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机银行里的余额,数字后面的零少得刺眼。
玻璃门被推开了,风铃叮当作响。
进来的这个男生裹着寒气,把简历拍在前台。招实习生
我抬起头,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男生个高,白衬衫领口松着两颗扣子。
招。我把登记表推过去,你填这个。
他低头写字,睫毛很长。我注意到他手腕像被什么东西勒过,有疤痕。
陈绿平。他把表推回来。
名字和人一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野气。
明天能上班吗我问。
能哈。他答得干脆,转身时外套扫过前台,带起一阵风。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想起昨天老板说的话。招个机灵点的,帮我盯紧财务室那个姓张的。
张姐是公司的老员工,平时笑眯眯的,不像有问题的样子。
但老板塞给我一个信封,里面是三个月工资。我自然没理由拒绝。
第二天,陈绿平就来上班,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
你主要负责……我话没说完,他突然弯腰,凑近我的耳朵。
你老板让你查张姐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我猛地后仰,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
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眼里有光。猜的。
一整天,陈绿平都没干正事。要么趴在桌上睡觉,要么盯着财务室的门发呆。
我有点生气。你再这样,我告诉老板了。
他直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丢给我。是片银色的钥匙,上面刻着个张字。
财务室抽屉的。他说,张姐中午去吃饭时,掉在楼梯间了。
我捏着钥匙,心跳快了半拍。你捡这个干什么
帮你啊。他挑眉一下,不然你怎么查
晚上加班,我趁张姐走了,用那片钥匙打开了她的抽屉。
最底下有个上了锁的笔记本。我正想撬开它,陈绿平突然出现在门口。
别碰。他声音低,里面的东西,你看了会有麻烦。
你怎么还没走
等你咯。他走进来,关上灯,跟我来。
他带我去了天台。夜风很凉,吹得人发抖。
那张姐在帮老板洗钱呢。他靠着栏杆,账本就在那个笔记本里。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他转头看我两眼,眼神很认真,三年前,我爸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事,被他们逼得……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我已经懂了。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找证据。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个录音笔,我录到他们昨天的对话了。
按下播放键,里面便传来老板和张姐的声音,果然在商量转账的事。
报警吧。我说。
不行。他摇头,证据不够。他们还有个账户,放在城郊的老仓库里。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笑了笑,并没回答。
接下来的几天,陈绿平总在不经意间给我递来消息。
张姐什么时候去仓库,用的哪个箱子装账册,他都一清二楚。
我越来越觉得奇怪。他好像能未卜先知。
周五晚上,他突然说:明天去仓库。张姐会把最后一批账册转移走。
你确定
确定。他看着我,但你别去。有危险。
为什么
老板会派人跟着。他顿了顿,三年前,我爸就是在仓库被……
我心里一紧。那你也别去。
我必须去。他眼里有种我看不懂的执拗,有些事,得结束。
周六早上,我还是去了仓库。
陈绿平说得对,张姐果然在搬箱子。但我没看到老板的人。
陈绿平也来了,躲在那货架后面。
我正想叫他,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回头,是老板带着两个壮汉。
抓住他们!老板吼道。
陈绿平拉着我就跑。我们钻进货架之间的缝隙,后面的人紧追不舍。
这边!他带我拐进一个角落,推开一扇暗门。
里面是间小屋子,堆着旧箱子。
锁门。他喘着气说。
我反锁门,靠在门板上喘气。
陈绿平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心滚烫。
听着。他看着我,眼神很亮,等下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开门。
为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他从脖子上扯下条项链,塞给我。吊坠是个银色的齿轮,拿着这个,能保护你。
外面传来撞门声。
陈绿平猛然抱住我人,很用力。对不起。
我没反应过来,他就拉开门冲了出去。
陈绿平!我想追,却被他锁在了里面。
外面传来打斗声,还有陈绿平的闷哼。
我使劲砸门,却打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安静了。
