中那根连接着我眉心的金色丝线。
你‘预见’的一切,那些让你困惑、悸动、甚至……不甘心的画面,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刺破我最后的侥幸,并非来自虚无缥缈的未来。它们,是‘时序回廊’系统在维系那个高维‘窗口’运行时,不可避免泄露出的……‘背景辐射’。是你的意识作为‘锚点’,被动接收到的、来自那个特定时空坐标点的……碎片化信息投影。
我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褪去,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眩晕。真相,竟如此赤裸而残酷!
那些拥抱、那些低语、那些刻骨的温柔……那些支撑着我穿越冷漠、执着追寻的未来……原来只是一场冰冷的实验泄露的背景噪音我只是一个意外被卷入的、被动接收信号的天线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愚弄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沸腾、冲撞!喉咙口涌上浓重的腥甜味,眼前阵阵发黑。
所以……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尖锐的嘲讽,在雨里给我撑伞,在医院守着我醒来,那些所谓的深情……都是系统泄露的‘背景辐射’都是假的
傅承宇沉默地看着我。实验室冰冷的幽蓝光芒落在他脸上,清晰地映照出他紧抿的唇线和下颌绷紧的肌肉线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风暴并未平息,反而更加汹涌。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沉默,比任何辩解都更令人窒息。
回答我!我失控地低吼,声音在空旷冰冷的实验室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就在这时——
警告!警告!刺耳的、毫无感情的电子警报声骤然撕裂了实验室的嗡鸣!尖锐得如同钢针扎入耳膜!
房间内所有的幽蓝光芒瞬间转为刺目的猩红!疯狂闪烁,将整个空间染成一片血色!
怎么回事!傅承宇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中央主控光幕。叶知微早已扑到她的操作台前,脸色煞白,十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傅工!不好了!叶知微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锚点’意识场发生剧烈畸变!能量读数冲破临界点!关联的‘窗口’时空结构正在……瓦解!她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系统过载!‘稳定器’……失效了!
随着她的话音,房间中央那个悬浮的幽蓝光球,内部原本规律运行的星辰猛地爆发出混乱无序的强光!仿佛一颗恒星正在内部发生毁灭性的坍塌!连接它的无数导管和能量束线瞬间变得滚烫,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周围悬浮的十几面巨大光幕上,所有的数据流全部变成疯狂跳动的乱码和刺眼的红色ERROR警告!
整个实验室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金属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天花板上的管道噼啪作响,爆出危险的电火花!
稳定性归零!核心能量正在倒灌!指向……叶知微的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她死死盯着主控光幕上一条疯狂暴涨、指向性极其明确的猩红能量流,……指向‘锚点’意识源!苏晚!能量倒灌目标锁定——苏晚!物理抹除程序……被强制激活了!无法中止!
物理抹除四个字,如同死神的宣判,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我僵在原地,看着那从中央光球核心爆射而出、如同一条猩红毒蟒般、带着毁灭一切气息的恐怖能量流,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朝着我的眉心噬咬而来!速度之快,根本无从躲避!
死亡的气息,冰冷而真实地扼住了我的咽喉!
就在那毁灭性的猩红能量流即将触及我眉心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以超越人类视觉捕捉的速度,如同撕裂空间的闪电,猛地挡在了我的身前!
是傅承宇!
他背对着那噬人的毁灭红光,高大的身躯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我能看到他深灰色西装外套在狂暴能量乱流中被撕扯得猎猎作响,看到他后颈处因极度用力而绷紧的肌肉线条。
他没有回头,没有去看那足以将他瞬间化为基本粒子的恐怖攻击。
他只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抱住了我。
那拥抱的力量如此之大,如此之紧,带着一种要将我勒进他骨血里的决绝!仿佛要将我揉碎,再重新塑造成他的一部分。我的脸颊被迫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隔着昂贵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他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如同战鼓,敲打着濒临毁灭的世界。
别怕……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低沉嘶哑,像是被砂砾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却奇异地穿透了刺耳的警报和能量的尖啸,……看着我!苏晚!看着我!
我被那巨大的力量禁锢着,无法动弹,只能被迫抬起头。
视线撞入他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恐惧,没有面对死亡的绝望。只有一片燃烧到极致的、近乎疯狂的赤红!像是将灵魂都投入了熔炉,淬炼出最纯粹的光芒。那光芒炽热、滚烫,带着一种足以焚毁一切规则和宿命的偏执!那眼神,比任何预见中的温柔都更深刻、更真实、更撼动灵魂!
你预见的一切……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声音如同誓言,在毁灭的狂潮中掷地有声,……或许始于一场冰冷的实验泄露!是数据,是辐射,是系统无意义的背景噪音!
猩红的毁灭光流已经吞噬了他后背的西装,灼热的焦糊味弥漫开来!但他抱着我的手臂纹丝不动,仿佛那足以摧毁钢铁的剧痛不存在!
但爱上你……他嘴角似乎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破碎的、却带着惊心动魄力量感的弧度,那双燃烧的赤红眼眸里,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几乎要灼伤我的灵魂,……是我此生……唯一的、不受控的……意外!
警告!物理抹除程序最终阶段!倒计时:3……2……冰冷的电子音如同丧钟。
就在那最后的1即将落下的瞬间!