我瘫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打开了。
是警察。
你没事吧一个警察问。
我指着外面,说不出话。
他们在仓库后面的空地上找到了陈绿平。他躺在血泊里,手里还攥着那个录音笔。
老板和张姐被抓了。账册也找到了。
我去医院看陈绿平,医生说他伤得很重,一直在昏迷。
我坐在病床边,握着他冰凉的手。齿轮吊坠硌我手心生疼。
第七天,他醒了。
看到我,他笑了笑。你没事就好。
你傻不傻我眼泪掉下来,为什么要冲出去
不冲出去,你就会有危险。他咳了两声,其实……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我愣住了。
三年前,我没能救回我爸。他看着天花板,我用了那个齿轮吊坠,回到了三年前。
所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嗯。他转头看我,我试过好几次,都失败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那你……
这次成功了。他笑了,而且,我遇到了你。
他的手慢慢变冷。
别难过。他声音很轻,齿轮的能量用完了。我就该回去了。
回哪里
属于我的时空。他的眼睛慢慢地闭上,记得我。
我握着他的手,直到彻底变冷。
警察来处理后事,说陈绿平的身份信息都是假的,找不到他的家人。
我把他的骨灰带回了家,放在窗台上。旁边放着那个齿轮吊坠。
日子好像回到了正轨。我换了份工作,租了个新公寓。
只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半年后的一天,我整理旧物,翻出陈绿平填的那张登记表。
背面有行很小的字。
如果能重来,想早点遇见你。
我摸着那行字,眼泪又掉了下来。
手机忽然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接着,里面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点少年气的沙哑。
你好,请问还招实习生吗我叫陈绿平。
我愣住了,看向窗台上的齿轮吊坠。它正在阳光下,慢慢转动。
手机还贴在耳边,我手心里全是汗。
窗外的齿轮吊坠转得更快了,闪亮的边缘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你……在哪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公司楼下啊。那边的声音带着一点困惑,昨天路过看到招聘启事,今天特意过来的。
我抓起外套就往外跑,电梯数字跳得像慢镜头。
冲出这幢大楼时,风灌进衣领口,我打了个哆嗦。
街对面的公交站旁,站着个穿牛仔外套的男生。
照旧是白衬衫领口松着两颗扣子,手腕上那道疤疤若隐若现。
真是陈绿平。
他比我最后见他时,看起来年轻些,眼睛亮得像盛着星光。
看到我,他笑着挥手。你好,我叫陈绿平。
我站在马路中间,车喇叭声此起彼伏,却好像全都隔着层玻璃。
他跑过来,站在我面前。怎么了不认识了
你……我想问你不是死了吗,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他低头看我,突然笑了。你哭了。
我才发现眼泪的确在往下掉,赶紧抹了把脸。没。
那走吧。他很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包包,带我去面试
走进公司时,前台那小姑娘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我把陈绿平带进会客室坐下,给他倒了杯水。你……还记得我吗
他喝水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我。应该……不记得
那你为什么……
不知道。他挠一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就是觉得应该来这里,应该见见你。
他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和我记忆里那个陈绿平一模一样。
面试过程很顺利,他对答如流,好像早就知道我们公司的业务。
老板(新老板,之前的已经进去了)便拍板:明天就能上班。
陈绿平朝我眨了眨眼,像个偷糖成功的小孩。
下班时,他说:一起吃饭吧。庆祝我找到工作。
我们去了公司附近的小面馆,他点了和以前一样的牛肉面,又多加了些醋。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我问。
猜的。他把辣椒推过来,你好像不太能吃辣。
我看着他低头吃面的样子,想起医院里他变冷的手,心脏像被针扎了下。
陈绿平,我轻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会怎么办
他抬起头,嘴角还沾着汤汁。不重要的话,忘了就忘了吧。
如果很重要呢
那肯定是因为太疼了,才会忘的。他擦掉汤汁,眼神很是认真,不过忘了也好。
我没再说话。
也许他说得对。
第二天陈绿平来上班,坐在我隔壁的工位。
他总在我写报表时,偷偷往我桌上放颗糖。
会在我被客户刁难时,突然插话把问题解决掉。
会在加班晚了之后,坚持送我到公寓楼下。
和以前一模一样,又好像哪里不一样。
他看我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沉重,多了些少年人的明朗。
这天晚上,他送我到楼下。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长。
那个齿轮吊坠,他突然说,你还戴着吗
我愣住了,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笑,没回答,转身跑开了。明天见。
我站在原地,摸着冰凉的齿轮。
他到底记不记得
接下来的日子,怪事越来越多。
我发现陈绿平总能提前知道要发生的事。
比如,他会在我出门前提醒带伞,那天果然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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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在我犹豫要不要买入某只股票时,说别买,第二天那只股票就大跌。
最离谱的是,有次公司电梯故障,他提前十分钟拉着我走楼梯,说电梯会困人。
你到底是谁我把他堵在楼梯间。
他靠在墙上,看着我认真。我是陈绿平啊。
你不是这个时空的,对不对我拿出吊坠,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是时间齿轮。
时间齿轮
嗯。他点头,能回溯时间,但每次回溯,都会消耗一部分记忆。
所以你……
我试过很多次。他声音很低,第一次,没能阻止我爸出事。第二次,救了你,却没能救自己。第三次……
第三次就是现在
是。他看着我,这次我什么都不做,就想陪着你。
我愣住了。
但好像不行。
他笑了笑,有点无奈,看到你皱眉,还是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楼梯间的灯忽明忽暗,照在他脸上。
那你这次……
这次我没带齿轮回来。他指了指我的项链,它在你那,所以我能感应到一些碎片,知道大概会发生什么。
那你会消失吗像上次一样。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我的头发。不知道。但就算会消失,我也想多陪你几天。
我的眼泪掉下来。
哭什么。他慌了,伸手想擦,又缩了回去,我还在呢。
陈绿平,我抓住他的手,这次我们一起。
一起什么
一起面对。我说,不管会发生什么,都一起。
他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好。
从那天起,我们像普通情侣一样相处。
他会陪我逛超市,为了买哪种牌子的牛奶争论半天。
会在我生病时,笨手笨脚地熬粥,结果糊了锅底。
会在周末带我去公园,坐在长椅上晒太阳,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我几乎要忘了他是来自过去的人,忘了那个会转动的齿轮。
直到那天,我在他包里看到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他和一个中年男人的合影,背景是三年前的公司门口。
那个男人,我认识。是陈绿平的爸爸。
这张照片……我拿着照片去找他。
他正在整理文件,看到照片,动作顿住了。
你爸……还活着
他转过身,眼眶有点红。嗯。
怎么会
上次回溯后,我提前让他离开了那个城市。他声音很低,他现在在南方,开了家小书店。
我愣住了。所以这次……你成功了
嗯。他笑了,眼里有泪光,我救了他,也……留住了自己。
那齿轮呢它还会转吗
不知道。他摸了摸我的项链,也许它完成使命了。
那天晚上,我们去了天台。
和第一次去时一样,夜风很凉。
他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发顶。其实我有点怕。
怕什么
怕这一切是假的。他说,怕醒过来,又回到三年前。
不是假的。我转过身,吻了吻他的下巴,你看,星星都在呢。
他低头吻我,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
齿轮吊坠在我们之间,安安静静地躺着,不再转动。
后来,陈绿平带我去见了他爸爸。
那个中年男人很温和,看到我时,笑着说:早就听阿平提起你了。
陈绿平在旁边脸红,挠着头说不出话。
我看着他们父子俩的样子,忽然觉得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
时间齿轮或许真的完成了使命。
它让陈绿平一次次回溯,不是为了改变过去,而是为了让我们在对的时间,重新相遇。
现在,它静静地躺在我的首饰盒里。
偶尔阳光好的时候,我会拿出来看看。
闪亮的齿轮上,好像还沾着天台的风,面馆的热气,还有陈绿平眼里的星光。
陈绿平说,他再也不想用它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重要的是现在。
现在,他每天早上会给我煎鸡蛋,偶尔会糊。
会在下班路上买束小雏菊,因为我说过喜欢。
会在睡前给我讲故事,讲他第一次回溯时的慌张,讲他看到我时的惊喜。
我想,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没有时间回溯,没有惊险刺激。
只有两个人,一起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就像齿轮终于找到了属于它的轨道,稳稳地,向前走。