傅承宇抱着我的身体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并非向后躲避那无可匹敌的能量洪流,而是如同扑火的飞蛾,抱着我,决绝地、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向着旁边那台悬浮着全息影像的黑曜石基座——那个标注着【最高管理员:傅承宇】的权限控制台——狠狠撞了过去!
砰——!
巨大的撞击声被淹没在能量爆发的尖啸中!
我的身体被巨大的惯性带着狠狠摔向控制台坚硬的表面,剧痛传来!但在那电光石火间,我似乎看到傅承宇在撞击的瞬间,用他那只未被能量侵蚀的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狠狠拍在了基座某个隐蔽的凹槽上!
权限覆写!指令:终极协议——‘悖论’启动!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
指令接收……最高权限确认……终极协议‘悖论’……启动!冰冷的电子音竟然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迟滞。
嗡——!
一股完全不同于毁灭猩红的、纯净到极致的幽蓝光芒,猛地从黑曜石基座内部爆发出来!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光茧,将我和傅承宇紧紧包裹!
与此同时,那道足以抹杀一切的猩红能量洪流,狠狠轰击在幽蓝光茧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仿佛时空本身被撕裂的、无声的尖啸!
幽蓝与猩红的光芒疯狂地互相湮灭、吞噬、扭曲!空间在视线中如同被揉皱的纸张般剧烈波动!时间感彻底混乱!我仿佛看到了无数个重叠的影像——咖啡馆初遇的冷漠、书房深夜的凝望、雨中的石板路……无数个傅承宇和苏晚的碎片在扭曲的光影中一闪而逝!
巨大的撕扯力仿佛要将灵魂都扯碎!意识在光怪陆离的漩涡中急速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所有的光芒、所有的噪音、所有的撕扯感,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死寂。
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我重重地摔落在地,冰冷坚硬的地面撞击着全身的骨头,带来一阵散架般的剧痛。但更痛的是胸腔,那里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只剩下冰冷的风呼啸而过。
我挣扎着,不顾一切地抬起头。
幽蓝的光茧已经消失。实验室中央那庞大的装置核心,此刻黯淡无光,如同死去巨兽的心脏。悬浮的光幕全部熄灭,只剩下几缕断裂的导管垂落下来,冒着袅袅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和臭氧的刺鼻气息。
猩红的警报灯也熄灭了。只有应急的惨白光源,微弱地照亮这片狼藉的废墟。
傅承宇呢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我连滚带爬地扑向刚才他站立的位置。
没有!那里只有一片被高温熔蚀出的、边缘狰狞的不规则焦痕!触目惊心!
傅承宇!我嘶声尖叫,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凄厉。
咳咳……
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咳嗽,从旁边传来。
我猛地扭头。
在离那片焦痕不远的地方,靠近那台黑曜石控制台的阴影里,一个人影蜷缩着倒在地上。
是傅承宇!
他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淹没了我,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疼痛和恐惧。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
他侧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后背几乎完全被烧毁,露出下面焦黑一片、惨不忍睹的皮肉。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挂着一缕刺目的鲜红。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身体痛苦的痉挛。
傅承宇!傅承宇!你怎么样我颤抖着跪在他身边,双手悬在空中,不敢触碰他背上那恐怖的伤口,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滴落在他沾染了灰尘的脸颊上。
他费力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黯淡无光,却依旧执着地、艰难地聚焦在我脸上。看到我满脸的泪痕,他的眉头极其微弱地蹙了一下,像是被那滚烫的泪水灼伤。
……哭……什么……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里挤压出来,……不是……让你……别怕么……
他试图抬起手,想为我擦泪,但手臂只是徒劳地抽搐了一下,便无力地垂落。
别动!你别动!我哭喊着,慌乱地想去按住他,又怕弄疼他。
他的目光艰难地移动,越过我的肩膀,望向实验室深处那片死寂的废墟,望向那个已经彻底熄灭的装置核心。那眼神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沉重的、仿佛背负了整个宇宙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悖论’……启动了……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系统……核心……强制……关闭……‘锚点’……关联……切断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难以言喻的痛楚,有沉重的疲惫,但最终,沉淀下来的,是一种近乎温柔的坚定。
他极其艰难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冰冷颤抖的手,主动地、紧紧地握住了他沾满灰尘和血迹的手掌。
他的手冰凉,指节因为剧痛而微微痉挛着。但当他感受到我手掌的温度和力量时,那痉挛奇迹般地平复了些许。
他反手,用尽最后的力量,紧紧回握住我的手。
十指相扣。
冰冷的指尖嵌入我的指缝,带着血的粘腻和尘土的粗糙感,却传递出一种比任何誓言都更坚定的力量。
他望着我,嘴角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那笑容虚弱、破碎,却像穿透厚重云层的阳光,带着一种洗净铅华、纯粹到极致的暖意。
……好了……他喘息着,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心跳声淹没,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刻入我的灵魂,……那些该死的……‘预见’……都结束了……
他深深地看着我,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眸深处,重新燃起一点微弱却执着的光芒,如同风暴过后,深夜里悄然亮起的第一颗星辰。
……这次……他紧握着我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传递着他最后也是唯一的意志,……换我……来为你……
他顿了顿,积蓄着最后的力量,那微弱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和……近乎虔诚的温柔:
……预见一个……只属于我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