陈绿平的生日在深秋。
我提前半个月就开始琢磨礼物。他什么都不说想要,问急了就挠头,说有我陪着就够了。
这话听着甜,却让我更犯难。
周六去逛商场,在一家复古钟表店前停了脚。橱窗里摆着个黄铜齿轮摆件,和他送我的吊坠很像。
店员是个白发老太太,笑着说:这是老物件了,拆自民国时期的座钟。
我摸了摸摆件边缘的纹路,想起陈绿平说过,时间齿轮的能量来自执念。
您知道时间齿轮吗我没忍住问。
老太太愣了下,随即笑了:小姑娘看科幻小说呢
我也笑了,付钱买下摆件。
回去的路上,手机响了。是陈绿平。
在哪呢他的声音带着点喘,像是在跑步。
刚逛完街,准备回去。
别动,我来接你。
挂了电话没多久,就看到他从街角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翘,手里还攥着个牛皮纸包。
什么好东西我指着纸包。
他把包塞给我,耳朵有点红:提前给你的。
拆开一看,是本相册。第一页贴着张拍立得,是上次去公园时,他偷拍我的侧脸。
后面还有很多张,有我对着电脑皱眉的样子,有我吃牛肉面被辣到吐舌头的样子,甚至有我睡着时的丑态。
最后一页是空的,旁边写着行字:剩下的,我们一起填。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泡得软软的。
喜欢吗他紧张地看着我。
我踮起脚去抱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胸口。喜欢。
他身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混着点洗衣液的清香。
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我把齿轮摆件拿出来。
他眼睛亮了,接过去翻来覆去地看。和我的吊坠很像。
嗯,特意买的。
以后摆在我们家客厅。他说得自然,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愣了下,他也反应过来,脸瞬间红透。我……我是说……
好啊。我打断他,笑着说,摆客厅。
他看着我,突然低头吻我。风卷着落叶飘过脚边,带着深秋特有的凉意,可我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
生日那天,我们请了几个朋友去家里吃饭。
陈绿平系着我买的草莓围裙,在厨房忙得团团转。他朋友赵宇凑到我身边,挤眉弄眼地说:以前平哥可是连泡面都煮不明白的人。
我笑着看厨房的方向。陈绿平正对着菜谱皱眉,手里的锅铲差点掉地上。
他不一样了。我说。
赵宇叹了口气:可不是嘛。以前总觉得他心里装着事,闷闷的。现在眼里都有光了。
我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把简历拍在前台,眼里的漫不经心其实是藏着疤的。
原来再冷的人,也会被捂热。
吃完饭,朋友们闹着要去KTV,陈绿平却找借口留了下来。
想什么呢我收拾碗筷时,他从背后抱住我。
想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他下巴抵在我肩膀,声音闷闷的:以前不好。
我想知道。
他沉默了会儿,开始慢慢说。
他说以前总觉得时间是追着他跑的。每次回溯,都像被按在水里,拼命想抓住点什么,却总是什么都抓不住。
他说第一次看到我时,其实吓了一跳。因为在之前的时空里,我明明已经……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次不一样了。我转身抱他,这次我们都在。
他用力点头,把脸埋在我头发里。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见一片白茫茫的雾,陈绿平站在雾里,离我越来越远。我想追,腿却像灌了铅。
他手里的齿轮吊坠在发光,他说:对不起,我该走了。
我惊醒时,浑身是汗。
旁边的陈绿平睡得很沉,眉头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我伸手抚平他的眉,指尖碰到他手腕上的疤。
突然发现,那道疤好像浅了。
第二天早上,我盯着他的手腕看了很久。
怎么了他被我看得不自在。
你的疤……
他低头看了眼,笑了:好像是淡了点。可能是最近吃得好,养好了。
我没说话,心里却有点慌。
那天下午,公司临时通知加班。我忙到快十点才结束,走出大楼时,发现陈绿平不在。
以前他总会等我的。
我给他打电话,没人接。
冷风卷着雨丝打在脸上,有点疼。我裹紧外套往家走,心里越来越沉。
走到小区门口,看到赵宇蹲在花坛边抽烟。
赵宇你怎么在这
他看到我,赶紧掐了烟站起来,眼神躲闪:平哥……他让我来接你。
他呢
赵宇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说:他有点事,先回去了。
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快步往家跑。
打开门,客厅没开灯,只有卧室透出点光。
陈绿平坐在床边,背对着我。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给他镀了层冷白的边。
你回来了。他声音很哑。
我走过去,看到他手里攥着那个齿轮吊坠。吊坠在发光,像有生命一样微微颤动。
怎么了
他抬头看我,眼里的光很暗。它开始动了。
什么意思
时间齿轮……它在恢复能量。他把吊坠递给我,你摸。
我伸手碰了下,吊坠烫得吓人。
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他苦笑,可能……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时空的干扰。它要修正这个错误。
修正怎么修正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当然明白了,眼泪掉了下来:你要走了
他伸手擦我的眼泪,指尖冰凉。我试过阻止它。但它好像有自己的意识,越反抗,能量恢复得越快。
那我们怎么办我抓住他的手,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
对不起。他的声音在抖,这次……我可能真的留不住了。
我不信!我把吊坠扔到地上,它凭什么决定我们的命运
吊坠在地上滚了几圈,光却越来越亮,像颗小太阳。
陈绿平猛然抱住我,很紧很紧,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别闹。他声音哽咽,听我说。
我不听!
听话。他捧起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我在床头柜里放了个盒子,你明天再看。里面有我爸书店的地址,你要是想我了,就去找他。他说他很喜欢你。
我不要去找他,我只要你!
我知道。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又吻了吻我的眼睛,我也只要你。
吊坠的光越来越强,照亮了他的脸。我看到他的轮廓在慢慢变得透明,像水墨画被水晕开。
陈绿平!我死死抓住他的手,可他的手在一点点变得虚幻。
别哭。他笑了,眼里有泪光,记得吗我说过,剩下的相册,我们一起填。
你骗人!
没骗你。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在另一个时空,我们一定还会相遇的。说不定……我正在对你笑呢。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光里。
吊坠的光也暗了下去,变成了普通的银色,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满室的寂静。
我坐在地上,哭到天亮。
第二天,我打开床头柜的盒子。
里面有张银行卡,一张纸条,还有个小小的硬盘。
纸条上是陈绿平的字迹:密码是你的生日。钱不多,够你请我吃几碗牛肉面的。硬盘里有东西,记得看。
我把硬盘插进电脑。
里面是个视频。
陈绿平坐在镜头前,背景是我们家的客厅。他看起来有点紧张,不停地搓手。
嗨,当你看到这个视频时,我应该已经走了。他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别难过,真的。能陪你这几个月,我已经很满足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时间齿轮的能量是有限限的,它不可能一直允许两个时空的人共存。但我还是想贪心一点,多陪你一天是一天。
我偷偷录了很多你的视频,存到云盘里了,密码也是你生日。想我了,就看看。别总哭,你笑起来最好看。
还有啊,赵宇说他会帮我照顾你。他那个人看着不靠谱,其实很仗义。你要是受欺负了,就找他。
对了,我在你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订了一年的早餐,每天都会送到你工位上。记得按时吃,别总饿肚子。
他说着说着,突然低下头,肩膀开始抖。
我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他抬起头,眼睛红得厉害,就是有点舍不得。
张雅,我爱你。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趴在桌上,哭得喘不过气。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替我安排好,连离开都要把一切打理得妥妥帖帖。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个提线木偶。
按时上班,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宇每天都来陪我,讲些陈绿平以前的糗事,想逗我开心。可他每次提起陈绿平,我都会忍不住掉眼泪。
公司楼下的咖啡馆,真的每天都有人送早餐上来。三明治的酱放得很少,是我喜欢的样子。
我打开云盘,里面存着几百个视频。有我打哈欠的样子,有我对着镜子臭美的样子,甚至有我吵架时气鼓鼓的样子。
每个视频的最后,陈绿平都会对着镜头说一句:今天也很喜欢你。
我一个一个地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三个月后的一天,赵宇突然神神秘秘地来找我。
有个东西,你肯定想看。他递给我个信封。
里面是张照片。
照片上是家书店,门口挂着块木牌,写着平书店。陈绿平站在门口,穿着件灰色的毛衣,正对着镜头笑。
他身边站着个中年男人,是他爸爸。
这是我叔昨天寄给我的。赵宇说,他说陈绿平……在那边过得很好。
那边
就是他原来的时空。赵宇挠了挠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他回去了,而且……还记得你。
我看着照片上陈绿平的笑,和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他说,让你好好生活,别等他。赵宇补充道,但他也说了,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我把照片揣进怀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站在平书店门口,阳光很好。陈绿平从里面走出来,笑着朝我挥手:你来了。
醒来时,枕头是湿的,但我没哭。
我开始慢慢变回以前的样子。
按时吃饭,认真工作,周末会去公园晒太阳,像陈绿平还在时那样。
我给陈绿平的爸爸寄了张明信片,画了个小小的齿轮。
他很快回了信,说陈绿平看到明信片时,笑得像个傻子。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年深秋。
我路过那家复古钟表店,老太太还记得我,笑着说:小姑娘,上次买的齿轮摆件还喜欢吗
很喜欢。我说。
那就好。她递给我个小盒子,前几天整理仓库,发现这个,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枚银色的戒指,戒面是个小小的齿轮,和陈绿平送我的吊坠一模一样。
这是……
也是从老座钟上拆下来的零件做的。老太太笑得神秘,缘分这东西,很奇妙的。
我买下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
走在回家的路上,落叶在脚边打转。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下,接了起来。
里面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像穿过了漫长的时光。
你好,请问……还记得我吗我叫陈绿平。
我愣住了,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阳光照在齿轮上,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光。
街角的风卷着落叶吹过,我好像看到有个穿牛仔外套的男生,正站在那里,对着我笑。
和照片上一样,和记忆里一样。
我握紧手机,声音有点抖,却带着笑。
记得。我说,我等你很久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脚像生了根。
街角的男生朝我走来,步子不快,却一步一步踩在我的心跳上。
风掀起他的牛仔外套下摆,露出里面的白衬衫。领口还是松着两颗扣子,手腕上的疤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凑近了才能发现浅浅的印子。
是陈绿平。
他停在我面前,喘着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
跑……跑过来的。他笑起来,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怕晚一步,你又不见了。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眼泪突然掉下来。
怎么又哭了他慌了,伸手想擦,又像想起什么,手停在半空,是不是……不认识我了
认识。我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心是热的,带着真实的温度,化成灰都认识。
他的手僵了下,随即反握住我,握得很紧。
我以为……他喉结动了动,我以为要找很久。时间齿轮带我回来时,跳错了节点,落在了半年前。
半年前
嗯。他点头,我找了你半年。问遍了以前的朋友,都说没见过你。后来想起你说过喜欢这家钟表店,就每天来这里等。
我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心里又酸又软。
傻不傻
傻。他笑了,把我的手贴在他脸上,但找到你了,就不傻。
路过的阿姨看我们站在路边拉手,笑着说:小年轻就是浪漫。
我脸一红,想抽回手,他却握得更紧。
回家吗他问。
回。
我们并肩往家走,谁都没说话,却觉得空气里都是甜的。
走到小区门口,他突然停下。
有件事,得告诉你。他表情严肃起来,这次回来,时间齿轮碎了。
碎了
嗯。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几块银色的碎片,它把最后一点能量都用完了,以后……再也不能回溯了。
我看着那些碎片,突然笑了:碎了好。

嗯。我踮脚吻了吻他的下巴,这样你就再也跑不掉了。
他愣了下,随即笑出声,把我搂进怀里。
跑不掉了。他在我耳边说,一辈子都不跑了。
回到家,我把那枚齿轮戒指摘下来,想给他戴上。
他看着戒指,突然问:这是……
钟表店的老太太送的。我说,说是老座钟上的零件做的。
他拿起戒指,翻来覆去地看,眼眶慢慢红了。
这不是普通零件。他声音很哑,这是时间齿轮的核心碎片。它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早就认你当主人了。
我愣住了。
它把最后的能量,都用来感应你的位置了。他把戒指戴在自己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所以我才能找到你。
原来不是巧合。
是齿轮,是命运,是我们之间扯不断的线。
晚上睡觉,我抱着他的胳膊,生怕一松手他又不见了。
他被我勒得睡不着,叹了口气:我真的不走了。
万一呢
没有万一。他转过身,把我搂进怀里,我查过了,时间齿轮碎了之后,我的存在就不会再干扰时空了。我们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普通人
嗯。他低头吻我,上班,下班,吵架,和好,生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女儿,或者像我一样帅气的儿子。
我被他说得脸红,捶了他一下:谁要跟你生儿子。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他心口:我要。
他的心跳很稳,像敲在鼓点上,一下一下,让人安心。
从那天起,陈绿平真的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他找了份程序员的工作,每天对着电脑敲代码,偶尔加班到深夜,回来就趴在我怀里撒娇,说老板太凶。
他学会了做西红柿炒鸡蛋,虽然经常把鸡蛋炒糊,但每次都吃得很香。
他会记得每个纪念日,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礼物,却总在最后一刻露馅。
赵宇说,陈绿平现在像个妻管严,以前那股野气一点都没了。
陈绿平听了,只是笑,把剥好的橘子塞我嘴里:被管着,挺好。
开春的时候,陈绿平带我去见他爸爸。
书店在一条安静的老街上,门口种着两株海棠,开得正艳。
林叔叔看到我们,笑着说: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他拉着我看陈绿平小时候的照片,照片上的小男孩皱着眉,像个小老头。
他从小就心思重。林叔叔叹气,自从你来了,他才像个活物。
陈绿平在旁边听着,脸红红的,却没反驳。
临走时,林叔叔塞给我一个红布包。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给你。
打开一看,是对银镯子,上面刻着齿轮的纹路。
这是……
我爷爷是做钟表的。林叔叔笑了,他说,好的感情就像齿轮,得慢慢磨合,才能转得顺。
我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又看了看陈绿平手上的戒指,心里暖暖的。
夏天的时候,公司组织团建,去海边。
晚上大家围着篝火唱歌,陈绿平突然站起来,抢过话筒。
有句话,想对张雅说。他看着我,眼里的光比篝火还亮,以前我总觉得,时间是用来追回过去的。遇到你之后才知道,时间是用来和你过好现在的。
张雅,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单膝跪地,手里拿着个小盒子,里面是枚钻戒,戒托是齿轮的形状。
周围的人都在起哄,我却听不见,眼里只有他。
我愿意。我说。
他把戒指戴在我手上,起身抱我,转了好几个圈。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过来,夹杂着大家的笑声和海浪声。
我趴在他肩上,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把简历拍在前台,琥珀色的眼睛里藏着化不开的雾。
原来那时的雾,是为了等后来的光。
婚礼定在深秋,和他生日是同一天。
陈绿平穿着西装,站在红毯那头等我。阳光透过教堂的彩色玻璃照进来,给他镀了层金边。
我走过去,他牵起我的手,无名指上的齿轮戒指和我的钻戒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神父问: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你都愿意爱他,陪伴他吗
我看着陈绿平的眼睛,那里有我的影子,有我们的未来。
我愿意。我说。
他低头吻我,很轻,却带着一生的承诺。
后来,我们有了个女儿,小名叫齿轮,大名张念野。
她像陈绿平,有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像我一样爱笑。
她总喜欢抓着陈绿平手上的戒指玩,奶声奶气地问:爸爸,这是什么呀
陈绿平会把她抱起来,指着窗外的太阳:这是时间送给我们的礼物。
我坐在旁边看着他们,手里转着那对银镯子。
阳光照进来,镯子上的齿轮纹路在墙上投下小小的影子,像在慢慢转动。
原来最好的时光,不是追回来的过去,而是握在手里的现在。
是清晨的粥,是傍晚的拥抱,是争吵后的和好,是岁月里的点点滴滴。
就像齿轮,慢慢转着,把日子磨成了甜的。
陈绿平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
在想什么
在想,幸好你找到了我。
他吻了吻我的发顶,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不是我找到你。他说,是我们,找到了彼此。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戒指和镯子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个完整的圆。